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靈夫人”傳專為周靖準備際室練功,並擺上接風酒宴。

由於每個人的心靈,壓積了太多的悲憤與怨仇,食不甘味,酒席草草而終。

周靖被安置在一間纖塵不染的功室之中,飲食起居,由“地靈夫人”的兩名貼身侍婢照顧。

悲慘的身世,血淋淋的回憶,使他的心一直翻騰在仇與恨的狂濤之中,他無法定下心來參研“共工殘簡”。

父親,堪稱一代武聖,卻謎樣地死亡,死後還被毀屍。

母親,生下自己剛三朝便遭迫殺,他似乎己看到了釣魚磯上血淋淋的一幕。

仇與恨熾成一股無比的殺機。

三天三夜,他自不交睫,把自己沉浸在仇恨的海裏。

他冥想著由“地靈夫人”口中述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細節。

這的確是一個慘絕人寰的血的故事,而他,是故事中不幸的主角。

靜室的門輕輕開啟,呈現出“地靈夫人”焦灼關懷的麵孔。

“少主!”

“前輩有何見論?”

“少主,請抑悲懷,往者已矣,目前要做的是如何報仇,使主人主母得能瞑目於九泉之下,悲傷足以損元……”

“謝謝前輩提示!”

“望少主即日開始參修神功!”

“是的!”

“賤妾告退!”

靜室的門,悠然而合。

是的,一切都成為過去了,當前應該做的是如何去報仇,追凶,使父母瞑目。

周靖摒除那些足以使他不安的激動的意念,翻開了“共工殘簡”。

剛一打開扉頁,兩個麵孔立即呈現腦海。

一個是為他而死的綠衣女莫綺華。

另一個是美絕塵寰的異母姐姐甘小梅。

莫綺華贈“辟水珠”,助他入“水府洞天”取得“共工殘簡”,而今“辟水珠”尚在自己懷中,伊人己玉殞香消,若非莫綺華與“紅須客”丘金以死相拚,他不會有今日,而最令他摧心斷腸的是莫綺華臨死才吐露埋藏在心底的一份愛!

第一個為他而死的是“桃花宮”中的婢女春桃,但春桃雖死,生前曾得到他的愛,也得到他的初吻,死後,他親手把她埋葬。

莫綺華,她什麽也沒有得到。

從而,他聯想到化身“恨世魔姬”的黃小芳。

黃小芳被“逆旅怪客”誤傷而失去動力,被四金剛迫得投江而死,黃小芳對他可說是恩至義盡,大恩至愛,欲報無門,使他在心靈上抹了永遠拭不去的痛苦。

先後,三個少女為他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受而不予,在一個孤高自負的人而言,是相當痛苦的事。

與他同一悲慘命運的異母姐姐甘小梅,他每一念及,內心就是一陣**。

為什麽蒼天會作這樣近千惡毒的安排!

他們相愛!

他吻了她!

甘小梅一旦知道真實情況,她受得了這打擊嗎?

她母親“血穀主人”,是父親的棄婦,伴著一顆殘破的心靈而活。為了她還有一個兒子甘江,可是,當她知道這一線賴以生存的希望也歸於幻滅時,該當如何?

他不能再住下想……

仿佛,他己看到自己的心在滴著鮮血。

四周包圍著他的,是恐怖而無邊際的陰霾。

這痛苦,比死還深!

死,一切得到解脫,隻要渡過那一刹那,可是他不能死,須要活下去,堅強地活下去,否則,他將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

第四天,又在慘痛的思念中過去,“共工殘簡”他一個字也沒有看,案上擺著換了數次,而仍原封不動的食物。

“少主!”

“地靈夫人”再次出現門邊,那神傳那語音,像是發自一個慈祥的母親,充滿了關切、摯愛,微帶著一絲薄薄的責備。

周靖赧然站起身來,訕訕地道,“前輩,我又虛耗了一天!”

“地靈夫人”黯然道:“少主,賤委等十餘年來,為主人主母的仇而奔走,天幸少主尚在人間,可說是主人主母威靈有感,如果少主一味沉緬在悲痛之中,耗氣損元,賤妾等心何能安,同時賤妾鬥膽說一句冒瀆的話,這不是大丈夫男子漢應有的行徑!”

暮鼓晨鍾,警人迷夢。

周靖悚然而震。

不錯,這不是男兒本色,他不但愧對父母在天之靈,也愧對這些昔日父母的手下。

“前輩,我知錯了!”

“少主言重了,賤妾放肆,請少主……”

“前輩金玉之言,周靖永銘五中!”

“少主,你不改過姓氏……”

周靖愴然道:“我獲義父‘霸王鞭’周公鐸恩養成人,最後為我而死,他老人家不娶無後,我不忍抹去這姓氏,至於本姓,我打算在恩仇了了之日,冠在周靖兩字之上!”

“地靈夫人”不斷點頭道:“少主宅心仁厚,天必佑之,賤妾告退!”

