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宮崎家

月色當空,耀司頎長的身影隱在樹影斜飛間,深邃的眼眸靜靜看向對麵的窗子,透過半開的窗子父親削瘦的身形正孤單單坐在方桌前,點點雪色染上了雙鬢,微鎖著眉峰手執黑子默默的出神。 超速首發

眼神輕輕掃過棋麵,棋麵上黑白兩子交鋒而對,心,下意識一緊,這都是父親一個人下的?他怎麽會……

深深低下頭,那棋麵正是上一次他與父親沒有下完的一盤棋,從沒有想過,父親竟會把每一步都記了下來,並在今晚,一個人獨自執子而弈……

“父親……”低喃而喟歎,是兒子讓您老傷心了,對不起……

抬頭,深吸一口氣輕輕的笑,腳尖輕點縱身躍進屋內,側身正想對著父親鞠身而拜時卻又猛然間頓住了身形。

父親他……早已經睡去了?

黑子緊緊執在右手裏,盤著腿以肘支腮,濃密的眉即使是在睡夢中也在微微的皺起,剛剛以為正在思考而垂下的眼簾其實是緊閉著,大概有好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吧?父親的臉色並不太好隱隱的還顯現出了幾分病態來。

“父親……”心痛的走上前,輕輕跪蹲到父親明顯蒼老了許多的身邊,手抬起卻又不敢落下,遲疑了許久之後,耀司脫下了外衣小心翼翼蓋到了宮崎政一的身上,然後悄悄退到了桌對麵,手執白子靜靜下起了棋。

時間一分一秒溜走,安靜的屋子裏隻有輕輕的落棋聲,月影星移,於寂靜間湧起了幾分寧和之氣,直到,一陣突來的腳步聲響起,打破了這難得的溫馨一幕。

皺眉,剛剛自己過來的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將四周的影子守衛們都放倒了,夜已過半,還有誰會在此時此刻前來宮崎家?

可聽那腳步聲正在一步步靠近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想節外生枝,耀司站起身走了出去。

是他?

詫異的挑眉,伊藤忍怎麽會這麽晚來宮崎家?難道是有急事?想到現在伊藤忍的身份,耀司心內湧起了幾分不安,無論是帝國還是雙龍會,哪個出事情都是他所不願意看到的。

但……父親正在熟睡,其它的守衛也都暈死了過去,此時此刻,好像能招待他的隻剩下自己了?可是自己並不想見他,怎麽辦?

那邊,小路間急急走來的少年眼神焦急,一年來的曆練和情感上的重撞讓他成熟了不少,爆燥不再,整個人看起來隱隱流露出一種高位者的風華。

果然,宮崎家真的出事了,一邊急走一邊悄悄將槍握在手心裏,眼神焦急間不忘細細打量四周,那安靜的如同死地一般的院子引起了伊藤忍心底更深一層的不安。

到底是誰?會是誰要對付宮崎家?自從一年前耀司去了之後,宮崎伯父就完全退隱不再過問會務,誰又能在宮崎伯父退隱之後找他老人家的麻煩?狠狠握了下手中的槍,他一定不能讓宮崎伯父受到傷害,哪怕是死!

將伊藤忍的神色一一收進了眼底,耀司的眉峰越發緊緊皺起來,難道說……他是不放心父親才趕來的?可能嗎?

也許是感覺到了耀司注視的目光,伊藤忍陡的站住了身形,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炯亮的眼眸裏青光爆起。 超速首發

“出來!朋友既然有膽子找上宮崎家,應當也知道些宮崎家的事情,所以……出來談談如何?”暗暗將槍藏進袖口裏,伊藤忍一邊說著一邊又暗暗打量了下四周,靜悄悄沒有一絲異樣的結果讓他幾乎把眉頭皺成了W字形。

並不答話,耀司雙手縛胸輕咬了下嘴唇,他……果然是為了給父親解圍而來的,大概他是以為宮崎家出了變故,所以才急急趕來的吧?竟然急的連一個手下都沒有帶。

僵峙,無聲的僵峙過了許久,最後還是伊藤忍首先沉不住氣又開了聲。

“朋友,如今的宮崎家早已經不若當初,你要是真遇上了什麽難事就對我說吧,也許我們還能交個朋友也不一定。”臉上湧起看似爽朗的笑,伊藤忍很好的隱藏起了眼眸中的血腥,但凡想對宮崎家不利的,不管是誰,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還是沉默,耀司不知道自己應該回答伊藤忍些什麽,才算最好,這麽快就再次見到這個人是他始料不及的,而又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之下,更是他永遠都想像不到的,於是久久之後,眉稍一揚,耀司輕輕抬起手指剛想把這個意外也一同‘料理掉’,卻猛的被一個突來的聲音定住了所有的動作。

“耀司!”

