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除夕那天

我一頭霧水,問這是怎麽了,馬鳴卻叉開話題讓我繼續探索。後來他才跟我說,鬧鬼的房子裏盆栽土最好不要碰,裏麵有植物排出來的晦氣,這植物沒有光照,擺在這裏很久,沒有人照看仍然活的很好,意味著它吸收了大量的陰氣,這土也晦氣。

我嚇得趕緊了兩坨洗手液仔仔細細把指縫都搓幹淨,這便拿邊上的帕子擦了擦手。一抬眼我就愣住了,看了幾眼鏡子,覺出幾分古怪,可又不清楚這古怪在哪兒,隻好暗唾自己東想西想疑神疑鬼,轉身又小心翼翼挪著腳步來到瓷磚牆後方。

淅淅瀝瀝。淋浴開關忽然打開了,水流刷拉拉衝刷在浴缸裏,振聾發聵,好似一場大雨。我知道這是靈異事件出現了,頓時心跳如雷,但還是大著膽子往前走了幾步。

淋浴的水好似不同往常,我低頭看了一眼,浴缸底部都是一團亂線般的黑發。小雅頭發就是又黑又長,還愛掉頭發,一開始我沒有多想,過了幾秒忽然猛一下回神過來,小雅不是上周就把頭發染金了嗎?

再定睛細看,那頭發竟然是從淋浴的孔裏麵絲絲縷縷鑽出來的。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在年關前觀看過灌香腸,五花肉塞進去,機器自動吞吐著,一團漿糊般的肉糜就從那小口中被灌入透明的腸衣,場景像泄般難以言喻。眼前這幅場景也給我這樣一種直視感。

我呆了大概有兩三秒,然後轉身就跑。路過鏡子的時候,可能是恐懼刺激大腦皮層,電光火石的刹那我想明白了那種違和感是什麽。

我鼻翼左邊有顆黑痣,米粒大小,被人調侃過美男痣,我通常照鏡子都要對著臭美幾番。大家都知道,鏡像是反的,你的左臉在鏡子變成右臉,右臉變成左臉,但是在剛才的鏡子裏,我的黑痣卻出現在了以我而言的右邊!

靠啊!想到這裏我更恐懼了,越急越慌,越慌越急,短短幾步路的距離我摔了個大跤!馬鳴詫異地看我一眼,正要伸手來扶我,卻忽然感到一陣凜風直撲麵門,浴室門啪的一下拍合上了!

我都要瘋了,就差一步逃出生天的感覺誰能懂,爬起來流著鼻血狂拍玻璃門,按理說以我這種力度玻璃早該碎了,但這扇門卻忽然變得好似鋼筋水泥鑄造,堅硬無比。

所幸馬鳴還在那頭,安慰道:“我答應過會救你的,你先冷靜下來,把裏麵發生了什麽說清楚!”

我又捶了幾拳頭,門自巋然不動。我死心了,掐著自己手心鎮定下來,哆嗦著聲音把頭發和鏡子的事都說了一遍。說到頭發的時候馬鳴沒多大反應,聽我說到鏡子,他忽然打斷我,高聲道:“你說鏡子裏的東西反了?!”

我一邊唔嗯一邊點頭,馬鳴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隔著門我都能清楚聽見,他焦急說道:“沈煉,接下來你按我說的做,你不要回頭,找個能反光的東西,看看自己周圍是不是出現了另一條影子。”

我不用找,在鏡子裏麵就能看見。一個是我的臉,一個是磨砂玻璃後馬鳴團糊的黑影,我比他高點,這個差異很明顯,而就在我二人之上,慢慢慢慢的,出現了第三條虛影。

“別盯著它看,注意腳下。”

我已經被嚇得麻木了,機械地低頭,看見抵著腳後跟的一雙影子勾出的腳,連鞋碼都和我一樣。

“等會兒它一動,你就閉上眼往後退,摸到盥洗台旁邊把鏡子砸了!”

我就差沒把馬鳴當真佛供起,他每一個字包括標點符號都是解救我的聖經,自然是點頭如搗蒜。大概過了半分鍾,那東西果然動了,我閉上眼睛拚命回跑,先摸到盥洗台,又哆哆嗦嗦順上摸著鏡子。

我狠了狠心,咬牙捏著拳頭往上哐當一砸,鏡子啪嚓裂了,碎片紮了我一手。

我睜開眼又盯著腳下,很久不見它有下一步動作。過了許久,才腳尖一動,往前一步,我順勢往後一倒,在交錯的刹那,一陣如墜冰窟的陰冷感襲擊了我,我無法描述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但我能確定地說,那股陰冷一直入侵到我捉摸不著的靈魂深處。

我一屁股跌在地上,怦的一聲,門被撞開了,馬鳴沒進來,站在門外拽著我領子把我拖了出去。他力氣真的很大。

二人坐在沙發上良久,我連灌三杯水,這才從驚魂時刻中緩過神來。於是我問馬鳴怎麽辦,這鬼凶成這樣,還有什麽對付的辦法。

馬鳴說道:“這裏麵陳年老鬼了,比八二年的二鍋頭還辣。這東西一是正常情況不願意現身,二是本事大怨氣大,恐怕不聽我們的,逼出來了也得發狂。”

“怎麽辦?”馬鳴忽然冷笑一聲:“它不出來,當真以為我拿它沒辦法?”

