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世間事紛紛擾擾,黑河之地倒是平靜如常,楚秦門家後,每年夏季都會從禦獸門購買大量【烏心荷花】種子,從空中的銀背馱鰩上往下大量播灑一圈,雖然成活率不高,但百餘年堅持下來,沼澤地已漸漸變得不那麽汙臭了,黑霧起時,間或能看到些自然形成的荷花群落夾雜其中,宛如沙漠中的點點綠洲,別有一番意趣。

黑河坊外轉運點,一對男女步出飛梭艙門,男子謙和儒雅,女子秀美大方,俱是金丹初期修為,看上去就十分登對,正是顧歎和明真二人。

“好久沒回來了。”

明真轉頭看往黑河峰方向,“我想去黑河峰看看。”她輕聲說道。

顧歎知她是想去墓園拜祭潘家洛,自無不可,“我陪……”話說到一半,忽然將目光鎖住正在坊市門**談著的一男一女,他麵色陡然大變,眼睛溜圓,嘴巴張開便再也合不上,難以置信到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明真順著他目光看去,同樣身形一震,隻因那對男女組合實在是太令她想不到了,竟是齊雲楚家的楚問和南林寺的妙清而且妙清未著僧衣,弄了件帶兜帽的淡色鬥篷遮住大半頭臉,言談時雙眼癡癡看著楚問,目光中,滿是濃濃的愛慕之意

顧歎明真一個被她關了三年,一個被她關了二十多年,是化成灰都不會認錯人的,這張口佛祖閉口諸惡的執拗尼姑,竟破戒還俗了麽?

明真立刻回想到佛窟中的往事,心中有些了然,“原來她為之動情的是齊雲楚家的楚問啊世間事還真是難料。”稍作感歎,正在遲疑要不要主動過去打聲招呼,顧歎已在旁邊高聲嬉笑道:“嗬嗬,尼姑配道士,天生一對”

正好是飛梭到站的時候,坊市外進出行人眾多,修士的耳朵和反應本就靈敏,顧歎腔調狗血,喊得還那麽大聲,瞬間人人駐足,無數雙好奇的眼神追著他的目光,找到了楚問和妙清站立的位置。妙清兜帽遮掩之下,實在看不清到底有沒有頭,楚問又是金丹後期修士,是以一時還沒人敢附和起哄。

不過白山修士素來好事喜流言,下個月那些雜七雜八的風物誌上妥妥會有這個小趣聞了。

“啊”

整個黑河坊外先是一片死寂,三息過後,妙清像是被箭射中的小鹿,出聲短促悲鳴,羞得雙手捂臉,轉身就往坊市裏飛逃。這種反應瞬間坐實了顧歎的話,使獨留在原地的楚問壓力大增。

“剛那是哪家庵堂的尼姑?金丹修為,長得又俏,若是能合體雙修……”這是好色的。

“嘿嘿,齊雲道士素來道貌岸然,沒想到這位仁兄倒是我輩中人。”這是惺惺相惜的。

“咦?這不是楚雲峰的楚問麽搞什麽名堂我必須向門中通報此事”這是齊雲派的。

“萬事知前日已宣布封筆,這種新鮮消息我還是找門路賣予百曉生好了。”這是黑河坊的好事者。

“那個青衫修士怎麽有些麵熟?對了幾十年前在楚秦門見過,好像是他家謀主,叫顧什麽的,沒想到多年不見,竟已是金丹前輩了”這是白山人。

被各種各樣意味的目光掃來掃去,即便再灑脫不羈,腰間掛著大銀酒壺的楚問也難冷靜,氣得七竅生煙,怒視顧歎,目光中烈火熊熊,簡直能燒死人。還好他認出是楚秦門的熟人,拚命克製,沒有當場翻臉。

“我又……”

自知失言,得罪人得罪得不輕,顧歎重重給自己一個嘴巴子,朝明丟過去個無奈的眼神,連忙苦著臉飛到楚問跟前道歉解釋。

他這樣狼狽,倒把明真給弄樂了,拚命壓抑住嘴角笑意,美目一閃,沒跟著往楚問那湊,而是順著妙清逃跑的方向追下去。一入坊市大門,便看到方寸已失的妙清慌不擇路,在街市兜了個圈子又跑了回來。

“誒,師太留步。”她趁妙清跑到近前,故意拿肩輕輕一撞,卸力止住對方身形,調笑道:“噢對了,現在不該叫你師太了,那該稱道友好呢?還是姐姐好?”

“你饒了我罷。”

坊市人多,妙清羞憤欲死,“到,到清淨處說。”沒得奈何,拿袖子遮著臉哀求道。

明真大笑,被關了二十多年的悶氣一掃而空,出於女人天然的本能,對妙清楚問兩人如何走到一起的故事十分感興趣,四周打量了下,便牽著對方的袖子往楚秦小店的方向走。她本就極美,早年因為家教關係規矩少言,顏色便被抹去了幾分,結丹之後不但姿容更勝往昔,舉止又變得隨性浪漫,步履婀娜,笑靨如花,不知不覺吸引了街麵上的不少目光。

“兩位道友原諒則個。”

兩人剛剛穿入小巷,去路卻被人擋住,眼前出現了位手拿折扇的黑袍青年,儒生打扮,金丹初期,長得一表人才,彎腰拱手,略帶誇張地道聲得罪,舉止瀟灑大方,自有一分倜儻風流。在他身後跟著位中年男修,卻是齊雲道家服色,金丹中期,也隨了一禮。

“兩位道友當街攔路,可是有事?”