周靖重振心神,攤開“共工殘簡”,首頁之上,楷書著:“共工殘簡,原為祖師所創神功玄法,曆代均以口頭相傳,致多有漏失,至一百零五傳先師殷端木,始錄之成書,然己殘缺不全,故名之為‘共工殘簡’,餘限於資質,未能大成,寄望後代傳者,能竟全功,而使本門光大,永垂武林。第一百零六傳弟子甘祖年謹誌。”

周靖不由淚光瑩然,這正是他父親所遺的手筆。

由於他出生三日,就適逢慘禍,父母的音容,對他完全陌生,在想象中也無法描述出來,他測想,父親生前,必是一個世無其匹的人物。

“血穀”,選中了他當贅婿。

母親,也愛上了他。

還有,“恨世魔姬”,“一統會”總壇之中那神秘的中年美婦,關外武林盟主藍玉環,“水府洞天”之主……這些都是不可一世的尤物,似乎有一個隱約的事實,她們都曾愛過父親,而且愛得很深。

這說明了父親在世之時,除了神功無故之外,鳳標也必蓋代。

心念之中,目光移向第二頁,那是目錄二

培元大法。

練氣大法。

運氣大法。

神功初步。

六合還元。

天地交泰。

金剛不壞。

天人合一。

下麵是附注:餘當日練至“金剛不壞”之階段,限於秉質,謹悟其半,致“天突”一穴,無法封固,終不能竟其全功,達“天人合一”之境。甘祖年再下麵是附錄,分別列述拳掌指及輕勸身法。

拳掌指身被列為附錄,顯然這一門神功的主旨,在修練“金剛不壞”之體,而並非講究拳掌指招式。

於是——

周靖廢寢忘食,全心全意專研“共工殘簡”。

他武功本己有根底,再加上異母長兄甘江,輸給他近一甲子的功力,而前母“血穀主人”

授予的“玄龜神功”,與“共工殘簡”的運氣之法,不謀而合。

先天秉賦奇佳,穎悟力超逾常人。

仇與恨在不時地鼓舞他及早完成神功。

基於以上幾種原因,進境之速,相當驚人,幾乎超越常人所能的極限。

一個月過去了!

兩個月過去了!

他遭遇到與他父親相同的阻礙,練到“金剛不壞”這一階段,全身穴道經脈,皆己封固,獨獨“天突”一大無法擬封。

他發誓,非要達到“天人合一”之境不可。

麵對那艱深玄奧的口訣,他忘了饑渴,忘了疲乏,不眠、不休、不飲、不食,好象本身也己不複存在,腦海裏除了口訣,己容不下任何東西。

焦思!

冥想!

時光在不知不覺之中流逝……

又是半個月過去了。

這一天,他正凝神苦思之際,無意中看著那專一指示晝夜之分的“天光洞”,腦中靈機一觸,倏有所悟。

“地靈宮”建築在地下,全賴燈火與珠光照明,晝夜不分,為了彌補這一缺點,當初建造這地下宮殿的人,匠心獨運,設計了許多“分光洞”,這洞直通地麵,用無數麵銅鏡把天光轉折送人每一間官室之中,光線的明滅,顯示出晝夜之分。

由於這“分光洞”的原理,使他領悟了“天突穴”不能封固的原因。

一時之間,他驚喜欲狂。

費解的口訣,也在刹那之間豁然貫通。

於是——

他收斂心神,跌坐垂簾,進人忘我之境。

逐漸,天人合一,由虛生明……

此刻——

“地靈宮”中,血海屍山,鬼哭神號。

“一統會”百餘高手,由加盟“一統會”的“桃花官”主人“桃花姥姥”率領,血洗“地靈宮”。

由於靜室的構造特殊,聲音不透,是以周靖絲毫未受幹擾。

“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守在靜室門外,全力阻截來犯的高手。

“地靈夫人”獨鬥“桃花姥姥”,顯然不支,險象環生。

好幾次“桃花姥姥”放棄了鬥殺“地靈夫人”的機會,一味遊鬥,顯然她別有用心,本來“桃花姥姥”的功力,較“地靈夫人”遜色,但她自殘害五百壯男,練成“返老還童”邪功之後,功力運增,“地靈夫人”己遠非其敵。

“地靈宮”不乏好手,鏖戰之下,雙方互有死傷。

由於“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雙雙扼守靜室之門,是以“一統會”的一流高手,全部集中環攻靜室。

“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為了維護周靖的安全,就拚死守住室門前的示道,不敢越雷池半步。

如果讓一個人欺近靜室之門,後果何堪設想。

甬道中,屍體層層鋪蓋。血肉橫飛,但撲擊之勢,有增無減。

“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功力再高,終是血肉之軀,怎經得起對方輪番猛撲,何況,來者俱非居手。

隨著時間的延長,二人已呈強彎之未,口鼻之中,鮮血陣陣溢出。

慘烈之狀,令人不忍卒睹。

當然,兩人己下定決心,至死方休。

宮庭之中,“地靈夫人”釵橫發亂,淒厲如鬼,嬌軀搖搖欲倒。

“桃花姥姥”一直不下殺手,邊打邊道:“吳絹雲,你想好了沒有,加盟本會,還是使‘地靈宮’化為劫灰?”

“地靈夫人”嘶聲道:“妖婦,辦不到!”

“如此休怪我了!”

了字聲落,手出如電,一把扣住“地靈夫人”脈門。

就在此刻——

一個麵容詭譎的白衣中年人,幽然出現,望著“地靈夫人”,邪意地一笑,道:“嫂嫂,久違了!”

“地靈夫人”芳心大震,駭然道:“你……你……加人了‘一統會’……”

“嫂嫂,此地不容人,自有容人處!”

“原來……是你出賣了本宮的秘密,使敵人長軀直人,機關失效……”

“嫂嫂,這不是出賣,兄弟我應該是‘地靈宮’之主,哥哥己死,我是回來接收的。嫂嫂,數年不見,鳳采如昔,哈哈哈哈,你將仍然是夫人之尊……”

“地靈夫人”目眥欲裂地道:“住口,鄭強,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

白衣中年麵不改色地道:“夫人,罵得好!”

