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大結局(下)

……

“該如何稱呼你呢!是紫啟國大名鼎鼎的右相大人,還是沐晚歌未曾死去的……爹?”

項錦聽到這句話,忽然緊緊的盯著沐晚歌,似乎想要從她臉上找到些什麽說笑的痕跡來,隻是,她的神色卻是少見的鄭重與認真,讓他不得不去麵對她話語中隱含的深意。

隻見他重新打量了沐晚歌一番,緊抿的唇線透露了他此刻緊張的心情,片刻後,他卻是不怒反笑,道:“郡主可真是說笑了,你爹慕世明不是死了麽?更何況,他還是你害死的呢!如今說出爹這個詞兒,你也不覺得刺耳?”

“慕世明是死了,可右相大人還活著,不是麽?右相大人又何必強作笑意,借以遮掩自己的狼狽?好歹你我也曾父女一場,按理說也該好好敘敘舊才是,否則怎麽對得起那些日子裏你的刻意接近與隱藏?”沐晚歌漫不經心的玩弄起腰間的玉佩,動作閑適優雅,與元宇傾經常性的動作有著九分的相似之處。

一想到元宇傾,她心裏頓時怨念無比。都什麽時候了,也不見那個討厭的人出現,如今自己又被困在這要死不活的地方,想要打聽個消息都無比艱難。她可不可以不要玩,不要配合了?不是說風雲衛無所不能麽,為毛她都被人困在這裏這麽久了,也不見有人出來相救啊!

“郡主為何會以為,項某會是你的父親?且不說年齡上的問題,便是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有白認一個女兒的偏執而古怪的想法吧!”項錦似乎問上了癮,手肘撐在膝蓋上,托著個腮漫不經心的問道。

被問了這麽多次,每次都得到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沐晚歌的耐心似乎有逐漸減小的趨勢,倒也不設什麽彎彎道道,直截了當的說道:“如果我說是因為感覺,你會不會很失望?”

項錦一怔,隨即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道:“有點失望。不過,郡主能看出其中的端倪,項某還是覺得十分高興的,說明項某還是備受關注的。得傾顏郡主如此側目,倒是項某的福氣了。”

沐晚歌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想著自戀狂不可怕,就怕有文化還四處賣瓜。不過,項錦沒有直接否決掉她的猜測,其中的意思倒是很值得她深究的。

“郡主是什麽時候對項某起疑的?”項錦盯著沐晚歌沉靜的小臉兒,甚是不解道。

他敢肯定,早前扮作慕世明時,是沒有出現任何差錯的!不然,以沐晚歌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當初便會盡一切可能挖出他的老底。

而等到現在這個時刻才說出心中的疑惑,隻能說明她是進入這個地方之後才知道一切。

隻是,他方才想了想,卻還是沒有想出自己究竟做出了什麽異常的舉動,讓她意識到了他的身份。

沐晚歌略帶不屑的瞟了眼項錦,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暗自吐了吐舌頭,隨即狀似波瀾不驚道:“右相大人,若是你能夠把身上的味道改變一些,或許本郡主就沒有那麽容易認出來。不過,由此倒是可以看出,右相大人有著不容許改變的喜好與選擇呀!更何況,本郡主雖不能說出你開始變成慕世明的時間,可憑著身上那股熟悉的氣息,多相處幾次,想要認出來也不是難事。你知道的,人的記憶是個很神奇的東西,有時候刻意要記住的事情記不住,反倒是不經意間記住的事情印象十分深刻!”

“原來是這樣……項某受教了……隻是,郡主就不好奇項某是何時有了你這個女兒的麽?”項錦嘴角噙著一抹淡笑,眸光忽然變得無比深邃。

沐晚歌挑挑眉,眨巴眨巴了眼睛,一副洗耳恭聽的乖巧好學模樣。

項錦輕笑了一聲,似是為她這樣的神情所逗笑了,心情十分愉悅,待止住了笑意,才緩緩道來:“項某第一次走入右相府,是在劉枝死了之後。當然了,我想那個時候郡主還沒有注意到這個爹爹的異常!不然,你不可能在咱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麵時露出那樣疑惑的神情。更甚至,就在方才你還是存著疑惑的,不是麽?”

沐晚歌微微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彼此的距離,狀似隨意的審視了他一番,道:“看不出來啊,右相大人的本事竟然如此之高,能在本郡主的眼皮子底下隱藏了那麽長的一段時間,而不露出任何異樣!隻是,本郡主倒是很好奇,右相大人為何會以那樣一種方式出現在我的麵前?就不怕我發現你的秘密從而壞了你的事麽?”

“最後你不也是沒有發覺麽?”項錦得意一笑道。

誰想,他這副模樣,竟將沐晚歌氣到了,隻見她猛地起身,俯視著坐在地上麵露詫異之色的男子,甚是沒好氣道:“右相大人,你很得意啊!”

“好說,多少都有些的!”項錦幽幽歎道。

沐晚歌忽而收起臉上所有的表情,淡淡問道:“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是慕世明和劉氏兄弟背後的主子吧!就連胥城地道裏的兵器庫,也是你的主意?”

聞言,項錦眼裏劃過一絲詫異,就在沐晚歌以為他會千方百計否認的時候,他竟然很是欣然的點點頭,道:“郡主說得不錯,兵器庫,的確是項某的傑作!隻是可惜,最後卻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如今想來,倒是便宜了元相和郡主。”

沐晚歌默然。剛才那話,不過是自己的猜測,既然能在慕世明還沒死的情況下堂而皇之的代替對方,若不是慕世明被他控製,便是與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而她之前所了解到的,元宇傾和玉雲燁都分別審問著慕世明和劉川,當時她還不明白,為何事情都已經明朗了,兩人還如此大費周張。

如今想來,他們都是覺察到了背後之人的存在,想要從那兩個人的口中得知最詳細的情況。

隻是,若是玉雲燁知道他千盼萬盼的兵器庫,卻是由項錦提供,不知道又會是什麽表情?

