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統會長”陡地暴喝一聲:“住手!”

這一喝大有地動山搖之勢,全場登時靜止下來。

一個白衣老者,疾趨近前,單膝一曲,道:“真會長,周靖被人救走,‘飛龍堂’三香主己追了下去,還有師爺………”

“知道了,退下!”

“是!”

“逆旅怪客”渾身血跡斑爛,閃身到了“地靈夫人”身前,激動地道:“夫人傷得如何?”

“地靈夫人”愴然一笑道:“不要緊,少主……”

“逆旅怪客”抑低了聲音道:“夫人放心,定可脫險!”

“這就好!”

“一統會長”陰惻惻地向“地靈夫人”道:“夫人,貴宮既然公開與本會為敵,本會長隻有采取斷然措施……”

“地靈夫人”恨聲道:“怎麽樣?”

“逆我者亡,血洗‘地靈宮’!”

這充滿血腥的話,出自武林第一大幫“一統會長”之口,令人不寒而栗。

“地靈夫人”芳容為之一變。

“一統會長”一頓之後,接著道:“不過……”

不過兩字出口,又倏然止住,雙目厲芒似電,緊緊照定“地靈夫人”。

“地靈夫人”咬牙道:“不過怎麽樣?”

“如果‘地靈宮’加盟本會,事情又當別論!”

“那除非是日出西山。”

“本會長言出必踐,七日之內,‘地靈宮’將在江湖除名!”

“大言不慚!”

“同時,夫人今天將隨本會長同返敝總壇……”

驀在此刻——

一陣破風之聲,震耳傳至。

數十人影,電瀉當場。

為首的,是一個鳳韻動人的中年女子。

她,正是關外武林盟主“絕魂女藍玉環”,她身後緊隨著“一指飛魔西門錦”,“錦衣客魏”無忌,再後就是“關外八叟”和其餘手下。

“逆旅怪客”立即以“傳音入密”之法,向“絕魂女”寥寥數語,“絕魂女”螓首微點,目光電掃全場一周,然後落在“一統會長”身上。

“絕魂女”一行現身,大出“一統會”在場高手意料之外。

“一統會長”沉聲道:“來的敢是藍盟主?”

“絕魂女”冷哼了一聲:“不錯!”

“藍盟主不是有意要與中原武林為敵吧?”

“會長能代表整個中原武林說話?”

“也許!”

“通天教是否也在其內?”

“一統會長”登時語塞,“通天教”死灰複燃,成了“一統會”的勁敵,使“一統會”

君臨中原武林的計劃發生了動搖,這一問,的確觸中了“一統會長”的要害。

但,“一統會長”並非易與之輩,一怔之後,嘿嘿一笑道:“那是中原武林的家內事,與關外朋友的事不能混為一談!”

“絕魂女”冷嗤了一聲道:“本盟入中原乃是為了辦一件私事,無意爭雄鬥長!”

“好極,本會長忠告盟主不要介入中原武林是非之中!”

“可惜今晚的事剛好與本人要辦的私事有關,於此,本人也請貴會長適可而止,彼此不要傷了和氣!”

“一統會長”陰森森地道:“不巧得很,這一來貴盟主的私事與敝會的事發生了抵觸!”。

“閣下準備怎樣?”

“奉勸盟主還是退出是非圈外為上!”

“如果不呢?”

“那你會後悔!”

“恐怕不見得?”

“一統會長”一代果雄,默衡眼前態勢,若以“地靈宮”的實力,加上關外這些豪華,自己縱使無視於對方,但屬下數十高手,勢非付了絕大的犧牲不可。

心念之中,冷笑一聲道:“那隻好待事實證明了!”

說完,一揮手道:“撤退!”

一聲令下,所有“一統會”高手,負死扶傷,紛紛馳離。

“一統會長”也告閃身飛逝。

眨眼間,全部消逝於沉沉夜幕之中。

“地靈夫人”先與“絕魂女”見了一禮,然後才下令清理傷亡。

且說,“恨世魔姬”朝“怪丐聶飛”消失的方向,一路追了下去。

足足一個再次,並行了不下五十裏之遙,竟然一無所見,不由心中氣餒起來。

突地——

一陣喝斥之聲,薪傳人耳,登時心中一動,循聲奔去。

遠遠隻見三岔道口,數條人影,兔起鶻落,打得難分難解。

弄近一看,赫然是三個白衣人圍著“怪丐聶飛”,猛攻猛撲。

“怪丐聶飛”脅下挾著功力全無的周靖,隻能以單掌應敵,而圍攻的三人,是“一統會”

“飛龍堂”屬下的三名香主,功力相當不弱。

雖然“怪丐聶飛”身手超凡,但因顧及怕誤傷了周靖,是以守多於攻,在三香主蓄意立功,忘命狂補之下,倒纏得不易脫身,但三香主要想得手,也是不可能的事。

雙方打得激烈非凡,“恨世魔姬”正待彈身出手……

一個白影,恰在此時幽然現身。這白影,正是“一統會”師爺“妙手書生斐莊”。

由於“妙手書生”出現,“飛龍堂”三香主精神大振,其中之一,高喚了一聲:“師爺!”

“妙手書生”一飄近前,雙掌疾劃而出……

兩聲栗人的慘附,破空而起。

“恨世魔姬”芳心巨震,驚叫了一聲,撲身入場。

“師爺!你……你……”

又是一聲淩厲的慘嗥,劃破夜空。

“恨世魔姬”疾刹身形,怔在當場。

死的竟是三個“一統會”的香主。

“妙手書生”身為“一統會”師爺,竟然出手搏殺了會中的三個香主,的確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怪丐聶飛”哈哈一笑道:“幹得好,可是,你如何回去交代呢?”

“妙手書生”不經意地道:“我追蹤的結果,隻見三具屍體,不見敵蹤,算是件無頭公案吧!”

“一統會長不會起疑?”

“目前己無庸顧慮這多,這老匹夫的末日己不遠了!”

說著,回過身來,向“恨世魔姬”道:“黃紫芳,我們正好談談!”

“恨世魔姬”口裏“嗯”了一聲,趨近“怪丐”身前,關切地向周靖道:“弟弟,你受苦了!”

“怪丐聶飛”一翻眼道:“黃紫芳,改了這種稱呼吧!”

“為什麽?”

“你不能打他的主意!”

“什麽意思?”

“你不能愛他!”

“不能?”

“怪丐聶飛”截釘斬鐵地道:“不能!”

“恨世魔姬”輕笑了一聲道:“可是你們少主卻愛我呢,不信問問他!”

“怪丐聶飛”目中幾乎噴火……

“妙手書生”沉聲道:“聶兄還是速帶少主離開為上,以防追兵再至!”

“怪丐聶飛”狠狠瞪了“恨世魔姬”一眼,轉身……

“恨世魔姬”橫身一阻,道:“且慢!”

“怪丐聶飛”沒好氣地道:“怎麽樣?”

“他身中‘通天教主’的‘玄天寒煞’,隻有一個月的時間可活……”

“這個我知道!”

“你有把握能解除他這致命的暗傷?”

“這……難道你能?”

“事關生死,必須從長計議!”

“原來是這麽一句話,失陪了!”

周靖心中大是過意不去,不管怎樣,“恨世魔姬”對他有過數次救命之恩,忍不住脫口道:“姐姐,大恩容圖後報!”

“怪丐聶飛”彈身再起。

“恨世魔姬”欲待阻止,“妙手書生”已伸手攔住,道:“官道眼雜,我們到那邊林中一談!”

隻在眨眼工夫,“怪丐聶飛”己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恨世魔姬”無可奈何地一點頭,道:“好吧!”

兩人彈身人林,在十丈之處停下身來。

“妙手書生”,顯然很激動地道:“你把‘黑箱奇書’的下落,告訴了‘通天教主’……”

“恨世魔姬”,不等他說完,接口道:“為了救周靖一命,不得不如此!”

“你怎會知道奇書的下落呢?”

“這個可未便相告了!”

“如讓奇書落入‘通天教主’之手………”

“奇書與人命哪一樣重要?”

“妙手書生”不由一窒,答不上話來。

“恨世魔姬”又道:“但奇書將不會落人‘通天教主’之手!”

“為什麽?”

“他得不到!”

“如果‘水府洞天’中人被他擒住的話,豈不……”

“他永遠也不會碰上‘水府’中人!”

“難道你是虛言搪塞對方?”

“一半!”

“一半,什麽意思?”

“一半是事實,一半是虛構!”

“通天教主豈能幹休?”

“我隻是指出地點,並不保證他能得手!”

“可是少主……周靖隻有一個月的生命……”

“閣下也稱周靖少主?”

“妙手書生”自知失言,道:“是的!”

“難怪閣下出手毀了貴會三香主!”

“這件事不希望再有第三者知道!”

“當然!”

“在下有個不清之請!”一

“希望你不要把感情用在周靖身上!”

“恨世魔姬”冷冰冰地道:“閣下的意思是不許我愛他,也不讓他愛我?”

“可以這麽說!”

“閣下是何居心?”

“恐怕你會後悔!”

“後悔?那是永遠也不會發生的事!”

“妙手書生”沉重地道:“這是一種罪惡!”

“罪惡?愛人和被愛是罪惡,閣下真是妙論驚人!”

“在下說的可是實話!”

“閣下的意思是我和他年齡不配?我太醜?”

