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氣圓滿修為,站在老者身後,頭故意偏著看向別處,已有些風霜經曆的中年相貌,雖然早不複當年的紈絝氣質,但南宮嫣然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薑炎?是你!”

她一下子有些懵了,楚家要把薑炎塞進試煉之地,這是為了什麽?

難道是要去找當年秦思瑤的死因!?

“不行!”念頭轉動,她心中一悚,於是果斷拒絕。對帶薑炎過來的楚家老者說道:“雖然您齊雲楚家在我楚秦門的麵子大,但這試煉之地的規矩,每家每戶都早已約好了的,別說薑家本就沒份,連剛才進去的您齊雲楚家也已滿員,出入皆有定數,臨時塞人絕對不行!”

“唷嗬?”楚家老者氣得笑了,“小姑娘,就是齊休他本人在這,也不會用這口氣和我說話。”

旁邊有位久在黑河峰生活的白家老仆,湊上前對南宮嫣然提醒道:“這是當年送我們楚秦門南遷的楚佑嚴仙師。”

楚佑嚴送楚秦十人南下的故事,門裏人人都知道的,南宮嫣然自然也聽過。但她感應到楚佑嚴身後,薑炎隱忍、仇恨、屈辱和不甘混雜著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簡直是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把薑炎放進去,南宮嫣然是怎也不情願的,換了個理由,衝薑炎一指,“這人已經有四十歲了罷?又是練氣圓滿修為,並不符合試煉的初衷和條件啊!?”

白家人一輩子在黑河坊裏打混,眼力勁是沒得說的,老仆乖覺地又湊到楚佑嚴耳邊,咕噥道:“這是南宮家嫁過來的南宮嫣然仙師。”

“噢?”

楚佑嚴也反應過來了,看看南宮嫣然,又回頭看看身後的薑炎,心中暗歎,“凡是和楚秦門沾邊的事,真他喵的麻煩啊!”

百多年前為了楚秦南遷,楚佑嚴先找流花宗三家說合,然後在湟後安家將一意入贅的四代掌門秦斯言給提溜出來,再送齊休等人南下,這就跑了三趟了。

還沒完,後來秦繼在楚神通結嬰大典上衝撞,自己又要把他押回仙林坳。齊休築基成功的消息傳開,老秦家人以為白山是啥好地方,在流花宗兩次鬧事,自己兩次帶著流花宗的人找齊休補簽契約。加上老秦家南遷,一共又跑了四趟。

最後,薑家當年拱自己這個在楚秦門有麵子的,給薑明榮提親,順便讓齊休閉嘴,不要把薑明榮在北丁申山貪生怕死的醜事說出來。沒成想忙是幫了,後來秦思瑤被人捉了雙,自己這當年說媒的在薑家反落得裏外不是人。

這次薑炎的築基機緣,好死不死又在黑河峰底的試煉之地!他母親秦思瑤落得屍骨無存的地方。

薑炎四十歲的人了,才要築基,薑家根本不重視,更不願意反過頭來找楚秦門幫忙,一名廢物不能築基就算了,丟元嬰家族的臉可是大事。

誰知道薑明榮為了兒子,偷偷跑到自己這來長跪不起,以死哀求。人老了,這心就越發的軟,看他父子倆的境遇雖然有部分是自作,但眼下真心又有點可憐,而且築基機緣,事關薑炎大道,是修士一生最重要的事,此處留個人情總是好的,便答應幫他們最後一次。

誰知道又那麽趕巧,這次試煉竟是南宮嫣然負責的!

“悲哀,悲哀啊!”

楚佑嚴很能體味到身後薑炎的心情,為了築基,求到逼迫退婚的女子身上,身為男人,這種屈辱感……

身後薑炎雖然表情複雜,但把雙唇抿得死死,應是不會出口相求的。

“這幹係到他的築基機緣,你家就……咳……就通融通融罷!”楚佑嚴隻好說句軟話,放下自家老臉,難得求人了。

‘若是楚震老祖還在……’他心裏想著。

“不是我不肯通融,隻是規矩已經立了,家裏師叔和庶務掌門都不在這,我也不好更改不是。”

南宮嫣然再次綿綿拒絕。

“你!”

沒想到這小女子軟硬不吃,楚佑嚴氣壞了,又不想和她拌嘴吵鬧,一跺腳,“算了,我和你說不著!”看那試煉之地入口快要關閉,飛上前將排在隊尾的帶隊修士叫住,拱手道:“煩請道友去把我雙楚家的帶隊修士叫出來,今天我也不壞規矩,我楚家讓一個名額出來不就完了嘛!”

被他叫住的帶隊修士身著黃袍,麵相驚人的年輕,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渾痞氣質,正是以二十三歲之齡,剛剛築基成功的多羅諾,比楚無影還少花了一年。

多羅諾渾歸渾,兩世為人,眼色是沒問題的,先前又在隊尾把雙方的爭吵聽在耳中,不想參合進齊雲諸家族的破事裏,二話不說,去把雙楚帶隊修士給叫了出來。

“怎麽了?”