“你到底是誰?為何要建造那麽大的兵器庫?”沐晚歌忽然正色道。

項錦暗自驚奇於此人的心細如發,居然能從如此隱秘而細小的異樣中引申出這樣的結論與疑問。隻是,對於這樣的問題,他卻沒有想要回答的意思,隻是別有意味的笑了聲,讓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沐晚歌見狀,倒也識趣的閉了嘴,心裏暗自理著腦中的思緒。忽然,她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猛地抬起頭,死死的盯著項錦,一副受打擊的模樣,驚呼道:“右相大人,那奪去慕香蘭清白的人,不會是你吧?”

項錦一開始被她的驚呼嚇了一跳,本來以為秘密被她發現了,心跳稍微加快了些許,可一聽到她問的是這個塵封已久的問題,實在是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隨即嘴角狠狠的抽了抽,似是咬牙切齒道:“郡主……”

沐晚歌連忙噤聲,隻是那眼神卻止不住的往項錦身上瞟,直讓項錦有種沒穿衣服的羞恥感。

……

“主子,京都城一處別院外,查到了拘押人員的蹤跡。”一名暗衛飄身落下,稟報道。

“可有傾顏郡主的蹤跡?”元宇傾勒緊了韁繩,麵含凝重道。

那暗衛點了點頭,一板一眼的回道:“回主子,郡主被人困在了那座別院的地道裏,風雲衛已經守在了四周,隻等著主子的命令!”

元宇傾雙眼微眯,想著風雲衛居然也在?難道是……

他低頭思忖了片刻,轉而看向玉雲洛,隻淡然道:“王爺,本相前去營救被拘押的人員,太子的事情就有勞你了。告辭!”

說著,也不等玉雲洛拒絕,大手一舉,身後三千禁衛軍頓時一分為二,跟在他的身後浩浩****的往京都外的某處別院行去。

玉雲洛憤恨的瞪著那遠去的身影,隻恨不得上前將他揍一頓,省得他老是在自己麵前炫耀。

“王爺,咱們去哪裏?”褚冰連忙問道。

玉雲洛被他這麽一提醒,連忙回過神來,冷聲問道:“太子現在在哪裏?肅親王又在哪裏?”

“據暗衛回報,太子從肅親王府的地道出城後,便喬裝往胥城方向而去,如今怕是已經到了胥城了。而肅親王的蹤跡,依舊不能確定。”

“那就去胥城。務必要將太子帶回去,見父皇!”玉雲洛遙遙望著胥城的方向,想起這麽多年來為了那個位置而舍棄的一切,很快就有回報後,嘴角勾起了一抹滿足而得意的笑容!

而這邊,元宇傾在策馬奔馳了將近一個時辰後,終於來到了那座別院前。他淩厲的目光大略掃了一圈,隨即朝著身後的禁衛軍冷聲命令道:“一部分人將這別院包圍起來,另一部分人前方開路,一定要保證裏麵的人毫發無傷!”

“是!”聲音衝入雲霄,就連地下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此時,別院地道中,一男一女站在地道口,聽著地麵處傳來的混亂踩踏聲,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太子皇兄,是元宇傾帶的兵,那我們要怎麽辦?不然就衝出去吧!總不能就這麽被他抓了啊!”那女子清脆的聲音響在這個狹窄的地道口中,話音裏隱藏的那抹緊張瞬間被放大開來。

這女子,便是梁羽國三公主梁碧疏。而旁邊的男子,自然便是梁羽國太子梁瑾天了。

梁瑾天眉頭狠狠的皺了起來,心中既懊惱又悔恨,原本還期待著這次來紫啟國能夠有些收獲,可怎麽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一國太子,居然淪落到這樣的地步,想想都覺得很氣憤!

“裏麵的情況如何了?”拽過一名暗衛,梁瑾天沉著聲怒道。

“太子,卑職……卑職也不知道啊……”那暗衛連忙回道。

“不知道?”梁瑾天麵色忽然變得猙獰起來,衝著他吼道,“不知道還不趕緊去看看!難道還等著本宮自己去看麽?你是幹什麽吃的?滾進去!”

“是……是……”那暗衛立即腳步踉蹌的往裏麵走去,那倉皇的模樣,簡直就像是後麵追著一頭狼。

這邊,項錦和沐晚歌的對話依舊在繼續,這時,從石門處忽然走進來一名暗衛,躬身候在了門口。

項錦連忙起身,走過去與那人說了一會兒,便又見他折返了回來,笑眯眯道:“郡主可想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

沐晚歌淡淡瞥了他一眼,愛說不說!

“皇上連發了幾道聖旨,卻不見太子出來接旨,估計是聽說了肅親王府賓客被抓的事情,特命洛王和元相帶三千禁衛軍前去營救。如今元相已經將這裏包圍了。”

“然後呢?”沐晚歌甚是無所謂的反問。

項錦麵色一怔,隨即快速反應了過來,笑著道:“你說,若是我將你帶到那些禁衛軍麵前,讓元相看到你的狼狽模樣,結果會如何?”

“不會如何!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你被逮捕,而我被營救。”沐晚歌拍了拍身下的鵝卵石,漫不經心道。

項錦啞然失笑,動了動嘴唇,最後才緩緩說道:“郡主似乎對元相很有自信!”

這不是廢話麽!她不對元宇傾有自信,還能對誰有自信?

不過,她可沒有任何想要炫耀的意思,手下撐著石子起身,顧左右而言其他:“右相大人,我們是不是該走了?還有,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京都城郊外的一處別院,隻不過咱們所處的位置,是在地下罷了。不過,要想出去,也不是不可能。這一切還有賴於郡主的配合。”說著,便見他率先走了出去,沐晚歌無奈,隻得跟在他的身後。

說是地下,其實一點都看不出來。沿途均有夜明珠照明,明亮如白晝,轉了幾個彎後,沐晚歌腦袋有點暈,最後卻停在了一道門前,而當看到站著門前的兩人時,她不由得雙眼微眯,不再向前走一步。

“傾顏郡主,好久不見。”那石門前的兩人轉過身,笑著跟她打招呼。

沐晚歌見狀,在心裏做了個搖頭的姿勢,看著眼前笑得得意的梁瑾天和梁碧疏,想著昀孝帝若是看到了現在的景象,應該會被氣得吐血了,堂堂一朝天子,居然連自己的右相是本國人還是異國人都不清楚,這皇帝當得是挺失敗的。