“年齡不配,無關宏旨,至於容貌,人皮麵具之後的臉孔並不顯……”

“這就令人費解了!”

“一點也不,在下坦白地講,如果周靖將來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後,他不會愛你,而且,他可能恨你!”

“恨世魔姬”注視了“妙手書生”片刻,驚奇莫釋地道:“他的身世是什麽?”

“這個,恕在下目前無法相告!”

“好,我們暫且不談這些,先談談周靖的生死問題!”

“難道你有辦法能解除他身中的‘玄天寒煞’?”

“也許有!”

“妙手書生”顯得異常激動地道:“真的?”

“恨世魔姬”籲了一口氣道:“這辦法須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說說看?”

“犧牲‘黑箱奇書’!”

“妙手書生”一震,道:“這……”

“當然,這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下下之策,不到萬不得己不用!”

“尊駕可否說明白些?”

“如何才算明白?”

“比如說,‘黑箱奇書’落在‘水府’,從何犧牲起……”

“這麽說,其中自有道理,不過,事前不便奉告!”

“妙手書生”呆了一呆,道:“尊駕言之鑿鑿,不由在下不信,一月之期不長,但也不短,希望在下幾位朋友能覓得其他途徑,解周靖之厄,再見了!”

說完,孤身而逝。

“恨世魔姬”輕輕歎息一聲,也告消失於夜睛之中。

回筆敘及“怪丐聶飛”挾著周靖,全力疾馳。

不久之後,天色放明。

周靖忍不住道:“前輩,我們是奔向何方?”

“地靈宮!”

“地靈宮?”

“是的,少主身中‘通天教主’的‘玄天寒煞’,目前之計,隻有暫赴‘地靈宮’休養,極速設法解製。”

“聽說‘玄天寒煞’除‘通天教主’本人之外,無人能解?”

“這也未必,天下之大,不乏奇才異能之士!”

“可是時間上來得及嗎?”

“我等當為少主盡其綿薄!”

周靖不由黯然一歎。

“怪丐聶飛”愴然道:“如果主人在此,‘玄天寒煞’又何足懼!”

“先父能解?”

“身的,主人功力通玄,隻不過舉手之勞!”

“先父到底是誰?”

“少主,時機未至,恕我未便奉陳,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前輩對我的身世,判斷正確嗎?”

“百分之百!”

“其中不會有誤會,或是……”

“決不!”

“如此說來,前輩你和‘逆旅怪客’等,都非本來麵目?”

“是的,少主,請原諒我等有不得已的苦衷!”

周靖知道再問也是枉然,隻好把這悶葫蘆吞在肚裏,他無法想象父母是何等樣的人物,但以這些以少主相稱自己的人物看來,當年父母必是叱吒風雲的人物,而且自己又何以會變成了“霸王鞭”周公鐸的兒子,就難以想象了。

不過,在觀念上,他仍然抱著三分懷疑,並不全信“怪丐”等的認定。

顧盼之間,朝陽吐輝,金光遍灑,己是辰時光景。

“怪丐聶飛”道:“少主,目前危機處處,白日奔走不便,我們尋個僻靜之處歇上一歇,入晚,再行趕路,希望‘逆旅怪客’他們能尋了來!”

“會嗎?”

“我己沿途做了暗記!”

“哦!”

“怪丐聶飛”舍了正道,向荒僻之處奔去,不久,來在一片密林之中,放下了周靖,道:

“少主,我去弄些吃喝的來!”

周靖無言地點了點頭。

“怪丐聶飛”以關切的口吻道:“少主,千萬不可離開,我將很快的趕回!”

“好的!”

“怪丐聶飛”彈身出林而走。

就在“怪丐聶飛”離開之後不久,一個幽靈般的人物,倏然出現。

周靖目光一掃之下,渾身汗毛豎立,駭然倒退了幾個大步,栗聲道:“莫姑娘,你……

你……”

來的,赫然是那與“紅須客評金”同歸於盡的莫綺華。

他清楚的記得莫綺華己當場殞命。

難道死人還會複活?

難道世間真的有所謂鬼魂?

心念及此,不由又退了一個大步。

那女子冷冷地道:“閣下就是周靖?”

周靖定了定神道:“你不是莫綺華?”

“她是我姐姐,我叫莫綺萍。”

“啊!”

周靖拭了拭額角的冷汗,又道:“令姐的事……”

莫綺萍容色凝沉地道:“我姐姐是如何死的?”

周靖黯然道:“在下實在愧對令姐!”

莫綺萍柳眉一豎,厲聲道:“你殺了她?”

周靖愴然一笑道:“等於是在下殺了她!”

“此話怎講?”

“她為了救在下而刺殺‘紅須客’丘金,但‘紅須客’丘金臨死反噬,毀了令姐,在下……”

莫綺萍芳容慘變,駭然道:“她為了救你而刺殺丘護法?”

“是的!”

“這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說著,流下淚來。

周靖內心也感到無比的酸楚,莫綺華畢竟是為他而死的,臨死之時,她吐出一個“愛”

字,但,她當初贈“辟水珠”,全力協助他取得“共工殘簡”,到底是為了什麽,至今仍是一個謎。

對方既是她的妹妹,也許能揭開這個謎底。

當下道:“姑娘也是‘通天教’所屬!”

“不錯!”

“不知此來有何指教?”

“家師要見你!”

周靖不由心頭一震,莫綺華當初也曾說是奉師令行事,不知她姐妹兩的師父是何許人物?

為什麽要令她援手自己,而且莫綺華在臨死之時,握住自己缺了一趾的右腳,這絕非無因,也許是……

心念之中,脫口道:“令師尊諱?”

莫綺萍道:“閣下見麵自知!”

“令師現在何處”

“離此不遠!”

“如此,姑娘請帶路。”

就在此刻——

一個嬌冷的聲音道:“周靖,江湖人心鬼域,你倒是大方得很,你知道多少人要得你而甘心!”

周靖與莫綺萍同感一怔。

一條人影,飄然現身。

周靖激動地叫了一聲:“梅姐!”

莫綺萍則驚呼一聲:“血女!”

來的,正是“血女甘小梅”。

甘小梅幽怨地瞪了周靖一眼,道:“跟我走!”

周靖一愕道:“跟你走?”

甘小梅小嘴一呶:“難道你真的想死在‘玄天寒煞’之下?”

“梅姐己經知道……”

“嗯,你遺鞭穀外,我還以為你已遭了不幸!”

“謝梅姐關懷!”

“那些見外話不要說了,現在我帶你走!”

“可是這位姑娘的師父……”

甘小梅冷冷地道:“你知道人家安的是什麽心?人家的師父為什麽要見你?‘通天教主’對你的照應難道還不夠?”

周靖呆了一呆,道:“莫姑娘的姐姐是為了我而……”

甘小梅粉腮一沉道:“你到底走是不走?”

周靖不由大感為難,他實在極想見見莫綺華姐妹的師父,以揭開心中的疑團,但甘小梅的話,又不無道理,也許這又是一個陷阱,而聽甘小梅話中之意,似乎有辦法能替自己解除具中的“玄天寒煞”……

心念未已,隻見莫綺萍麵色一沉,道:“此行對閣下的關係甚大,盼勿自誤!”

甘小梅大咧咧地向莫綺萍道:“你還是趁早請吧!”

莫綺萍冷哼了一聲道:“血女,你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怎麽樣?想打,是不是?”

“姓莫的不在乎!”

“好嘛!”

話聲中,纖掌倏劃……

周靖橫身一阻,道:“梅姐……”

他忘了自己此刻功力全無,剛隻說了“梅姐”兩個字,被甘小梅劃起的掌勁,震得栽落一丈之外,口中哼出了聲。

甘小梅急忙伸手把他扶了起來,滿麵憐惜地道:“傷了哪裏沒有?”

周靖一聲苦笑道:“沒有!”

莫綺萍冷哼了一聲道:“周靖,你來快他說一句,願不願見家師?”

周靖向甘小梅道:“梅姐,我不得不見一見那位前輩,因為……”

甘小梅憤憤地道,“因為什麽?”

“因能關係到我的身世!”

“真的?”

“我判斷是如此!”

“那好,我跟你一道去!”

莫綺萍冷聲道:“家師隻命我請周靖一人。”

甘小梅粉腮一寒道:“對我不表歡迎?”

驀地——

一個細如蚊納,但卻字字清晰的話聲,遙遙傳至:“萍兒,時間不多了!”

顯然對方是以“千裏傳音”之術發話。

莫綺萍略一思索之後,道:“兩位請,家師己等得不耐了!”

甘小梅一把扶起周靖,道:“請帶路!”

莫綺萍以異樣的眼色,瞥了甘小梅一眼,當先縱身奔去。

甘小梅緊躡其後而行。

周靖心裏可大不是意思,一個大男人,被一個少女抱著走,的確是不象話,但他功力全失,隻好默然聽任擺布。

忽然,周靖想起了“怪丐聶飛”前去尋找食物,如果回到原處不見人,豈不要急煞,正想開口說話……

莫綺萍己刹住身形,道:“到了,兩位稍待!”

甘小梅應聲止住奔勢,把周靖放落地麵。

眼前,藤蔓叢生,附壁攀岩,隱約露出一個洞穴,當然,如不是莫綺萍撥蔓而入,是不容易看得出來的。

工夫不大,莫綺萍在洞口傳聲道:“兩位請進!”