“鄭強,你哥哥泉下有知,他不會放過你!”

“夫人,那是另一回事!”

說著,轉向“桃花姥姥”道:“副座,請下令休戰,否則‘地靈宮’將成為一座無人的死宮了!”

“桃花姥姥”一揚手,高喝了一聲:“住手,控製出入甬道!”

搏戰之聲夏然而止。

若梅若蘭二婢渾身浴血,弄了過來,見主母被製,雙雙驚叫了一聲,撲了過去。

“找死!”

暴喝聲中,白衣中年男子拿出如電,把二婢擋了回去,陰陽地道:“識相的規規矩矩站在一旁!”

若梅著蘭看清眼前三人,駭然退了兩步,栗聲道,“二門主,是你……”

“不錯,是我,我回來接掌‘地靈分壇’……”

“什麽,‘地靈分壇’?”

“嗯,從今起,改為‘一統會’分壇!”

二婢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但目中已流露出恨毒之色。

“桃花姥姥”把“地靈夫人”一推,道:“交給你!”

二門主鄭強笑嘻嘻地接住“地靈夫人”,仍扣住腕脈。

“地靈夫人”脈穴被製,反抗無力,一雙秀眸,幾乎瞪出血來。

“桃花姥姥”舉步向靜室方向奔去。

“地靈宮”殘存的弟子,紛紛向庭院集中,“一統會”屬下則分布四周。

那些受傷未死的,發出一陣刺耳的哀鳴,令人心悸神搖。

梅、蘭二婢雙雙叫了一聲:“少主……”

撲向“桃花姥姥”身後。

冷哼聲中,“桃花姥姥”驀地回身,劈出兩軍。

勁道卷處若梅若蘭二婢被震得倒栽回去。

靜室前,搏鬥己近尾聲,“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咬牙支持不倒,但出手之間,己失去了章法,所恃者,一股忠義之氣而已。

“住手!”

喝聲傳來,“一統會”的高手,紛紛退向兩側。

出聲喝止的,是“桃花姥姥”。

壓力一解,“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再也支持不住,雙雙坐下地去。

“桃花姥姥”目光一掃甬道中數十具屍體,皺了皺眉,前欺數步,一掌遙遙擊向靜室之門。

“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雙雙怪叫一聲,口血連噴,竟然站不起身來,顯然兩人已是真元耗竭了。

“砰!”然巨響聲中,靜室之門向內倒了下去。

靜室中,兀坐著一個麵如冠玉的少年,如老僧入定。

他,正是周靖。

“桃花姥姥”冷笑一聲,孤身而人。

“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眼睜睜地看著少主遇險,卻無力維護,張口又吐了幾口鮮血。

“桃花姥姥”癡癡地望著渾然不覺的周靖,喃喃自語道:“毀了未免可惜!奇怪,他怎麽會在這裏?”

驀地——

周靖雙目一張,兩道森冷的厲光,如電炬般逼射而出。

“桃花姥姥”被目光所逼,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周靖緩緩站起身來,由室門外望,俊麵陡然變色。

可能,他恰在此刻功成返元,還不明白身外發生的禍變。

“桃花姥姥”之所以退了一步,隻是一種下意識的舉動,她根本不把周靖放在眼下,周靖的絕世風標,的確使這老扶婦不克自製。

“周靖,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裏碰頭?”

“桃花宮”的遭遇,以後春桃的慘死,閃上心頭,殺機從心的深處升起,身形微微一挪。

冷森森地道:“不錯,真是巧極了!

“周靖,聽說你得到了‘黑箱奇書’……”

“一點不假,就在這裏!”

說著,朝公後的桌上一指。

“桃花姥姥”眼中立時爆出貪婪的火花,臉上浮出一抹異樣的笑容道:“是真的?”

“如假包換!”

“周靖,你想不想做‘桃花宮’之主?”

“怎麽樣?”

“我們合力同參奇書,‘桃花宮’交你執掌!”

“可惜……”

“可惜什麽?”

“在下曾經有過誓言要血洗‘桃花宮’!”

緩緩道來,不帶絲毫火氣,但卻令人聞之股栗。

“桃花姥姥”麵色一變,道:“你辦得到?”

“當然!”

“你還不忘情於春桃那賤婢,比她強十倍的‘桃花宮’中有的是,你……”

“住口,‘桃花姥姥’,春桃在引頸而望……”

“什麽,她沒有死?”

“死了,但她尚未瞑目,她等待著今天這樣的時刻!”

“桃花姥姥”嘿的一聲冷笑道:“周靖,你想怎麽樣?”

“先殺你以慰春桃在天之靈,然後血洗‘桃花宮’魔窟,為武林除害!”

“哈哈哈哈,周靖,你在做夢,本應原意不想殺你,現在憑你這句話,非殺你不可了,到地下伴著‘地靈宮’的一批冤魂吧!

周靖心頭巨震,難道“地靈夫人”以下全己遭了毒手不成!對呀,未聞打鬥之聲,也不見半個“地靈宮”的人……

心念之中,臉上立籠恐怖殺機。

“桃花姥姥”再貪婪地注視了一眼周靖身後桌子上的那本小冊子,陰陰一笑,一掌向周靖當胸按了過去……

周靖不言不動,恍若未覺,隻是目中的殺機更濃了。

“砰!”