算了,為了不打擊他的皇帝自尊心,她還是要好好考慮下,到底要不要將此事告訴他。

“梁太子出現得可真是令人意外,”沐晚歌以為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木訥,隻是有些話還是要說,“不過我好奇的是,幾位為何會一起出現在這裏?據我所知,目前除了我之外,好像還沒有人會知道幾位的關係!那麽……這是……”

她可不認為梁瑾天會閑得無聊,故意在自己麵前露麵,然後揮揮衣袖送她離開。

梁瑾天別有意味的盯著她看了半晌,隨後才幽幽歎道:“郡主這話,可真是說錯了。早在前日,左相元宇傾便已察覺到了本宮與項錦的關係,隻是沒有任何證據,才會派出六名風雲衛追蹤本宮。你知道的,風雲衛所向無敵,本宮被逼無奈隻得躲到這裏來了,更重要的是,此行還有郡主做伴。雖有損本宮的形象,但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不是麽?”

他話音剛落,沐晚歌不禁暗自咬牙,不是說風雲衛隻是聽從現在主子的命令麽?為何她這個現任主子受了危險沒有人來營救,反倒是聽從了最終主子的命令?姓元的,你居然敢騙我!

而此刻端坐在馬背上的元宇傾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說吧,你們要做什麽?”沐晚歌心裏惱著元宇傾是一回事兒,可如此擺脫現在的處境進行自救,又是另外一回事兒。可她很快就知道,這兩回事兒根本就是一回事兒。

梁瑾天看了她身旁的項錦一眼,麵色凝重道:“外麵已經被禁衛軍包圍了,帶兵之人便是元宇傾,郡主的身份特殊,為今之計隻有利用一番了。請!”

說著,便見他側身讓到一旁,很明顯是讓她先行開道。

沐晚歌已經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了,嘴唇動了動,隨即看向項錦,挑眉問道:“梁太子,右相大人……嗬嗬……兩位還真是神通廣大……隻是可惜了啊……”

梁瑾天眼裏劃過一絲不滿,隻是卻沒有當場發作出來,隻淡淡問道:“郡主,我們可以出去了麽?”

“可以了!我沒說不可以啊!”沐晚歌點頭如搗蒜,當先一步走了出去。

推開頭頂的那塊頂板,沐晚歌隻覺眼前一片明亮,心裏忍不住讚歎,原來這重見天日的感覺是那麽的美好啊!

隻是,很快她就不覺得美好了。因為她一走出地道,一把寒氣森森的利劍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身子也瞬間僵硬了起來,連動彈都是奢侈。

她恨得牙癢,隻是當看到對麵那笑眯眯的男人時,就連反抗的心思都沒有了,隻憤恨的瞪著那男人,心裏早已經在想著回去後要如何懲罰他了。

“歌兒,你沒事吧?他們沒對你怎麽樣吧?”元宇傾依舊笑眯眯的看著她,他幾乎可以想象成親時她的嬌俏模樣了。

想想都令人心動啊!

“元相擺出如此大的陣仗,還真是令本宮受寵若驚啊!隻是,今日你怕是不能拿本宮怎麽樣了。畢竟,傾顏郡主還在本宮手中。若是想要她安然無恙,還請你的人退下去。”梁瑾天給了梁碧疏一記眼色,隨即押著沐晚歌走了上去,所過之處,都被元宇傾喝退了下去。

“主子,一切都已準備完畢。”這時,久不見人的寧淵策馬到了元宇傾身側,隻是眼神有些閃躲,不敢去麵對那兩道強烈的視線。

元宇傾沒有覺察到他的異樣,隻淡淡說道:“那你帶著人先回去,務必將人安全送到各府之中,不得有任何差錯。”

聞言,寧淵如蒙大赦,連忙帶著手下的禁衛軍退了下去,他不敢想象,若是再多待一會兒,會不會直接被沐晚歌含著強烈恨意的目光給撕個稀巴爛了!

有了元宇傾的吩咐,別院裏頓時安靜了下來,元宇傾皺著眉看著沐晚歌脖子上的利劍,頗是不滿道:“梁太子,人,本相已經遣走了,你是否可以放開歌兒了?若是有了什麽三長兩短的,本相可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看來傾顏郡主在元相心中的分量很高啊!既然如此,本宮也不能就立即放了她。否則,誰知道你有沒有在某個地方裏設下什麽陷阱,等著本宮跳下去呢?”梁瑾天忽然眯起了雙眼,笑著道。

誰想,元宇傾卻是朗聲大笑道:“梁太子遠來是客,即便犯下了什麽錯,也是可以原諒的。隻是,梁太子可以離開,你身後的那人,必須要留下來。項錦好歹也是紫啟國的右相,犯下了錯,必須要受本國法律的製裁。”

沐晚歌暗自好笑,項錦可不是紫啟國的百姓,隻要人家一個否認,然後梁瑾天在旁幫忙說話,怕是昀孝帝也奈何不了他。

果然,梁瑾天麵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連忙辯解道:“元相誤會了,本宮身後這人,可不叫做項錦。他是本宮的幕僚,名字叫杜釗,此次跟隨本宮出使紫啟國,也算是使者了。元相總不能捉拿下我梁羽國的使者吧!不過,杜釗有一個癖好,便是出門喜歡戴麵具,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才讓元相錯認了吧!杜釗,摘下你的麵具,讓元相看個清楚。”

“是,太子。”項錦,不,杜釗連忙摘下自己的麵具,一張與項錦完全不同的臉展現在了眾人麵前。

元宇傾的唇瓣忽然抿成了一根線,眸光裏似是有暗潮湧動,隻是,片刻後,卻又見他展顏一笑,似乎方才的深沉根本就不存在一樣,“既然梁太子都這麽說了,本相自然沒有什麽好懷疑的。許是項錦這狗賊做了錯事,不敢出來見人了吧!也罷,本相便不追究。如今誤會也已經解開,梁太子是否可以將歌兒放開了?”