周靖的心,不由一陣怦怦急跳,因為極可能一個久懸心中的謎,將要解開。

甘小梅向周靖一擺手,道:“靖弟,走!”

周靖在前,甘小梅在後,撥開藤蔓,進入洞中。

洞徑不大,約在兩丈之間,縱深不及十丈,一眼即可見底。

一個年近不惑的黑衣女人,兀坐在一塊石頭上,莫綺萍站在她身後。

周靖大步走向前去,拱手為禮道:“在下周靖,尊駕如何稱呼?”

那黑衣中年女人,陡地站起身來,目射奇芒,一不稍瞬地緊盯在周靖臉上,久久才開口道:“你叫周靖?”

“是的!”

“莫綺華因何而亡?”

“在下視此為終生核事!”

中年女人歎了一口氣道:“是我害了她!”

周靖聞言之下,為之一怔。

中年女人目光移向甘小梅道:“姑娘就是新近轟傳武林的‘血女’?”

甘小梅臻首微點道:“過獎了!”

中年女人感慨地道:“姑娘,你很美!”

甘小梅淡淡一笑道:“謬讚!”

中年女人目光又移回周靖麵上,沉聲道:“拙徒莫綺華臨終之時,可曾對你說過什麽活?”

“這個……”

周靖心念疾轉,莫綺華臨終之時,似乎有話要說,但死神己不給她時間,她僅隻表達了愛意,這一點,他當然說不出口,另外,她說了半句話……

“莫姑娘約略透露了一些!”

“她說了什麽?”

“說是奉尊駕之命,證明在下的身世!”

“以後呢?”

“她傷重而死,沒有說出下文!”

中年女人欲言又止,有意無意地把目光瞥向甘小梅。

周靖立即覺察,道:“這位是在下義姐,尊駕有話但說無妨!”

中年女人,顯得異常的激動,聲音微帶顫抖地道:“周靖,你願竟脫下右腳鞋襪讓我看一看!”

周靖駭然退了一個大步,事實居然與他自己想象差不多,當初“怪丐聶飛”憑此而認出了他的身世,但連“地靈夫人”在內,對他的身世都諱莫如深,其中蹊蹺,無從想象,現在,這屬於“通天教”的中年女人,竟然也提到了這不為人知的特征,當下,反問道:“尊駕此舉是有用意?”

“當然!”

“在下可否先行請問?”

“這……不能!”

“尊駕認為在下的右腳有問題?”

“如我沒有說錯……”

“怎麽樣?”

“你右腳少一大趾!”

周靖全身一震,再退了一個大步,駭然而又驚奇地望著這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激動地道:“沒有說錯吧?”

周靖點了點頭,道:“說對了!”

“如不嫌唐突,我想親自過目!”

“這……”

周靖略一猶豫之後,終於脫了右腳鞋襪。

中年女人驚叫一聲,跪了下去,失聲而呼道:“果然是少主!”

周靖頓時手足無措,又是一個叫他少主的人。

甘小梅與莫綺萍,驚愕得如泥塑木雕。

在莫綺萍而言,她師父竟然向周靖下跪而稱之為少主,簡直是不可思議。

在甘小梅來講,她覺得這位既是義弟,又是芳心默許的心上人,身世相當不簡單。

周靖好半晌才**地道:“尊駕請起!”

中年女人緩緩站起身來,眼中滿含淚水,喃喃地道:“主人主母,當可瞑目九泉了!”

周靖全身起一陣可怕的**,如果身世獲得證明,隨之的,可能是一個慘絕人寰的故事,他咬牙忍住即將滾落的痛淚,顫聲道:“尊駕到底是誰?”

中年女人想了一想之後,道:“少主,目前暫難相告,請恕妾身有不得已的苦衷!”

周靖宛如當頭被淋了一瓢冷水,看來,這中年女子仍然不會告訴自己有關身世之謎,但,他仍不死心地道:“在下的身世……”

“少主,你己獲得了‘黑箱奇書’?”

“是的!”

“謝天謝地!”

周靖本想說出“黑箱奇書”應該是甘小梅之物,自己不想非分占有,然而他想了一想之後,又把要到口邊的話吞了回去,因為他見甘小梅在向自己使眼色。

中年女人又道:“少主,當你練成奇書所載的武功之後,妾身當將一切過往稟陳!”

周靖含浪地應了一聲:“好的!”

“少主身中‘玄天寒煞’……”

周靖咬了咬牙,道:“有這回事!”

中年女人向前一移身道:“妾身當為少主效勞!”

這話大出周靖意料之外,“通天教主”自詡這種獨門陰功,天下無人能解,而這中年女人竟然能解,這證明了她在“通天教”內,身份不低,同時與“通天教主”必有極深關係。

該否接受她的好意呢?

是否會影響以後自己向“通天教主”索討這筆賬呢?

心念數轉之後,毅然道:“好意心領了!”

中年女人粉麵為之一變,道:“少主,‘玄天寒煞’天下恐怕找不到第三者能解?”

“這個我知道!”

“聽說過了!”

“那少主為何要拒絕妾身之請呢?”

“這筆賬我誓必要向貴教教主索還!”

中年女人蹬地退了一步,道:“少主為了這點而不接受?”

周靖冷靜的道:“是的,一點不錯!”

中年女人凝思了片刻,終於以沉重的聲說道:“少主,這不相幹,是兩回事!”

周靖一搖頭道:“我必須先清楚尊駕與‘通天教主’之間的關係!”

中年女人麵有難色,道:“少主是否可以不問這個?”

“不!”

“我替少主解除陰功所封穴脈,乃是憑我與少主之間的關係!”

“可是尊駕沒有說出究竟是什麽關係?”

“這一點少主務請鑒諒,情非得已!”

“至少我得知道尊駕在‘通天教’中的地位和身份?”

“少主,綺華綺萍是一對孿生姐妹,自動由我撫養長大,綺華已因少主的事而犧牲,難道這一點尚不足以邀少主對妾身苦心的明鑒?”

莫綺萍滿麵悲度之色,低下頭去。

周靖黯然一歎道:“這將是我終生之憾!”

中年女人道:“少主,妾身說這話的目的,並非是痛惜紹華的死,也不是表功,隻是借此以明妾身對少主的一份迫切冀望!”

“我體會得到!”

“那就請少主答應妾身的要求!”

甘小梅突然此時插口道:“靖弟,你應該答應,話都已說明了,不答應是矯情!”

周靖默然。

中年女人雙手各駢食中二指,猝然向周靖“黑虎”、“氣海”二穴點去。

甘小梅粉腮突呈一片緊張。

周靖但覺兩股陽和之氣,透穴而入。

接著,“六坎”重穴之上,又是一震,真元立有流轉的跡象。

中年女人雙手一收,右手伸中指,再度點出,戳向“中堂”死穴。

周靖慘哼一聲,栽了下去。

甘小梅栗喝一聲:“你敢!”

出手似電,劈向中年女人的腦門。

“血女,住手!”

栗喝聲中,莫綺萍舉掌朝甘小梅截去。

“砰!”的一聲脆響,雙掌接實,莫綺平連退三步,但卻阻止了甘小梅對她師父的閃電的一擊。

中年女人這時已跌坐周靖身邊,用手貼附在他乳上“雁窗”“靈虛”兩穴,粉腮微呈蒼白,足見她內力消耗不少。

這種手法,的確是別樹一格。

甘小梅暗喊了一聲慚愧。

莫綺萍憤然道,“血女,你幾乎誤了大事!”

甘小梅倒是爽快,歉然道,“是我的不是!”

半盞餘的工夫,周靖俊目虎張,神光湛然,一躍而起。

中年女人仍跌坐如故,香汗淋漓,粉腮益形蒼白。

甘小梅美豔如仙的麵龐上,綻開了兩朵笑靨,歡然道:“靖弟,你沒事了!”

周靖點了點頭,感激無比地望著中年女人。

又過了半盞茶工夫,中年女人才疲憊地站起身來。

周靖趕緊施禮道:“援手之德,就此謝過!”

中年女人還禮不迭地道:“少主,這是妾身份所當為,豈敢當謝字,妾身乘療傷之便,已將部份真元,輸入少主體內……”

周靖駭純怪不得她顯得如此疲憊,原來她把功力輸了一部分給自己。

她為什麽要這樣做?

她為什麽和“地靈夫人”一樣,對往事保守機密?

心念之中,激動不已地道:“我不知該怎麽說才好,尊駕此舉……”

“少主,這值不得掛齒!”

“我受之有愧!”

“少主言重了,妾身份所當為,昔日主母待妾身如同己出,殊恩難報萬-……”

周靖心中忽有所動,他想起“地靈夫人”對他說過的話,參以現在對方說話的口吻,莫非對方就是……

心念剛動,一陣人語之聲,倏告傳來。

不但打斷了中年女人的話聲,也打斷了周靖的思潮。

“你忒也粗心大意,少主功力全失,你放心把他撇在林中!”

“這是意外,誰也想象不到!”

“如果有什麽失閃,你這假要飯的問心何安?”

“兩位叔叔不用爭論了,尋人要緊!”

“要是不被‘通天教’所擄,便是落入‘一統會’之手!”

周靖一聽,是“怪丐聶飛”等人在尋找自己,當下急道:“我得告訴他們一聲!”