“桃花姥姥”驚呼一聲,連退數步,手腕疼痛欲析,她這一掌,切切實實地按在周靖的心坎上,但卻如擊在生鐵上似的。

她不相信周靖會有這種不可思議的功力,她想,他也許是穿了能避掌指刀劍一類的甲衣,一怔之後,騰身再進,雙掌閃電般抓出,一拿腕脈,一扣“肩井”。

周靖不閃不避,讓對方扣個正著。

“桃花姥姥”指端用勁,立覺一種極強的暗流,從指尖倒逼而回,登時氣翻血湧,不由亡魂盡冒,猛然鬆手……

可熱作怪,手是鬆了,但身形卻無法挪動,一道奇強的吸力,把她釘在當場。

她真正的感到事態的嚴重了,全身股栗,肝膽皆寒,麵呈死灰。

汗珠,從額頭,鼻尖捧出,再滾滾而落。

眼球,由於過分驚恐而幾乎突出眶外。

麵上的肌肉,扭曲、顫動。

斷續而變了音的話聲,從她口裏吐了出來:“你……已……練成了……奇書……武……

功……”

周靖麵無表情地道:“不錯!”

門外,“一統會”的高手,一個個驚魂出竅,麵色如土,幫觸不己。

兩條人影,踉蹌奔人室中,齊聲叫了一聲“少主!”

他兩,正是拚死拒敵護主而重傷的“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

周靖一看兩人狼狽之狀,不由鋼牙猛咬,右掌徐徐上揚。

“桃花姥姥”全身一震,目中露出死亡前那一刻應有的恐怖,像屠刀下的羔羊。

栗喝聲起,“一統會”高手群中,暴出兩條身影,撲向室門。

周靖上揚的手掌向外一翻,一道狂颶陡然湧出。

兩條身影,被淩空震回,倒地而亡。

其餘的高手,麵色更加灰敗,死亡的陰影,籠罩著每一個在場之人。

周靖上揚的手,向下拍落……

一聲度絕人寰的慘號,起自室中,“桃花姥姥”腦血飛進,死於就地。

堂堂一穀二院三宮之中的“桃花宮”主人,就這樣結束了她邪惡的生命,“返老還童”

邪功,加速了她的死亡。

“一統會”的高手,發一聲喊,東突狼奔,衝出甬道。

周靖拾起桌上的“共工殘簡”,轉向“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道:“兩位傷勢不輕?”

“逆旅怪客”激動地道:“少主,天幸你能平安完成神功,我們的傷算不了什麽!”

“兩位暫且歇息,我先打發敵人上路!”

聲落,人己似幽靈般的飄出室外,消失於甬道之中。

宮庭之中,人聲鼎沸。

“桃花姥姥”一死,“一統會”高手,成了群龍無首。

二門主鄭強手中尚扶持著“地靈夫人”,他可做夢也想不到周靖會在“地靈官”中,而且練成了無敵神功,粉碎了這次十拿十穩的行動。

從靜室撤出的高手,己向他講述了前後經過。

“噤聲!”

鄭強陡喝一聲,**立時靜止了下來。

“副座罹難,現在聽本壇命令!”

所有“一統會”高手,紛紛向前集中。

鄭強目光一掃全場之後,道:“趙香主!”

一個駝背老者,應聲而出。

“弟子在!”

“傳令把守通過的弟子們嚴守崗位。”

“遵諭!”

駝背老者領命而去。

“地靈宮”殘存門下,這時才己自動的集中在另一邊,雙方壁壘分明。

鄭強陰狠地向“地靈夫人”一笑道,“嫂嫂,這回要借重你了!”

“地靈夫人”脈穴被製,反抗無從,怒憤欲狂,厲聲道:“畜生,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未見得!”

人群起了一陣**,挾著一片低沉的驚呼。

一條人影,幽然出現。

他,正是神功初成的周靖。

周靖目光一掃現場,己略明梗概,緩緩步入場中。

“地靈宮”所有門人,齊齊麵現驚喜之色。

“地靈夫人”麵上浮出一絲慰然的微笑。

若梅若蘭二婢,搶著上前喚了一聲:“相公!”

周靖冷電般的目芒,投射在鄭強的身亡,麵上的殺機令人不寒而栗。

鄭強若有所悟地朝周靖陰陰一笑道:“閣下就是周靖?”

“不錯!”

“那倒是幸會了!”

“嗯!”

“閣下掌劈本會副會長,功力實在驚人,但本會會索回這筆賬的!”

“一統會末日不遠了!”

“周靖,現在請你離開地靈宮?”

周靖冷冰冰地道:“憑你一句話嗎?”

“閣下知道本人是誰嗎?”

“一統會爪牙!”

鄭強麵色一變,道:“周靖,本人鄭強,‘地靈宮’上屆門主的胞弟,今天回來清理門戶,閣下不會有意幹預別人門派中的家務事吧?”

周靖大是駭然,一時弄不清是什麽回事。

若蘭厲聲道:“鄭強幹犯禁律,己被上屆門主逐出門牆,今日借‘一統會’……”

“住口,賤人找死!”

鄭強狂聲喝止了若蘭。

周靖己從若蘭的話中,察出了真相,冷哼了一聲道:“鄭強,放下門主!”

“閣下認為辦得到嗎?”

“你準備怎麽樣?”

“請閣下離開,否則……”

“否則怎樣?”

“為‘地靈夫人’收屍!”

“你敢?”

“閣下無防試試?”

空氣在一時之間,大呈緊張。

“地靈夫人”栗聲道:“少主,勿以賤妾生死為念!”

