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火!”

南宮利趕到時,不見薑炎,隻剩下一場大火燒得轟轟烈烈,依稀看到火中堆摞得高高的屍體,黑煙焦臭,伴隨著‘吡啵’響聲,迎麵撲來。

“怪,怪,怪!”

雖然多羅諾隻是指了個地點,但南宮利好歹是化神家族裏常出來跑的築基修士,見識閱曆都是一等一的,掩住口鼻,在火場兜了幾圈,連喊了三聲‘怪’。

怎麽怪?

說不上來,但這肯定不是斬屍試煉之後的正常處理手段。

一切都井井有條,就好像早有準備……

那麽多的屍體……

想到這,南宮利打出一道靈力掌風,將地麵的黑灰全部吹散,果然,露出一圈某種陣法結構被鏟平之後的痕跡。

可惜毀壞地十分徹底,什麽都看不出來。

“嘿嘿,鬼鬼祟祟,總之是沒走到正道上,正好免了我到時候編理由的麻煩!”

正說著,某個方向上微微傳來了天地靈氣被引動的震**感。

“好個薑炎,還真要在這沒有靈氣,混沌一片的試煉之地築基!”

南宮利再不猶豫,迅速頂著趕往目標地點,這試煉之地因為麵積大,又是給低階修士用的,齊休怕出意外,所以南林寺營造時,特意將地形整治了一遍。沒啥峰巒深穀,幽深絕地,就連河水都是淺淺的,平坦偶有起伏,就是怕低階修士迷失道路。

薑炎正閉目端坐在塊大石頭上,旁邊可憐巴巴地放著幾個低階的輔助物事,正一心一意衝擊關口。

一位身著齊雲道袍的壯漢,立在不遠處,應是在幫他護法。看見南宮利來,咧嘴笑了笑,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可惱也!竟有人在,不好下手了!”

南宮利定住身形,心裏正想著索性坐等薑炎築基失敗身隕算了,忽然反應過來,這壯漢自己根本沒見過!

此次來試煉的,就那幾家齊雲根腳,這人?

剛想喝問,一隻黑色鬼頭直衝麵門撲來。

……

“掌門師叔,再繼續下去,隻怕沒什麽意義了……”

齊妝和楚無影商量許久,決定讓明貞上前,輕聲勸解。

齊休默然不語,半晌,才抬頭看看展仇被卷下去的地方,即便黑土地極為怪異和危險,楚秦眾人還是想盡各種辦法,探尋到十餘丈深,一無所獲。

那元嬰古獸再也沒露過頭。

又取出寶鏡,被重土之力隔絕,全知天眼也什麽都看不到。

然後又是沉默。

明貞無奈,目光轉向兩位師叔求助,還是楚無影了解齊休一些,上前說道:“掌門師兄,到做決斷的時候了。”

“哦,哦。”

聽到他這話,齊休突然就回過神來,將寶鏡收起,站起身遙望南邊血池方向,臉上悲容漸斂,厲聲喝道:“計劃不變,還是報仇!”

“是!”

眾弟子們轟然答應。

……

“不要丟下我!”

展仇一聲大喊,從夢中驚醒,渾身冷汗直流。

“這快有幾十年沒做過夢了罷……”

他自嘲笑笑,剛才夢見小時候的自己被外公抱著,在死亡沼澤上空飛行,忽然外公不知為什麽,將自己從飛劍上摜了下去。

“對了,我這是沒死!”

才想起來,自己是被黑土龍卷給卷入地底的,沒想到竟然還能活著!

心中一喜,剛想起身,兩邊琵琶骨部位一陣劇痛,“這?”

才發現琵琶骨部位被利器給穿過鎖住,鎮壓的自己靈力無法運轉,感應也是不能。

“這是人類的手法!奇怪,明明掉進了蠻荒古獸的領地……”

心中並不很驚慌,不死已是萬幸,被人抓了就抓了,隻要沒殺自己,還盡可以周旋。

總比填古獸的肚子要強。

“難道像當年築基時那樣,又穿過了一處空間通道?”

可惜四周什麽也看不到,也沒人管,一片死寂。

之前情緒波動太劇烈,現在身體失了多年伴隨的靈力,又想起為了幫自己報仇,不知道在這醒獅穀裏,掌門師兄他們還會遭遇到什麽危險,心情一下子焦躁起來。幹脆直接喝問道:“有人嗎?為何將我囚禁在此!?”

“別吵了……”

聲音蒼老飄渺,微若遊絲,似乎就在對麵不遠處傳來,而且沒啥敵意的樣子。

“這位道友!”

展仇一下子來了精神,“我倆無冤無仇……”

“嗬嗬……”

對方緩緩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先傳來陣翻動東西的聲音,隨後突然光芒大亮,一枚螢石被打到了空間頂端。

“嘶!”

展仇倒抽一口涼氣,此地簡直就是一座白骨之籠,一切都是白骨做成。高階獸類骨架做成的外牆,勉強撐住四周的重土,地麵直接便是骷髏頭骨鋪就,難怪剛老覺得屁股下麵硌得慌,甚至穿過自家琵琶骨的鎮壓器具,也是一對白骨鎖鏈。

地方太小了,也就丈許大空間,麵對麵坐著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中的人,手裏正提著自家的儲物袋,低頭細心翻檢。動作緩慢無比,而且有氣無力的。

看樣子這裏也就兩人了,築基之後可以辟穀,看對方那副虛弱的樣子,也不知道在這困了多少年。

“呃……”

同是天涯淪落人,展仇本想套幾句近乎,但目光落到對方那雙白骨嶙峋的手上,再聯想到這座白骨之籠,一下子全明白了。“是鬼修!”他心裏想著,話到嘴邊,全吞了回去。

“金丹初期,好東西不算少了,隻是怎全是針對血修的物事,你來這醒獅穀,是想做什麽的?”