他打開罐子,一股難以形容的腥味隨之散發出來,我瞥了一眼,裏麵是凝滯的**,色澤深紅,像放置久了的豬血。

“不是豬血,是雞血。”馬鳴糾正。

他又從背包裏掏出不少東西,讓我疑心這是哆啦A夢的百寶袋。一袋子陳米,一疊黃符,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小玩意。

馬鳴叫我去廚房翻個大點的盆盛滿水,我出來的時候,他已經進了浴室搗鼓起來,先在地上灑滿陳米,又往盆子裏倒了雞血混合均勻,符咒按七星八卦的走勢貼在了牆壁上。

馬鳴可能是看我之前受了驚嚇,和我說話來分散我的注意力,就道這些東西能限製它們,就算它們真的發狂,也不會對我們的安全造成太大危險。

做完這一些,他又點了一支香立在中央,這便關上門退了出去。

我以為出現了靈異事件,這些手段很快會奏效,沒想到等了大概四十分鍾,裏麵還是沒有一點動靜。我眼睜睜看著指針爬到十二點,一連番驚嚇操作下來,竟然很想睡覺。

這時,我忽然一個激靈,被浴室裏麵若有若無的哭聲驚醒了。這聲音乍一聽像風,可是細聽之下,不難感受到裏麵濃重的怨氣。我不敢再睡,掐著臉讓自己清醒過來。馬鳴似乎早已料到結果,並不驚訝,平靜地離了三米遠,站到門前。

漸漸的,玻璃門上出現一道道身影。哭聲越來越大,伴隨一聲淒厲的嘶吼,好像摁開某個開關似的,一雙雙手啪啪拍在門上,留下一個個清晰血掌印。粗獷的是男人的手,纖細的是女人的手,幼小的是小女孩兒的手,一家三口全在這兒了。

這時我嘴裏一鹹,旁邊的馬鳴竟然把手指伸進我嘴裏,往我舌頭底下塞了個什麽東西。我下意識就要吐出來,卻被他一把捂住嘴。我怒目而視,馬鳴道:“別吐,就保持這樣,你來問話。”

“問什麽?”我感受出來了,他塞的是個圓形的金屬物,似乎是硬幣,舌頭抵了一下,中間又是鏤空,感覺像一枚銅錢。

“問死因為何,為什麽徘徊不散,有什麽心願。能得出越多信息的越好。”

我就原樣問了這三個問題。浴室裏卻沒有回音,隻有撞擊巨響,我懷疑以這個動靜,借狗的保安大爺都能聽到。血掌印疊了一層又一層,漸漸隻剩下血淋淋的一團。奇怪的是,鬧出這麽大的聲音,按理說鄰居早該罵街了,但周圍卻別無人聲,也不知是他們聽不到,還是不敢多管這的動靜。

浴室裏的驚險持續了有四五分鍾,安靜下來後很久,我還屏息不敢動彈。馬鳴說:“可以吐出來了。”我才感受到舌頭苦得發麻。

銅錢自古有辟邪功能,古代除夕那天,大人會放一串銅錢在小兒枕下,銅錢撞擊之聲猶如鞭炮,年獸聽到就不敢來了,這就叫壓歲,蓋因銅錢作為貨幣的一種,行使貨幣流通功能,比一般商品流通的頻率要高,也就是說銅錢在交易的過程中會在不同的人手中傳遞,人氣也就是陽氣旺盛,鬼怪屬陰,畏懼陽氣,所以佩戴銅錢有避邪的效果。

又有說法是越舊的銅錢避邪效果越好,剛鑄造好的銅錢效果就要大打折扣。我吐出來一看,果真是一枚銅錢,上麵布滿指甲蓋那麽厚的鏽青,驅邪效果肯定杠杠的。

我呸出兩口唾沫,問馬鳴這哪兒來的,馬鳴也沒瞞我,直說是墓裏找來的陪葬錢。我質問他你墓裏找來的東西就直接給我用?馬鳴說我和鬼喊話,必須要拿個東西鎮住魂,要不然魂被路過的小鬼勾走,變成腦殘都有可能。

我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他拿紙包起銅錢,走到廚房裏衝水去了。我在原地轉了兩圈,盯著玻璃門上的血掌印,忽然察覺到上麵有字跡。

我走近幾步,又忌憚地停了下來,往廚房方向看了一眼,馬鳴已經衝洗好了那枚銅錢,正抽餐巾紙擦拭著。我打算等他先出來再說,不知道什麽鬼東西之前,還是小心謹慎為好。

過了會兒,馬鳴收拾好銅錢走了出來,也沒看我,徑直踱步到浴室門前。我看他上前去了,這才忙不迭跟上。

血跡寫的字很模糊,又是印刻在相反的背麵,很不好辨認。馬鳴說裏麵應該沒什麽問題了,讓我把門打開。我心裏腹誹,沒什麽問題你讓我開門呢。不過剛才馬鳴展出的一手確實鎮住了我,我心想馬鳴在身邊應該沒什麽大問題,就上前一步,將門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