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化神老祖不會費心解釋事件的始末,寥寥數語,齊休半聽半猜,也隻能明白個大概。

話說白山密宗曾有一位大能,大限將近的他獨辟蹊徑地將佛家六道輪回秘術,道家斬屍之法,屍鬼道,機關術這四者糅合在一起,鑽研出了一種以神傀為身外化身,斬出本體部分元神附於其上的獨特法門。

神傀邪術,自然無法在密宗眼皮底下實驗,白山頂上幾近監籠,修士平常根本無法下山,正好,三千多年前死亡沼澤爆墨蛟之亂,他利用下山參與抓捕的間隙,在黑河峰底建了那處秘境,並留下了自己的神傀化身,而且大限不遠的他,將自身傳承一並封印於內。

當年探索遺跡,何玉是第一個進偽六道空間的,不聲不響地昧下了這神傀化身之法,南宮家雖然得了大部分好處,但清理收獲之後才現,獨獨缺了關鍵性的東西,不難想見,肯定落在了某個捷足先登之人手上。

身外化身等於另一個自己,對瀕臨大限的修士特別有吸引力,但無論是輪回至理,還是斬屍之術,都是佛道兩家接近大道最終層次的東西,等閑根本無法妄想。而這種神傀化身連何玉都能煉製出來,其門檻之低就足以令人心動到狂,南宮家族自然也不能免俗。

這,便是他家和何玉之間矛盾的根源。

那具於屍,便是何玉的神傀化身,騙過了包括化身存在的所有人,碑林試煉裏連番命案的真正元凶。

“那麽說……”

齊休看著地上於屍,神態一連數變,“何玉將他自己的私欲惡念斬入這具化身,形成了一個性格道德完全敗壞的存在,所以既是他,又不是他?”

這下子心態好複雜啊一個邪惡版何玉做下的壞事,是該要恨他本人,還是分開來看呢?一個斬卻惡念的何玉,還是以前的何玉嗎?亦或是全新的人?一個好人?

“那密宗大能雖然學貫諸家,天縱奇才,但神傀化身之術肯定有他的缺陷所在,不然,他自己的化身就不會葬身於黑河峰底了。實際到底如何,隻有抓住何玉,取回傳承,我細細參詳後才能定論。”

對何玉,或者說對這化身之術,南宮木是誌在必得,這一點他本人毫不掩飾,“區區金丹修士,能被我南宮家追捕幾十年依舊逍遙,他也算是個人物。這次在稷下,族中一名後輩又死於其手……”

“我已沒有耐心了”南宮木語調突然轉高,惡狠狠說完這句話後,和煦淡然的鬆濤福地突然烏雲籠罩,狂風大作,電閃雷鳴,無一不顯示出他心中的暴怒。

天色變得漆黑如墨,唯有閃電驟亮之時,齊休才能看清對方,老人本來慈祥的麵孔在電光掩映下被襯托得分外猙獰,與剛才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啦,一道閃電落在於屍旁邊,點燃了地麵一叢靈草,火線按照某種規律,迅蔓延開來,漸漸顯出了一個龐大、繁複的陣法輪廓。

“這”

這火焰陣法越來越清晰,氣勢也越來越盛,而且將於屍和齊休跪坐之處一並圍住,依齊休對陣法一道的研究來看,這兩處地方,赫然就是關鍵性地陣眼所在

神傀化身的內情,突然性情大變的南宮木,鬆濤福地狂亂的氛圍,還有地麵早已準備好的詭異火陣,凡此種種,令齊休對南宮家到底需要自己做什麽產生了不好的預感,“齊某若能為老祖分憂,定當萬死不辭”但在表麵上,早已修成人精的他將胸脯拍得啪啪響,一副大義凜然,甘於替南宮家賣命的架勢。