鬼修磨磨嘰嘰將東西分揀完畢,最後全都看不上,隨手將袋子擱在一邊,慢悠悠問道。

展仇也看出來了,現在的情況,反正兩人都困在這,對方出不去,自己就更出不去了,那座白骨之牢可以將重土阻隔在外,這點憑自己是絕對無法辦到的。所以聊起來特別坦誠,把那血刀如何血洗黑河坊,自己百年不改報仇之誌,好不容易結丹後找到這裏,卻倒黴地掉了進來,一一交代清楚。

“噢……”

鬼修聽完,興趣缺缺,“你本命瓶中水,於逃離此地無用,我在此也不少年了,這重土之力,使得死氣流逝速度太快,所以……”

他將頭上的鬥篷接下來,骷髏頭部表麵,覆蓋著一層皺巴巴的麵皮,五官的位置都有些對不上,展仇先是覺得恐怖之外,還有點跳脫生命規律的詭譎,但看久習慣了,反倒有種帶歪了麵具的滑稽感。

“你越早為我做貢獻,我能汲取的東西就越多……”

鬼修說完,隨手丟出三個白骨陣盤,互為犄角,布在展仇身周。

“你這是?”

展仇頭皮一陣發麻,往往鬼修要你做貢獻,就表示他打算把你轉化成各種各樣名目的屍鬼道物事。

果然,白骨陣盤一驅動起來,就開始抽取他的生命本源。

“不!”

沒想到這鬼修說幹就幹,而且取人性命,簡直就像是在說你幫我個小忙一樣,平淡到冷酷的極致。

展仇急得拚命掙紮,感覺生命的力量正飛速離自己而去,終於慌了。

為了報仇,展仇不怕死,特別是自己逞強截殺血修不成之後,若是齊休等人為此有個三長兩短,展仇簡直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但是現在麵臨著這種極緩慢的死法,而且死後還得被這鬼修操弄、命令、不得安寧,一時還真難以坦然麵對。

“別啊!這位道友,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想到有啥能打動對方的,幾十年的陽壽就已經流出去了,人已被抽得快成了人幹,左右臉頰都快要貼在一起。終於想到,這鬼修前麵說死氣流逝速度太快,這個事,自己可以解決啊!法寶裏的【死沼水】,可不就是死氣充盈的物事麽!

連忙出言討饒,鬼修果然感興趣,又經過一番以死相逼的討價還價後,兩人終於達成了協議。基本上,就是展仇用【死沼水】,來為自己續命,等到死沼水付完了,就是他被製成屍鬼的那天。

可是那鬼修沒想到展仇的法寶裏,死沼水幾乎是無窮無盡的,付個幾百年毫無問題。

要想把展仇製成屍鬼,也隻有等他老死了。

修士的法寶,存在本人的識海之中,這唯一不會被繳獲的物品,沒想到幫了展仇的大忙。

……

三天後,鬼修將一捧死沼之水珍而重之的淋在頭上,然後美美地伸了一個懶腰,禁不住讚歎道:“好舒服啊……”

然後等展仇將【雙珠轉心壺】吞入口中,一指點出,白骨鎖鏈重新封印住琵琶骨。

兩天下來,鬼修的精神就好了許多,人也開始健談起來,反正現在兩人是互相依存的關係,又都找不到出去的辦法,修行更是不可能了,剩下的,也隻有聊天扯淡了。

這鬼修是躲避開辟戰爭那一撥來醒獅穀的,應該和血刀前後腳到附近,可惜血刀尋摸到了一個好地方,這鬼修卻不幸掉進了這重土地底。幾十年對抗重土之力,已經快油盡燈枯,要是展仇不掉進來,估計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其實世上人們,對鬼修誤解太深,你想想,鬼修又不和你修士搶靈地,不用吃修士的丹藥,用修士的法器,更不會和修士們搶女人。我們按照功法種類,隻需要一處陰、暗、幽、死之類的地方,千年萬年坐那不動都可以,井水不犯河水,根本礙不著修士們的事,奈何非要趕盡殺絕!”

這鬼修的道理說出來,展仇不悅道:“那你們將死者轉化為屍鬼時,怎麽不說井水不犯河水了?”

他被鬼修抽掉了幾十年的陽壽,不但瞬間變成個老頭子,而且在這重土之地,將養極其緩慢。眼下和鬼修達成了互相依存的恐怖平衡,話也敢說了。

“你本末倒置了!正是由於鬼修不見容於此界,所以必須要增強實力已自保,才會出現那種事情。若是和平共處,鬼修管自己就好了,何必轉化那麽多鬼物呢?擺著看麽?”

展仇搖頭不同意,“這世上能自律的鬼修有幾人?”

鬼修反唇相譏,“這世上能自律的修士又有幾人呢?”

“切!”

展仇雖覺得他這想法不無道理,但不想落在下風,表達完自己的不屑後,質問道:“那你就沒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咯?”

鬼修搖頭,“當然做過,但也是迫不得已。比如幾十年前,在火蟻山我被人圍攻,隻好殺了個痛快,反正既然要殺我,就得做好被我殺光的準備……”

當年藏身在白山深處的各路凶人們,都把北丁申山叫做火蟻山,因為那裏生存著海量的一階火蟻。

展仇很快就想到了北丁申山的俗名,那這鬼修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想到這,不敢露出破綻,裝作閉目思考,拚命穩住自家身體的異狀。

等到終於平靜下來,緩緩睜開雙目,隻覺那螢石之光,太過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