第三十四章 冤枉了別人怎麽辦

一隻青黑色的、渾身掛著腐爛腸子和血肉的嬰兒,正蹲在角落,麵向牆角,卻轉過臉來,用一張吊詭的笑臉直視著這邊。那笑容是如此邪惡且帶著說不出的惡意滿滿,讓人光是瞧見就用一種被入侵到靈魂深處的惡心感和反胃感,我情不自禁往後一跌,一屁股坐在了醫院的走廊地麵。

這就是宋嬈眼中的畫麵?難怪她會尖叫,那確實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恐怖程度。而且為什麽她能看見我卻看不見?鬼嬰對我屏蔽了自身嗎?但是如果它不想讓我看見它,為什麽又要以這種方式出現在宋嬈的眼球倒映裏讓我看見……?

而就在這時,我聽見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我警惕地抬頭看向拐角,不多時,馬鳴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我大大鬆了口氣。

我算是發現了,馬鳴給我一種雛雞麵對母雞的情況下才有的安全感。一見他出現,我對宋嬈眼珠之中那吊詭的場景的恐懼都減輕了,拚命朝著馬鳴搖晃招手,說:“這邊!馬經理,快來!”

我本想讓馬鳴也看看宋嬈眼睛中出現的情景,但這話脫口而出的下一秒,就懷中一沉。宋嬈像是承受恐懼到了極限,白眼一翻,直接暈倒在了我的懷中,竟是活生生嚇暈過去了。

走廊裏的白熾燈本來和我們下來的那一層樓一樣,是熄滅著的。在宋嬈暈過去這一刻,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我頭頂的白熾燈忽閃兩下,忽然亮如白晝,而原本無聲無息的走廊,也不知何時布滿了行走的病患,有的直接經過我身邊,在更遠處站著幾個圍觀的路人,看著這邊指指點點。

我扭頭四顧,還以為被牽扯入了什麽全新的玄妙空間,不由驚慌問道:“怎麽、怎麽回事?”

“那東西離開了。”馬鳴走過來解釋道。

幸虧出事地點就在醫院,方便了看醫生。我抱著暈倒的宋嬈坐在地上沒多久,就有護士主動過來詢問我們是否需要幫助,回答了是之後,宋嬈就被送進了急診室。

過了片刻被放出來了,呼吸平緩,便送入了普通病房。醫生把我們看作是家屬,在宋嬈昏迷期間對我們闡釋了她的身體情況,和我所料的差不多,就是恐懼過度加情緒受到刺激、近來又精神緊繃,沒有好好休息過所導致。

至於為什麽會恐懼過度而得不到休息,說到這裏的時候,醫生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就差沒在臉上寫覺得我是家暴犯之類的了。幸虧我趕緊自證不是她男朋友,隻是舊公司上下級的關係,醫生才勉強按捺住報警的衝動。

本以為宋嬈至少還要昏迷一會兒才醒的過來,沒想到就我出去抽根煙的功夫,她就自己醒了。醒了也沒和我們打聲招呼,反而坐在**掏出手機,滿臉淚水和崩潰地和某個人打電話。我猜就是她那個秘密情人。我走進去慰問了她幾句,竟然還被宋嬈發了火:“你不是說能解決那鬼東西嗎?解決了嗎?!把我嚇成這樣你開心了?!收了錢不辦事就是你們的作風?!沈毅,你這個新老板有點不太行啊。你今天也看見那東西是怎麽纏我的了,如果我出事了你們承擔得起嗎?!”她言辭尖銳地逼問道,我先唯唯諾諾道了會兒歉,然後忽然反應過來,是她求著我們辦事,充其量勉強算個合作方的關係她這麽踩我怎麽顯得我是她家傭人似的?!而且講道理,我因為她還被那鬼嬰針對遇險了呢,她怎麽不說,反而上來就這樣一幅高高在上的指責態度?

我冷笑兩聲,陰陽怪氣道:“那就請您別找我們,另請高人唄。”

“沈毅你什麽意思?你收了錢不辦事兒的,你不怕我鬧上工商局?!”宋嬈厲色道。

“一收錢的是我老板,我事後拿分成,現在我分成還沒拿到手,所以嚴格來說不算是收了錢。二,這種事你想鬧上工商局?你有那個本事就去唄,看他們會不會受理‘封建迷信’。”我懶懶地掀了掀眼皮子回答道,把宋嬈一頓好懟,把她氣得隻知道抖,說不出話來。

說完,我便不再理會她言辭刻薄的謾罵,轉身走出病房。要不怎麽說薑還是老的辣,馬鳴肯定應付過這種事不知道多少次了,所以一出事就消失,留給我收拾這爛攤子。

我走到吸煙區,邊抽煙邊給馬鳴打了個電話,問他情況怎麽樣了。在宋嬈搶救期間,我和馬鳴交談時談到藥房裏的鏡子,他很感興趣,就提出要去看看。結果電話對麵卻傳來馬鳴稍顯古怪的聲音,道:“藥房裏根本沒鏡子,你之前說自己為了砸碎鏡子,把藥房裏麵搞得一團亂麻,我剛才去問了值班護士,藥房還是好好的,根本沒有人進去過的跡象。”