蒼茫而又顫抖的聲音在夜空裏悄然響起,長長的尾音如一記悶雷,炸得耀司耳邊轟鳴,回身,情不自禁看向聲音的來處,父親飛奔的身影下一瞬就躍入了眼簾。

“耀司!是你對不對?你來過了是不是?你出來,出來讓父親再看你一眼,聽到了嗎?你出來!”手中攥著耀司披給他的衣裳,宮崎政一光著雙腳沿著石子路一路向前跑。

剛剛,當他由溫暖的睡夢中醒來之後他就知道,他的兒子回來過了,不為什麽,隻憑那盤還沒有下完的棋,身為耀司的父親,對於耀司的每一絲想法和路數,可以說世上沒有第二個人比他更了解這個兒子,所以他敢肯定,耀司回來了,一定回來過了!

他不管耀司現在是人是鬼,他隻是想見一見自己的兒子,哪怕這隻是場夢,他也要在夢裏再看一眼兒子,看一眼他……過的好不好……

“宮崎伯父??”從沒有見過這樣驚惶失措的宮崎政一,伊藤忍一時之間愣在了當場。

“伊藤忍?你見到耀司了嗎?你是不是見過他了?”似看到了希望,宮崎政一忘記了討厭伊藤忍的事實,一把抓住伊藤忍的胳膊大聲喝問,眼睛裏甚至還湧現出了幾絲壓也壓不住的淚光。

“耀司??您是說耀司回來了?”心,猛的一震,耀司回來看宮崎伯父了嗎?是啊,今天是耀司的忌日,他一定是想念宮崎伯父了所以才會回來看他,而自己……永遠都不可能有這樣的待遇…………

“你……沒有看到他?沒有…嗎……”激動一點點褪去,茫茫然的抬起頭看了眼四周,宮崎政一的背影瞬間垮下去好大一截,手中一直緊握著的衣服飄飄****落到了地上,輕輕閉上眼睛,踉蹌著腳步後退了好幾下之後,宮崎政一慢慢的慢慢的又沿著小路恍惚著向回走去。 超速首發

是他在做夢嗎?那就回去接著做吧,突然跑出來也不知道耀司會不會離開?那個孩子從來都安靜的讓人心安也……心疼,耀司……不管是不是在夢裏,你都來看過父親了吧?你,還在掛念著父親,倒是父親,讓你不安了。

“父親……”顫聲的低喚在夜空裏響起了清亮幽遠的回聲,隨著這一聲呼喚,耀司頎長的身形一點點由樹影間走了出來,默默站到了宮崎政一的身後。

他的父親,這個他一直最愧對的老人,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他心疼著他,而自己突然之間的去逝對這個老人的打擊,絕對超過了他所能承受的負合,要不然父親也不會蒼老的這樣快,更不會在突然發現自己來過之後,如此慌張的跑出來尋找,父親,是兒子不孝!

‘撲’的一聲跪到了地上,耀司雙手扶地深深低下了頭。

“耀…司……”走了調的聲音顫動的厲害,僵硬的轉過身,慢慢的慢慢的如垂暮的老嫗般一點點挪到耀司的麵前,顫抖的大手努力在空中張開,久久久久之後才小心翼翼的放到耀司的額頭處,下一秒,宮崎政一猛的收緊手臂牢牢的將耀司抱在了懷裏,忍了許久的淚水在此刻頃泄而下,一滴滴落在了耀司的頭頂上。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是耀司回來了,他的兒子,他一生唯一的最值得驕傲的兒子此時正被他真實的攬在懷裏,夠了,就算這隻是夢裏才能發生的事情,為了這一刻的滿足,他也老懷甚慰了。

“耀司……”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伊藤忍直直看著那個被宮崎政一攬進懷裏的身影不自覺握緊了激動到顫粟的手,雖然那個男人隻給了他一個背影,可他依然看出了他的身份,他,正是已經離開了一年的人,那個自己愛著痛著苦著戀著的人,宮!崎!耀!司!!

