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引子

“第二天,才是最恐怖的一天。”

“我本來想搬出房子去住酒店的,但是酒店沒有防護措施,我隻能強忍恐懼,繼續住在家裏。這天晚上,那聲音又來了。我聽見它在不遠處發出奇怪的噪音,不敢睜眼,我以為,這天晚上也會像昨天那樣,到了後半夜它就會自行離開,但是並不是這樣。我太天真了!”

“它在外麵發出噪音的舉動大概維持了半個小時,然後那聲音就消失不見了。這與第一天晚上幾乎鬧了一整晚的時長相比短暫了太多,我以為它放棄了。一開始還有點惶恐不安,但是那噪音很久沒有出現,我以為它走了,頓時安心下來,再加上這幾天晚上都因為害怕睡不著覺,那聲音一消失,我立刻就感覺到了沉沉的疲倦,就這麽睡了過去。”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感官中隻有一會兒的時間,但是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我,我是被一股寒意喚醒的……”

說到這裏,她臉上流露出很明顯的恐懼神情,道:“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我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注視感,一股陰毒的視線鎖定在我的臉上。我睜開眼一看,就看見,就看見……那個東西,它趴在我枕頭上看著我……!”

“它越發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我身邊,有時是枕頭邊,有時是被子裏,不瞞你說,我都兩個月沒有在**睡過覺、用過枕頭和被子了。”

我聽到這裏,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不由心生同情。我問道:“然後呢?然後怎麽樣了?”

宋嬈扶住額頭搖了搖頭:“我找了好幾個事務所,一些偏門的方法也用了,但是都沒有起效果。如果單單是恐嚇還好了,但是有一天,我在沙發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傍晚的時候,身上忽然感受到針紮一樣的劇痛,我睜開眼……看見那個東西,它的下半張臉變成了蚊子的口器一樣的形狀,那口器直直刺進我的皮膚裏,不斷大口大口貪婪地吞咽著……我日漸消瘦下去,現在,如你所見,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

我沉默片刻,不知該怎麽回應,於是轉向馬雯:“你怎麽看?”店裏點著供奉鬼魂的陰香,考慮到馬雯大概從沒接受過香火供奉,我就把馬雯放出來讓她吃點好的。自從剛才宋嬈出現在我身邊開始,她就站在旁邊,一邊吸著陰香一邊靜靜地聽完了過程。

我之所以問馬雯,是因為考慮到她是鬼魂,肯定對同類有更深的見解,而且馬雯曾經和自己孩子變成的怨靈相處接近百年,若說嬰靈方麵的行家,找馬雯來是最合適不過了。

而此舉卻惹來宋嬈的恐慌,她驚恐道:“你在和誰說話?”

我安慰她:“別這麽草木皆兵,你不會想知道的。”

馬雯想了想,回答道:“依我所見,是那鬼嬰存在於世的時間太長,力量大增。它可以通過吸吮活人的陽氣來強化自身,這女人死亡之時,也就是它長成之時,到時候它將變成一個無比危險的存在。”

我心下微微一驚,問:“有什麽解決辦法?”

“隻有一個。在這女人死亡之前,就將鬼嬰解決,不然它害死人後就不像現在這樣能輕易限製了。清潼莊園那個……”她頓了頓,這才繼續道:“我的孩子,也是如此。”

我皺起眉頭。馬雯這話的意思,如果放任不管,宋嬈豈不是真的死定了?就算她確實罪有應得,罪不容誅,但是讓我眼睜睜看著一個活人,還是自己曾經相識的人在我麵前死去,我還是做不到。

宋嬈看著我和空氣對話,驚悚極了,又怕出聲打擾得罪人。見我皺眉思索,這才顫巍巍地小聲問:“沈毅,好了沒?你、你可以幫我嗎?”

原來的宋嬈是多麽青春漂亮,風光無限,無論是誰看見現在的她,恐怕都不會把她和以前聯係在一起。她淚眼婆娑地看著我:“求你了,沈毅,我實在走投無路了,我隻有來找你了。那男人看我這個樣子,也拋棄了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嗚嗚……沈毅,沈毅!你是不同的,我早在公司就知道你是個善良的人,求你救救我吧!”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起來,去外地消失了好幾天的馬鳴回來了。和我不一樣,他打照麵的第一眼就認出了宋嬈,眉毛挑了挑,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是你?你來這裏幹什麽。”

宋嬈帶著討好的笑容,把原話低聲下去地又重複了一遍。馬鳴不為所動,麵無表情地走過去倒了杯茶,坐到椅子上:“所以你來找我們幫忙了?”

