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楚震【千修行述】所載,齊雲派有個不言自明的規矩,所謂‘不入天地峰,不得為掌門,,作為天地峰出身的,唯一兩位年齡合適的元嬰後期修士,楚震與陸雲在千年前就開始為了掌門之位明爭暗鬥。

後來的結果顯而易見,陸雲登上大位,改號‘陸雲子,,而楚震隻能黯然遠離齊雲權力中心,最終在隕落前以一種十分激烈的方式,消滅了另一個死敵,楚家未來的心腹大患,同樣是元嬰後期的廣匯閣高廣盛。

“堂堂齊雲掌門,為什麽為需要偷偷摸摸,易容冒名見自己?僅僅為了一本練氣秘傳?”

“薑家為什麽會替他做這個局?和薑炎又有什麽關係?”

“按理說,楚家與他關係不好,為什麽楚紅裳反而對他有一種明顯的親近?”

“話說回來,齊雲那些個峰頭把事情都做完了,他這掌門到底於什麽的?”

麵對已被楚紅裳讓入晶岩寶座的陸雲子,齊休心中有許多疑問。

沒讓他等多久,陸雲子隨手將秦氏黃庭功擲還,“我最近四處在找這類怪路數的功法,若是還能尋摸到,盡可以送給我看看,自有你的好處。”

恭敬應下,笑道:“這種小事,何必勞煩前輩跑一趟……”

“哈哈,早聽說你是個人精。”

陸雲子何等樣人,自然明白齊休話中所指,駢指點著他笑罵一句,“一介築基和鬼修勾搭上了,這事兒還真不大,那本黃庭功我也不過是順路看看,此行的主要目的……”

說到這他麵容轉肅,整個人忽然失去了剛才的風趣和氣,語調冰冷得壓迫人心,“從稷下試煉開始,到見我之前為止,你把聽見看見的一樁樁,一件件,所有大小事請,都跟我解說明白”

齊休心中一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可牽涉到南宮木隱約猜到了點門道,心說難怪你個大掌門都要偷偷跑來,原來是在打探化神存在的隱秘……

沒有急著回話,目光再次投向楚紅裳。

兩人說什麽也合作這麽多年,並肩作戰都有不少次了,默契自然夠,“壞老頭……”楚紅裳會意,對著陸雲子嬌嗔道:“薑家人把他騙來,不是說有交易的嗎?到你這難道想賴他一個後輩的賬不成?”

“哈哈哈,交易,哈哈哈……”

陸雲子一邊笑,一邊無奈搖頭,“沒想到當年純淨如紙,倔強如牛的小紅裳,如今也學會跟我算賬了。”

他雖是笑著說的,但話裏很有些失望之意,把楚紅裳搞得頗為尷尬,“獨撐家門多年,不得已爾。”語調幽怨地解釋了一下,真不再出言幫襯,隻是目露緬懷地在一旁發呆。

“得,被人一句話就堵回去了,要你何用?最後還得靠我這嘴皮子。”

齊休看著楚紅裳,心裏一邊全力吐槽,一邊也感歎她性格中的美好。對正道中人,耍嘴皮子還是有點出路的,這一點他毫不懷疑。

“沒人能那麽容易讓我說真話,即便你是齊雲掌門。”

心裏打定主意,左右是獨自麵對罷了,估摸著可能會麵臨南宮木與陸雲子壓哪一邊的取舍,胸中生出一份硬氣,麵上也做出寧死不低頭的決絕之色,梗著脖子朗聲回道:“事情牽涉到化神修士,恕我不便透露。”

先直接拒絕再說,你要不就來硬的,要不就先談條件,誰來都一樣。

“嘿嘿。”

陸雲子輕捋長須,饒有意味地看了齊休一會兒,又轉向楚紅裳說道:“他可聽你的?”

“呃……”

楚紅裳又不好答了,“這個……我身為主家,從來都是與他們平等相待,從不強迫……”

算她這次沒應對錯誤,陸雲子笑笑歎口氣,一拍大腿,擺出對兩人沒轍的模樣,“那就隻好算了,本來,我還想送你份七階秘境的機緣,可惜了,可惜了。”

“什麽”

楚紅裳聽到七階秘境幾次,身形巨震,眼眶裏甚至泛起了淚花,坐都坐不穩了。

南楚門受分封三代製保護,對嚴格意義上不屬於齊雲派,也不能加入齊雲,她作為外人,想使用七階秘境晉階化神原本絕不可能嫁南宮止那條路她又不願意走,多少個夜夜,一想到頭頂上的那層天花板就無力麵對,隻能逃避。

如今機會就在眼前,怎能不心神搖曳,以致失態

陸雲子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正中楚紅裳軟肋,隻要是展望大道之人,完全不可能拒絕這個建議。看她的反應,齊休知道自家秘密不好保住了,心裏倒是挺為她高興的,如果真有一天,美人兒靠山能晉階化神,自家楚秦門隻要不做死,萬年無憂也不是不可能。

“那個……”楚紅裳急切追問道:“五十年?”