周靖徐徐向前再移數步,雙方距離不到兩丈。

鄭強揚掌對“地靈夫人”的頂門,狠聲道:“周靖,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斃了她!”

周靖兀立如山,神色不動。

鄭強根本不明白他嫂嫂“地靈夫人”與周靖是什麽關係,初時,他以為周靖是“地靈夫人”的情人,現在,那一聲“少主”的稱渭使他迷惘了,但他有一個信念,認定“地靈夫人”

的生死,可以控製周靖。

“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雙雙從內弄出,他兩個內功深厚,剛才不過久戰脫力,這一緩勢,業已恢複了不少。

二人一掃現場,也呆住了。

投鼠忌器,場麵相當或手。

周靖森冷地發話道:“鄭強,賣身投靠,借外力以殘同門,你死有餘辜。”

鄭強嘿的一聲幹哼道:“周靖,你可以離開了,本人不耐久候。”

“你以為在下會受你威脅嗎?”

“如果閣下願意看著她死的話!”

“你在做夢,今天闖入‘地靈宮’的人,不會有活日離開!”

鄭強看周靖那一份神態,不由心內微感發慌,如果周靖真的不計“地靈夫人”的生死,以他掌劈“桃花姥姥”的功力,來對付現存的高手,後果的確不堪設想。

心念數轉之後,沉聲發令道:“本會弟子立即撤退!”

“一統會”高手紛紛轉身……

“地靈宮”所有門人,一個個目眥欲裂,但門主在對方手中,莫可奈何。

周靖舌綻春雷,大喝一聲道:“不許動!”

這一喝,所有“一統會”高手心神皆顫,紛紛停住身形。

鄭強陰惻惻地道:“周靖,你準備犧牲這賤婦了?”

周靖不屑地嗤之以鼻道:“鄭強,你想左了!”

說話之間,全身絲紋未動,下垂的雙手指尖微翹,兩縷指鳳,悄然射出。不須作勢而能隨意逼出指鳳,這種功力,的確是匪夷所思。

這動作,誰也看不出來,事實上也想象不到。因為這太超出武學常軌。

驀地——

鄭強悶哼一聲,雙手一鬆,蹬蹬蹬退了七八步,麵如土色,目露駭極光芒。

這一著全場皆震。誰也看不出鄭強何以會突然受傷而退,這令人難以置信。

若梅若蘭兩婢驚呼一聲,雙雙上前接過“地靈夫人。”

周靖轉麵向“地靈夫人”道:“鄭強是否該按貴門之規處置?”

“地靈夫人”錯愕了半晌,才道:“他被先夫逐出宮門,己非本門之人!”

“好!”

鄭強被指風射中穴道,全身酸軟,寸步難移。

“一統會”的高手,從極度震駭中清醒過來,不約而同地向外奔道。

周靖身形似魅,一閃身越過眾高手,截住宮庭向外的甬道。

雙掌揚飛,一道撼山栗嶽的勁氣,猛卷向逃遁的“一統會”高手。

慘號之聲盈耳,當前的栽下了不下二十人之眾,其餘的膽裂魂飛,紛紛倒回原地,一個個麵呈死灰。

就在此刻——

周靖身後突地傳來一個聲音道:“少主,幸喜無恙,小老兒來遲了一步!”

周靖駭然回顧,丈外的門邊,站著一個瘦小的灰衣蒙麵人。

“閣下是……”“鬼影子西門烈!”

“哦!西門前輩!”

“我獲悉‘一統會’血洗‘地靈宮’的消息,星夜趕來!”

“此間裏外的警戒,已被小老兒掃清了!”

“好極了!”

“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雙雙奔了過來。

周靖向三人道:“請三位扼守此路,不許放走一人!”

“遵少主之命!”

周靖彈身回到庭院之中。

“一統會”百餘高手,現在所剩下不滿五十,盡成了甕中之鼇。

周靖彈指解開了鄭強的穴道,以冷得駭人的聲音道:“鄭強,你自決吧?”

鄭強全身一顫,退了一個大步,突地暴吼一聲,撲向旁側尚未複元的“地靈夫人”他這是臨死前的掙紮,其勢如電。

“找死!”周靖單掌橫裏揮出。慘號劃空以去,鄭強的身軀被震得飛投向五丈外的宮庭廊柱,疾如脫弩之箭。“砰!”然一聲暴響,血花飛濺,撞死當場。

周靖帶殺的目芒,一掃“一統會”的殘餘高手,大喝一聲:“殺!”“地靈宮”高手,巴不得這一刻來臨,紛紛撲出。恐怖的屠殺場麵,再度展開。

血光!劍影!殘骸!斷體!

挾以震耳欲聾的喊聲與慘嗥聲,令人怵目驚心。

場麵恐怖而瘋狂。

血腥!威酷!

武林中罕見的大屠殺。

但,這血的畫麵,並沒有維持太久的時間。

一切又趨於靜止,入目的是殷殷的鮮血,和枕藉的屍體,在燈暈珠光的映照下,華麗的宮殿,變成了地獄屠場。

“一統會”所有來犯的高手,沒有半個生離,全軍盡沒。

“地靈夫人”傳令清理現場,埋死救傷,然後肅容請周靖、“鬼影子”、“逆旅怪客”、“怪丐聶飛”等人到後院敞軒中落坐,遠離血腥。

“逆旅怪客”向“鬼影子”道:“二哥,讓少主一瞻鳳采!”