中年女人道:“少主,他們在找你?”

“是的!”

“是些什麽人?”

“逆旅怪客、怪丐聶飛、甄氏兄……”

“這個妾身知道,委身問的是他們的真實姓名?”

“真實姓名?”

“不錯!”

“難道他們用的全是化名?”

“妾身認為是這樣!”

周靖茫然搖了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人聲漸去漸遠。

中年女人麵容一肅,道:“少主,後會有期,你先請便!”

周靖本想再說什麽,但怕錯過了“逆旅怪客”等人,讓他們著急,隻好作罷,目光轉向莫綺萍道:“莫姑娘,令姐之死,在下疚校至極,不過,在下會在心裏永遠紀念她!”

莫綺萍因師父在側,而師父稱對方為少主,還能說些什麽,當下黯然道:“相公不必自責,家姐乃奉師命行事,這隻能說是天意如此吧!”

周靖辭別了她師徒,和甘小梅走出荒洞之外,周靖忽然想到自己初闖“血穀”之時,甘小梅裝神扮鬼地能測出自己的心中所念,不由脫口道:“梅姐,我有句話問你?”

甘小梅嫣然一笑道:“什麽事?”

軟語輕笑,使周靖為之心神一**。

“記得我初進‘血穀’之時,你曾測出我心中所念,絲毫不爽!”

“怎麽樣?”

“太以玄奇!”

“那叫‘天心通玄’,與‘天眼通’、‘天耳通’,殊途同歸!”

“哦!那麽……”

“怎樣?”

“剛進洞內的中年婦人,你當能知道她心中所思想的是什麽?”

“不!”

“這就奇了!”

“此種‘天心通玄功’,我隻練到了五成,家母可能到八成火候,非到十成,不足以窺測旁人的心念!”

“那梅相當初……”

“你記得我曾要你默想心事五遍?”

“有這回事!”

“那不就說明了,若非你全神專注,默念心事五遍,我一樣無法測出!”

“如此說來,梅姐無法知曉對方心事?”

“不錯,我功力火候,僅此而已!”

“但這已足驚世駭俗了!”

“靖弟,你想不出對方是誰?”

“如能想得出,豈非我已自知身世?”

“目前行止如何?”

“好歹得追上他們!”

“逆旅怪客等人?”

“是的!”

“那我們疾趕一程!”

“好!”

兩條人影,並肩而馳,捷逾星飛丸射,遠看直若兩縷輕煙。

顧盼之間,追出了數十裏地,卻一無所見。

甘小梅道:“靖弟,算了,無法追得了!”兩人同時刹住身形。

周靖惑然道:“為什麽?”

“你知道他們準由這個方向走?”

“這……倒是未曾注意!”

“也許我們走的是相反方向?”

“我們該如何呢?”

“再說吧,總會碰上的,有個問題使我不解!”

“什麽問題?”

“你真的愛上比你年紀大一倍還多的‘恨世魔姬’黃紫芳?”

周靖俊麵一紅,道:“梅姐,你認為這樣嗎?”

“問你呀?”

周靖心念急轉,他到如今還不知道“恨世魔姬”的真正麵目,但“恨世魔姬”對他一而再的恩情,確實令他感激至深,有兩次在情急之下,他承認愛她,他很難分析心中的感受。

“逆旅怪客”等一再地阻止“恨世魔姬”和他交往,為什麽?他不知道。

他明白,自己不可能愛她,這是畸戀!

但,心的深處,似乎又不忍對她的愛峻拒。

這思想是很矛盾的。

甘小梅見周靖沉吟不語,如花粉靨,立時罩上了一層秋霜,冷冷地道:“靖弟,希望你不要做糊塗事!”

周靖尷尬地道:“我受她的好處太多。”

“這是兩回事,愛與感恩豈能混為一談。”

“現在不談這個好嗎?”

“不,你必須明白地表示!”

“這……”

“你承認愛她了,是吧?”

“沒有,可是……”

甘小梅冷冷…笑道:“恨世魔姬何以會知道‘黑箱奇書’的下落?”

周靖惑然道:“我也感到十分奇怪!”

“不是你告訴她的?”

“沒有!”

“那就真是怪事了!”

周靖默然了片刻,道:“這事我要弄清楚!”

甘小梅意猶未釋地道:“當然,我沒有資格幹涉你的行為。”

“梅姐,你這話……”

“我憑什麽呢?”

“憑義姐的關係難道還不夠?”

甘小梅麵上飄過一抹幽怨之色,低垂臻首,半晌才嬌羞無限地道,“靖弟,你……

你……”

“怎麽樣?”

“你……愛我嗎”’

一雙深道的眸子,散發著無比的柔情蜜意,間雜著幾分羞澀,注視著周靖。

這一種神色,表現在美賽天仙的甘小梅麵上,的確有一種任何人也無法抗拒的魅力,令人沉醉,令人魂銷。

周靖一顆心頓時狂跳起來。

甘小梅在不久前,曾表示過愛意,現在是第二次,而且很露骨。

除了愛或不愛,他別無選擇。

女如解語之花,男似生香之玉。

荒郊!

野林!

更增加了神秘而感人的氣氛。

尤其,那一雙使人沉迷,充滿了期待之色的眸子,確實令人不能自克。

周靖終於顫聲說出了一句:“是的,梅姐!”

甘小梅嬌羞不勝地笑了,那笑容,像溫馨的春天花朵,像仲夏夜的絝夢。

周靖隻覺全身血液加速地奔流,一顆心似要脫口而出,呼吸,也隨之沉重起采,他挪動著步子,徐徐地,向甘小梅身前欺去。

甘小梅櫻唇微見翕動,美目射出了少女特有的情焰。

腮邊,出現了兩朵紅暈。

周靖兩臂箕張,突地向甘小梅撲去……

甘小梅但覺腰間一緊,她閉上了眼,一副火熱的嘴唇,覆蓋了櫻桃小口。

大地像是沉淪了。

天地也似乎突然縮小,小得僅隻能容得下他和她。

泛濫的春潮!

人類與生以俱來的原始衝動!

燃燒!

理智被淹沒了。

兩個身形,滾落地麵,像是瘋狂了般的,攪扭著翻向草叢。

驀地——

一陣破空狂笑,震耳傳至,聽聲音,約在五左右。

這一雙將要被欲焰焚毀的少年男女,驀然驚覺,雙雙站起身來,麵上的春潮,在刹那之間消失無蹤。

周靖與甘小梅互相望了一眼,彼此不自然地一笑。

這怪笑之聲,不遲不早,恰當鴛夢將偕之時傳來,若非有意,確屬大煞風景。

周靖冷聲喝道:“那位朋友,何妨請出一見?”

連問三遍,竟然沒有應聲。

甘小梅冷哼了一聲,如一縷淡煙般飄掠過去,繞林一周,又回到原地。

周靖道:“如何?”

甘小梅憤然道:“溜了,連個影子都沒有!”

“這人身手不弱!”

“哼!”

以甘小梅與周靖的功力而論,十丈之內可辨飛花落葉,那發怪笑聲的人,悄沒聲地掩近五丈之內,算是她與周靖均在意亂情迷之中,沒有覺察,但,來人竟然又悄沒聲地離去,而不為二人所覺,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周靖想起剛才的一幕,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若非被那神秘的笑聲所阻,他與甘小梅己做下了不可告人之事,雖然是兩情愛悅,但終究是不應該的,古語所謂,發乎情,止乎禮,何況,他還有個未婚妻易秀雲。

雖然,兩人因誤會而決裂,但下意識,他仍然是愛她的,畢竟,易秀雲是承長者之命所聘的未婚妻子,更何況“聖劍飛虹”易彬臨死的願望,加深了他的責任感。

於情於理,他不能在與易秀雲結合之前,和別的女子發生關係。

當然,他與易秀雲是否能結合,尚在未定之天,不過,人總是求其心之所安。

甘小梅麵色一緩,微笑上頰,款款情深地喚了一聲:“靖弟!”

周靖心裏為之一**,他幾乎不敢對她正視,因為她太美了,美得出塵,的確可以用“天上少有,人間無雙”這八個字來形容她。

“梅姐!”

“靖弟,你願與我長相廝守?”

“這……當然,不過……”

“不過怎麽樣?”

“你知道我還有個責任!”

“什麽責任?”

“易秀雲!”

“你不是已和她解除了婚約?”

“那隻是一時誤會,其曲在我,她父親可以說因我而死,而她,是我養父生前作主訂的婚……”

甘小梅粉腮一變,接著幽幽地道:“你心中容不下我?”

周靖呐呐地道:“梅姐,話……不是這麽說,你了解我的苦衷!”

甘小梅秀眸一閉,隨又睜開,激動的紅著粉臉道:“弟弟,我心中隻有一個你,如果……”

“梅姐!”

“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你不愛我,我……”

“你……怎麽樣?”

“我隻有死!”

周靖全身一震,道:“死?”

“是的!”

“梅姐,我值得你這樣嗎?”

甘小梅眼圈一紅道:“靖弟,盼你能記住我今天這句話!”