“那是自然。”梁瑾天朝著梁碧疏點了點頭,便見梁碧疏伸手解開了沐晚歌的穴道,隨即站到了梁瑾天的身旁,不發一語。

沐晚歌回頭狠狠的瞪了杜釗一眼,想起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爹”,手臂上頓時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隨即邁開腳步往前走去。剛走到馬兒旁,整個身子頓時一輕,瞬間便坐在了元宇傾的身前,俯視著下麵的幾人,鬱悶的心情頓時變好。突然眼前一黑,整個人頓時睡了過去。

元宇傾朝著梁瑾天拱了拱手,掉轉馬頭,便轉身離開。

“走吧!”梁瑾天眯著眼看著遠去的背影,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這一日,京都城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太子玉雲燁在肅親王府玉世子的大婚之日,拘押了諸多朝堂官員及官員子弟,其用意不明。後得益於左相元宇傾和洛王玉雲洛的聰明機智,及時識破了太子的詭計,不僅解救出了被拘押的人員,更是由洛王兵臨胥城之下,抓住了太子,也將胥城百姓從水深火熱中解救了出來。

而太子也因為這次的事情,被昀孝帝痛斥了一頓,後因朝中大臣的聯名上書,申明太子德行不恭,品行不正,並有諸多大臣拿出這麽多年來太子所做出的有汙耳目的事情說項,種種累行,直把昀孝帝氣到了極點。

於是,一紙詔書,太子被廢黜,終生幽禁於京郊別院裏,不得傳召,不能踏入別院一步。

同時,肅親王平生所做的不好事情也都被揭發了出來,但昀孝帝念及他有功於社稷,奪了他的封號,罰其終生困於護國寺中,為皇室先祖抄寫經書,為紫啟國百姓祈福。

整個過程說出來,也隻是寥寥幾句話,可過程中的艱難與艱險,卻不是平民百姓所能體會的。他們所能看到的,不過是上位者所能呈現的表麵現象而已,若是論起最本質的事情,誰都說不清楚。

沐晚歌醒過來後,便聽到了各色各樣的坊間傳聞。隻是,她不關心太子的處罰是怎樣,也不去理會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背後是誰在主導,她隻關心一個人——玉景璃。

自從醒過來後,她就被元宇傾勒令於房中休息,若是身子養不好,就連房門都不能踏出一步。每日元宇傾和盧朝軒等人都會匆匆忙忙的過來見她一麵,話都還沒說上一句半句,那些人就轉身離開,瀟灑得簡直不帶走一片雲彩。

當問起這些人是否真有這麽忙的時候,誰都是很幹脆利落的回她這麽一句“你以為每個人都是你,做個撒手掌櫃都如此囂張”,問的次數多了,得到這樣的結果也心涼了,碰過幾次壁後,卻是再也不敢去問了。

隻是,有關於玉景璃的消息,她卻是什麽都沒聽到。府中下人整齊劃一的回答她“不知道”,剛開始她還覺得有些無所謂,可每次試圖向元宇傾盧朝軒這些能夠觸摸到高層機密的人問起,不是得到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便是直接理都不理她。時間一長,她心中也漸漸起疑,卻也識趣的沒有再去打聽。

卻不知,她放棄打聽的舉動,讓許多人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頭又浮起了另一抹擔憂。

這日,天高雲淡,沐晚歌趁著眾人無暇顧及她或者躲著她的時候,獨自一人出門散心。

入目之處,均是一片熱鬧的場景,仿佛前段日子所發生的大事,根本就沒有給京都的百姓帶來什麽不好的影響。

實際上,這樣的“大事”,除了增加給平民百姓增加一些談資,也根本沒有給他們造成什麽重要的影響。

沐晚歌悠哉悠哉的晃在大街上,聽著街邊眾人的議論聲,心中卻是難得的平靜。

仔細聽了聽,談論的內容五花八門,有關於太子被廢,也有關於肅親王終身幽禁於護國寺的。

沐晚歌不禁感慨,想起那個榮華半生卻被幽禁的太子,對這個時代的皇權有了更深刻的認識。隻是,她卻不同情玉雲燁,不僅因為她自身早已曆經滄桑後的通透與淡然,更是知道玉雲燁有這樣的結果,也不過是自身貪念所致。

種什麽因,便結什麽果。

她不是聖母瑪利亞,無法在明知道其中的因果關係時,還一味的持著不辨是非的同情與憐憫。

她做不到,想來玉雲燁也不需要。

“小姐,走了有一會兒了,要不咱們去酒樓裏坐坐,休息一下?”浣綾笑著道。

藍衣也笑容可掬的湊了過去,“對啊,小姐,雖然您體內的毒素已經解開了,可終究身子虛弱,不能在外多加停留的。不過,李大夫特別囑咐過,若是累了就休息,還是可以在外麵多待一會兒的。嘿嘿……”

“好吧,就聽你們的。”最後,兩人在柒月樓的大堂裏坐下。藍衣和浣綾並不依,說是大堂人多嘈雜而且混亂,不利於她的休息。

可沐晚歌本來就不是很累,今日出來,一半是散心,一半是打探消息,尤其是玉景璃的消息。

肅親王府被封了,元相府裏卻沒有一個人提過玉景璃和他新婚妻子等人的去處和處境。不知道為何,她心裏總有種不安的感覺,雖然有時候被她刻意壓製了,可這股不安卻像是一團雪球,越滾越大,以至於現在她根本就不能去刻意忽略了……

“哎,你們聽說了嗎?據說肅親王府已經沒落了,可憐見的,那榮耀無比的四大王府之一,就這麽沒了!”

“噓……你不要命了!這些權貴之間的事情,哪裏輪得到咱們這些平民百姓議論?還不趕緊閉上你的嘴巴!”

