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鬼鏡
狄歌和修羅在卡契亞村西郊的一個穀倉旁停下。?
“就在這底下，人類和血族。”狄歌低聲說，超自然的感官為他做出了判斷。?
進入幽暗的穀倉，狄歌移開了南麵牆角處的稻穀堆，一個暗道顯露出來。?
目光交錯間，狄歌點了點頭，縱身躍下，修羅緊隨而至。?
兩人行走在漆黑而悠長的暗道中。狄歌的腳步無聲無息，修羅則盡量不發出聲響。?
忽然，寂靜中冒出了一連串“咕嚕嚕”的奇怪聲音。?
狄歌煜煜發光的紫眸看向修羅，後者鬧了個大紅臉，囁嚅道：“人家肚子很餓了啦。下午吃的那點幹糧早就消化完咯。”?
“要不要嚐嚐我的血？”?
“不要！！”修羅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那就快走。”?
“那個……”?
“還有什麽事？”?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嗯？什麽？”?
“就是，關於那個吻啦！”?
“噢。”狄歌沉默了數秒，答道，“先欠著吧！”?
修羅笑逐顏開：“那你就是答應啦？我會隨時要求兌現的哦。”?
“……”?
暗道的盡頭出現了一扇雕刻著花紋的石門。狄歌推開石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幽靜的石室。?
石室四周的夜燈發出微弱而柔和的光芒。偌大的石室內空無一物，隻有南麵牆上鑲嵌著一塊巨大的銅鏡。?
“這麵鏡子，力量好強……”修羅低聲說，語帶忐忑。?
鏡中映照出了二人逐漸靠近的身影。?
狄歌正視著斑駁的鏡麵中麵帶好奇的金發少年和麵色沉靜的黑發男子。忽然，鏡中的景象開始悄然變幻。?
兩人的身影漸漸隱去，一片雲遮霧繞之後，出現了新的畫麵。?
一位有著銀色曳地長發，清麗脫俗的人類女子正跪伏在一間囚室的鐵門前。囚室正中央豎立著巨大的漆黑鐵架，數條特製鎖鏈將一個**著上身的男子牢牢束縛在鐵架上。?
看清了鏡中的景象，塵封的情感如潮湧至。?
“狄歌，狄歌！”?
宛若隔世的聲音已分不清是由鏡中人發出，還是來自於他遙遠的記憶。?
聽到女子的聲聲呼喚，鐵架上的男子抬起了頭，絕美的麵容疲憊而冷峻。女子隔著鐵門，哀哀地向他伸出白皙的纖手。?
“阿斯塔妮亞！”鐵架上的男子發出了低沉沙啞的聲音。他的目光與女子交匯，紫羅蘭色的眼眸中光芒迸射，身體猛地掙動鎖鏈發出震耳的聲響。?
女子被兩名黑袍男人架起拖到了一邊。一個穿著紫紅色長袍，手持法杖的中年男人走近了囚室。?
“狄歌啊，狄歌，我們尊貴的特使閣下，想不到你也會有今天啊。”蠟白的臉上掛著虛假的笑容，嘴裏吐出了幸災樂禍的話語。?
“丘諾，你這個卑鄙小人！”鐵架上傳來了低聲嘶吼。?
“嘖嘖嘖，即使是憤怒的表情，也美得令人窒息啊……難怪這個人類聖女為了你而神魂顛倒，連我都忍不住心動了！”名叫丘諾的吸血鬼發出了掩飾不住顫抖的做作聲音。?
“你們要的隻是我，放開她！她與此事無關！”狄歌厲聲說。?
“與她無關？”丘諾幹笑了一聲，“若不是受到這名卑賤的人類聖女的蠱惑，你又怎麽會背叛聖尊陛下？作為帝國的執法人，竟敢知法犯法，你應該最清楚背叛者的代價！對你的懲戒，就從這個禍害開始吧！”?
“不，錯不在她！一切均因我而起。是我害她背棄了信仰，是我害她流離異鄉，是我害她陷入最危險的境地……”?
狄歌嘶啞的話語令女子淚流滿麵，她悲戚地搖著頭，長發波浪般拂動。?
“況且，就算沒有她的存在，我也會離開帝國！為人賣命的日子我早已厭倦，要懲戒的話，就衝我來吧！”?
“嘿嘿，狄歌，你難道忘了自己的身份嗎？雖說你直接受命於聖尊陛下，風頭無二，歸根究底你不過是一個混血兒，一個卑賤的雜種！作為殺戮工具就是你存在的價值，不願為聖尊效力，這世間還會有你的容身之地嗎？”?
狄歌發出了冷笑：“既然如此，就給我個痛快吧！”?
“很遺憾啊，狄歌，雖然我很想滿足你，可是聖尊陛下還舍不得讓你死，傷害你的肉體也隻是短暫的痛苦而已。但是很顯然，你很在意這個人類女子……”丘諾赤紅的雙眼射出了惡毒的光芒，“所以，我很樂意遵照聖尊陛下的聖諭，在你的麵前處死她，讓你刻骨銘心地記住這個懲戒！”?