幽癡情語,令人**氣回腸。

周靖不願這場麵繼續下去,他怕自己抗拒不了那**的故事重演,換轉話題道:“梅姐,令堂曾要你在一月之內尋回義兄甘江……”

甘小梅芳容一慘,歎了口氣道:“我一直為此煩惱,自上次‘鬼影子’借你的‘血心’入穀,透露了先父死訊,家母本己如槁木死灰的心,更加消沉,她不願做‘血穀’罪人,她為了家兄甘江而苟活下去,家兄是‘血穀’唯一的繼承了……”

說到這裏,豆大的淚珠,己紛滾而下,宛似一朵帶雨梨花,硬咽著又道:“如果她知道家兄己然物故,那後果太可怕了,我……簡直不敢想!”

周靖鼻孔一酸道:“紙包不住火,事情總有戳穿的一天!”

“好在家母足不出穀,而且穀中的弟子,早在先父發生事情之時,被先祖父逐出穀外,所以外麵事,無由傳入家母之耳!”

“但一月之限己經快到了呀?”

甘小梅仰天發出了一聲歎息。

幽怨!

淒涼!

周靖全身起了一陣悚然的感覺,這歎息聲,多像她的母親“血穀主人”,在“血穀”之中,所聽到的歎息聲,他是永遠也忘不了的,那聲音似乎包含了世間所有的不幸,不象是發自生人的口,而是午夜幽靈的怨歎。

甘小梅似錦芳華,竟然發出這種令人不忍卒聽的歎息之聲。

雖然,她承襲了部分家門的不幸,但應不至此呀!

接著這一聲歎息之後,甘小梅淒聲道:“為什麽所有的不幸,都集中在這一個家庭之內!”

“目前……以後呢?能瞞她一輩子嗎?”

“怎麽辦呢,除了瞞過一時算一時?”

甘小梅黯然神傷的點了點頭道:“靖弟,我得返‘血穀’一趟,向家母複命,你……”

周靖道:“梅姐,我們再見!”

“你不陪我去?”“我還有事要辦!”

“什麽事?”

千頭萬緒,周靖不知從何說起,目前,他的確無事可為,但事實上他身世不明,許多恩怨未了,但又不知從何著手。當下苦笑一聲道,“我首先想證明我的身世!”

“如何證明呢?”

“這,我也不知道……”

“逆旅怪客等人既稱你為少主,他們當然有所為,為什麽?”

“我不想低聲下氣求他們,也許,他們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不陪我回穀?”

“不了,梅姐,‘黑箱奇書’你知道是什麽嗎?”

“不知道!”

“共工殘簡!”

“共工殘簡?這名子好怪。”

“我取回之後就交給你!”

“給我,為什麽?”

“我說過那應該是屬於你的,因為是令先尊的遺物!”

“靖弟,我稟明家母,送你參研?”

周靖心中一動,但隨即搖頭道:“盛情心領了!”

“靖弟,你幾番出生入死,應該保有它,所謂奇珍異寶,本無定主,唯有德者居之,何況,這是我……我的一點心意!”

“梅姐,以後再說吧!”

“好,你自己珍重,我很快地就來找你!”

“梅姐珍重!”“對了,你的那根‘霸王鞭’,我存放穀中,如果你需要……”

“暫時存著好了,我本來極少使用它!”

“那再見了!”“再見!”

“你……”甘小梅欲語還休,但粉腮己先紅了起來,秀眸閃射異樣的光采。

周靖心中一**,道:“什麽?”

“你不吻我?”周靖似觸電般地一顫,他能拒絕那似水柔情嗎?於是,四片唇瓣,再一次接合在一起。

甘小梅整個嬌軀完全沒入了周靖懷中,丁香暗吐,貪婪地吮吸著,她像是要從這吻中,融化了情郎。

周靖有力的胳膊,緊緊地環圍著她的纖腰,騰出一隻手,輕輕撫弄著她鬢邊的散發,滑如凝脂的粉頸……前車之鑒,他怕不能從沉迷中自拔,而做出越軌的事。他輕輕地推開了她……

甘小梅秀眸半閉,像是夢囈般地道:“靖弟,我不知道如果沒有你的愛,我能否活下去?”

嫋嫋癡情吾,令人心**神馳。

周靖紅著臉道:“梅姐,我對你的愛,將隨著我的生命同始共終!”

“真的,靖弟!”

“梅姐,難道是假的?”

“靖弟,愛是自私的,但我不想獨自占有你,這樣我已可滿足了!”

周靖當然明白她話中所指,隻好報以歉然一笑。

兩人依依而別。

周靖望著甘小梅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心頭似沉重,又似輕鬆。

最難消受美人恩,他不禁有些迷惘。

他想到與義兄甘江神奇的結交!

初入“血穀”時的感受!

而現在,神秘莫測的“血穀”少主,竟然成了自己的愛人!

這變化,委實也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他也想到了“血穀夫人”——一個最不幸的女人。

結果將是什麽?不可避免的悲劇。

正在沉思入神之際,忽感異聲入耳。

立即神思一清,冷冷地道:“林中是那位朋友?”

“是我,弟弟!”

人影晃處,一個奇醜絕倫的女子,已來到了身前。

周靖意外地一驚道:“是你?”

來的,正是“恨世魔姬”黃紫芳。

“恨世魔姬”嬌聲軟語地道:“弟弟,我們改了稱呼吧,以免你變得委曲!”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使周靖大感怔愕,茫然道:“改稱呼?”

“是呀!”

周靖心裏暗忖,對方的年紀可以做自己的母親而有餘,姐弟相稱,的確不雅,改稱呼也是對的。

心念之中,急道:“改什麽稱呼?”

“恨世魔姬”撲嗤一笑道:“我叫你靖哥哥,你叫我芳妹,如何?”

周靖一張俊麵登時漲得排紅,啼笑皆非,對方的話,太出他意料之外,若非他感於對方對他的恩德重重,真會拂袖而去,姐弟相稱,己屬不當,要改為兄妹相稱,確實要使人笑掉大牙。

“你不是說笑吧?”

“說笑,誰跟你說笑,這稱呼再妥也沒有了!”

“這……這……”

“靖哥哥,就這麽定份子,談正事吧,我正在找你!”

周靖苦著臉道:“找我?”

“是呀,想不到會在此地碰上你!”

“有事嗎?”

“極端重要!”

“什麽事?”

“你記得黃小芳其人嗎?”

周靖心裏一陣怦怦亂跳,黃小芳,他豈能不記得,“水府洞天”之中,曾不惜生命救他不毀於乃師“水府主人”之手,也曾剖心示愛,而“共工殘簡”正是由她暫代保管,如今“恨世魔姬”提起她來,再參以不久前,“恨世魔姬”以“黑箱奇書”為條件,使自己脫出“通天教主”之手,事情決不簡單。

心念忖處,惶惑地道:“你見過黃小芳了?”

“不錯!”

“怎麽樣?”

“她要我代她轉交給你一件東西,你當知道那是什麽?”

周靖駭然大震道:“她把那東西交給你了!”

“恨世魔姬”平靜地道:“我不是說過了嗎,你這一問豈非多餘?”

“怎麽可能呢?”——

“她為什麽不親自還給我?”

“她無暇離開水府!”

“你……”

“你該稱我芳妹!”

周靖眉峰一見,麵紅筋張,說不出話來,心想,真是得寸進尺,這種厚顏,確實是天下少有。

“恨世魔姬”若無其事地道:“你不願意?”

“這未免……”

“靖哥,我記得你說過愛我的!”

“可是……”

“這樣好了,在人前哪怕你稱我老前輩,但你我獨對之時,你得如此稱呼!”

周靖再次現出了一絲苦笑,心中急於要知道下文,無可奈何地道,“好,芳妹,說下去吧!”

芳妹兩字稱呼出口,心中的那份尷尬,就無法形容了。

“恨世魔姬”輕聲一笑,道:“你剛才要問什麽?”

“你與黃小芳的關係?”

“交情極深的朋友!”

周靖一怔聲道:“朋友?”

“你認為不是?”

“你們的年齡懸殊一倍有奇,如何……”

“交友可不限於年齡,比如你和我!”

周靖不由語塞,雖然心裏疑雲重重,但又說不出口,以“恨世魔姬”對自己的態度而論,她當然不會行使什麽詭計,但太不近情理了,令人難以置信。

當下想到另兩個問題,道:“你指出‘黑箱奇書’的下落,豈非使黃小芳師徒蒙禍?”

“未見得!”

“什麽理由?”

“第一,當然是為了救你,第二,‘水府洞天’的構設,有神鬼莫測之機,‘通天教主’功力通玄也是白費,倒是你身中的‘玄天寒煞’竟然會被那黑衣婦人解開,確實是件意想不到的事。”

周靖一震道:“你怎知道?”

“我見你與‘血女’從山洞中出來,隨後又見那黑衣婦人和一個少女離開,是猜想出來的!”

“你早來了?”

“是的!”

“為何不現身?”

“我不願與‘血女’正麵衝突!”

“啊……”

周靖不由心如鹿撞,他想到自己和甘小梅的一幕,豈非盡入“恨世魔姬”眼底,但當於鈞一發之際,那發狂笑聲的神秘人又是誰?那聲音粗豪蒼勁,當然不會是“恨世魔姬”,這就耐人尋味了。

當下試探著又道:“你一直尾隨在我們之後?”

“沒有,我為了注意那黑衣女人,把你們錯過了,直到現在!”

“哦!”

周靖鬆了一口氣,暗道一聲僥幸,接著又道:“我還是有個極大的疑問,存在心裏己經很久了!”

“你說說看?”