“鬼影子”一把扯下蒙麵中,向周靖恭施一禮。

周靖看這神出鬼沒的人物,年在五十上下,短小精幹,貌雖不揚,但卻另有威棱。

周靖目注眾人道:“諸位前輩……”

“怪丐聶飛”插口道:“少主稱呼不當!”

周靖道:“何以不當?”

“我等身為主人侍童……”

周靖不待怪丐說完,搖手止住對方的話頭道:“論年齡,論閱曆,與及各位的忠肝義膽,這稱呼無有不當!”

“少主說過身世明白之後,即改變稱謂?”

“我認為如此甚好!”

“不,至多是平輩,豈能以前輩稱呼!”

“鬼影子西門烈”接口道:“在四侍童中,我名列第二,但年紀最大,比主人隻小一歲,但論輩份,我等均師事主人,所以愚見以為……”

周靖微微的一笑道:“怎麽樣?”

“師兄相稱!”

“逆旅怪客”搖手道:“禮不可廢,這斷乎不可!”

周靖起立肅容道:“西門師兄的意見最為允當,各位不必多言了,我以有你們幾位師兄為榮,依次西門二師兄,何三師兄!”然後目注“地靈夫人”道:“門主該是五師姐,至於另一位生死未卜的大師身馬鳴川,還有黃尚香六師姐,希望能得重聚。”

“地靈夫人”展顏一笑道:“我比黃尚香師姐小一歲,該排第六,倒是少主排在最末……”

“以後請稱我師弟,萬勿再以少主相呼!”

“鬼影子西門烈”沉聲道:“我等應向先師及師母靈前一拜!”

周靖立即道:“有理!”

“地靈夫人”起身道:“各位隨我來!”

說著珊珊向一間側室走去。

眾位互望了一眼,跟著走去,顧盼間,到了一間纖塵不染的小小靜室之中,迎麵桌上,香煙繚繞,燭影搖紅,一個三尺高的靈牌,供在當中。

周靖悲號一聲,跪了下去,放聲痛哭起來。

眾人相繼跪倒,哀泣出聲。

供的正是“玉麵無敵”甘祖年夫婦的靈位。

悲哀的氣氛,充滿了這間鬥室。

久久之後,“地靈夫人”首先止悲起立,其餘的也慢慢站起身來,隻有周靖,淚竭聲嘶,仍在抽咽不己。

是的,世間還有誰比他遭遇更慘,出生三日,父母先後慘死。

“鬼影子西門烈”歎息了一聲,扶起周靖道:“師弟,你應該節哀才是,有子如此,恩師英靈有知,也當含笑了!”

周靖末然地點了點頭。

“怪丐聶飛”向“地靈夫人”道:“師妹,恩師靈位何時所設,我怎的不知情?”

“師弟來此之後,還不到三個月!”

“哦,難怪我不知情!”

“逆旅怪客”道:“那鄭強怎回事?”

“地靈夫人”神清一黯,隨即憤然道:“我自‘釣魚磯’遇難之後,巧被先夫鄭剛所救,感恩圖報,與他結為夫婦,先翁歸天之後,先夫接掌‘地靈宮’,夫弟鄭強曾數次對我無禮,先夫一怒之下,按門規把他逐出宮外……”

“於是,他投靠了‘一統會’?”

“是的,若非是他,‘地靈宮’地處幽密,機關重重,外敵怎能進人!”

周靖冷冷地道:“死有餘辜。”

“地靈夫人”道:“若非師弟神功正好圓滿,後果不堪設想了!”

周靖慨然道:“這全是三師兄和四師兄的功勞,若非兩位師兄拚死力阻來犯高手,靜室之門早一分攻破,我不會活到此刻了!

“鬼影子西門烈”道:“話歸正傳,師弟神功己成,下一步棋如何走法?”

周靖激動地道:“二師身,我碰上了那施用‘金剛指’的人”

眾人同時一震。

“鬼影子”道:“什麽形象?”

‘他不是大師兄‘三指追魂’馬鳴川!”

“誰?”

“酸秀才王中執!”

“那既窮且酸的書生?”

“是的!”

“嘿,我竟然把他錯過了……”

“他會來找我!”

“為什麽?”

周靖把易容為老人之後,“酸秀才”寄珠的經過說了一遍,但他隱起了易秀雲索珠一簡不談,這畢竟是一件傷心事,未婚妻毀約另沒別人懷抱,怎能說得出口。

說著,把“魚龍珠”取了出來,讓師兄姐們過自。

“地靈夫人”輕笑一聲道:“好精致的荷包,看樣子這‘酸秀才’必是個風流才子!”

周靖心頭一緊,麵上有一種熱辣辣的感覺,他認定這荷包是易秀雲送與“酸秀才”定情之物,不然一個大男人,那來的脂粉味!

珠有龍眼大小,光瑩潔白。

“逆旅怪客”點了點頭,讚歎地道:“今天也算開了眼界,據說這‘魚龍珠’乃稀世之珍,有活死人而肉白骨之效,無論新傷舊殘,甚至五體不全。經穴十毀其九,隻要心脈不斷,有一口氣在,吞下此珠,無不立愈!”

“啊!”

“三師兄見多識廣……”

“道聽途說而已,是否如此還不知道!”

“地靈夫人”道:“師弟準備如何處置此珠?”

“當物歸原主!”

“師弟居心正大,可敬可佩!”

“師姐謬讚了!”

“鬼影子”凝重地道:“師弟,你怎知他會施‘金剛指’?”