我愣了,兩手指間夾雜的香煙掉在地上。我本想讓他站在原地,我去看看,結果一抬眼,發現走廊盡頭奔來一個神色匆匆、還有點眼熟的男人。我定睛一看,這不就是吃晚飯期間和宋嬈濃情蜜意的儒雅老男人嗎。那男人也沒注意到吸煙區的我,直接對照著病房門牌號,一推門進了宋嬈所在的病房房間,門被大力推開沒有關閉,並不是我有意偷窺,而是透過門縫就自然而然看見了裏麵的景色。

那老男人抱著宋嬈不斷安慰,宋嬈先是撒潑,然後又被他不知什麽甜言蜜語哄好了,安安靜靜縮在他懷裏流淚。男人摸著她一頭秀發,滿臉疼惜地看著她。看起來著實一對愛侶。

這時馬鳴又道:“不過我在裏麵撿到了我給你的那個瓷瓶,瓶塞是拔開的。馬雯呢?”

他這麽一說我才猛然反應過來,我從藥房離開的時候匆匆忙忙,便忘記了帶上瓷瓶,而最後一次見馬雯,她也是現身在外麵的狀況。

她現在跑哪兒去了?馬鳴這麽問我,我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最後那邊語氣嚴厲地說:“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那是厲鬼,既然你要收留就別輕易放出來,她發起瘋來亂殺人怎麽辦?你負責?!”

這件事確實算我馬虎大意出錯,隻好夾著尾巴做人老老實實道歉,說自己肯定會把馬雯找回來,馬鳴這才氣呼呼地掛斷了電話。

那老男人還在和宋嬈說些小話,我也不好進去,隻好站在原地思索把馬雯找出來的辦法。

她會不會現在就站在我身邊呢?直接喊?又不確定她是否會買賬出來,要是不出來怎麽辦,而且在醫院裏大喊大叫也很像神經病。沉思間,一張冷漠淡然、公事公辦的臉出現在我眼前,我隱隱覺得他眼熟,回想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不就是那個婦產科醫生嗎。今天是他值班?真是巧了。

我見他進了房間,看見抱在一起的兩個人,頓時眉頭一皺。而兩人的反應也很有意思,那老男人先是手快地直接鬆開了懷裏抱著的宋嬈,並且禮節性地和宋嬈拉開了距離,完全看不出一刻之前濃情蜜意的模樣。而觀宋嬈,雖然對老男人的舉動很不滿意,但也隻是噘嘴把頭扭向了一邊,沒有無理取鬧的打算。

醫生還沒來得及說話,那老男人先迫不及待地開口澄清道:“薑醫生,你別誤會,這、這就是……依依的朋友受傷住院了,我來看望她一下。”

嗯?有情況?

我頓時貼到了牆角處偷聽,並且隱隱察覺到不對勁,我一直以為宋嬈和這個老男人如果不是夫妻關係,也至少是交往中的男女朋友關係,卻沒想到他們竟然連後者都不是。而看今天晚飯時看見的情況,那樣親密的一對男女,沒有不可告人的關係是不可能的。

我心裏緩緩冒出一個猜測:難道,宋嬈在當三?

薑醫生兩道濃眉嚴肅地鎖緊了,就像舊時代的審訊官那樣,仗著高大偉岸的身量緩緩向下掃視一圈,道:“我認識她,她是陪著依依來看病的那個吧。不過,你們看望朋友還要抱在一起?”

那一臉儒雅的衣冠禽獸四下掃視一番,我連忙往旁邊移開了兩步沒讓他看到。見到四周無人,老男人這才放下了戒心,從錢包裏抽出幾張火紅的票子塞進那個婦產科醫生手裏,臉上掛出一個你我都懂的曖昧表情,道:“依依身體不好,這點小事還是別讓她操心了……”

“沒有下次啊。”醫生一臉偉光正地收下了那幾張紅通通的票子,裝作沒看見一般轉身走出去了。而在他身後,宋嬈一臉甜笑,又和老男人抱著親在了一起。我一臉臥槽,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難怪之前要死嬰殘骸的時候,這個醫生不允許,然後宋嬈要打電話將老男人叫來。恐怕就是這個原因。

醫生夜巡完畢,從旁邊的病房中走了出來,我急忙翻出手機裝作正在發短信,醫生目不斜視地從我身邊走開了。

老男人可能是怕人多眼雜,再次碰見熟人吧,呆了沒一會兒就在宋嬈撒嬌的挽留下毫不留情地匆匆走了,隻剩下宋嬈在房間裏,叫來一個值班護士頤指氣使,讓她下去給自己打包飯菜。

等馬鳴回來的時候,我沒等他進去就一把拉住他,把前因後果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馬鳴聽著漸漸眉頭越皺越緊,神色有種風雨欲來的陰沉,說到最後我都不太敢說話了,他稍稍緩了緩顏色,一張口,卻是比我還要理智客觀幾分:“眼見不一定為實,先不要沒有證據直接下判斷,要是冤枉了別人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