“逆旅怪客何以力阻我和你交住?”

“這個我也不明白!”

“你應該知道的?”

“以後再說,怎樣,我們還談正事?”

周靖無可奈何點了點頭道:“那東西你帶在身邊?”

“當然!”

“那就……”

“慢著,黃小芳還有話要我轉告!”

“她說了什麽?”

“她問你是否真的愛她?”

“這……”

周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不知如何作答,這話從“恨世魔姬”的口中問出來,的確令他大感為難。

“恨世魔姬”似己窺破周靖的心意,淡淡地道:“靖哥,你憑良心說句真話吧,她與我是兩個人,命是一條,你不必顧慮我,也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結束這畸戀吧,我們事實上不相配啊!”

周靖莫測高深地緊盯了“恨世魔姬”一眼,鼓起勇氣道:“我承認,我愛她!”

“像她愛你一樣的深?”

“是的!”

“好,我滿足了……”

周靖心裏又起了一個疙瘩,自己說愛黃小芳,她滿足何來?

“恨世魔姬”話鋒一頓,接著道:“這東西仍由我保管,現在不能交給你!”

周靖一震道:“為什麽?”

“你目前是眾矢之的,‘通天教’,‘一統會’,還有其他不少貪婪之徒,都不會輕易放過你……”

周靖麵上倏湧殺機,恨聲道:“這些帳我會一筆筆收回來的!”

“恨世魔姬”道:“但不是現在,你的功力對付一般高手有餘,但對幾個少數的魔頭則嫌不足,如果這東西不幸被奪,後果不堪設想!”

“依你之見?”

“你與‘地靈宮’必有淵源?”

“這……是的”

“地靈宮是個極好藏身之處,你可以在那裏潛心參修,我們分道而行,在到達安全地帶之後,我再交給你,這樣萬無一失!”

周靖本待取回奇書,立赴“血穀”,把它交還甘小梅,但一想不妥,“恨世魔姬”顧慮的不無道理,當下點了點頭道:“好,就這麽辦!”

“恨世魔姬”向周靖身前一靠,道:“靖哥哥,別忘了小芳的寄語!”

周靖不自然地一笑道:“我記得的!”

突在此刻——

一聲洪喝,倏告傳來:“黃紫芳,你的確不要臉!”

“恨世魔姬”醜臉一無表情,但眼中己閃殺光。

周靖已從聲音,認出來者是誰,揚聲道:“逆旅前輩嗎?”

話聲中,一個蒙麵人己瀉落身前,不錯,他正是“逆旅怪害”。

緊接著,“怪丐聶飛”,甄氏兄弟,次第現身。

“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齊齊施禮道:“恭喜少主得脫危難!”

“什麽,兩位知道了?”

“途遇‘血女’,蒙她告訴了少主獲救的經過!”

“哦!”

甄氏兄弟也上前一揖道:“周兄,幸喜無恙!”

周靖還了一禮,但對甄氏兄弟始終隨定“逆旅怪客”的行動,心中感到十分納悶,又不便問出口,隻好存在心裏,但,對方的友情是值得心感的。

“逆旅怪客”一側身形,麵對“恨世魔姬”寒聲道:“黃紫芳,今天在下要得罪了!”

“恨世魔姬”冷哼了一聲道:“閣下準備怎樣?”

“你既不聽忠告,在下隻好毀了你!”

“哈哈哈哈,你辦得到嗎?”

“你就試試看!”

空氣在刹那之間驟是緊張。

周靖急聲道:“前輩,不可……”

“逆旅怪客”激動地道:“少主,我殺了她再向你請罪!”

話聲中,一掌劈向了“恨世魔姬”麵門,另一手在一掌劈出的同時,曲指如鉤,抓向對方“肩井”,一招兩式,快逾電閃,詭譎絕倫。

“恨世魔姬”嬌軀一晃,巧極地移開上盤,雙掌斜斜削出。

兩人頓時打得難分難解。

周靖一時之間,沒了主意。

十招之後,“恨世魔姬”已無還手之力,險象環生。

“逆旅怪客”陡喝一聲道:“黃紫芳,給你最後機會!”

“恨世魔姬”厲聲道:“辦不到!”

“逆旅怪客”怒哼了一聲,一招“金剛伏魔”脫手攻出。

這一招,連“妙手書生”也硬接不下,“恨世魔姬”自是又差半籌。

周靖情急之下,大喝一聲:“住手!”

幾乎是同一時間,悶哼傳處,“恨世魔姬”踉蹌退了三步,口角沁出了兩縷鮮血,加上那醜陋的麵容,的確慘厲如鬼。

“逆旅怪客”略不稍停,雙掌猛揮,一道排山掌力,奔向了“恨世魔姬”,他有心在這一擊之中,毀去這個他認為不要臉的女人。

周靖可料不到“逆旅怪客”竟然不聽他的喝阻而再度出手。

一聲粟人的慘號起處,“恨世魔姬”飛出三丈之外。

“你真敢!”

周靖肝膽皆炸,盛怒之下,一掌劈向了“逆旅怪客”。

“怪丐聶飛”與甄氏兄弟不約而同地驚呼——聲:“少主不可!”

“砰”的一聲暴響,“逆旅怪客”身軀晃了兩晃,栽了下去。

他竟然不閃不避,硬承周靖盛怒之下的一擊。

周靖出手之後,才覺不該,但己收勢不及了,登時窒在當場。

“逆旅怪客”功力深厚,立即又從地上站了起來,口血己染紅了半幅蒙麵中,嘶啞著聲音道:“少主,小的違命,聽候處置!

周靖顫聲道:“前輩,恕我失手,但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少主,這是不得已!”

周靖一閃身到了“恨世魔姬”身前,隻見“恨世魔姬”雙目緊閉,胸部微見起伏,暗道一聲:“還好,沒有死!”

突地——

一眼瞥見“恨世魔姬”所戴麵具,掀離了一個角,露出雪白的肌膚,在好奇心的驅迫下,他毫不考慮地伸手掀去了麵具。

“呀!”

周靖失口驚呼了一聲,連連倒退,眼前金星亂冒,身形搖搖欲倒。

另外的幾聲驚呼,也跟著響起。

周靖象是自語般地進出了一句話道:“怎麽會是她?”

“逆旅怪客”目注甄氏兄弟,栗聲道:“她是誰?”

甄氏兄弟搖了搖頭,滿麵困惑之色。

“怪丐聶飛”目瞪如鈴地道:“她為何要以‘恨世魔姬’黃紫芳的麵目出現江湖?實在令人費解。”說著,搶前兩步,問周靖道:“少主,你認識她?”

周靖黯然領首,道:“她叫黃小芳!”

“黃小芳?”

“不錯,‘水府主人’的弟子!”

“恨世魔姬”竟然會是黃小芳的化身,的確是周靖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逆旅怪客”朝周靖一跪,道:“少主,我錯了……”

周靖扶起“逆旅怪客”道:“前輩,錯不在你,你的動機是好的,剛才的一掌,你……”

“沒有什麽,少主,我隻怕已促成了無法彌補的大錯。”

“目前先救人要緊!”

“怪丐聶飛”,突地大叫一聲道:“莫非如此?”

眾人間時一震。

周靖道:“前輩想到了什麽。”

“黃紫芳……黃小芳……莫非……”

“怎麽樣?”

“水府主人恐怕才真的是‘恨世魔姬’黃紫芳!”

“逆旅怪客”驚“哦”了一聲道:“極有可能!”

“怪丐聶飛”凝重地向周靖道:“少主,在‘水府洞天’之中,這位姑娘與水府主人是什麽稱呼?”

“師徒!”

“這很奇怪,師徒姓名隻差了一個字。”

“恨世魔姬應該是多大年紀?”

“四十之間!”

“那不對!”

“不對?”

“水府主人,鬢發如霜,年紀相去太遠!”

“逆旅怪客”目光閃閃地道:“她為什麽一口承認自己是‘恨世魔姬’,至死不表露身份呢,否則的話,也不會造成這一場悲劇。”

周靖黯然地走近前去,蹲下了男子,伸手探查黃小芳的經脈穴道,顫聲道:“隻剩下心脈未斷,恐怕……”

他不忍心說出下麵的字眼,傷心之淚,驟然滾落腮邊,黃小芳對他可以說是情深似海,義重如山,而今竟然落得如此下場。

當然,這不能全怪“逆旅怪客”,他定然也有相當的道理才動手。

“逆旅怪客”用充滿了愧疚地聲音道:“少主,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說了,‘恨世魔姬’黃紫芳曾經是主人昔日的愛人,所以我不得不全力阻止這件事的發展,想不到……”

周靖一震道:“家父到底是誰?”

“這……”

周靖既然一歎,沒有追問下去。

“逆旅怪客”換轉話題道:“我這裏有丹藥八粒,可以救她不死,但……”

“怎麽樣?”

“功力將保不住了!”

周靖一拭淚痕,沉聲道:“有生之年,我誓必使之恢複功力,現在,先救人吧!”

“逆旅怪客”掏出了一個綠色小瓶,道:“少主,全部八粒,一次服下,再以真元助藥力發散,半個時辰見效!”