馬鳴一來,我就得把辦公桌後麵的老板專屬座位讓出去了,他吹了口茶水蒸騰出的水汽,用茶盞撇去茶葉,不為所動道:“咱們這小工作室,宋小姐不是看不上嗎?”

之前我被宋嬈攔在門口罵的事馬鳴也有所耳聞,他語氣並無嘲諷,卻淡然得讓人心驚肉跳。馬經理就是馬經理,氣勢比我足多了。我站在馬鳴座椅後麵幫他捶肩膀,一邊狗腿地為宋嬈說情:“宋姐雖然人品不怎麽樣,走到今天也算是罪有應得,但馬經理,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吧?”

“怎麽不能?人活在這世上,各有各的緣法。如果做錯事能不付出代價,那要這些規章製度又有什麽用呢?”馬鳴啜了口茶,淡淡道。

宋嬈一臉惶恐地站在一旁,如果是以前,她早就開罵了,現在卻隻能為了自己小命低聲下氣地道歉。

我又好言勸了馬鳴幾番,馬鳴卻不鬆口,說宋嬈沒有救的必要,還讓我有本事就自己去。

勸到最後我也起了脾氣,說:“好啊,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我好歹也跟在馬鳴身邊旁觀他驅鬼除邪了這麽久,俗話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雖然缺乏實操經驗,但旁邊不是還有馬雯幫襯著我嗎?

馬鳴哼道:“你要是願意,那就去唄。小心點,可別人沒幫著,先把自己小命弄丟了。”

我道:“馬雯,我們走。”

走出一段距離,馬雯卻還站在我身後,沒有任何動作。她一般不用我囑咐,都會快速跟上來的。我疑惑地催促她,馬雯卻站在原地搖了搖頭,說道:“少爺,這次我恐怕不能幫助你了。”

我問為什麽,隻見她冷冷的目光投射向宋嬈。我忽然憶起她的過往。想來被迫流產之痛,她恐怕能比任何人都和白依依感同身受吧。

宋嬈不明白我為什麽突然看向她,忐忑道:“怎、怎麽?那個看不見的東西說什麽了嗎?”

我歎口氣,搖搖頭道:“走吧。”

這還是我第一次獨立解決此類事件,心中沒底,一出門,就對當下該做的事情有點茫茫然。在兩個月前,鬼嬰還比較好對付,隻要鬼魂的屍體不滅,那將是它們永遠致命而無力的弱點。就像清潼莊園的那個鬼嬰,百年怨念,殺人無數,可算夠強悍無敵了吧,所以它使出渾身解數,蒙蔽我和馬鳴感官,使我們在一個重複的記憶點無限循環,就是不想讓我們帶走代表它本體的搖籃椅。那搖籃椅一經焚毀,它也跟著魂飛魄散了。

兩個月時間過去,嬰兒殘骸肯定早就被處理了。如果不是用特定的步驟和秘法處理屍體,那麽便不能起到使鬼嬰安息或者消散的作用。這兩個月的時間,不僅宋嬈被折磨得不成人樣,而且那鬼嬰也失去形體的限製,更無法無天、難以對付了。要想抓它,必須另辟新徑。

我依照馬鳴之前處理亡魂的辦法,先去郊外的寺廟花錢買了個棄置不用的香爐鼎,這也是馬鳴之前說的,寺廟裏的這種香爐鼎自帶鎮邪祛穢的作用,隻要辦法巧妙得當,將髒東西引進去之後,它們就很難掙脫出來,之後找個荒涼孤僻少有人煙的荒郊野外埋了,裏麵的邪祟永生永世都不會有掙脫的可能。不過這種方法比起將鬼魂永遠地魂飛魄散,究竟是哪個更殘忍,竟一時沒個定論。而且這方法並不算永絕後患,如果碰上那少見又少見的千萬分之一的情況,鬼魂幾百年後被人意外放出,被鎮壓多年的怨衝天而起,那將是一場勢不可擋的大規模災難。

香爐鼎到手之後,我又去市場上點了隻公雞,殺了取來活血裝入礦泉水瓶中備用。忙忙碌碌的,一上午時間過去了,東西都準備齊全,接下來隻剩下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件東西——引子。

鬼也有天然的直覺,碰見香爐鼎、符籙或者公雞血這種陽氣極重的東西,一般情況下是極度不願意接近的,這也是為什麽上述東西有辟邪作用。如果要讓它們違背本能的意願來接近,就需要給一個對它們有強力**力的東西,即‘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