這次陸雲子搖頭了,“十五年最多了。”他淒涼一笑,“十五年我現在還可以安排,需知到你要用的時候,我應已不在了,五十年太長,一個死人的麵子可保證不了。”

他這話倒是出自真心,畢竟他是跟楚震一輩的人,年輕個一百來歲最多了,而楚紅裳元嬰圓滿時,估摸著最快得三、四百年之後。

“謝掌門,謝謝。”

楚紅裳第二次跪下,這次用了極重的禮節,咚咚,三叩首之後,不停哽咽著道謝。

“起來罷,當年你家長輩刻意壓製你的天性,決定你的人生,你拚死反抗的那個場景,令偶然路過的我很是觸動。那一天我選擇幫了你,我倆便是有緣,七階秘境十五年的使用權,對我來說是件稍費手腳的事,對你來說,卻是大道路上那唯一的縫隙。十五年,對別人來說短了點,但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陸雲子單掌平托,用靈力將楚紅裳扶了起來,“其實這也不是個條件,我本就尋思著找個機會送與你的,無關什麽消息隱秘。你值當我是為我家後人結的善緣,也是為齊雲這個門派結的善緣就是了。當然我醜話也說在前頭,你若是成了,必須加入齊雲,若是不成,南楚門分封三代結束之後,一樣也是要齊雲派這個大家庭的。”

南楚門分封三代結束,應該在楚紅裳身後多年了,失去分封宗法製保護的南楚門加入齊雲,說起來還是一件好事。楚紅裳全數答允,當場立下誓願,又對齊休道:“掌門師兄雖然跟齊雲楚家有些恩怨,但他一向對事不對人,我相信他的人品,你也放心把事情對他說罷。”

剩下來便是齊休的事了。

他們一老一小,呃說小的那個年紀其實都九百多歲了,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自己還有啥瞞的。再說了,七階秘境十五年使用權這種關乎大道的重禮,買什麽消息買不到?陸雲子說的本欲相贈,應該真的不是虛言。

“我是和齊雲楚家楚問,南楚門楚無影一起到的稷下,咳,算了,我從頭說罷。早年我和禦獸門霍家的霍白有些衝突,便約了他在黑河坊南宮家的【黑河道宮】裏決鬥。本來那場是很難贏的,但南宮家南宮止無端端地暗中塞了我一本【萬獸識注】,知曉了上麵的禦獸門隱秘,我才存活下來。後來,南宮止提了回報他們的條件,讓我將棲蒙派金丹何玉誘出抓捕,那何玉是早年從我楚秦門叛出的弟子,所以我便答應了……”

一五一十,從頭至尾,將稷下碑林試煉連番血案,與何玉在功德碑下的搏命廝打,南宮木抽自家陽壽,用青木之龍萬裏追蹤,北丁申山底下,傳送陣、薑炎、何玉以及鬼蛛等等,全數和盤托出。

這些事,他從沒跟常年閉關的楚紅裳說過,她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美目之中再度泛起淚花,“我竟不知你這些年如此受罪早知道就不送你那破試煉信物了。”

“唉”齊休看她自責,知道是真關心自己,心裏暖暖的,安慰道:“南宮木對何玉誌在必得,你不送信物,他一樣會想辦法把我送進去的。”

“金丹修士能用的神傀分身?”

陸雲子皺眉想了許久,搖頭失笑:“怎麽想都不靠譜啊,白山頂上某人發明的偏門手段而已,南宮木這也是急病亂投醫了。但是不對啊”

難得說次真話,反被人說不對,齊休心中正在嘀咕,陸雲子問道:“若是光南宮老祖這件事,我根本犯不著管,你老實說,為什麽執法峰刑老祖,大周書院歸古歸儒兩派,圍繞著那什麽北丁申山,全攪進來了?”

他這個底一透,齊休全想明白了,歸根到底,還真和薑炎有關。

世間的事,有時候還真是擰巴得可以,若光為了何玉以及神傀化身之術,南宮木這化神存在完全能擺平北丁申山的一切。

可是與何玉一起的,還有薑炎鬼蛛。

在還有個追捕薑炎多年,已成心中執念的刑劍,偏偏這個刑劍的長輩是執法峰刑老祖,那個大道便是鋼鐵般執行法度的化神修士。

偏偏這個刑劍找到了剛剛失了五十年陽壽,對南宮木心懷怨忿的自己幫忙指點迷津。

而那個所在,偏偏是北丁申山……

當年山底歸古派修士的求援,後來突然出現的鬼修,肯定藏有絕大隱秘,被自己一番氣頭上的指引,導致刑劍真的去借到了歸儒派的力,回頭對南宮木施壓。

南宮木要找何玉,不可能輕易低頭,歸儒派要拿北丁申山舊事打擊歸古,而歸古不可能坐視對方施為,還有追捕薑炎的刑劍,再加上他身後一個執法如山的刑老祖……

天啊起碼牽涉四個化神級別存在的亂局幾撥人目的南轅北轍,卻又絕不可能輕易相讓,完全攪合在了一起

齊休想象得到,陸雲子現在有多焦頭爛額有多煩了,終於明白一個在超級宗門裏做了數百年的掌門,為什麽要偷偷跑來找自己,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也要厘清內情……

“呃……這個,我又得從頭說了,當年開辟戰爭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