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以玄奘為原型的唐三藏,西行取經也是與其相同的唐太宗年間。

柴溪早就忘了具體的年份,隻依稀記得那是公元六百年左右,從那往前推五百年,就能大致推出她所在的年代——公元一百年到一百五十年之間。

公元初王莽篡漢,而後劉秀建立東漢。公元一百多年的話,應該還在東漢年間,那也就是說——

在這裏的五百年,她會錯過三國兩晉南北朝以及隋唐的……精彩曆史。

“你在想什麽?”

還沒等柴溪腦海中被“三顧茅廬”、“赤壁之戰”、“科舉製的建立”、“瓦崗山”等關鍵詞刷完屏,冷不丁就聽到了這麽一個聲音。

[在想是水深火熱地活在戰火紛爭的人間好,還是就這麽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浪費生命好。]

下意識順著那聲音說出口之後,柴溪才意識到,原來是大聖在問她。

……也對,現在這情況,也不會有別人再主動跟她說話了。

不過大聖今天怎麽如此……?

往常,都是柴溪自己跟大聖搭話,一開始雖然會覺得有些尷尬,但光在那兒待著什麽都不幹好像更無聊,而且,習慣了之後竟然莫名有些樂趣;大聖確實偶爾也會自己提起話頭,不過,也沒像今天這樣問她在想些什麽。

這麽想著,柴溪卻並沒有說話。

“你說人間戰火紛爭?”

她想起來了,孫悟空在從就任弼馬溫到大鬧天宮的這一段風波前,一直在花果山過著平靜的生活。

[事實上,人間幾乎是從未平靜過——如果宏觀來看的話,尤其是——]

說到這裏,柴溪突然卡了殼。

漢朝……或者說大唐,是在哪兒來著?

她隻記得花果山是在東勝神州了。

“嗯?”然而,某位猴王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就沒那麽容易再平息下去了,“你說哪兒?”

[……在一片遙遠的土地上。]

呆滯良久,柴溪猶豫道。

孫悟空:“………”

不用他說什麽,柴溪也知道自己的解釋坑得不行,然而她也沒辦法,畢竟實在想不起來那個州叫什麽,總不能說:“是你未來的師父家鄉那裏”吧?

於是她機智地轉移了話題。

[說起來,我聽說大聖你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確是如此沒錯。”

[那你都記得什麽呢,比如是怎麽從石頭裏出生……之類的?]

柴溪在裝傻。

她當然知道,孫悟空是吸天地之靈氣集日月之精華才在花果山的那塊仙石上逐漸孕育而生的;也大概明白,就像小孩子不可能記得在媽媽肚子裏的事一樣,即使是齊天大聖也有可能對在石胞裏發生的事毫無印象。

但她想知道仙石是怎樣化成的石猴,或者說,她想在忘記父母的臉之前重獲自由,找到能回家的辦法。

山成精的概率實在很渺茫,可如果不試試的話,那就是百分之一百的不可能。

孫悟空:“你這是套老孫的話?”

柴溪:“…………”

糟、糟糕,她其實沒想過會這麽輕易就被對方揭穿的。

不過,想想孫悟空是誰啊,是求師時就能猜透菩提老祖的啞謎、迅速掌握筋鬥雲和七十二變的冰雪聰明的……美猴王啊。

柴溪頓時平衡了。

[我想成精。]她悶悶地說。

一個月前,剛穿成五行山的柴溪還覺得那隻是個逗人玩的段子,即使確實抱著那麽點想法,她也沒怎麽想將其實踐;但是現在,每天隻能盯著山水發發呆、和大聖嘮嘮嗑的生活實在太乏味了,更別提另一邊還有她無法割舍的重要家人和朋友呢。

——他們的音容笑貌,在時空相隔的遙遠距離下已經稍稍有些模糊了。

“怎的突然想起這個來了?”這麽問著,孫悟空的聲音卻怎麽聽都帶了些期待和……幸災樂禍,“五行,你不是應該好好遵守如來的命令嗎?”

柴溪:“………”

[你說的沒錯。]

柴溪假裝自己特別盡職盡責,即便她不知道是哪門子的職哪門子的責。

——壓著孫悟空?

總覺得哪裏微妙的不太對,不過既然她現在就在做著這個工作,好像也沒什麽不對的地方。

[但我認為工作是工作,自我提升是自我提升,魚和熊掌並非不可兼得。]

“也罷,也罷,”柴溪聽見孫悟空嘿嘿笑了兩聲,“既然你這麽說,老孫指點你幾番也未嚐不可。下次也不必這麽拐彎抹角地費勁兒了,直接問就行。”

“那你現在練到什麽程度了?”

