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齊雲碧湖宮。

楚神通胖胖的身軀出現在傳送密室內。

“見過老祖。”早候著的齊休迎上拜見。

“楚師弟別來無恙。”

碧湖宮主薑煥在後麵立著,笑吟吟地拱手道,“一邊經年,你大道又有進境了,直教老朽即慚且嫉呢。”

“師兄說笑了。”楚神通自然一番客氣。

“此地清淨,你們聊罷。”

兩人寒暄幾句,薑煥便告辭離開。

楚神通隨手布下陣法隔絕內外。

“他與我等不同路,老祖何以約在此地相見?”

薑煥是陸雲子、藍隸一係,齊休見楚神通示意可以交談,連忙把心中疑問說了出來。

“蔡淵已主動放棄大位之爭!”

楚神通第一句話就是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如今形勢變了。”

齊休立刻懂了,不入天地峰,不得為掌門,陸雲、楚震、藍隸、蔡淵之流說穿了都是天地峰座下的人,如果競爭不再存在,那絕對是可以相互信任,一致對外的。

“也許,這能算是件好事罷。”他道。

“是啊。”

楚神通也歎氣讚同,對於全力押注在蔡淵那頭的三楚來說,能助其奪得大位自然最好,若事有不濟,就怕蔡淵不肯接受失敗,選擇長期與陸雲子、藍隸正統一係對抗,那三楚夾在當中的下場肯定好不了。

“我傳送至此,行蹤最密。”

他簡單解釋了下,“你聽好……”絲毫不浪費時間,將蔡淵與楚問的對話一五一十轉述給齊休,“有些事,楚問他畢竟不知內情,我又不擅此道,還是來找你幫著分析分析。”

“我還道當時走通了唯一的生路,沒想到一切盡在他人算中!”齊休聽完,立時呆住,“如蔡淵所言,我不過是運氣好,若我運氣不好呢?那會是什麽後果?紅裳被搜魂?”思慮至此,心頭湧起陣陣後怕。

“你看,蔡淵話中可有虛言?”楚神通見他隻顧著發呆,連忙著急追問。

“他是否作偽,我等絕難知曉。”

齊休輕撫長須,冷靜下來,“隻能說如果他所言為真,那能從中分析出什麽。”

“嗯,你說罷。”楚神通點頭。

“其一,利用南宮止的是誰?”齊休問。

“楚問說是執法峰那位。”楚神通回道:“蔡淵應也是如此暗示。”

“當時去鐵風群島的有海東芩家、齊雲滕家、執法峰荊山守,前兩家先離開,聽說後來禦獸門鎮守大人突至,將荊山守等人也攆走了。利用南宮止的人肯定是這四家之一,芩、滕兩家地位與齊南相若,估計做不到令南宮止為其守口如瓶,而蔡淵說我運氣好,應就是指禦獸門鎮守突然而至,打亂了執法峰的如意算盤……”

齊休想起當時荊山守看向自己的眼神,悟不出什麽,“對紅裳搜魂,禦獸門應無此需要,而執法峰……”

“那一位的大道重法,而當年楚震老祖殺高廣盛後被天地峰死保下來,他會怎麽想?化神修士念頭不通達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楚神通補充道。

“對!”

齊休忽然想起當年刑劍被龍越雲錯認為自己暗殺受傷的往事,執法峰囿於大道,並未重懲相關人士,卻送給自己一冊照影玉簡,利用自己當時為破局必殺龍越雲的形勢,曲線逞其目的。“多年以後,利用南宮止欲得紅裳的心理,將帶著紅裳元嬰之體的我趕至鐵風群島,自願送入荊山守手中,然後便能尋一借口搜魂,盜嬰事發,再名正言順整治我等,隻怕天地峰也保不住……”

他點頭道:“這像是執法峰手法,南宮止即便吃了他的啞巴虧,也必然不敢聲張,一切合情合理。”

“那麽說,一切就是那人安排?”楚神通聽罷,亦是麵色惶惶,“原來我們早被他盯上了……”

“那是肯定的。”

齊休倒不'意外,盜嬰一案也曾動靜不小,執法峰怎可能不加關注,“隻是這裏麵,也牽扯到那兩位的鬥爭罷?”

楚神通埋頭默認。

楚震用魔刀誅殺高廣盛,執法峰要懲,天地峰要保,這裏麵必然不止明麵上的護短之爭。天地峰暫勝一籌,而執法峰大道在此,日後怎能善罷甘休。

“所以蔡淵說禦獸門鎮守恩威並施,他到鐵風群島趕走荊山守,壞了執法峰的事,那就是在向天地峰示好,所圖無非目前騎虎難下的醒獅穀方向。”

齊休斷得八、九不離十。

“我雖不擅此道,但也有些自知之明,我三楚安危,還不至於令天地峰向禦獸門低頭。”楚神通道。

齊休點頭同意,“恩威、恩威,隻怕立威之處,還在鐵風群島。”他又想起趙惡廉和喚魔土的舊事,“好一個連環套!”恍然大悟。

“快說,快說!”楚神通急得連聲催促。

“嘿嘿。”

