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怨靈
“什麽聲音？”
修羅詫異地向四周張望。
廣場之中突然響徹類似風聲的嗚嗚呼嘯，越來越嘈雜。看到眾人莫名其妙的表情，她更是詫異：“怎麽，你們聽不見麽？！”
“我聽見了。”狄歌平靜地回答。
“聽見什麽了？”聖尊驚訝地問。
“為什麽隻有我們能聽得見？”修羅隻覺一陣冰寒侵襲周身，連忙緊挨著狄歌。
“因為，它們是被我們的黑暗力量吸引而來。”
狄歌話音未落，陰森死氣悄然籠罩了整個地下廣場，空氣中飄**著絲絲縷縷的白色霧氣，這下子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令聖尊也麵露異色。
“是島上積聚的怨靈。”婕咪抬起了頭，聲音疲憊而沙啞，“這座神臨島吸引了眾多死於非命、無法前往冥界的海上冤魂，據說平時它們就蟄伏在地底的黑壇之中。估計，那黑壇不知道是被誰打開了。”
連聖尊他們也清晰地聽到了怨靈們的哀哭聲，陰陰惻惻，時而夾雜著幾聲惡靈的咆哮，和宛若鐵皮刮擦的刺耳尖笑。
“準備戰鬥！”
“這個麻煩是我和修兒引來的，我們自會解決。”說話間，狄歌已攬起修羅，向聖尊略一點頭，身影瞬間消失。
“狄，它們跟著我們來了。我們這是要去哪？”石壁在身旁飛速掠過，修羅低聲發問。
狄歌帶著她縱身躍上了天井，在月光揮灑的岩石上疾馳：“把怨靈帶離大家，越遠越好。”
修羅張望了一下，麵前是成片黑色的樹木，下方傳來隱隱的潮湧聲，她恍然大悟：“這是我們上島時曾經看到的那處高崖啊！那麽，如果同當初狄所判斷的那樣，阿涅斯神殿一定就在不遠處了？我們進神殿去，有女神的庇護，那些怨靈一定不敢造次的！”
狄歌沒有回答，帶著修羅幾個起落，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座通體雪白的圓形神殿，傲立於黑色懸崖之上。
到了殿前，狄歌卻停下了腳步，將修羅輕輕放下。
“怎麽，我們不進去嗎？”修羅回身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神殿拱門。
“我們已經被包圍了。”狄歌沉聲回答。
話音未落，嫋嫋騰騰的白色霧氣宛若從地底冒出一樣，驟然聚積在二人四周。甚至有幾縷白氣自神殿拱門之內湧出。寒冽氣體迅速幻化成各種形狀，無頭的畸形軀體，眼眶隻剩森然黑洞的巨大骷髏頭，觸角狂亂舞動的巨型章魚……
“它們的怨氣，好重……就連意識裏都充滿了殺氣……”修羅低聲道。
“拿好月鐮，它是神器。加上我的幽冥劍，應該足以對付這些家夥。”注視向他們緊逼的怪異靈體，狄歌的語氣沉靜。
修羅自腰間掏出了武器，正是那柄鏡室中的女神像被狄歌消滅後，留下的漆黑月鐮。
高舉在修羅手中的月鐮綻放出清冷光輝，乍一見到它，怨靈們都有些畏懼不前。與此同時，幽冥長劍已幻化在手，狄歌與修羅背靠著背，長身而立。
幽暗中亮起一道瑰麗的弧線，幽冥劍瞬間擊穿了周遭的一圈怨靈，將它們一分為二。
然而，幽冥竟然喪失了作用。本該立刻消散毀滅的靈體，卻再度迅速聚攏到一處，毫發無損。修羅手中的月鐮，也驟然變得黯淡無光，沉重無比。
“怎麽會這樣！”修羅垂下了月鐮。
狄歌回身看向阿涅斯神殿，紫眸微斂。
直刺夜空的錐形尖頂，在月色的映照下放出冷冽光芒，宛若一雙美麗陰毒的眼睛，正露出險惡的笑意。
抿緊了唇，狄歌重新麵對修羅。
“修兒，今日，我們可能將命喪於此。”無視周遭鋪天蓋地、越聚越多的怨靈，狄歌的語氣深沉。
修羅瞪大了眼睛，半晌卻搖了搖頭：“狄，能跟你死在一起，是我的幸福啊。是你將生命分給了我，才讓我活到今天。雖然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但是，我已經死而無憾了。”
摟緊了她，狄歌沉默了數秒，突然決絕地沉聲道：“不，我不會讓她得逞的。修兒，為了你，就算要毀滅世界，我也在所不惜！”
“什麽‘她’？狄，你指的是誰？！”
狄歌沒有回答，隻是攤開了雙臂。自他的心髒位置，灼灼的藍光驟然閃現，迅速籠罩全身。藍焰將狄歌和修羅籠罩其中，火苗在周身煜煜跳動。背倚著愛人，初次感受著魔石力量的護衛，奇異的溫暖感包圍了修羅。
火焰似絢麗的藍色海洋，迅速向四周蔓延，周遭的怨靈來不及發出慘叫便紛紛魂飛魄散。視野恢複了明淨，夜空也清朗如故。
