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暗深處

深海的水冰冷刺骨,在強大的水壓之下,正源源不斷地衝灌進下水道之中,看這陣勢非得把整個海底宮殿都淹沒了不可。饒是這些宮殿的建築非常牢固,至少也得在水壓和裏麵的氣壓達到一個平衡點時才會停止,屆時不知會是怎樣的一副光景,也許那個時候活下來的隻有那些鮫人和巨蟒。

劉萬勇等六人逃入下水道之後瞬間就被洶湧而來的海水衝得七零八落,卷進了如迷宮般的下水道深處。海水湧灌的聲音轟隆作響,震耳欲聾,湮沒了他們被衝散時驚恐的叫喊聲,整個下水道也在深海的怒濤麵前生出畏懼的顫抖,真正的絕境正撲麵而來。

才一會兒工夫,劉萬勇就已經被衝得連續好幾次撞到了下水道的牆麵上,每一次撞擊之後都會順著水流改變了方向,幾次下來他早已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麽位置了。盡管如此,他的手裏還是緊緊地攥著僅有一個手電筒和一把沒剩幾顆子彈的手槍,除此之外,他已身無長物。他心裏其實很清楚,在這樣的境地下已是十死無生,如果這樣都還能活下來,那隻能說明閻王爺暫時還不想收留他,要留著他的小命繼續經曆各種各樣的折磨。不過,以他的性格來看,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一定要再爭取一下,所以手上的兩樣東西無論如何都不能丟,萬一有機會還能用得上。

下水道的麵積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大上許多,劉萬勇順著水流不知道已經拐了多少個彎,大致估算一下似乎早已超出了宮殿的麵積範圍,想來也是,下水道應該是覆蓋整個城區的,並不僅僅限於宮殿的地下範圍。隨著離海水入水口的距離越來越遠,水流漸漸地趨於平緩,在黑暗中,劉萬勇抱住了一個分岔口的口沿,使自己暫時停頓了下來,打開手電四處照了照,除了到處都是已經滿到肩頭的海水之外,什麽都沒看到。他喊了幾聲其他同伴的名字,聽到的也隻有自己的回聲。

冰冷的海水凍得劉萬勇瑟瑟發抖,不停地喘著粗氣,這裏已經聽不到轟隆的灌水聲,隻有輕微的汨汨的水流聲,除了一束手電的光亮,周圍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在這樣的地方永遠看不到太陽,死在這樣的地方,別說是千年萬年,恐怕是到了世界末日都不一定有人發現他們,想想就知道這是何等的淒涼。

盡管心裏那一股不到最後一刻決不放棄的勁還在擰著,可是他放眼四周卻怎麽也找不出給自己一絲希望的理由。如果這是陸地上的下水道,他隻要找到一個窨井口,就能逃出去,可是這裏,先不說沒有窨井口,就算有,爬上去之後還要麵對幾千米深的海域,到頭來也是難逃一個死字。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開始在心底蔓延,他竟不知由絕望帶來的真正的恐懼會是這麽的不好受,手腳竟會在一瞬間失去了力量,他終於知道其實死亡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死亡之前所產生的那種恐懼,足以把一個人心底原有的一切信念全都吞噬。

雖然水流已經不那麽急了,人可以用腳踮著水下的地麵緩緩行走,但劉萬勇卻不知自己該往何處去,畢竟上下左右四麵八方都沒有一條生路。原本躲入下水道隻是權宜之計,卻不想屋漏偏逢連夜雨,又來了這麽一出,直接把他們逼入了更深的絕境,不知其他的同伴現在怎麽樣了,是否都還活著,不過即使現在都活著又能怎麽樣呢,海水漸漸地滿上來,他們又無處可去,等灌滿整個下水道時,他們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水已經滿到了下巴,劉萬勇還是呆在原地不動,隻是不得不把頭抬起來才暫時不會讓苦鹹的海水灌進嘴裏。原來在這裏靜靜等待死亡的感覺是那麽的難受,恐懼早已吞噬了身上的每一個細胞,他終於能體會到那些死刑犯臨刑前是怎麽樣的一種心理狀態,著實是一種度秒如年的煎熬,與其這樣倒不如直接在自己太陽穴上開一槍來得痛快。

突然之間,他竟了動了自殺的念頭,這是一種非常可怕的念頭,在以往那麽多次險象環生的境遇裏,他都不曾動過這樣的念頭,可是這一刻,他竟然冒出了這樣的念頭,因為他想到呆會兒海水漫過頭頂時,苦鹹的水灌進嘴裏鼻腔裏,衝進肺部所引起的那種劇烈疼痛的灼燒感,以及那種大腦缺氧所引起的全身抽搐,都是一種非常痛苦的感覺,沒有誰願意去體驗,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倒不如在自己腦袋上無痛地開上一槍。

海水又滿了上來,劉萬勇不得不把頭仰得更高,幾乎與下水道的頂部平行了,死神留給他的隻有不到二十公分的距離,待海水滿過這二十公分,死神的翅膀將徐徐展開,直至最後將他擁入懷中。

此時,劉萬勇已經徹底放棄了生存的希望,緩緩地抬起手把槍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閉上眼睛,做了幾次深呼吸,這將是他在這個世上所呼吸的最後幾口空氣,右手的食指輕輕地撘在扳機上,指關節微微地動了一下,卻又停了下來,似乎又猶豫了,畢竟自殺需要很大的勇氣。

“有人嗎?”忽然之間,劉萬勇隱約聽到不知從哪裏傳來的這樣一句喊聲。他頓時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把槍放了下來,急忙應了一聲,“我在這兒呢,你在哪裏?”

對方聽見了劉萬勇的聲音,也是一陣興奮,喊道,“是萬勇嗎,我是老馬,你在哪兒,應該就在附近,我來找你!”

原來是馬軍師,在臨死前還能聽見戰友的聲音,也是一種莫大的欣慰,劉萬勇頓時就覺得自己又有了力氣,趁著還有一點時間,他循著馬軍師的聲音緩緩地摸了過去,能有一個兄弟陪著自己死,也知足了。

可是他還沒走幾步,又想到了其他人,不知魏大牛、葉雲茜、宋文嫣、愣頭青他們幾個人是否也像他這樣幸運,能在死前有人陪伴,突然之間又覺得心底一陣難受。

在一個幾乎被水灌滿的下水道裏,要想聞聲尋人也是有一定的難度,劉萬勇走得非常困難,非常緩慢,結果沒等他與馬軍師相遇,海水就已經漫過了頭頂。在最後的時刻,他深吸一口氣,憋進水裏,打著手電在水下四處看,希望馬軍師能看到他的手電光,或者他能看到馬軍師的手電光,他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能跟自己的戰友兄弟死在一起。

水下的能見度不高,但要是有亮光的話會好一些,劉萬勇憋著最後一口氣,四下尋找馬軍師的蹤跡,可是一圈下來並不發現。但他並沒有放棄,憑著僅有的印象繼續前進,就在他的氣快要憋到極限的時候,前方不遠處的地方出現了一點微弱的亮光,而這時他也到達了極限,終於忍不住一口氣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