齊休還笑得出來,“化神存在行事,如齊南那位那般不顧臉麵者甚少,紅裳安危,正是連環套最外一層。南宮止受執法峰蠱惑,不,不能說是蠱惑,那一定是某種暗示,正如當年他暗示我必殺龍越雲一般,行為雖然自主,但形勢仍迫使自身按其意誌行事。”

“這第一層,便是紅裳遇險,元嬰被我自願帶入荊山守手中,對外,背鍋的是南宮止。第二層,他找借口對紅裳搜魂,然後盜嬰事發,名正言順嚴懲三楚,以及完成對三楚背後之人的打擊。對外,背鍋的自然是已身敗名裂的三楚。”

齊休說完,看向楚神通,見其頻頻點頭,終於解開心頭一個多年疑惑,盜嬰之事,果然跟天地峰有關!“你必然不會出賣那位,那麽執法峰此舉,隻能解其當年未能嚴懲楚震老祖不得通達的念頭。還有第三層,隻怕著落在鐵風群島……”

終於把姬佳芊當年說外海魔災得利者實為齊雲的指責串起來了,“看樣子,那裏有外海魔災的隱秘,也必然有天地峰的把柄,其程度應遠在盜嬰之上!”

“原來如此!”

楚神通終於聽明白了,“如果此事一切按執法峰意誌施行,那麽對大周書院等外人來說,紅裳遇險,對南宮止追責,此事即可解決,後續勿論。盜嬰事發,我等隻有引頸就戮,天地峰及蔡淵亦不能公開反對,此第二層亦得解說,不必深究。他手裏還捏著從鐵風群島獲取的證據,隨時發難……”

“正是!”

齊休踱了幾步,“如我所料不錯,鐵風群島那頭的目標可能正是蔡淵。這三樁事層層遞進,又盡在鐵風群島一擊解決,算計之精,時機之準,真真令人拜服。說不定還有第四樁,第五樁,我等不知之隱秘,隱藏其後。”

“那麽現在的情況是……”

楚神通拖著下巴贅肉,陷入沉思。

“現在的情況是,禦獸門鎮守大人把一切都解決了。”

齊休見他想半天想不出什麽,隻得接道:“逐走荊山守,一擊斬斷執法峰所有謀劃,紅裳免受搜魂,將鐵風群島那的證據奪在手上,蔡淵免受追責,同時又有把柄在手。當今之世,有幾人能令荊山守知難而退,有幾人能利用齊雲內部暗爭,借而向蔡淵恩威並施?鎮守大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能把握住要害,果然不負當世名聲。若我所料不錯,兩家不久便會公開消弭所謂‘誤會’,齊雲助禦獸,獨得醒獅穀!”

“你果然是我楚家智囊!”

楚神通大為讚歎。

“可是我之智計,已盡入他人料中。”齊休苦笑。

“不不,你已做到了你所能做到的一切,我楚家盡皆看在眼中。”

楚神通又連連擺手,開解道:“因循守舊人之患,你如今得了教訓,日後還怕不更上層樓?”

“是啊,因循守舊人之患……”

齊休又想起當年稷下秘境中,安斯言對自己的批評言語,“跳出一切,思考問題,是該有跳出一切的覺悟和勇氣,才能於如此高層的險惡漩渦中掙紮求存。”

“那我們現在當如何應對?”楚神通問。

“解決南宮家的糾纏。”

齊休答:“紅裳恢複肉身自不需提,楚問在外海爭取分封白塔更不能變,對南宮止,你也不能顯露出半點放過的姿態,依然加緊追索……”

“為何?”

“跳出一切!我們對於諸化神間的爭鬥來說,不過是筏子而已,難由自主。禦獸門鎮守橫插一手,雖本意不在此,但的確為我等解去了天大禍患,蔡淵運氣之說著落在此,它與天地峰各取所得後,目光也不會再放到我等小角色身上。執法峰暫時受挫,按他的心氣,也必然不會再對紅裳死纏爛打。蔡淵退出大位之爭,我們與陸、藍等人的矛盾也被消弭無形,正是潛心靜氣,爭取與南宮和解,跳出一切的好時機。”

“怎麽和解,何謂跳出一切?”

“嗬嗬……”說到這,齊休詭異一笑,“靠我們恐怕難與南宮相爭,還需楚問多去逼那蔡淵一逼,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互相間能利用便要利用幹淨!至於跳出一切……”

“消極點便是悶聲不響,脫離從諸化神暗爭的視線。積極點嘛,那便是您三位大道之途再進一步,唯有掌握力量,才得自主。”

“晉階化神,談何容易。蔡淵那頭也算對我等仁至義盡,企好意思再行逼迫。”

楚神通聽罷,嘴裏雖說著頹唐的話,目光中卻已閃爍出自信之光,“給我三楚時間,時間,一切都要時間呐……”他喃喃道。

兩人相談甚久,楚神通臨走時,又吩咐道:“我家那個神蒼多年未歸,隻怕已陷落在那處空間裏。等與南宮和解之後,我會派些人來,你帶著去尋上一尋罷。”

“呃……好罷。”

你家這些破事怎老找上我!?齊休心中腹誹不止,但麵上,該答應的還得老實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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