柴溪想了想,如實回答道。

[我還是隻能感受到那——大概是稱之為‘靈氣’的東西,其他的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那就夠了,”孫悟空簡明扼要道,“現在你隻需做到這個程度便罷,以後自有以後的說法。”

柴溪有些納悶地應了下來。

那之後,她也就照大聖的說法做著。這其實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並非是很強烈的刺激,隻是非常柔和地、由外而內地循序漸進著,逐漸地,那輕盈奇妙的飄飄欲仙感就充盈了全身。完全沉浸在其中之後,就連時間似乎都變快了很多。

第一片落葉從樹上翩然而下。

緊接著的,就是不知從何處來的第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花落在落葉滿布的地麵上,因為沒有足夠的低溫支撐,它很快就融化成水珠混入泥土之中。但這同時,也宣告了冬天的到來。

[大聖,你還好嗎?]

柴溪忐忑地問道,她自己也多少有些瑟瑟發抖。盡管原身是石頭山,身上還有落葉遮擋,她卻仍然因為大量的積雪而感到寒冷。

“這點雪不是事兒,俺老孫還撐得住。”

雖然他這麽說,柴溪卻從其中聽出了一絲顫抖,不知道是不是凍得。

她不由得在心裏深深歎了口氣,暗道自己如果再加把勁兒沒準就能造個石棚什麽的,也不至於讓童年男神受這待遇。

這寒冷的天氣,隻怕連那鐵丸子都是更加冰冷的吧,真虧大聖他還能咽下肚。

冬天固然難熬,但在它的襯托下,春的到來就無比讓人心醉了。

春暖花開、冰雪融化之時,柴溪已經能隨心所欲地變換視角,不再像之前那樣隻能被固定在山頂俯瞰了——在之前她還覺得這根本不可能。

話說回來,山的五官在哪裏本來就沒人知道,或者說——

[吾石所在之處皆為吾眼,吾枝所在之處皆為吾耳。]

孫悟空:“……你在說甚?”

[用來假裝自己很酷的時候說的台詞,難道不帥嗎,大聖?]

柴溪頗為忐忑不安地等待著來自童年男神的肯定。

“一點也不。”

柴溪:“…………”

這話就像一根粗大的箭頭,狠狠地戳在了她的頭上,在這巨大的衝擊力之下,柴溪幾乎要跪倒在地。

不過,很快就有其他的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離她這座山不遠處一隻不知道從哪兒掉出來的大半個桃子,上麵還清晰可見幾個牙印,就落在原本屬於她背部的那個位置,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之前並沒有發現。

所以等她發現時,那桃子已經有點爛掉了。

就算她修煉出能移動物體的能力,也沒辦法拿給大聖吃了,真可惜。

但柴溪很快意識到,也許她能等桃核露出來之後,再等它發芽、抽條生長、開花結果,那時候沒準她就能把桃子滾過去給大聖吃了。

……滾過去的話,桃子都爛了吧。

柴溪遲疑了半天,覺得還是算了,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不要告訴大聖比較好。

這樣想著,她又轉回了大聖那邊。

當初她第一次“趴”到孫悟空身旁的時候,還欣賞到了他突然驚覺到她存在時候的炸毛奇景呢。

那可是貨真價實的炸毛啊。

以前柴溪隻聽說過貓和鳥會炸毛,沒想到猴子——尤其是美猴王也會炸毛。

然而很多時候,往往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這次,可不就也輪到她炸毛了。

等到柴溪在這邊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她也驚呆了。

——是人!竟然是人!

那人穿著一身相當簡陋粗硬的麻布衣服,腰間挎著一把不長不短的柴刀,背上還有一小捆樹枝,年紀不大,看上去是個樵夫。他看著這邊,瞪大了眼睛,表情神似名畫《呐喊》上的那個人。

柴溪當然確定他不是在看自己,她覺得除了和她親密接觸的大聖之外應該沒人——至少是普通人能察覺到她的存在。

他看著的無疑是孫悟空。

孫悟空也難得地呆住了,然而沒過多久他就反應了過來,衝著那人呲牙咧嘴地做了好幾個表情,假裝想要張牙舞爪地爬過去。

……沒想到大聖還是個實力派。

那個樵夫幾乎是立馬就拔腿就跑,連身上背著的柴禾都為了減重跑得更快而不要了,他不時揮舞著柴刀,似乎生怕孫悟空追過來。

遙遙地還能聽到他撕心裂肺的喊聲。

“夭壽啦!這裏有隻猴妖卡在山裏啦!”

柴溪:“……”

孫悟空:“…………”

原著是這麽寫的——

卻說那劉伯欽與唐三藏驚驚慌慌,又聞得叫聲師父來也。眾家僮道:“這叫的必是那山腳下石匣中老猿。”太保道:“是他,是他!”三藏問:“是什麽老猿 ?”太保道:“這山舊名五行山,因我大唐王征西定國,改名兩界山。先年間曾聞得老人家說:‘王莽篡漢之時,天降此山 ,下壓著一個神猴,不怕寒暑,不吃飲食,自有土神監押,教他饑餐鐵丸,渴飲銅汁。自昔到今,凍餓不死。’ 這叫必定是他。長老莫怕,我們下山去看來。”

當然王莽是公元初建立新朝,唐太宗出生的時候都是公元六百年左右了……這裏我們就當柴溪推斷部分錯誤+太保他們那裏代代相傳有部分謬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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