周靖接了過來,托開黃小芳的顴骨,把丹丸倒入喉間,甄名隱不待吩咐,己極快的用手在附近溪泉中棒了一棒清水來,徐徐灌人黃小芳的口裏,周靖複以手指輕點她的“雲門”

“靈泉”“喉結”三穴,丹上順喉而下。

隨即撥轉嬌軀,雙掌一附“命門”一附“泥丸”,把真氣緩緩迫入。

盞茶工夫之後,黃小芳呼吸開始粗重,麵色也轉紅潤。

周靖汗珠滾滾而落,俊麵由紅轉自。

又是盞茶工夫過去,黃小芳嚶嚀一聲,睜開眼來。

眾人的心弦為之一鬆。

周靖收回手掌,悲切地喚了一聲:“芳妹!”

黃小芳虛弱地道,“靖哥哥,這不是夢裏?”

“芳妹,是真實的!”

“我沒有死?”

“沒有!”

周靖想到她將功力全失,忍不住一陣酸楚。

“逆旅怪客”顫抖著聲音道:“黃姑娘,在下確實罪該萬死!”

周靖柔聲道:“芳妹,你覺得怎樣?”

“我……沒有什麽,隻是覺得乏力!”

“芳妹,你不要難過,你的……”

“我的什麽?”

“你的功力……”

黃小芳粉腮慘變,閉上秀目,瞬又睜開,栗聲道:“我失去了功力?”

周靖傷感地道:“芳妹,我發誓有生之年必須使你恢複功力!”

黃小芳慰然一笑道:“靖哥哥,這就夠了,失去了功力又算什麽,沒有失去你呀!”

短短一句話,把一顆癡情的少女芳心,**裸地表露無餘,勝過了於言萬語。

周靖用手緊握她的柔荑,默然不語,這一握,傳遞了彼此的心聲。

甄名隱、甄名南兩兄弟麵上現出一絲異色,別轉頭去。

黃小芳伸手入懷,掏出一個薄薄的紙包,道:“靖哥哥,我隻好現在交給你了!”

眾人眼睛一亮。

“怪丐聶飛”忍不住輕輕地叫了一聲:“黑箱奇書!”

周靖接了過來?貼身藏好,道:“芳妹,我送你到‘地靈宮’暫住……”

“不!”

“不?”

“我要回水府!”

“芳妹,你功力己經全失了呀?”

“不要緊,家師也許能夠為力!”

“我是說‘回龍潭’己被‘通天教’封鎖,而‘一統會’可能也插足其間,你功力全無,怎能安然返回水府……”

“通天教主與我有默契,我可以自由通行!”

“但如你入‘水府’豈不自敗身份……”

“不會,我另有秘徑可循!”

“對方難道不會盯蹤,尤其你功力全無,行動上己受了限製?”

“不要緊,我自有道理!”

“不能,我不許你冒險!”

“我非回去不可,外間情況家師全不了解,恐生意外!”

“那我送你去?”

“羊投虎口?”

“逆旅怪客”道:“我送黃姑娘回去?”

黃小芳無力地一笑道:“誰也不能伴我而行,否則將弄巧成拙!”

周靖斷然地道:“芳妹,不行!”

“靖哥哥,不行也得行,我非回去不可!”

周靖痛苦地哼了一聲道:“芳妹,我現在就帶你走!”

黃小芳猛地站起身來,厲聲道:“你不要逼我!”

周靖跟著站定,愴然道:“芳妹,你這是何苦?”

黃小芳麵色一緩,道:“靖哥,我有把握保持自己的安全,你盡可放心!”

“你執意要這樣?”

“請你原諒我不得不如此!”

“那我暗中保護你!”

“不用,你現在身帶奇寶,豈可留這不必要的險,倒是我要求你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安全處所,你務必答應我這要求!”

周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顯得進退兩難。

黃小芳從地上拾起被掀落的麵具,重新戴上,恢複了“恨世魔姬”的形貌,道:“靖哥,我這一現身趕往‘回龍潭’,所有的注意力將全部集中在我身上,你和各位朋友,可以放心地上道。”

周靖知道已幹法改變她的意向,頹然道:“芳扶,我答應你,但,如果我重臨‘水府’,如何才能……”

“你那顆‘辟水珠’仍在身邊?”

“是的”

“那好極了,記得入潭之後,在潭底壁腳‘水府洞天’四個大字的天字上筆劃交叉之點,連擊三掌,門戶自開!”

“芳妹,我記下了,你失去的功力,我即使豁出生命,也要使你恢複!”

“靖哥,我很感激你這番情意,也許我們再見時,我已恢複了功力!”

“芳妹有這自信?”

“水府主人承襲先代奇學,或許有此可能!”

“但願如此!”

“我該走了!”

周靖不顧眾人在側,突地抱住黃小芳深深一吻。黃小芳羞得連粉頸都紅了起來。

“芳妹,讓我送你一程?”

“不!”“你非答應不可!”說著,一把抱起黃小芳,扭頭向“逆旅怪客”等人道:

“我將回轉‘地靈宮’,各位先行一步,我自會趕上。”話落,人己在十丈之外。

“逆旅怪客”一揮手,四人悄悄地從後跟了下去。

周靖挾著黃小芳,一口氣弄出十來裏,眼前,是背山麵水的官道。

黃小芳嬌軀一扭,道:“放下我!”

“再送你一程!”

“不,你別忘了我此刻在別人眼中仍是‘恨世魔姬’,如果讓人發覺我喪失了功力,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周靖無奈,隻好把她放下。

“靖哥,你可以回頭了!”

“我……實在不放心讓你獨自行動!”

“憑我在江湖上闖**的經驗,大概還不至吃虧,你盡可放心!”

“芳妹,有句話該問嗎?”

“什麽事?”

“你為什麽要以‘恨世魔姬’的姿態出現?”

“這……請恕師命難違,我不能告訴你。”

“那就罷了!”

突地——黃小芳一指官道盡頭,道:“有人來了!”

周靖放眼一望,累見數條白色人影,電旋而至。白影,使他不期然地想到對方可能是“一統會”屬下的高手。

來人速度奇快,刹眼之間,已臨切近,驚“噫”聲中,數條人影齊刹住身形,當先是一名白衫老者,後隨五個白衣勁裝漢子。不問可知,來的果然是“一統會”屬下。

周靖兀立道中,麵寒如冰,冷冷地注定來人。

六個白衣人麵現驚怔之色,緊靠在一起。當先的白衫老者向身後一名壯漢使了使眼色,那壯漢突地向空抖手,兩股流星火箭,衝空而起。

周靖俊麵一變,殺機上臉,冷森森地向那白衫老者道:“閣下是‘一統會’的人?”

白衫老者稍一遲疑,道:“不錯!”

“閣下有個名姓的吧?”

“飛龍堂主李秋農!”

“閣下放出訊號,不用說是要召援手對付在下?”

“就算是吧!”

周靖心念疾轉,黃小芳功力全無,如果對方援手趕到,難免顧此失彼,不如先解決了當麵的人,要黃小芳上路。

心念之中,身形向前一欺,道:“在下本來不想殺人,各位既是衝著在下而來,那就說不得了!”

了字出口,一掌向“飛龍堂主”劈了過去。

“飛龍堂主李秋農”一晃身橫飄八尺,並不還手,顯然,他自知不是周靖的敵手,何況還有一代女魔“恨世魔姬”虎視在旁,同時,他希望延時待援。

周靖當然明白對方心理,為了黃小芳的安全他必須速戰速決。

低吼一聲,身形閃電般旋時,“一招殘身”,斷然出手。

這一招“血穀”給學,玄詭厲辣,一般高手,根本沒有招架躲閃的餘地。

‘飛龍堂主”神色大變,雙掌疾掄,封住門戶。

砰的一聲大響,挾以一聲悶哼,“飛龍堂主”口吐鮮血,連連後退。

周靖可不容對方有喘息的機會,第二招“二招奪命”又告施出。

暴喝聲中,五個白衣勁裝漢子,齊齊發掌搶攻,這五個壯漢,竟無一庸手,五道掌力,勢可排山,從不同角度卷出。

周靖身形一窒,招式竟然夠不上部位。

“飛龍堂主”己在這間不容發之際,暴退一丈。

周靖冷哼一聲,撲向了五名壯漢,“三招碎屍”電疾出手。

慘噴破空而起,五壯漢之中的三個,肢殘體斷,血肉橫飛,肝髒五腑拖了一地,死狀之慘,令人不忍目睹。

另兩個壯漢,這時己呆若木雞,寸步難移。

“飛龍堂主”亡魂盡冒,但他身為堂主,豈能坐視屬下慘死,何況對方也不會放過他,頓生拚命之心,厲吼一聲,彈身猛撲,出手連攻一十八掌。

周靖不由被這一輪亡命猛攻,迫退了數步。

兩名壯漢,回過頭來,長劍出鞘,從左右夾擊而上。

周靖乘“飛龍堂主”攻勢一鬆之際,全力推出了一掌。

慘號曳空,“飛龍堂主”如斷線風箏似地飛瀉向官道外的江流之中。

就在“飛龍堂主”剛被震得飛起的同時,兩隻閃閃長劍,己挾嗤嗤劍氣,猛烈襲至,周靖身形微退,兩劍登時落空,一退再進,雙手左右抓出。

這一抓之式,詭辣得到了家,一下子攫住了兩隻劍尖,振腕之間,如山潛勁,從劍身迫向了兩壯漢。

兩壯漢各驚呼一聲,兵刃脫手,人跟著踉蹌後退。

周靖雙臂互交,兩隻長劍劍尖方向,激射而出。

又是兩聲慘絕人寰的慘嗥,嘶空而起,兩壯漢同時被長劍穿胸,仰天釘在地麵之上,劍沒及柄。

黃小芳似乎不忍地道:“靖哥,你還是快些離開吧,我繞道而行!”