“這有什麽的?以前這樣的事情,咱們又不是沒有議論過。不過,說起這次肅親王府的事情,最令人感慨的還是那玉世子的死去了!誰又能想到呢,在洛王兵臨胥城之下時,若不是玉世子令人打開了城門,胥城現在怕早已是一片血海了!隻是可惜了啊……”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玉景璃怎麽了?”這時,一直靜靜聆聽著眾人談話的沐晚歌身形一閃,衝到圍著的人群中,揪起剛才說話那人的衣襟,急急問道。

正談著話的那人猛然一驚,連忙結結巴巴道:“姑娘……你先放開……你……”

“說,玉景璃怎麽了?”沐晚歌腦海裏一直都回**著那句“玉世子的死去”,她忽然有些明白之前那股不安是從哪裏來了,可潛意識裏她無比抗拒這樣的消息,以至於此刻她的行為過激了,自己都沒有發覺。

“小姐,您先放開他吧!”浣綾也被驚得不小,可想起自家小姐的名聲問題,還是耐著性子將她的手拉開,待稍微安撫下沐晚歌後,才問向那名男子,“小哥,不好意思,我家小姐聽到您剛才說的話有些激動,若是有什麽冒犯的地方,還請您見諒啊!”

那男子愣愣的點頭,剛想開口說出自己知道的,可誰想沐晚歌卻突然轉身往外跑去,浣綾和藍衣見狀,也趕緊跟著跑了出去。

一路狂奔,沐晚歌終於回到了元相府,抓住一名下人一問,便知道元宇傾此刻正在書房處理事情,扔下那名下人後便直奔過去。

“砰”的一聲,書房的雕花木門被她一腳踹開,裏麵正在談論事情的元宇傾和元親王齊齊抬頭看向她,甚是不明所以。

隻是,與元親王的不耐煩相比,元宇傾心頭忽然升騰起一股擔憂,連忙從書桌後走到她麵前,拉過她的身子,柔聲問道:“歌兒,你的身子不好,怎麽不好好走著回來,非得把自己弄得這麽氣喘籲籲的?有什麽事兒,不能平心靜氣的跟我說麽?”

沐晚歌眸光一緊,想起剛才匆忙得到的消息,眼前忽然一片模糊起來,拉著他的手喃喃道:“姓元的,臭小子……臭小子他沒有死……他沒有死對不對?他一定還活著對不對……你說話啊……”

“歌兒,你先冷靜一下,”元宇傾心疼的看著她強自隱忍不落淚的模樣,將她整個人都摟入懷裏,柔聲安慰道,“想哭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沒事兒了……”

沐晚歌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硬是不讓自己發出任何的聲音,隻是那劇烈抖動的雙肩卻彰顯出她心中劇烈起伏的情緒波動。

元宇傾見狀,伸手抱緊了她纖瘦的身子,輕聲安慰起來。元親王覺得無趣,便也識趣的走了出去,末了還將門關上,將空間留給書房內的兩人。

許久後,沐晚歌的情緒才稍微穩定了些,她伸手微微推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眼睛泛紅,沙啞著聲音問道:“臭小子……他是怎麽……怎麽死的……”

“洛王領兵到了胥城城下時,玉雲燁守著胥城城門不開。當時雙方僵持了很久,洛王生怕久了事情有變,便下令攻城,可最後還是被玉景璃勸住。就在城門大開的時候,玉雲燁以肅親王妃和新娘林靜然做要挾,若是玉景璃執意要開城,便要將那兩人推下城牆。在……在玉景璃猶豫的時候,洛王對他說了一句話,然後他義無反顧的開了城門,卻也……跳下了城牆……”元宇傾邊說邊看著她的臉色,待發現她神色雖有些陰鬱,整體卻還是比較平靜時,心頭微微鬆了一口氣。

沐晚歌緊緊咬著唇,唇瓣被他咬出了一抹血色,看得元宇傾心疼不已,連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拭掉滴落在下巴上的淡淡血痕,這時卻又聽她問道:“玉雲洛跟他說了什麽?他又為何……為何會跳下城牆……到底說了什麽啊……”

元宇傾又是擔憂的一眼,最後才緩緩說道:“洛王當著禁衛軍的麵,對玉景璃說,胥城的百姓,是你救過來的,他沒有理由去毀掉這麽多條鮮活的生命。”

“放他娘的狗屁!就算是成千上萬的性命加起來,也沒有他的命重要!他沒事亂跳什麽啊……我都還沒死呢,他怎麽敢……不是說好了誰都不能丟下誰麽?為什麽要丟下我啊……”沐晚歌邊搖頭邊往後退去,最後身子撞到了門上,才生生停了下來,捂著唇流著淚蒼白著臉,滿心滿臉都無法相信。

她還有很多話沒對他說呢,也還有很多事情沒讓他做呢,他怎麽能就這麽死了?

一直以來,他不是最愛惜自己的性命的麽?就連當年被人橫劃了很輕的一道傷口,都覺得威脅到了他的生命,事後還找人將傷他的那個家夥狠狠的揍了一頓,直把那人逼得哭爹喊娘找不著回家的方向!

這麽愛命的人,怎麽可能跳下城牆?怎麽可能?

她不信,打死她都不信!

這些人一定是在騙她的!一定是的!

這麽想著,沐晚歌猛地轉身,也不看身後元宇傾大變的臉色,直直往外奔去!

元宇傾大驚,連忙跑上前將她拉住,她猛然受力,整個人不由得往後退去,一瞬間便撞到了元宇傾的懷裏,被元宇傾整個抱住,壓抑許久的悲痛情緒終於於此刻盡數爆發出來。

似乎是過了很久,又似乎隻是一瞬間,沐晚歌隻覺腦袋沉重無比,記憶中的影像一幕幕的展現在麵前,她伸出手想要觸摸,可剛一碰到,影像瞬間支離破碎,連同記憶裏玉景璃那清晰無比的音容笑貌,都在一次次的伸手觸摸中慢慢的消逝遠去,眨眼過後便再也尋覓不了……

……

“相爺,公子……”浣綾和藍衣齊齊貓著腰,探著頭從門縫裏往裏瞧。當看到元宇傾和盧朝軒出現在門口時,齊齊行禮道。

比之元宇傾的沉穩,盧朝軒則顯得複雜急切了許多,就差沒有揪起兩人的衣襟惡狠狠的質問一番,“小歌兒怎麽樣?還是不見任何人,什麽都不吃麽?”