“父親,對不起……”依然是那天在急救室裏的話,耀司任父親攬著自己,哀傷的伸出手為父親輕輕拭去眼角的淚,他剛強的父親竟然因為他而落下了眼淚,是自己的不該。

“沒有,耀司沒有對不起父親,你做的很好,一直都很好……”還是一如繼往的回答,宮崎政一抓住了兒子冰涼的手,感覺到手心裏的冰冷,心下又是一痛。

兒子,果然是死去了,這樣的體溫絕不是一個人類所該有的,慈祥的撫平兒子淩亂的發,宮崎政一舍不得將目光由耀司的臉上移開哪怕是一絲半點,因為他怕,怕下一瞬兒子就會離開,那一邊的世界,不是他一個老人能夠管得了的,所以他要抓緊一切時間,好好的,好好的多看兒子幾眼。

“父親……”心痛,怎麽會看不出父親的心思?耀司扶著父親的胳膊硬是將父親失去力氣的身體強攙了起來,甩一甩被淚水打濕的發,耀司揚起了一個微有些撒嬌的笑容。

“我們回去吧父親,兒子還沒有和您下完棋呢。”邊說邊走,已是將身後另一個男人完全忘在了腦後。

“耀司……”呆呆的看著那個人一點點遠離,朦朧中好似又回到了一年前,他站在那個人的墳前看著那人的墓被冰雪覆蓋,連一點念想也沒有留給他。

“耀司!”淚水橫飛間眼前已經失去了那個人的身影,驚慌著向前跑,直到再一次見到那個人安好的坐在桌前,伊藤忍才再次頓住腳步,輕輕的盡量不發出半絲聲音的靠近他的身邊,直到觸手可及,伊藤忍才強忍著激動跪坐了下來,癡癡的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牽動著嘴角,卻硬是發不出半點的笑。

耀司……你還是那個卓然的讓所有人都失色的你,淡雅如故清高非常,而我……卻變成了汙水裏的泥,永遠都沒有站到你身邊的資格了…………

‘啪、啪’一聲聲落子聲平靜的響起,黑子與白子對弈互不相讓,宮崎政一褪去了失態恢複了當年的神彩,眼神不時掃過兒子微笑的臉龐,執子於手安然而下,直到金雞報曉之聲由窗外傳來,心痛再一次襲上了眼眸。

兒子,要離開了吧?鬼是不可以見陽光的,抬起眼眸再次不舍的看了兒子一眼後,宮崎政一垂下了眼簾落下最後一子,“去吧。”淡淡的兩個字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話落之後宮崎政一久久沒再抬頭。

“耀司!”緊張的看著身邊的男子,他真的要走了嗎?是不是走了以後自己就再也見不到他了?手指狠狠曲起,在整齊的地板上劃出了一道道痕跡,伊藤忍痛苦的幾乎無法再呼吸。

“………”沉默,然後歎了口氣站起來,一步步走到半開的窗子邊猛的將窗子完全打開,回身,映著並不太耀眼的晨光,耀司微有些孩子氣的說道,“父親,我還沒有吃過早飯您就開始趕人了嗎?好歹也陪您下了一晚上的棋,沒有功勞苦勞總還有一些吧?”

霍的抬起頭,強裝的鎮定在此刻輕易被瓦解,手指顫抖的指著耀司,宮崎政一結結巴巴的開口,“你……你是說……你……”

微笑加深,緩緩靠近父親的身邊,主動將頭依進父親的懷裏,耀司輕輕點了下頭,“父親,我回來了。”

