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仁,她已經死了。”

午夜。

黑甲裹身,身長魁梧霸道之人那不怒自威的麵容上布滿了愁容。

他極少露出如此悲愁神色,因為他是黑龍一族的君王,是龍族之君,他本不該露出這等懦弱怯軟之色。

在外人看來,黑龍王決影乃是一代梟雄,跟隨武皇顧天仁征戰三天域,滅殺過的敵寇數以千萬計,其名便是震懾蒼穹萬千敵手的武器,無人膽敢冒犯其半分!

然而,在他麵前的那位三大天域曆史以來第一位封仙之人,卻比他還要過分。

武皇,跪了下來。

那張千載前憨厚的臉蛋,此刻已然泛不起半點波瀾。

他麵無表情,臉上沒有任何情愫湧動。

與之相反的,那雙眼眸中所溢滿的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痛楚。

榮耀加身,萬千財富任君挑選,芳華美人任其挑選——沒人想象得到,此時此刻的武皇顧天仁,還會有痛楚。

那是鑽心的疼。

顧天仁跪在地上,在他的旁邊,是一抔黃土。

是的,隻有一抔黃土,什麽都沒有。

而在那黃土之上,卻又蓋著紅色的簾布,看上去有些像是成親時的紅蓋頭。

顧天仁抬頭仰望那輪明月,今日是正月十五的淩晨,是月亮最大最圓也最亮的時候。

“決影,我欠她很多。”他忽然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決影倒吸口涼氣,月穀峰的冷風比他想象中還要冰寒幾分,“她一定也不願見你如此模樣,你是武皇,倘若她還在,她不會允許你跪下的。”

“成親時,就得跪下。”

顧天仁回答得很決絕。

決影不再說話,他隻是默默地站到一邊,望著那抔黃土,望著那鮮紅如血的紅蓋頭,無可奈何,卻又不得不接受地歎出口氣。

四周靜得可怕。

夜空中,唯獨明月映照於天夜,星辰暗淡失色,仿若是在映襯出那輪光月。

顧天仁跪著,此刻的他,穿得很喜慶,是大紅的衣袍,是豔紅的冠帽,胸前交叉捆著一朵璀璨美豔的紅花,就像是真的要去成親的新郎。

他仰起頭,仰望那輪圓月……就像是在仰望故人。

“從葉家村到修羅鬼域,從碧海幽冥到湛藍秘境,從灰土到陽炎火地……”

他輕聲地呢喃著,記憶回溯著那過往。

“你看著我從傻小子成長為武皇,我看著你從葉家村的老混球成長為月夜聖人……我們互相見證了很多很多。”

“但你一直都不想讓我知道,你是女兒身,事實上,我早已知曉。”

“那古琴的詩,我認得出,是你的筆跡。”

“可惜,你沒有勇氣。可惜,我也沒有。”

“我的路,太凶險,我的命,也太容易損毀,我不希望讓你為我獨守,你本應該有更好的去處,不必留於我這癡傻之人。”

他將雙手按在地麵那泥濘濕潤的土地上,身子前傾。

那不可一世,傲然淩人的身軀,朝著那輪明月,拜伏下來。

他是顧天仁,是武皇,所以他不拜天地,不拜山河,不拜高堂,不拜時光。

唯獨拜這一輪明月。

一拜月圓。

“謝謝你,偏偏選了我。”

他起身,依舊不拜這浩瀚蒼穹,不拜這太古辰光。

再拜,他拜二人所經曆的那段時光。

二拜人生。

“也謝謝你,等了我這麽久。”

“現在,也該我把虧欠的東西,還給你了。”

他轉過身,雙膝跪地。

麵向了那抔黃土。

顧天仁不禁想到,月夜聖死的時候,什麽都沒留下。

肉體也好,神魂也罷,全都被撕得連渣都不剩,顧天仁甚至連他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他深吸口氣,竭盡全力不讓自己眼角的淚水流淌下來。

他是武皇,他不能哭。

顧天仁再次深吸一口氣,旋即再一次拜下。

這次,他麵向的是葉生,麵向的是葉家村的那位大小姐,麵向的是那位聖人。

麵向的,是自己成親的對象。

夫妻對拜。

顧天仁就這麽跪著,他的臉沉下來,幾乎快要貼到地麵。

內心的思緒漸漸爆炸開來,成就了無法抵抗的悲哀。

肩膀不停地顫抖著,有**漸漸打濕了他麵前的那塊地麵,水珠滲入土壤,慢慢與之融為一體。

“唉……”

決影搖著頭,背過身,不願去看這三大天域的王者落得如此地步。

沒人知道過了多久。

或許是半個時辰,或許是幾秒,又或者是一年,十年,百年。

時間沒有意義。

顧天仁慢慢起身,他眼中的淚水早已幹涸,回歸到了成親前的那毫無表情的狀態。

他慢慢褪下自己那身火紅喜慶的服裝,默默地堆起一抔黑土,旋即將自己那身衣裝小心且謹慎地放置在黑土上。

月穀峰的風,真的很冷。

冷得顧天仁有些發抖。

他凝望著那火紅色的蓋頭,緩緩地,像是在對某人訴說般。

“今生今世,我尚未有過妻子,尚未有過**之人,以後也不會有**之人。”

“但若是有人問起,我顧天仁的妻妾有誰,我會告訴他——”

“唯葉生爾。”

“倘若有來生的話,你我若是再相見……”

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

……

這段記憶,顧天仁不會跟任何人提起。

他望著那見證一切的明月,莞爾一笑,仿佛又回歸到了武皇顧天仁的樣子,就好像先前那癡情男兒是別人似的。

“走吧。”

決影愕然回過頭,看到的,是帶著微笑的顧天仁。

這位龍族的王者愣了愣,正欲要說什麽,顧天仁卻率先從他身側走了過去,並對他做了個【快跟上】的手勢。

決影撓了撓頭,心中滿是疑惑,但還是很快地跟了上去。

也便是在此時,他突然聽到顧天仁輕聲嘀咕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很簡短,卻讓人摸不著頭腦。

“不知道來生,你是否還會姓葉呢?”

這一夜,風比以往都要冷上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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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利首曲子。

《拜無憂》

偶爾聽到,便想起了自己還曾設想過這一場景,便當做番外來寫了。

作為今天沒有二更的補償,各位讀者就稍微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