“你敢這麽做的話，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讓我見奧古德拉！馬上見他！”狄歌憤怒地咆哮。?
“哎呀，竟敢直呼聖尊陛下的名字，你又多了一條罪狀哪！陛下現在是不會見你的。所以，我奉勸你，還是好好把握和她的最後時光吧。本來還想多給你們點時間的，但你適才的威脅讓我改變了主意。”丘諾輕描淡寫地說，神態卻似吐出信子的響尾蛇。?
“現在，你們隻剩一分鍾了哦！”他惡毒地笑著，招手示意身後的兩名黑袍男子。?
他們立刻架著女子，再次靠近了囚室的門。?
“阿斯塔妮亞……”?
伴隨著歉疚的低語，狄歌身上的鎖鏈發出躁動的聲響。?
“聽我說，狄歌！”?
女子隔著鐵門凝視著他，溫柔的聲音裏充滿了力量。?
眼神中飽含熾熱的愛意和無盡的眷戀，柔和的女聲娓娓響起。?
“在遇到你之前，我從不曾想過我會擁有超越對上神的愛。是上天賜給了我與你的相遇。舍棄一切追隨你，我無怨無悔。如果生命能夠重來，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雖然不曾想到，相守的日子會如此短暫，但是，我要讓你知道，和你在一起，我是多麽的幸福！”?
女子綻放微笑的臉頰泛著淡淡的光輝，聖潔的美麗令身旁的冷血鬼魅也為之失神。?
痛苦令狄歌絕美的麵容扭曲。?
“時間到了，行刑！”丘諾冷酷地下令。?
“阿涅斯神啊，請以仁愛之心寬恕我，指引我的靈魂吧！”女子低聲禱告，話音未落，右側的黑袍男人粗暴地抓住她的秀發向後扯，白皙勝雪的脖頸暴露在他血紅的目光下。他猛然張大嘴，兩根尖利的獠牙刺進她的頸動脈。與此同時，左側男人的獠牙也紮進了女子的左手手腕，貪婪地掠奪她的血液。?
“不！！！”?
在狄歌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嘶吼聲中，女子的臉因為失血而化為慘白，容顏逐漸幹枯，生命正被迅速抽離她的身體。大睜著滿懷眷戀與不舍的美麗眼睛，她的嘴唇無聲翕動，那是在重複呼喚著同一個名字。?
片刻之後，吸血鬼發出飽足的呻吟，放開了女子。?
被吸幹了血液的纖弱身軀靜靜滑落到地上。?
“呃啊啊啊！！！”?
整個撒倫堡在猶如來自地獄深處的呐喊聲中震顫搖撼，吸血鬼們駭然失色。?
一滴血淚從狄歌的眼中淌落，他的雙目不知何時已化為赤紅。?
囚室前的丘諾麵露恐懼，不僅因為狄歌發出的慘烈呐喊，還因目睹眼前正在發生的異變。?
狄歌的額頭正中忽然閃現奇異的金色字符，瞬間消散，隨之一股強烈耀眼的藍色光芒從額頭中央迅速擴散至全身，把他籠罩在了奪目的光輝中。強大的壓迫感霎時充斥了整個空間。?
籠罩著藍色火焰的身影升至半空，狄歌發出了宛若來自地底的可怕聲音。?
“汝輩，必須付出代價。”?
在他身後，囚室轟然坍塌。?
丘諾和兩個手下還來不及移動，瞬間已被詭異的火焰所包圍，他們發出淒厲駭人的慘叫，在極度的痛苦之中灰飛煙滅。?
熾烈的火焰彌漫天地，勢不可擋，無情吞噬一切。?
在這火的盛宴中，橫梁崩塌，牆體融解，地麵開裂，淒絕的哀號接連不斷傳出，整個撒倫堡化作了吸血鬼的煉獄。?
絕美的死神冷眼俯視著慘狀，藍焰映襯著妖異的血眸，黑色長發在身後恣意飛揚。?
他抱著女子失去生命的軀體，轉身離開正在毀滅的古堡。?
撒倫堡雄偉的廣場大門前，守衛的吸血鬼已不見蹤影。?
靜立當地的，是一個身材矮小、須發皆白的老者。凝望著烈焰衝天的千年古堡，他的目光移向藍焰簇擁飄行而來的美麗身影，眯縫起了深邃的眼睛：“竟然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你到底是？！”?
絕美男子在他的麵前停住，目光仍膠著於懷中女子凋謝的容顏上。?
“這就是你為自由付出的代價？”老者長歎一聲，“你那顆不屈的心，打算怎麽做？讓整個帝國都覆滅在你複仇的烈焰之中嗎？”?
狄歌搖了搖頭，片刻之後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嘶啞的聲音。?
“隻有他的毀滅才能平息我的怒火，那個總是高高在上，自以為能把我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人。長老，我要殺了奧古德拉！”?
“不，不，你不能這麽做。”?
長老搖晃著白發蒼蒼的腦袋，眼神篤定而蒼涼。?
“因為，他是你的父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