是的,回來了,不是鬼也不是虛幻,是做為您的兒子,真正的回來了。

“……回來,就好!”當真實的又一次擁住了兒子之後,宮崎政一激動不已的接受了這個事實,淚水再一次悄然而下,而這一回卻是欣喜的眼淚。

“耀司……”高興激動都不足以說明伊藤忍此時的心情,好想衝上去也如宮崎政一般緊緊的擁著那抹失而複得的身影,可是他不敢,他也知道自己沒那種資格。

於是早上一**‘睡醒’的宮崎家守衛和影子們都看到了一幕奇景,一個長相酷似他們總長大人的男子安安穩穩坐到了宮崎老主人身邊,老主人一會給那個男子夾菜一會又輕輕撫摸那個男子的頭頂,而那個男子隻是淡淡的笑,神情一如他們早已逝去的總長大人,卓然而又清雅…………

靜靜坐在一邊看著對麵的男子,伊藤忍貪戀著對麵人所有的一切,他的笑他的揚眉連他對自己的無視和淡漠他都貪戀的舍不得放過。

這,就是愛吧?狂熱的連自己也心驚的愛,而這一回,他絕不會再去做讓耀司心傷的事情,他隻需安安靜靜的看著他,就如此時這般,不用那個人注意到他,隻要讓他安靜的守在一旁就可以了,真的可以了。

“父親,我真的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心有餘悸的看了眼父親明顯還沒有盡興的神色,耀司隻覺得腦門上升起了一圈圈黑煙,從來不知道,原來父親也是個‘食控主義者’,看看桌子上一盤盤空空如也的碟碗,也還好是早餐所以食物並不多,要不然……打個冷顫,不敢想像啊~~

“真的吃飽了?要不再來點飯後甜品吧?”他都還沒喂夠呢,兒子怎麽就可以吃飽了?

“呃~~不用了,真的飽了!”再吃?再吃他就成豬了,拿起杯子細抿了口水,還是潤潤喉吧,剛那道小菜有點鹽。

“吃飽了就去看看織田吧,他明天和千惠結婚。”

‘撲~~’‘咳咳咳咳~~~’一陣猛咳,耀司邊拍著胸口邊不雅的翻了個白眼,他可以認為父親是故意的嗎?

“嗬嗬……”輕輕的笑起來,見惡整到了自己的兒子,宮崎政一心情良好的邊遞上紙巾邊接著說道,“自從……後,千惠一直很悲傷,織田想著你那天把千惠托付給了他就時常去與千惠見麵,也不見兩人怎麽親密,最常見的倒是兩個人靜靜的坐在一起一個看書一個工作,然後上個月就傳出了兩個人的婚期,當然,做為父親的幹女兒,婚貼是織田和千惠一同送上門的。”

“是嗎?那真的很好。”開心的笑起來,千惠一直是他心頭的硬傷,那個用盡了一切在愛他的女子值得一個更好的歸宿,而織田又是自己最看好的夥伴,這樣兩個人能走到一起,當真讓他心慰不已。

他了解千惠,如果沒有動心,千惠是不可能隨便就嫁人的,那個敢愛敢恨的女子拿得起就放得下,大概,她現在是真的對自己死了心,所以才選擇了別人吧?對自己的愛人和家庭至死也忠誠是千惠身上最大的亮點,也是最讓他覺得對不起千惠的地方,如今好了,看來他此時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送他們一份大禮。

“伊藤,天亮了你也該回帝國了,耀司……就同你一起去吧。”宮崎政一突然的話讓兩個人同時一驚,不同的是伊藤忍是驚喜而耀司嘛……就是實實在在的震驚了。

“父親,為什麽?”不滿的挑眉,父親應該知道,他現在最不想招惹的就是伊藤忍之流的人物,要不然昨晚也不會猶豫那麽久。

“嗬嗬……”又是一陣低笑出聲,宮崎政一發現自己現在很喜歡看兒子變臉,就像突然間發現糖果很好吃的孩子,總忍不住想一嚐再嚐。

“耀司需要一個合理的身份,而做為帝國的總栽,我需要伊藤的號召力和知名度,因為你,一個來曆不明的男子,從今天起將是我宮崎政一收養的義子,賜名,宮崎耀司。”

心,猛的一震,隻為了父親的笑,那樣的開懷那樣的爽朗,有好久沒有看到過父親這樣的笑容了,記憶裏好像自從母親逝去之後……

於是輕輕點頭,耀司也綻開了迷人的微笑,父子兩人都不是怕事的主兒,就算因此被世人懷疑什麽也從不在兩人的考慮之內,耀司隻是耀司,又何必要遮遮掩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