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未泯的良知

作為一名職業殺手,不去隨便殺害無辜的生命,算是一種職業道德,但是對於任務目標卻沒有任何手下留情的理由。自從葉雲茜正式成為一名殺手以來,她的所有任務都是由上級指派,她不會知道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是什麽人要殺他,為什麽要殺他,她要做的就是百分百完成任務。所以在她的心裏一直都有一個信念,隻有惡人才會有人要去殺他,就像害死她父母的那兩個人一樣,都是死有餘辜,因此她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從來都是快、準、狠,從不留半點餘地,雖然年紀尚輕,但在別人眼裏卻已經是名副其實的血玫瑰,一朵被鮮血浸染的嬌豔玫瑰。

在她成為血玫瑰之後的相當一段時間裏,一直都處在巔峰狀態,幾乎沒有失手過。但是在一次去泰國的任務中,她險些失手,如一潭死水般的內心也起了波瀾。

來到泰國之後,她驚訝地發現這次暗殺的目標竟然是一個和尚,一個年老的和尚,是泰國曼穀周邊地區一座比較出名的寺廟的住持。那時的她剛好二十歲,這是她成為殺手三四年來所遇到的第一個特殊的目標。鎖定目標時,她並沒有立刻下手,反而有些猶豫了,心裏不禁在想到底是什麽人要殺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老和尚,難道說這個老和尚在出家之前是一個罪大惡極的人,如今終於被仇家找到了,才請人下手殺他嗎?

雖然她對佛教並不太了解,但至少也知道佛教是一個勸人向善的宗教,出家修行的和尚更是一心向善普度眾生,當然也不排除極少數以修行為名出來招搖撞騙的人。於是她決定先在暗中觀察這個老和尚,看他是否是一個披著袈裟的偽和尚,不然怎麽會有人要殺他呢。

可是接下來幾天的觀察卻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這位老和尚不僅在佛法上很有修為,而且非常受人尊重,還經常向普通大眾講經弘法,時常有信眾登門求教,其中包括普通百姓,達官顯貴,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是黑社會的人也對他尊重異常。

那幾天的每天晚上,都有一個像黑幫老大一樣的人前來與老和尚在禪房裏交談,一談就是好幾個小時。葉雲茜曾試著潛伏到門外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麽,也許是在密謀什麽不法的事情,可他們講的都是泰語,根本聽不懂。於是她便用手機講對話內容錄了下來,然後拿去讓人翻譯出來,結果發現談話的內容竟然是那位老和尚在引導黑幫老大洗心革麵,將幫派帶入正途。

這樣一來,她幾乎可以確定這位老和尚並不是一個虛偽之徒,而是一位得道高僧。於是她內心便開始掙紮,這明明是一個好人,為什麽有人要殺他,也許用“好人”二字來評判這位老和尚並不貼切,但對內心隻有善與惡之分的葉雲茜來說,已經足夠表達她對老和尚的判斷。

她不知道老和尚以前是什麽樣的人,至少現在是一個好人,如果他以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人,那麽他又是怎麽逃脫法律和正義的製裁呢,又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得道高僧呢,這顯然可能性很小,反而是他自始至終都是好人的可能性更大。有了這樣念頭之後,她開始質疑暗羅刹組織的本質,質疑她以前殺過的人是否都是壞人,其中是不是有相當一部分也是像老和尚一樣的好人,隻是她不知道而已。

雖然她一直都認為自己所殺的是壞人,但此刻她卻對這一觀念產生了動搖,也許事實並非她所想的那樣。她有想過就這樣空手回去,放過這個老和尚,不過她明白一旦做出這樣的決定,等待她的將是什麽,況且從小就受組織觀念的熏陶,她並沒有那麽高的覺悟,隻是受到內心僅存的良知擾動罷了。

糾結再三,組織灌輸給她的任務高於一切的觀念取得了勝利,她決定完成這次任務,畢竟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才是最實在的。那天晚上,黑幫老大走後,已將近午夜,她悄悄來到老和尚的禪房門口,本想破門而入二話不說地殺掉老和尚就走人。可沒等她破門,就聽見裏麵的老和尚說了句什麽,好像是泰語,她沒聽懂,沒想到老和尚又用英語說了一句,“進來吧!”