那齊雲修士板著臉,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而黑袍儒修雖長得不惹人厭,甚至還略有些麵熟,但看過來的目光深處裏分明有一絲覬覦色念,明真心中暗暗警惕,不耐煩地回了一禮,妙清則像小跟班一樣縮在了她身後。

“小姓媯,名慶之,乃稷下城人士,這位是齊雲靈藥閣的蔣長生師兄。”黑袍儒修先自我介紹一番,“道友天香國色,令人一見傾心,雖然冒昧,但能否告知芳名?嗬嗬,不是小生不知禮,隻是不知為何,一見道友便別生親切,仿佛前世見過一般。大道漫漫,人海茫茫,再見不知何日,你別多心,真的隻為認識一下,可能給小生這個機會?”

人到金丹修為,一般都是心誌堅韌旨在大道之輩,絕少出現這種當街勾搭的登徒子,明真按捺住怒氣,“媯慶之?這名字好像小時候聽過”不過她也一樣有這種感覺,立刻拚命回憶,是以沒當場回絕,落在對方眼裏卻像是在扭捏猶豫。

媯慶之隻當有戲,“可能道友不知我稷下媯家的跟腳,話說齊雲極西,與明陽山、南林寺交界處有一大城……”

他正吹噓媯家來曆,妙清躲在後麵聽了卻按捺不住,“誰要聽你說這些,告辭”她雖為情所困,但對媯慶之這種人依然毫無好感,反拉著明真要繞路而過。她先前遮著臉,這下也不得不現出真容,媯慶之見又是一絕色,雙眼放光,更不肯罷休了,將雙手平平擺開如老鷹展翅,就是不讓二女通過。妙清換個方向閃,他也換個方向攔,癡纏形色令身邊靈藥閣蔣長生都麵露慚色,顯是羞於這種人為友。

“媯慶之”

顧歎好不容易跟楚問解釋清楚,兩人追過來時便看到此番景象。媯慶之跟秦思瑤來白山時,明真年紀還小,對他記憶模糊,可作為曾和姚青一道經辦過秦思瑤再婚事宜的顧歎來說,那是絕不會忘了這位勾搭兄嫂的家夥。說起來薑明榮、秦思瑤、薑炎一家三口的悲劇,這家夥要背很大的責任,他大喝一聲,疾步上前罵道:“你這爛人還敢來黑河?滾滾”

要是往常,他即便恨透了也不會如此當麵得罪人,但一來境界未穩,二來對媯慶之極為討厭,三來,也是出於一種護食心理罷。

“你是哪個?敢跟我這麽說話”當年顧歎隻是個跑腿的,出麵交涉的是齊休和姚青,是以媯慶之並不認得他,不防有人敢當街指名道姓地罵自己,勃然大怒:“報上跟腳,倒要看看你有何憑仗”

“齊雲楚問”

楚問不知兩邊恩怨,但在一冷眼旁觀,隻當楚秦門肯定不能入媯慶之的眼,報上名號會使他更加猖狂,覷準時機站出來一拱手,把事情全攬上身,“坊市人多,你若不想家門受辱,便請自退”

他乃齊雲跟腳,又是後期修士,媯慶之紈絝歸紈絝,但並不是沒眼色的傻子,當時便梗著脖子沒聲音了,隻不住拿眼往身邊靈藥閣蔣長生那瞅。蔣長生會意,出來團團作揖,打個圓場,“慶之年輕,都是誤會,誤會。”又跟楚問自我介紹,“甘不平高升,我從稷下調來,替他主黑河事,見過楚兄。”

他跟楚問是肯定鬧不起來的,兩邊正要偃旗息鼓各走各路,顧歎又高聲道:“好歹是百多歲的人了,還拿年輕當借口,羞也不羞?”

“你”媯慶之氣得跳腳,也顧不得得罪楚問了,“你是哪家的,報上名號”

蔣長生亦麵露不悅。

“楚秦顧歎”顧歎越說實話越刹不住,還別有些掀開麵具的快意感,於脆拉開架勢,駢指點著媯慶之,寸步不讓,“可是要我將你當年做的好事,在這黑河坊裏宣揚宣揚?”

“楚秦門?”

媯慶之脖子一縮,終於明白對方怒從何來了,還真有些怕顧歎把當年事拿出來宣揚,畢竟這裏麵涉及到薑家的麵子,黑河坊又是齊雲的勢力範圍,他心裏十分清楚其中的厲害。“沒聽過。”搖搖頭扯了句瞎話,“懶得跟你們這小門小戶的一般見識。”連忙拽著蔣長生要走。

沒成想這次蔣長生卻不走了,看著顧歎,眼中精光一閃,“可是白山楚秦門?”

“正是。”顧歎昂然答道。

“嘿嘿。”蔣長生咬牙冷笑,“我乃蔣少卿族兄,可記起來了?”

蔣少卿私運逃兵被大周書院按律處死是開辟戰爭時候的事,顧歎那時候還沒加入楚秦門,明真年歲尚小,顧問更不管事,三人對視一眼,都搖頭不知。

“回去問你家掌門,他自然知道。”蔣長生丟下句話,便和媯慶之告辭離開。

留下四人站在巷中麵麵相覷,不知先從哪兒開始談好。

“先說那媯慶之的跟腳罷。”

楚問怕話題引到自己和妙清身上來,便主動打聽媯慶之的事。

“是這樣的……”

那件事雖是楚秦門的家醜,但楚問不是外人,至於妙清……看樣子也快不是外人了,顧歎便一五一十,從當年媯慶之、薑明榮、褚文道三人追求秦思瑤,一道來白山開始,到秦思瑤和媯慶之被薑家捉奸捉雙,最後導致秦思瑤被休,滿以為能得媯慶之收留,卻沒想到對方答應的正妻之位是句虛言……

凡此種種,明真和妙清聽完之後很有些同仇敵愾的意思,異口同聲罵了兩個字,“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