浣綾和藍衣齊齊搖頭,眼神裏除了心疼,便是無可奈何。

“你們讓開,小爺進去看看,這麽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臭小子都不在了,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那還了得?”話落,門已經打開,人也快速的竄了進去。

浣綾和藍衣齊齊望向元宇傾,卻發現對方隻是朝她們輕輕的搖搖頭,兩人也隻能是暗自歎息了一聲,下去準備些自家小姐喜歡的點心……

元宇傾看著眼前這扇門,心裏也說不清楚是什麽滋味。那次,她狂奔著想要跑出府的時候,被他及時的拉住,可也誘發了她積壓多時的悲慟情緒,整個人伏在他的肩頭失聲痛哭起來。

後來,哭著哭著便暈了過去。當時真把他嚇到了,連忙叫來李秣陵為其診治一番,得出的結果,便是過於悲痛導致氣急攻心暈倒了過去。而自從暈倒過後,她就把自己關在門裏,他進去也不搭理,人也不哭,就那麽靜靜的坐在**。

他倒是寧願她發泄過後就沒事了,可這樣的平靜讓他心裏無端的沒譜。不得已才讓人找來了盧朝軒……

她心中永遠都有個位置,是屬於盧朝軒和玉景璃的。這一點,他一直都懂得的,所以才能這麽理智的麵對她與盧朝軒玉景璃的調笑嬉戲。不然,以元某人比針眼還小的心眼兒,早不知道醋成什麽樣子了。

房內,盧朝軒輕手輕腳的走到床前,俯視著披散著頭發靜靜靠在床沿的小人兒,心裏又是好一陣抽痛,忙坐在她的身旁,柔聲道:“小歌兒……跟我去吃點東西吧……又或者出去走走也好啊……總不能一直都待在房裏呢……”

聽到那聲“小歌兒”,沐晚歌眼裏劃過一絲亮光,猛地抬起頭看過去,待發現是盧朝軒時,眸光頓時暗了幾分,很是疲憊的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怎麽是你啊?你怎麽過來了……我還以為是……那臭小子呢……”

“臭小子不是還在麽?你想看他,隨時多可以啊!”盧朝軒繼續柔聲安慰。

誰想,沐晚歌卻是猛地搖起頭來,哽咽著,斷斷續續道:“不……臭小子不要我了……臭小子死了,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不,他沒死呢,隻要你還記得他,他就沒死,”盧朝軒忽然伸手拉她入懷,想起這麽多年來相依為命的日子,他微微苦澀的心情卻又變得有些歡喜,“小歌兒,別哭了啊,若是被臭小子看到了,你不會有事兒,我可就糟糕了。他一向最疼你,半句責備的話都不肯說,可唯獨對我便是那般嚴詞厲色。就算是為了我,你也得好好著才是,否則我豈不是虧死了……”

隻是到了最後,聲音卻是越來越低,隻因肩頭已經被淚水浸濕,涼涼的淚水滲入衣裳中,居然透著一股沁心徹骨的冰冷,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摟著沐晚歌的手又收緊了幾分,仿佛隻有靠著這樣緊緊依偎的姿勢,才能溫暖此刻彼此帶著涼意的心情。

……

在盧朝軒走入房中,又與沐晚歌待了一夜後,第二日,沐晚歌起了個大早,打開房門的那一刻,所有伺候的下人都驚呆了。或奔走相告此等好消息,或飛也似的跑去告訴元宇傾,而其他的一些,則是下去準備了好多吃食……

一時間,元相府裏便是好一番熱鬧的景象……

沐晚歌眼睛微微紅了起來,想到原來的搭檔三人組,如今也隻剩下兩人,心裏又是好一番難受,隻是習慣性的仰頭望天,當看到湛藍的天幕和感覺到曬在身上明媚溫暖的冬日陽光時,腦海裏忽然浮現出第一次遇見玉景璃的畫麵。

那個時候,天空也是這樣的湛藍!

她還記得,玉景璃遙遙望著天際的眼神,恍惚中帶著些許的懷念。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說出了那句話“若真有那一天,我必自毀,以除去你的後顧之憂”。

那時候,雖有些不喜這樣的言語,可多少都不放在心上。三人都能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裏重遇,彼此又都有著屬於自己的勢力與身份,應該是自己做主自己的命運,怎麽可能動不動就說死?

可不想,如今竟一語成讖。

一直到現在,她都不明白為何玉景璃會因為那麽一句話就輕生。他不是軟弱的人,即便是受了要挾,也不會就這麽輕易妥協的!這樣的結果,到底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好的結局,還是此生逃脫不掉的宿命?

可是,她不信命啊!

“歌兒,你終於出門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麽……”正這麽想著,眼前一道身影閃過,元宇傾飄身落在了她的麵前,笑著問道。

沐晚歌靜靜的看著他,忽然伸手撫摸上他的臉頰,低低開口:“隨便吃點什麽就好……你怎麽變得這麽憔悴了,下巴長胡子了,就連黑眼圈都有了……唔,不好看了……”

話還沒說完,元宇傾就突然伸手將她拉入懷中,下巴擱在她的肩頭低聲開口:“歌兒,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可是你呢?你好點了麽?歌兒,我知道你很難過,可你總不能……一輩子都沉浸在難過裏啊……你不知道有很多人擔心你麽?你看,我下巴上的胡子都是因為擔心你熬出來的,你難道希望風流倜儻的左相大人就此頹廢不堪成了個糟老頭子麽?”

“撲哧”,沐晚歌卻是難得的笑了出來,伸手撫上他的下巴,那裏果然長出了一點點青色的胡茬,摸上去硬硬的,有股酥癢的感覺。她嘴角的笑意忽然淡了幾分,語氣有些飄忽道:“姓元的,我……我想去看看他……”

元宇傾頓時斂了笑意,點了點頭,“好。不過去看他之前,你要先養好身子,身子養不好就哪裏都不許去。”

“好。”

……

皇宮養心殿內。

昀孝帝看著眼前這帶著青銅麵具的男子,猛地打翻了手中的茶盞,碎片散落在地上,他卻渾然未覺,踩踏著碎片直直衝了過去。

展靖卻心驚不已,不由得後退了一步,出聲驚呼道:“皇上,地上碎片,小心啊……”

話音戛然而止。

昀孝帝猛地將展靖拉入懷中,強硬有力的雙臂緊緊收了起來,展靖想要掙紮想說“皇上這不符合規矩若是被人看到那又該怎麽辦”,可所有的掙紮和話語還沒說出口,已經被昀孝帝搶先:“你可真是狠心啊,這麽多年,朕不去胥城,你也不來京都看看朕?若不是元宇傾發現了你在京都的蹤跡,你是不是來了也不跟朕說一聲?”