南宮利本來排第一個的,不知怎麽也跟著楚家人出來,看見薑炎,臉色一變,馬上向南宮嫣然動問。

再阻止,就是下雙楚的麵子了,南宮嫣然也放棄了堅持,趁楚家幾人湊在一起,正在溝通要把哪個弟子替下來的空當,眼珠子微不可查地往薑炎那一遞,目光中透出一絲狠戾。

南宮利默不作聲,輕輕點頭,立馬轉身飛回試煉之地。

兩人的互動,卻不防被拖在最後的多羅諾看在眼中。

……

與此同時,七名灰袍人緩緩低飛,正艱難行進著。

此地寸草不生,隻有一望無際的黑色黏土,依照地勢,形成北低南高的徐徐緩坡,這已是在醒獅穀中線以南了。

不能再走路了,這種黑色黏土奇怪得很,隻要沾到任何外物,便會產生一種絕大吸力,宛如流沙陷阱一般,直接把東西往裏吞噬。

飛太高也不行,在罡風層中會出現一種【獅身奔雷獸】,軀體幾乎完全由精純至極的雷電之力組成,發現空中獵物後,轉瞬即至。即便是有【星遁】神技的秦長風,在空中現身稍長時候,就差點被它合身撲中,其威力之強,完全不在金丹這一級別,楚秦眾人毫無挑戰的欲念。

奇怪的是天空之中偶有飛禽經過,前麵四翅天鷹這些飛禽也過得好好的,難道這【獅身奔雷獸】還會挑食,隻攻擊外人不成?

答案不得而知,可是即便低空飛行,也不是萬無一失。

“嘭!”

黑土之海中,偶爾會有像是章魚觸手,又或者是類似青蛙舌頭的土元素龍卷,突然彈出,瞬間拔升到極高處,而且有生命一般,會刻意往楚秦諸人方向席卷。

就像凡俗小兒玩的那種躲沙包遊戲,七人精神時刻緊繃,一旦地麵有動靜,必須立刻飄飛躲避。

如果躲不掉?沒試過,也沒人想試。

隨著愈加深入,土元素龍卷規模越來越大,越來越頻繁。

“這樣什麽時候是個頭……”

為了閃躲,飛得曲曲折折,展仇眼看血池在望,卻在這黑土之海中糾結不止,難免心頭煩躁。

“冷靜!”

齊休眉頭同樣緊鎖,地圖上血池已然不遠,卻對這片詭異的黑土毫無標注,“再堅持……”

話音未落,忽然心神狂動,這是【心血**】示警!

整座黑土之海隨之像是醒了一樣,真的興起了層層巨浪,波浪之下響起一聲聲沉悶的轟鳴,熟悉的威壓感,由下而上傳來。

“元嬰存在!混蛋!”

此地竟然有元嬰存在!難怪如此詭異!

當年開辟戰爭,攻天一山那隻元嬰金毛犼,可是出動了近萬低階修士,一位元嬰老祖,數十金丹!

一切都按照這趙瑤的地圖來,而且各種偵查都沒有發現蹤跡,眼看到了到了,卻沒想到突遭大難!

“到我這來!”

齊休大吼,儲物袋中的身家物事到該用的時候了!

出手就是一張三階符篆【金劍封絕陣】,無數金色小劍隨意播撒,如同種子一般落入正在翻騰的黑土之中,轉瞬便被吞沒。

將弟子們收攏在一起,再駢指向下點出,念道:“金光混沌,萬劍封絕,定!”

黑土中便有金光大放,那無數金色小劍互相聯絡共鳴,混沌金光瞬間連成一片,封絕之力如同一塊板結的金磚,生生將地麵的動靜壓得平息不少。

‘哐當’一聲,地底的恐怖存在一聲巨吼,金磚將它上浮的勢頭阻住,竟被生生撞出如山般大的彎曲。

“苦也!”

看那彎曲的弧度,地底存在之巨大,隻怕不亞於趙惡廉的那隻【金線銀背鰩】!

而這張【金劍封絕陣】是為了克製血修功法,特地準備的最強物事,齊休雖用得果斷,隻怕也難以拖延多久。

嘴裏雖急得發苦,形勢至此,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和楚無影等人裹起三名築基弟子,沒命往南低空飛掠。

哐!哐!哐!

一聲甚過一聲的撞擊,如同沸騰海洋一般的黑土地,道道土元素龍卷升空狂襲,整個天地都在顫抖呼嘯,這就是元嬰存在的力量。

“【召喚金石山】!”齊休祭出【幻山沉海棒】,一座巍峨石山虛影顯現,滅壓攔路的來襲龍卷。

“【萬影渡生】!”楚無影祭出【萬影閣】,楚秦七人感覺自己身形一輕,穿過片幽深的陰影之地,回到正常世界時,第二道龍卷已被甩在身後。

“靈狐助我!”

齊妝清叱一聲,召出法寶劍匣裏的【奉劍靈狐】器靈,禦使三十六柄【心生蜂雲劍】,一化二,再化三,然後一百零八柄虛實飛劍再合而為一,化作巨劍一柄。

“斬!”

齊妝手指第三道攔路龍卷,器靈撲上與巨劍合體,然後應聲斬出,‘轟!’龍卷巨劍,雙雙四散紛飛,靈狐虛影歸入劍匣,散亂的飛劍亦追逐而至。

“我艸!我沒轍!”

展仇對著接踵而至的第四道龍卷,又窘又氣,“我天賦被這黑土全克啊!”

……

他們這邊正打得地動山搖,南方某地,一口不知何年開鑿的平靜古井中,也開始咕嘟咕嘟,冒起了氣泡。

“嗬,好吵……”

話語聲悠長嘶啞,井水竟有如血漿般暗紅,從裏麵伸出一個光頭生物,全身一樣也是血紅,不知是被血水染的,還是本就如此。

本該是人類的耳朵,鼻子處,已經快退化消失,隻留有各兩道狹縫通氣,眼睛一直閉著,卻做出個人性化的側耳傾聽動作,不說話時,一對長長的青色獠牙露在唇外。

“是北邊那隻【風息歸土獸】。”

他喃喃自語道:“我一直奈何不得它,也許這次會有什麽便宜好揀……”

說罷,‘謔’地一聲,他雙目陡然睜開,瞳孔正是邪惡的嗜血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