南宮木身形緩緩騰空,道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頭向四周披散開來,點頭說道:“好你有這個心就好”他單掌前探,不再壓製自身修為,天地間陡然再變,火陣之外,本充盈於福地任何一個角落的木靈氣開始急凝聚,遵循著某種木之大道,如河水一般連綿奔湧,最後流入掌中。

“青木為龍,變”

等木靈力聚集到幾乎可以毀天滅地的程度,南宮木掌心翻轉向下,厲喝一聲。木靈力繞著他的前臂開始凝練變化,一隻活靈活現的青色龍頭虛影漸漸成型。化神之威全力布開,天地就像是一鍋煮沸的湯,萬物在內崩解煎熬,痛苦呻吟。

藏身火陣中的齊休雖然無虞,但整個人的意誌已完全被震懾奪走,像隻受驚的小動物,本能地趴伏在地,敬畏顫栗著。

“比楚震、高廣盛、楚紅裳這些元嬰翹楚的大道之力強大、純粹無數倍果然不愧是化神修士已經跨過了木之大道門檻,登堂入室了”明己心影響下,尚算清醒的思維縮在識海中瘋狂怒吼,“他在自家鬆濤福地這麽大張旗鼓作什麽?會對誰出手?何玉?”

“齊休”

說時遲那時快,南宮木一身厲喝,目光落在齊休身上,手中已然成型的青木之龍拖著數百丈長的身形,緩緩劃過火陣上空,龍獨缺雙目,但絲毫無損它君臨天下般的威壓氣度。

“在在……”鼓起勇氣,勉力回答。

“借你【赤尻馬猴】一用如何?”隨著南宮木這句話,青木龍口微張,一紙符篆飄飄悠悠,慢慢落入火陣之中

“這?”

自家本命之物被人惦記,令齊休心中一緊,忙將那落下的符篆接入手中細看,竟是百餘年前,自己繪製出來補貼門中用度的【命隱符】

命隱符牽連著自家本命天賦【不在算中】,契合赤尻馬猴的陰陽命運之道,當年羅家舊地混戰,敵人就曾經使用此符,倒過頭來對付自己。沒想到南宮木堂堂化神老祖竟也收有一張,此符本就出自齊雲派的製作之法,南宮家能注意到這點,就不可能不知跟腳,這時候拿出來給自己看……

齊休何等樣人,眼角掃過另一處何玉的神傀於屍,心下已有些了然,城府如他,回話時舌頭都有些打短,“自……自然可以,齊某萬死不辭”

南宮木將青木龍都招出來了,哪會真的在意齊休本人的意見,不過對方如此配合,也令他滿意點頭道:“你是個聰明人。”然後隨手一揮袍袖,火陣便開始隆隆運轉。

很快,齊休身上一輕,所有壓力統統被隔絕在外。

心中重重一歎,麵對何玉那神傀於屍,盤膝擺了個行功的坐姿,知道有些話該到說開的時候了,沉聲道:“啟稟老祖,命運陰陽之道上,齊某涉獵不深,隻有一招【命演術】勉強拿得出手,但那是以我陽壽為代價的,而且氣運牽扯越多,越難演算。”

“嗯,你辛苦這遭罷。”

終日打坐,苦苦修行,對大多數摸不著大道至理邊的中低階修士來說,求個延年益壽是最實際,最看得見摸得著的。陽壽,可以說是修士,或者說隻要是人,都無法輕易舍棄的東西。齊休身臨多少大難,都舍不得用【命演術】算上一算,真正來說,主動使用的隻有一次,還是為能繼續修行之路而不得不為的。

如今,南宮木輕飄飄一句話,就要奪去他最為珍貴的陽壽什麽東西能換自己少活十年?而演算他人下落,還不同於求問自身命運,氣運交纏之下,陽壽的消耗就是個無底洞,直接隕落在此都有可能。

識海之中,紅屁股猴子似乎預感到了什麽,開始焦躁地兜著圈子,連最喜歡擺弄玩耍的【通明幻鏡】都丟在了一

“好夥計,對不住了。”