“群雄奪珠,‘秀才’出手傷了‘通天教’四大護法之首的‘枯竹客’,被該教副教主喝破是‘金剛指’,我急起而追,可惜沒有追上!”

“那目前還不能斷定他便是大師兄傳人?”

“是的,有待查察,哦,我想起一件事了……”

“什麽事?”

“通天教副教主是個女的,她曾派門下暗中助我,更為我解‘玄天寒煞’,她竟也知道我右腳少一處的秘密!”

“地靈夫人”顫聲道:“真的?”

“是如此!”

“年紀?”

“與師姐不相上下,很美!”

“那定是師姐黃尚香無疑,她沒有說出來麽?”

“沒有!她說時機未至!”

“定是她,奇怪,她會成了‘通天教’副教主?”

“這和師姐做了‘地靈夫人’一樣的玄奇?”

“哦,師弟取笑了,這我們必須證實!”

“鬼影子”道:“各位請聽愚兄一言……”

四人異口同聲地道:“師兄請講!”

“鬼影子”十分莊重地道:“師父的死因,據判斷可能與大師兄‘三指追魂馬鳴鳳’失蹤之謎有關,但也許不是,目前第一步當然是全力追出大師兄的生死下落……”

一頓之後,又道:“師父既己練就‘金剛不壞神功’,而凶手竟能聲息毫無地殺死師父,這下手的人,功力之高顯然己到不可思議之境,下手的動機,當然更無法推測,為了不打草驚蛇,我等的真麵目仍不宜在江湖顯露,各位以為然否?”

“怪丐聶飛”搶著道:“二師身之言甚是!”

周靖也道:“這樣做是對的!”

“鬼影子”又道:“一統會‘武林一君’,唆使群豪毀屍,追殺師母,死不足以償其罪,但此仇須待另一元凶伏誅之後再報,以免增加追凶的困難。”

四人點了點頭,表示讚成。

“逆旅怪客”目注周靖道:“師弟還是扮那周老丈吧,一則可以引出‘酸秀才’,再則也免群魔因‘黑箱奇書’而注目!”

周靖心念幾轉,道:“就這樣辦吧,另外我有點申明,所謂‘黑箱奇書’就是‘共工殘簡’,各位誼屬同門,理應共同參研,可惜此神動限於男性,而且必須是童貞之體!”

說著,掏了出來,向“鬼影子”一遞道:“請各位傳觀過目。”

“這……不必……”

“看看無妨,不知那位師兄合於參修的條件?”

眾皆默然,“地靈夫人”不說,其餘的均已屆中年,誰還保持童貞之體。

傳觀一遍之後,仍交還周靖收藏。

周靖忽又想起一樁久懸的心事,向“逆旅怪客”道:“三師兄,‘妙手書生’斐莊與本門究竟是什麽關係?”

“他是‘血穀’被逐出來的門人!”

“哦,怪不得……還有,‘妙手書生’可曾提及另一個女人?”

“這倒沒有!”

周靖心想,這有關“血穀”一門秘密,也就不再開口。

“逆旅怪客”卻不願放過,追問道:“什麽樣的女人?”

“一個中年女人,住在‘一統會’中一個隱秘的地方,曾因‘血心’之故而救我出險,她還收藏了空的‘黑箱’,所以我猜想,可能……”

“可能與‘血穀’有關?”

“是的!”

“事關別派的秘密,不好查問!”

“我會揭開這個謎的!”

“鬼影子”從懷中取出一物道:“師弟,這是借自你的‘血心’,原物奉回!”

周靖雙手接了過來,睹物見人,想起異母手足甘江,不由一陣黯然,他也聯想到甘江的未婚妻子“鬼女”石蘭花,自上次傷心一別,就沒有了下落……

“地靈夫人”起身道:“各位折騰了一天,可以休息了!”

周靖環視了眾人一眼,道:“各位師兄姐,我想立即告辭!”

“鬼影子”道:“什麽,你現在就走?”

“是的,仇怨未了,小弟我如芒刺在背!”

“也不必急在一時,倒是‘一統會’損兵折將,難保不卷土重來……”

“地靈夫人”道:“鄭強已死,宮內機關暗道仍可恢複舊觀,沒有內應,外人休想涉足了!”

周靖點頭道:“這樣可免了後顧之憂,小弟還是告辭!”

眾人麵麵相覷,良久,“逆旅怪客”才道:“師弟既不肯久留,我們江湖道上再見了!”

周靖回到原先練功的靜室,重行易容為老者模樣,辭別眾師兄姐,離開“地靈宮”,撲上莽莽江湖。

神功己成,心中的感受,又是一番光景。

為了引出“酸秀才”,一路之上曉行夜宿,按站而行。

這一天,正投逆旅,隻見後小二笑嘻嘻地趨近前來道:“您老姓周?”

周靖大感愣愕,惑然道:“不錯,小二哥……”

“您老請進,上房有客相候!”

周靖心中一動,暗忖,莫非是“酸秀才”不成,跟著小二,來到裏院上房,隻見兩個少年迎了出來,長揖道:“周老丈,愚兄弟敬候多時了!”

周靖幾乎笑出聲來,對方赫然是甄名隱、甄名南昆仲,奇怪的是他倆怎會事先迎候呢?

難道自己的喬裝,己被他倆識破,當下不動聲色地道:“兩位小哥認識老夫嗎?”

“哦,老丈,請進屋再談!”

周靖毫不客氣地跨了進去。

甄名隱嘻嘻一笑道:“周兄,我們又相見了!”