“皇上,您先放開……”展靖僵硬著身子,拍了拍昀孝帝的後背,多少話語醞釀在了心裏,卻在真正見麵的這一刻,一句都說不出來。

他本來就想離開京都的,隻是剛收拾好行李,就見到禁衛軍候在了柒月樓門外。想要悄無聲息的離開,如今卻是已不可能了。可跟著禁衛軍走入那金碧輝煌的皇宮時,他卻感覺到一股難以名狀的欣喜和激動。

那是自那年離開京都後,再也不曾體會過的心情。久違的心情嗬!

伸手推開彼此之間的距離,展靖有些尷尬的心情也慢慢放鬆了下來,凝視了昀孝帝半晌,最後才無奈的歎息了聲,“你我不該再見麵的,一見麵就……都這麽多年了,又何必呢……”

“什麽又何必呢?這些年,你從來都不踏入京都一步,朕想你的時候,隻能是偷偷的跑到胥城,人見不到,就隻能去感受你生活的環境……都這麽多年了,你還是躲著朕……”幽幽的聲音傳來,卻讓展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估計誰都無法想象得到,仁政愛民睿智神武的昀孝帝,竟然會露出這樣哀怨而惱恨的神情,簡直與朝臣們所能看到的判若兩人。

展靖為難的看了他一眼,道:“皇上,我該走了。你是個好皇上,這些年紫啟國在你的治理下愈發繁榮富強,也不枉我當初一番退讓歸隱之意。這或許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麵,你……珍重吧……”

話落,便見他有些急切的轉身,邁開步子就要離去。

可剛走出一步,卻感覺到身後忽然貼上的胸膛,身子不由得一僵,卻又聽到身後那人幽幽說道:“要走,可以,帶上朕。”

雖然看不清身後那人的神情,可從語氣中卻是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堅決。不知怎麽的,展靖忽然眼睛有些發癢,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後,才緩緩問道:“皇上,紫啟國的江山,離不開你!你若是走了,這紫啟國的百姓又該怎麽辦?”

“這個皇帝,朕做了這麽多年,也做夠了,如此累的活計,打死都不要再去接手。你看,朕連退位詔書都擬好了,行囊也收拾好了,日後這偌大冰冷的宮殿,再與朕沒有任何的瓜葛。以後,朕就和你去過平凡人的日子,你說可好?”

你說,可好?

這一句話,猶如魔音穿耳,久久回**在耳邊。許多年前,他辭別前的那一夜,他也曾經這麽問過身後那人。那個時候還真的太年輕,他們二人因一場相救而相識,隨即一路扶持著,終於將他送到了那個至高無上的椅子上,而身為人臣的自己,卻已經沒有與他並肩而行的可能!不僅是為彼此身份上的差距,更因為這違背人倫道德的……情感。

既如此,倒不如放舟江湖,過個逍遙自在。

如今這一句話,便勾起那麽多年裏的相互扶持並肩行進,心裏的觸動頓時如潮水般席卷去了所有的顧慮。那樣的煎熬,他卻是再也不想要體會,如今既然他能夠放下那個尊貴的身份,他又為何不能說一句“好”?

緩緩的轉身,展靖看向昀孝帝,從他的眼裏看出了神情堅決的自己。點了點頭,想起“碧水青山絲竹纏”的江南岸,兩人的唇角忽然都溢出了滿足的歎息。

三日後,昀孝帝失去了蹤跡,卻於皇宮中留下一封退位詔書,立洛王玉雲洛為新皇。

……

這日,沐晚歌在經過李秣陵的重重診治後,終於確認身子仍舊不能過於勞累,可要四處走動還是可以的。

元宇傾拗不過她,便應允了去看玉景璃的要求。但因玉景璃的墓地在胥城,便命人一大早就收拾好行囊,一切都準備妥當時,卻聽聞宮中傳來旨意,說是皇後想見一見傾顏郡主。

沐晚歌倒也沒有推辭,隻思考了一番後便登上了入宮的馬車,不多久就來到了皇後居住的鳳儀宮。

如今昀孝帝雖然退位,可因為新皇尚未登基,而原太子也隻是被幽禁,皇後也沒有搬出鳳儀宮。想來新皇登基後又是好一番局麵的吧!

穿過重重屏障,沐晚歌再次站到這個輝煌的宮殿裏,頓覺恍如隔世。

這宮殿,她也不過是進了三次,可就因為這為數不多的三次,她陰差陽錯的來到了這裏,取代了原先的慕晚歌,堅強的活下去。

“你來了。”一道柔和的聲音響在了耳畔,沐晚歌猛然回神,這才看到一身素淨宮裝的皇後正站在不遠處看著她,比起以往所見到的任何時刻都黯然無光。

她點了點頭,低聲道:“嗯。皇後娘娘找我有什麽事兒麽?”

“沒什麽事兒,就是想見見你,”皇後聞言,神色有些僵硬,卻還是少有的柔聲道,“孩子,這麽多年,你可有怨過我?”

“不怨。”沐晚歌搖搖頭,很是幹脆的答道。因為不會對她心存希望,才不會覺得有什麽可失望的。

誰想,皇後卻是幽幽歎道:“你雖不怨我,可我卻是怨我自己的。若不是我,你也不至於這麽多年都忍受著病痛的折磨……”

許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她猛地住了嘴,小心的看了沐晚歌一眼,卻發現對方一直都是麵色沉靜的盯著自己,一時間也摸不準沐晚歌的想法,隨即試探著開口:“孩子……你……”

“沒事,都過去了。當年我落水,被人抬入了鳳儀宮中,本就是一件再錯誤不過的事情。若不是因為這個錯誤,我也不會看到不該看的事情,你也不至於和肅親王聯合起來給我下毒。我因為撞破你的秘密而被蝕憶散折磨了這麽多年,心中雖不怨,卻是有恨的。如今想來,林國公府從五年前就對我不聞不問,也是怕刺激我的記憶,更是為了讓我自生自滅的,對吧?”沐晚歌麵無表情的敘述著,說起過往的一切,語氣也是平淡到了極點,可卻是字字都敲在了皇後的心上。