她心頭一驚,難道老和尚知道她要來?又或者是老和尚在對別人說的,於是她又等待了一會兒,老和尚卻又用英語重複了幾遍,示意她進去。這下她知道老和尚確實是在對她說,因為老和尚說了那幾句話之後並沒有其他的人出現。

她就推門而入,隻見老和尚雙腿盤坐在**,看到葉雲茜手上明晃晃的匕首,卻並無半點害怕,反而非常的從容鎮定。接著,老和尚開始說話,但說的是泰語,她聽不懂,於是老和尚就比劃了幾下,示意她可以用手機把他的話錄下來。

老和尚的話並不多,大約十多分鍾就講完了,之後便閉上眼睛一動不動,絲毫沒有表現出對死亡的恐懼。葉雲茜感到非常納悶,但她還是要完成自己的任務,於是提著匕首慢慢地靠上前去,她想看看老和尚是不是在假裝鎮定,等死亡真正降臨的時候會不會突然驚聲呼叫起來。可是等她走到老和尚跟前,隻要隨意一出手就能抹斷他的脖子或者刺穿他的心髒,老和尚還是一動不動,像是一尊泥塑的沒有生命的佛像。

葉雲茜第一次見到一個人在死亡麵前還能這麽鎮定,麵對死亡就好像睡覺一樣正常,這與她一貫所認知的人性非常不相符,她認為隻有死人才能做到這麽平靜。有那麽一刹那,她甚至以為這個老和尚是不是在故弄玄虛,使自己看起來像死了一樣,於是她伸手探了探老和尚的鼻息,結果使她大吃一驚,老和尚竟然真的沒有鼻息,是怎麽做到的?她又探了探老和尚頸下的脈搏,竟然沒有感覺到跳動。

老和尚莫不是就這樣死了吧,一個人怎麽可能在這樣一動不動的情況下就讓自己死去,這在她看來是非常不可思議。可事實上她真的沒有探到老和尚的生命體征,為了保險起見,她本想補上一刀,可是看到這個猶如一尊佛像的老和尚,她怎麽也不了手,最後經過再三確認老和尚已經沒了生命體征,她這才退了出來。

但是她還不放心,多在寺廟的屋頂上觀察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寺廟的其他僧人發現老和尚真的死了,這在佛教裏稱為圓寂或者說涅槃。後來,葉雲茜才知道一些得道高僧是可以隨時讓自己涅槃的,是佛教裏追求的究極狀態。

隨後,葉雲茜拿著手機讓人把老和尚死前的那些話給翻譯了出來,結果竟讓她感到一陣許久不能平複的心酸。原來老和尚說,他知道他勸黑幫老大向善,已經影響到了某些人的利益,那些都是唯利是圖之人,必定不會放過他,他也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對於葉雲茜的到來,他已有所察覺,但遲遲沒有對他下手,讓他頗感意外,說明在葉雲茜的心中還是有善的一麵。最後,葉雲茜拗不過內心的掙紮,選擇完成任務,這也是他預料中的事,他知道一個沒有完成任務的殺手,回去之後的下場不會太好,所以為了不讓葉雲茜感到左右為難,他選擇自行涅槃。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老和尚這樣做既成全了要殺他的人,也成全了葉雲茜的任務,同時善的因子也已經在黑幫老大的心中生根發芽,將來必定會長出參天大樹,所以老和尚的選擇是對所有人都有利的,犧牲的唯獨是他自己。

就是這一次的任務,顛覆了葉雲茜固有的人生觀,她不再認為人性都是惡的,大善之人也存在於這個世上,隻是有待去發現而已。從那以後,她就再沒回過總部,因為她對於組織隻要有人肯出錢,不管是什麽人都照殺不誤的作為開始有些抵觸,同時還因為那裏有她苦難的訓練過往,有令人悲傷的優薩的影子。但她並沒有脫離組織,也無法脫離,而是對於組織交給她的任務進行適當的選擇,盡量不去殺害那些善良的人。所以後來在接觸到劉萬勇的那次任務中,她對於劉萬勇的善良和大義都感念於心,才極力勸阻劉萬勇不要卷進去,也漸漸地發現自己也許並不是很適合做殺手。

聽完葉雲茜的敘述,劉萬勇和宋文嫣都無不感慨唏噓,沒想到看起來性格還算開朗的葉雲茜竟這般不堪回首的過往,也著實令人扼腕歎息,怪不得劉萬勇以前一直覺得她的心中隱藏著一股淡淡的憂傷,仿佛是一個琢磨不透的謎。

在接下來的兩天裏,葉雲茜帶著劉萬勇和宋文嫣二人大致參觀了一遍她以前訓練的地方,在那裏也看到了一些十多歲的孩子在刻苦訓練,仿佛也看到了昔日的葉雲茜和優薩,想起這些孩子最後也要麵臨那樣撕心裂肺的抉擇,不禁令人涓然淚下。

又過了兩天,羅刹鬼王如期回到總部,不知等待他們的又是什麽樣的一種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