可是形勢比人強,再墨跡,南宮木這種等級的存在也不會真善心改變主意,齊休深吸口氣,狠下心腸,“命演術”輕叱一聲,雙手捏一個法訣,識海中詭代出的七竅幻瓏心陡然亮起,絢爛彩光,美麗卻致命,紅屁股猴子嚇得一下子蹦老高,四肢不停揮舞,又‘吱吱吱,地亂叫著,任齊休連連催動,就是不願配合。

“又出現不依我命令的自主行動了……”

本命與人一體,看這憊懶貨的掙紮,齊休清楚它這是既是自救,又何嚐不是為自己這個主人好,壓抑住憐惜與心痛,手中法訣再變,終於將它逼了出來。

十數丈高的赤尻馬猴虛影出現在齊休背後,一臉暴怒,隻顧捶胸頓足,對著天空中的青木之龍嘶叫示威。

“吼”

完全以木靈力凝成的青木之龍,哪成想有東西竟敢來挑戰它,立刻還以顏色,張開似能吞噬萬物的巨口,衝著猴子隻一聲巨吼,便將火陣衝得顫抖悲鳴,差一點就此崩壞。

“齊休你看好”

南宮木才懶得理這種無聊的爭執,立刻駢指點向火陣陣眼中的神傀於屍,“嗡”,火焰隻燃起了那麽一瞬間,便將其燒成團黑灰,灰燼之中,一縷微弱到幾不可見的殘魂被逼得走投無路,在火陣內衝突逃竄,邪惡版何玉的陰毒麵貌依稀可見。

“去罷”

身處另一個陣眼中的齊休,知道這種殘魂離體之後存世時間極短,再不敢猶豫,“老夥計,去找到他”

赤尻馬猴受他催動,雙臂猛擊自己太陽穴,露出極度痛苦的神態來,不一會兒,從天靈蓋中引出一抹黃光,帶著蒼茫原始的命運陰陽之力向那抹殘魂卷去。

“去罷無論他在多少萬裏,都要活著帶回來”

南宮木指向於屍的手臂改做擎天之狀,青木巨龍得了他的命令,低下頭將已糾纏在一起的黃光殘魂銜在口中,然後衝天飛起。

那道黃光剛剛遠離,齊休立刻感受到巨大的痛苦,一種人性本源中對死亡的恐懼而導致的****,伴著赤尻馬猴不停的痛苦嘶吼,他的頭開始枯於花白,麵容上的皺紋以肉眼可見的度增長著,身體更是越來越虛弱,坐姿越來越佝僂。

而最吊詭的是,齊休的感官隨著青木之龍的飛起,被一同帶入空中,隨著它穿過雲霧,直達罡風之下,然後轉而向南,伴著雷霆般的轟隆聲,度快得難以想象。齊南城、黑河坊、器符城,一個個宏偉璀璨的修真大城,修真山門和凡人城市的萬家燈火,統統如螻蟻一般依次映入眼簾,旋即拋在腦後消失。

齊雲白山,無數修士凡人被天空中這隻青色巨龍驚醒。

“木係化神?南宮木”縮在齊南城修行著書的‘萬事知,萬軒步出洞府,從一閃而過的天空異象中推斷出不少梗概,興奮地連忙取出紙筆,刷刷記下‘某年月日,齊南城與黑河坊之主,南宮老祖突然出手……,

“南宮老頭子怎麽會對白山方向動手?”