皇後不由得後退了幾步,眼裏有著不可掩飾的驚慌和狼狽,出口又是一個“你”,可沐晚歌卻再也不想待在這個窒息的宮殿裏,直截了當的說道:“我已經說過了,過往的一切,我都不會去追究去記住。我能夠理解你當時的做法,沒有當場殺掉我,我就已經是很滿足的。”

“沒想到啊,你居然都記起來了……你恨我,也是應該的……”皇後踉蹌著往後退去,身子撞到椅子上,整個人頓時跌倒在了椅子上。

沐晚歌本想安慰幾句,可想到了什麽,隨即開口問道:“我心裏一直都有一個疑問,當初我壞了你們的事兒,你們給我下蝕憶散,我可以理解。可為何肅親王卻非要將我抓捕起來,更甚至在墨芳宴後要置我於死地?”

皇後幽幽歎了聲,倒也不再隱瞞,直接說道:“因為你長得很像林顏,也就是我的二妹,你母親的二姐。當年,若不是睿親王,我二妹也許會成為肅親王妃,而不是現在的睿親王妃。求而不得的苦,或許你是不懂的……”

經她這麽一說,沐晚歌頓時豁然開朗,以往的疑問也瞬間解開。是不是就因為當年的“求而不得”,才導致了玉景璃母妃對林顏的怨恨,而她又長得像林顏,所以才有了那一巴掌?而肅親王對林顏的“求而不得”,也導致了那些日子裏肅親王對她進行的明裏暗裏的抓捕和刺殺?

怪不得當初去湛城的路上,青楓衛不是一開始拿刀劍相向,而是以網相捕了!

“多謝你告訴我這些。過去你做了什麽,我也不想去理會了。至於其他的,就當是過眼雲煙吧。你若是放下了過去,就好好的活著,有林國公府在,你也不用過於擔心。或許還能在玉雲洛登基之後謀得後半生的安穩日子,更甚至能夠換得你兒子的安全無虞。至於什麽不該有的想法,趁早滅了吧。靜貴妃那對母子,不是你能夠惹得起的!”

於是,沐晚歌淡淡看了她一眼,起身便往外走去。

站在鳳儀宮門口望天,卻是難得的好天氣。天空湛藍,雲朵潔白,卻再也沒有那個牽著馬與她走在街上談笑的溫潤男子。

回頭看了輝煌的鳳儀宮一眼,她心頭忽然浮起一層莫名的寒意。

當年,她落水被抬到了鳳儀宮裏,卻撞破了肅親王和皇後之間那不可告人的關係,更是無意中得知了玉雲燁並非昀孝帝親生兒子的震驚消息。如今想來,皇後和肅親王做了如此危害宮闈的事情,還留下她一條命,或許本意並不是為了自己著想,而是想要無聲無息的折磨自己,甚至是殺掉自己。

那麽多年的冷落和不相往來,被玉雲洛休棄後受到的各種屈辱,隻怕也是為了壞掉自己的名聲吧!畢竟,讓一個不受寵愛的深閨女子死去,比讓備受人關注寵愛的右相府嫡女死去更容易一些!

可她來了這裏,也活了下來,這算是一個意外吧!

收回望向天空的視線,沐晚歌又回頭看了一眼,便大步往宮外走去。

宮門口,卻遇到了許久不見的玉雲洛,她也隻是淡淡看了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麽。當日若不是他對玉景璃說了那麽一句話,她或許就不會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說到底,她還是無法原諒他的。

而玉雲洛看著她纖瘦的身影,眼裏頓時劃過一抹心疼,似是知道自己所作所為對她造成的傷害,沒有上前與她說上一句話,隻那麽靜靜的目送著她遠去,而他則轉身,走向與她相反的皇宮裏。

這輝煌的皇宮,她或許再也不想進來了。

而這輝煌的皇宮,他卻是要住進去。

……

胥城。

沐晚歌看著眼前的墓碑,眼眶微微紅了起來,隨即放下手中的花兒,蹲下身,伸出手撫摸著墓碑上的字。

一陣寒意透過指尖滲入肌膚,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隨即攏了攏身上的衣裳,眸光柔和而平靜。

終究是過去了。

從一開始的無法接受,到現在的平靜處之,她忽然覺得自己已經能夠體會到玉景璃當時的心情。隻是,具體的原因,她已經不想再去想太多,唯有祝願他,天堂安好!

“臭小子,你母妃,我已經讓人安頓好了。記得不,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問過,若是別人以你母妃做要挾,你會怎麽做?你給了我一個不敢相信的回答,如今卻用這樣的行動去讓我相信那個答案。你,何其之狠哪!”

“可是我又能說你什麽?你也根本沒有錯啊,錯就錯在……”

若問錯在哪裏,怕是也隻能怪自己當初為何會那麽問你了!

我那時候真是傻,什麽叫做怕你站在我的對立麵!若我不問,你也不答,是不是就不會有今日這樣的結果?你和盧朝軒向來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可如何讓我一個不信命的人去接受這樣的一語成讖?

慢慢的站起身,沐晚歌伸手搭上那塊冰冷的墓碑,想起以往相伴相依的無數日子,哽咽的話語最後都化成了一句歎息,“這裏是個好地方。你長眠於此,從此遠離人世的嘈雜與紛爭,陰謀與詭計,也可以安息了!”

“歌兒,時候不早了,咱們該走了!”元宇傾從身後大步走過來,將一件披風披到了她的肩上,柔聲說道。

沐晚歌點了點頭,深深看了那墓碑一眼,隨即挽著元宇傾的手,慢慢往回走去。

夕陽西下,兩道並肩而行的身影,拉長到了墓碑上,蕭瑟而微帶冷意……

冬天,就要到了……

------題外話------

寫這大結局,百感交集啊!有傷感,也起了雞皮疙瘩……咳咳……那嘛,結局就是這樣了,番外什麽的……如果有需要,偶再考慮考慮哇……那嘛,要拍的話,就輕拍吧……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