但很快，修羅就感到那股熱度在驟然升騰。回頭看去，不僅是狄歌的眼眸，就連他原本晶瑩剔透的麵容也變成了赤紅色，黑發在身後狂暴地舞動。
與此同時，藍焰已經波及了阿涅斯神殿，美麗的白色建築熊熊燃燒了起來。
“狄，停下來！”她拚命地搖晃著他的身軀，他卻仿若未覺。下一秒鍾，狄歌的麵孔開始扭曲，森森獠牙也探出了嘴角。修羅驚駭地看見，自他的頭上，逐漸長出了一對堅硬的黑角，越來越長，並向後彎曲。兩對巨大的黑色羽翼驀地自他身後伸展開來，遮蔽了月光。
熾天惡魔，背生複翼，天地倒轉，萬物盡滅……修羅腦海中突然冒出了這句民間流傳已久的古語。據說魔君複生之後，就是以這樣的複仇形象毀滅世界。難道，先知預言的一幕就將在自己的眼前上演？抗爭於輪回中，狄終究逃不脫宿命的安排？
修羅隻覺得肩胛骨處一陣刺痛，回頭一看，自己背上居然也長出了一對精致的黑色羽翼！
“修……兒……”狄歌的聲音嘶啞，他的身體驀地後仰，彎曲成弓字，麵容痛苦萬分。
“狄！！”修羅緊緊抓著他，雖然此刻她的身體也猶如炙烤，但她知道，狄歌所受的煎熬要遠勝她千百倍。
漆黑的高崖上投影著兩個藍焰簇擁的妖異身影，在蛻變與幻滅中苦苦掙紮。
雖然修羅受到的痛苦不及狄歌，但她的體能畢竟無法與狄歌相比。在身心的雙重折磨中強撐了許久，她終於倒在狄歌的腳邊，失去了知覺。
原本恢宏的阿涅斯女神殿，頃刻之間已化為了灰燼，飄飄揚揚的煙塵中，突然光芒四射，空中出現了一個耀眼光洞。
自光洞的位置同時躍出兩個身影。兩個身著黑濯衣，臉帶青銅麵具的男子。其中一人，月色般的長發在身後恣意飛揚。
“這道懸浮幽門是通往神臨島的？”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後，另一名身材略矮的黑發男子失聲道，“魔君好大的膽子，竟敢毀了女神殿！”
銀發男子沉默不語。
“三弟，趁著他現在正變身成魔，防護和靈力最弱的時候，我們快擒了他的魂魄，交由阿涅斯神懲治吧！”黑發男子並未察覺兄弟的異常，邊說邊掠向前去。
突然，他的身影定格在了空中，周身散發出宛若冰雕般晶亮的光。
“二哥，對不起了，我不能把他交給阿涅斯。”疾風發出了低語，將手一揚，黑發男子被凍結的身影即刻飛向懸浮幽門。
“納伊撒……”聽到麵前傳來熟悉的呼喚，狄歌掙紮著抬起了頭。
清冷的月色下，修長飄逸的身影正懸浮在自己麵前，俊美的麵容上，細長的冰啡色眼眸帶著痛惜。
“你已幫不了我。在我完全變身之前，把我鏟除吧，否則，你就遠遠地走開，別再管我的事！”狄歌的麵孔扭曲，嘶聲道。
“隻要我願意，永遠都會有第三種可能性。”疾風輕輕笑了。
“你要做什麽？！”
疾風微張了嘴，在他的口中，出現了一枚晶瑩的光球，光彩奪目。
下一秒鍾，他已掠至狄歌身旁，無視魔鬼的麵容，徑直用口封住了狄歌的唇。
“唔……”
因變身耗盡了體力的狄歌已無力推拒，本想用獠牙刺傷對方的唇舌，但是，他終究沒有那麽做。
半晌，疾風放開了他，笑意欣慰。
一股冰寒驟然由狄歌的口腔湧入胸膛，絲絲化開，似神泉一般持續地滋潤、鎮定著全身每一個燥動的細胞。
“你給我吃了什麽？！”
“能讓你恢複原樣的東西。”疾風的語氣溫柔。
覆蓋周身的藍焰驟然消隱，狄歌的麵容漸漸恢複如常。與此同時，頭上的角和背上的黑翼也消失不見。他抱起了俯臥於地的修羅——她的身體也恢複了原狀。
“納伊撒，你毀了阿涅斯神殿，就等於是公然向女神宣戰。我剛才給你的冰魂可以幫助你控製火焰魔石的力量，鎮住魔石的戾氣，但也並非萬無一失。它隻能延緩你變身成魔的進度，總之，多加小心吧。”
他聲音中的異樣令狄歌抬起了頭，卻發現疾風的臉色蒼白得嚇人，氣息也變得微弱無比。
“你怎麽了？”
疾風笑了：“是在擔心我嗎？這真令我意外啊。不用緊張，我隻是消耗了一點冥力，很快就會恢複的。雖然很想繼續陪著你，但是我必須離開了……就讓淚兒替我守護你吧。其實，她並不像你們認為的那麽險惡……”他邊說著，邊將散發灼灼光芒的聖魔之淚掛在了狄歌胸前。
疾風冰啡色的眼眸滿懷眷戀，仿佛要將他的樣子銘刻在心。深深凝視了數秒，疾風忍不住伸出手去，替他拂開遮擋住麵容的一縷墨發。
“謝謝。”半晌，狄歌低聲說了一句。
疾風搖了搖頭，臉龐越來越透明，嘴角的笑意卻篤定如故：“納伊撒，多保重吧！還有……請不要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