周靖未及答話,身側己響起一個森寒的話音道:“周靖,你出手的確夠狠!”

周靖大吃一驚,電疾地一側身,不由心頭泛起了一股寒意。

三丈之外,並排站著四個白袍老者,各人胸前分別繡著“風”“火”“雷”“電”四個碗大的黑字。

這四人,他並不陌生,正是“一統會”的四大金剛。

“風金剛”桀桀一聲怪笑,道:“妙極了,‘恨世魔姬’也在此處,看來‘飛龍堂主’和五個手下,死得不冤,有代價!”

“雷金剛”接著沉聲道:“周靖,放光棍一點,要不要老夫等動手?”

周靖不禁有些心說意亂,一對一,四金剛誰也不是他的敵手,事手的話,他至多隻能接戰兩金剛,但黃小芳豈非成了對方釜中遊魚?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當下冷笑了一聲道:“四位的來意隻是為了‘黑箱奇書’?”

“風金剛”是四金剛之首,立即接話道:“不錯,但同時也要人!”

“要人?”

“嗯!”

“在下做事一向獨來獨住,在下的事,不願占染別人,‘恨世魔姬’是局外之人,希望她離開之後,我們再談……”

“哈哈哈哈,周靖,你少來這一套,‘恨世魔姬’把‘黑箱奇書’的下落,出賣給‘通天教主’,換取你的性命,她怎會是局外人!”

“恨世魔姬”冷冷地道:“四位乃是奉令行事,如果想達成任務的話,我們可以談談條件的!”

“風金剛”目中精光一閃,道,“什麽條件?”

“我隨各位到貴會總壇,提供取得‘黑箱奇書’的線索……”

“條件呢?”

“放過周靖!”

顯然,她要犧牲自己,以換取周靖的安全。

周靖大聲道:“恨世魔姬,在下的事毋庸你操心!”

“雷金剛”宏笑一聲道:“老大,別浪費時間了,全帶走吧!”

周靖冷哼了一聲道:“帶走,這話未免太輕鬆了!”

“火金剛”冷冷地道:“你無妨等著瞧!”

周靖狠狠地瞪了黃小芳一眼,意思是怪她不顧生死,如果黃小芳安全離開,憑他的功力,雖非四金剛之敵,但未始不能全身而退。

“恨世魔姬”恍若未覺地道:“閣下,方才談的條件如何?”

“風金剛”不屑地道:“恨世魔姬,少玩花樣了,誰與你談條件,難道你還想飛上天去不成?”

周靖心念幾轉之後,突地下了決心,目前以使黃小芳安全離開為原則,當下探手懷中,取出“共工殘簡”,一揚道:“‘黑箱奇書’在此!”

黃小芳驚叫一聲:“周靖你想做什麽?”

四金剛目光一亮,不約而同地向周靖迫近了數步……

周靖冷喝一聲道,“四位最好等在下把話說清楚,若要想動武,在下還不致膿包到接不了你們的三招兩式,在下隻須手指斥力,這本奇書將成粉未!”

四金剛果然應聲不動。

“風金剛”目光連閃,顯然有些沉不住氣地道:“周靖,如何證實你所持的是‘黑箱奇書’?”

周靖冷哼了一聲道:“在下還不是行險使詐之徒,信不信由你!”

“你……願意自動交出來?”

“現在暫且不談這問題,老話一句,讓‘恨世魔姬’先離開!”

“你這是何居心?”

“她沒有因我的事受累的理由!”

黃小芳厲聲道:“周靖,你將後悔莫及,你認為我會離開嗎?”

四金剛同時麵現困惑之色,不知周靖和“恨世魔姬”到底在搗什麽鬼。

周靖栗聲回語道:“恨世魔姬,你想同歸於盡?”

黃小芳喃喃地道:“隨你吧,你將會後悔終生的!”

說著緩緩移步走向臨江的道邊。

周靖忽有所覺,顫聲道:“你想做什麽?”

黃小芳幽幽地道:“周靖別了!”

湧身一躍,沒入滾滾的江流之中。

黃小芳竟然投水輕生,的確是周靖夢想不到的事。

心寒膽幕之下,大喝一聲:“芳妹不可!”

彈身撲了過去。

“慢來!”

一道排山勁氣,把周靖彈起的身形迫落地麵,出手的是離道旁最近的“火金剛”。

黃小芳的身軀一沉一現,瞬即無蹤。

周靖眼前一黑,幾乎栽倒當場。

四金剛刷的散開,各占一個方位。

周靖望著那滔滔江水,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一個癡情的少女,就這樣結束了她的生命。

我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

黃小芳是他的愛人,也是他的恩人,她數次救他不死,而最後她卻為他而死。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眼看著心愛的人去死,而無法加以擺手。

他悲傷地喃喃道:“多情自古史遺恨,看來綿綿此恨將永無了期的了,芳妹,你何苦輕生啊!”

這刹那之間,他像是一個被人遺棄了的人,被投擲在另一個世界中。

腦內,是一片空白,心房,急速的收縮。

他真想湧身一躍,永伴伊人。

一縷勁風,襲上身來……

他本能地揮拳猛切。

“砰!”

雙掌接實,各退了一個大步。他從極度的悲痛中,回到了現實,這出手襲擊他的,是“電金剛”。

悲憤,化成了怨毒,哀傷,要做了殺機。

一雙俊目,倏然射出駭人然芒,牙根緊咬,使麵孔變了形,直瞪著五步之外的“電金剛”。

“電金剛”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殺!”

這一聲狂吼,像猛虎在中了獵人鏢、箭時那一刹那的嚎叫,栗人心魄。

隨著這一聲栗人的狂吼,身形似閃電般撲出,雙掌挾以畢生勁力,加上滿腹的怨毒,劈向了“電金剛”。

這舍身忘命的一擊,勢如駭電轟雷……

一聲震耳慘噴傳處,“電金剛”口血飛射,栽了下去。

其餘三金剛如大夢初醒般個個怒噴一聲,擊出一掌。

三道排山狂飄卷處,周靖連退了七個大步,牙齦噴出了血水,但他沒有哼出聲,“玄龜神功”使他夷然無損。

他能在一招之間,劈死了四金剛之一的“電金剛”,的確出人意料之外,主要的原因是大多的怨毒悲憤,使他發出了這搏命的一擊。

這一擊之威。連他自己也感到意外。

三金剛一個個目赤似火,滿臉殺機,那神情似要把周靖生存活剝。

“風金剛”厲聲道:“周靖,老夫要把你碎屍萬段!”

周靖目眥欲裂地道,“這筆賬要以‘一統會’全體會眾的血來償還!”

“小子,你臨死還在做夢!”

“上呀,老狗!”

驀地——

數條人影,飛瀉而至。

三金剛一見來人,駭然變色。

來的,正是“逆旅怪客”、“怪丐聶飛”與甄名隱甄名南兄弟。

“逆旅怪客”急聲道:“少主,黃姑娘呢?”

周靖顫聲道:“被迫投江了!”

“啊!”

四人間時發出一聲驚呼。

“逆旅怪客”暴吼一聲道:“斬了這三條狗!”

吼聲中,己撲向了“風金剛”。

甄氏兄弟雙雙撲向“火金剛”。

“怪丐聶飛”身形才動,己被周靖搶先撲向了“雷金剛”。

一幕驚世駭俗的惡鬥,疊現了出來。

“逆旅怪客”一上手就使出輕易不用的三絕招,一招“金剛伏魔”,迫得“風金剛”閃退不迭,第二招“韋陀護法”,“鳳金剛”悶哼一聲,身形一連幾個踉蹌,第三招“佛光普照”才施出一半……

“鳳金剛”狂嗥一聲,橫栽兩丈之外。

“逆旅怪客”一個縱步,抓起半死的“風金剛”雙手握腿,一分,半聲悶哼,挾著一片紅光,“風金剛”被活生生撕成了兩片,肝髒五腑,狼藉一地。

一旁——

周靖出手如狂,迫得“雷金剛”毫無還手之力,險象環生。

“火金剛”在甄氏兄弟聯攻之下,雖然忘命狠擋,但也成了強弩之末。就在此刻——

一聲暴喝,倏告傳來:“住手!”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乍喝,震得所有在場的人心神皆顫,不期然地全住了手。

“逆旅怪客”一看來人,閃電移身周靖身前,惶急地道:“少主,你立即離開,我等全力擋住這魔頭!”

來人,身著白袍,白眉倒吊,白發與白須虯結在一起,滿麵坑坑凹凹的斑痕,單那形貌,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雷”“火”二金剛,戰戰兢兢地躬下身去,齊齊喚了一聲:“參見宗祖!”

怪老人隻哼了一聲,二金剛俯首退到了他的身後。

周靖寒聲道:“這老怪是誰?”

“逆旅怪客”聲音都變了調,悄悄地道:“疤麵老祖,功力在‘通天教主’之上!”

周靖心頭猛地一震。

“逆旅怪客”接著栗聲道:“少主,請即離開,若再延遲,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