人正好在黑河坊萬寶閣巡視的萬天罡眯起眼睛,輕捋長須,思索起來。

繼續南下,思過坊,博木城,博森城……

“這是什麽東西?這是何等存在才能有的手段”

靈木盟境內,正在一艘飛梭上監督戰事運輸的柴藝還沒想到南宮木頭上去,就看到青龍在自家領地某處上空停住,兜了個圈子,然後筆直落下。

“那邊是哪?”慌忙拉過一名手下問道。

“北丁申山”

“轟”

齊休隻看見北丁申山在自家眼前停留了一瞬,青龍便穿破了此地倒黴主人的護山大陣,然後一頭紮進堅硬的山石之中。

漆黑地下,青龍又像切豆腐一般切開石頭,度終於變慢了一點。

不知穿了多深,突然又有一線光亮,來到一座山洞之中。

齊休看見了白袍翩翩的何玉,看見了於外孫薑炎,還有本在自家黑河峰試煉之地的【千目鬼蛛】。

兩人一蛛正緊緊貼著,站在座漆黑詭異,渾身泛著陰森鬼氣的小小石台之上,抬頭用驚恐的目光,看向從頭而降,威猛無韜的青色龍。

青龍巨大的身軀很快填滿山洞,一刻不停地伸出雙爪,往三人站立處合圍而去。

南宮木要的是活捉,而目標近在眼前。

“他倆怎麽搞在一起了?不對”

齊休昏過去前看到的最後畫麵,就是石台上突然亮起的傳送光芒,兩人一蛛消失其中。

“這石台是個傳送陣”

青木之龍一爪撈在了空處。

半年之後,白山,摘星閣外摘星城。

年輕俊美得過分的秦長風沿著山城道路,拾級而下,每踏一步,都暗合著天空中繁星閃爍,令人感覺他就是星的化身一般。

“這就是我的夫君。”

南宮嫣然站在山腳,靜靜看著他,心中愛意奔湧,無比驕傲。

等秦長風走近,她作勢要跪下行禮,嬌聲道:“拜見秦前輩……”

“你啊”秦長風哪能叫她跪,連忙快步上前攙扶。

兩人笑著抱在一起,便再難分開了。

“結丹如此順利,怎不索性在此穩固境界?”老夫老妻膩歪了幾句,南宮嫣然縮在夫君懷中,問起了正事。

“閣中氣氛有點奇怪,我想了想,穩固境界這種事,還是回去再說。”秦長風答道。

“也好,半年前我娘家化神老祖突然出手,一擊打在了靈木盟境內,雖然沒傳出後續,但五行盟大戰連場,一位元嬰都沒有出現這是事實,外麵傳言紛紛,說他們得罪了我娘家,在白山頂上也混不開了,聲勢由此大跌。為了挽回,出連水盟的四家在幾個主要戰場上都瘋一般的拚命,單是丹青山周邊,已經幾度易手,不知打成啥樣了。”

“形勢竟然這麽嚴峻了,夜長夢多,我們這就回去”秦長風點點了愛妻的鼻子,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回頭看向山頂的摘星閣頂,又伸出手招了招。

“怎麽了?”南宮嫣然見他似乎在與人作別。

“沒什麽,一個人小鬼大的孩子,許是有緣,我做丹論收阻,還得他幫了個忙呢”秦長風回道。

“噢?一個小孩能有多大修為,能幫你做丹論?”南宮嫣然吃驚道。

秦長風大笑,“這也難說,孩子單純天真,有時候比大人更能抓住某些大道關鍵處,正所謂童言無忌,要的就是這種不受束縛。我當時在對著本命參宿星觀想參照,苦思丹論而不得突破,那小孩問我,‘明明天空中星星無數,為什麽整晚隻單看那幾顆?,我頓時便大有收獲,改由眾星之道入手,做了個‘星之無垠,的丹論,才結丹成功。”

“那他是你的貴人,也算個忘年交了。”南宮嫣然聽完,取笑幾句,便領著秦長風踏上早已準備好的歸途。

兩人所乘飛梭前腳剛走,本來平靜的白山頂上突然雜聲大作,法術轟擊的巨響,元嬰存在互相間的咒罵,什麽東西燒著了燃起的煙雲,巨石從山頂滾落,繼而引雪崩的轟隆隆巨響,等等等等……

不用等消息,所有人都知道,白山徹底亂了。

第十八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