“兩位怎知……”

“周兄別忘了我兄弟倆與‘逆旅怪客’前輩並不生份呢!”

“響,原來如此!”

“周兄欲將何住?”

“這個……在找一個人!”

“誰?”

“酸秀才!”

暮地——

一個娜娜身影,疾弄後院而來。

周靖一見來人,頓時心如鹿撞,以目光向甄氏兄弟示意。

這女子竟然是朝這間上房走來,大聲道:“周老丈,山不轉路轉,幸會了!”

來的,正是周靖的未婚妻易秀雲。

周靖哈哈一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是易姑娘!”

易秀雲臉罩寒霜,一腳跨入房間,目光二掃甄氏兄弟道:“兩位是誰?”

周靖急道:“老朽的兩位忘年交,姓甄!”

甄氏兄弟,雙雙作了一揖,道:“姑娘請坐!”

易秀雲冷冰冰地點了點頭,目光狠狠地盯住周靖道,“周老丈今天有所交代吧?”

周靖哈哈一笑道:“老話一句,老夫必須麵交那位小哥!”

“非這樣不可!”

“不錯!”

‘加此,二更天關帝廟見!”

“關帝廟?”

“不錯,鎮外十裏!”

“這是姑娘訂的約還是那位小哥?”

“兩人都是!”

“他一準到?”

“當然!”

“好,老夫按時赴約!”

易秀雲再度瞥了甄氏兄弟一眼,道:“老丈,隻您一人?”

“當然,難道老朽還有隨從不成!”

“一言為定,晚上見!”

易秀雲轉身柳概而去。

周靖望著她的背影,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甄名南訝然道:“周身,易姑娘怎麽回事?”

周靖苦在心裏,淡淡地道:“她代‘酸秀才’索討一件東西!”

“周身何時與易姑娘並賦關睢,小弟想討杯喜酒喝?”

“這……這……恐怕會讓兩位賢弟失望!”

“為什麽?”

周靖當然說不出口,未婚妻移情別戀,當初,一時誤會而提出解除婚約,這對一個無辜少女而言,打擊是不輕的,所以他一直為此而感到歉疚,尤其他每一想到“聖劍飛虹”易斌為自己而死,恩比天高,欲報無門,故對於易秀雲他毫無怨懟之心,聞言之下,苦笑一聲道:

“世事滄海桑田,誰也無法逆料!”

甄名隱眉頭一皺道:“周兄這話必非無因而發?”

“以後再談吧!”

“周兄今晚單獨赴約?”

“是的!”

“周兄神功無敵,當然不須我弟兄擔心。不過,仍請小心為是。”

“謝謝關懷!”

“周兄可前容我弟兄追隨左右?”

“這……豈敢以盡兄私事勞兩位跋涉……”

“周兄這話不見外了!”

甄氏兄弟與他結識之後,數度為他的事出生主死,這種友誼,可說世間少有,他是永懷有一腔感激的,當然無法峻拒,但想及自己是為了父仇母恨而奔走,凶險在所不免,既不能讓別人涉險,更不願假手別人來了斷恩仇……

心念之中,歉然道:“盛情心領,請恕愚兄台誓以一己之力了斷私事!”

甄氏兄弟互望了一眼之後,甄名南微微一笑道:“如此說來,周兄是決不會答應的了?”

“請恕愚兄不得已的私衷!”

“我弟兄反正無事,東飄西**,追隨左右既然不蒙接納,隨時見麵諒來是不會拒絕的了?”

“當然!當然!不過愚兄對兩位確實是內疚於心!”

“人之相知,貴相知心,周身言重了,今晚共渡一宵,把酒清談,明天再言分手如何?”

“愚兄今夜有約!”

“那不礙事,時辰尚早,叫店家擺上酒萊吧!”

說著,叫小二擺來酒菜,三人對坐而酌,周靖心事重重,雖然強言歡笑,內心是沉重的,甄氏兄弟卻談笑風生,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燭光搖曳之中,遠遠傳來兩聲梆聲。

周靖起身別了甄氏兄弟,出店直撲“關帝廟”。

十裏距離,轉眼即到。

月黑鳳高。

幾株撐天巨樹,簇擁著一幢黑黝黝的建築物。

荒野岑寂,萬籟開聲,隻有鳳拂草木,發出斷斷續續的“沙!沙!”之聲。

單調!

淩厲!

飛螢走磷,襯托出一幅鬼氣森森的畫麵。

驀地——

一陣勁氣激撞的“呼轟!”之聲,挾著隱隱雷鳴,隨風飄傳而來。

顯然有人在搏鬥。

周靖心頭一震,身形加緊,捷逾鬼魅地飄入關帝廟。

廟內陰森死寂,連燈火都沒有,細察聲音來源,似在廟後。

周靖縱身上屋,撲向廟後……

三條人影,在廟後的草坪上兔起鶻落,打得難解難分。

周靖停身後牆之上,神目如電,突破夜幕,隻見易秀雲與“酸秀才”雙戰一個頭戴金冠,身著紫袍的老者。

這老者,赫然就是東山複起的一代魔王“通天教主”。

“通天教主”會在此地現身,的確大出周靖意料之外。

他想起被“玄天寒煞”所製,險些喪命的一幕,不由怒從心起,殺念橫生。

“通天教主”出手之間,輕描淡寫,但“酸秀才”與易秀雲顯然也各出全力,仍被迫得如走馬燈般亂轉。

奇怪的是“通天教主”一直不下殺手,像是師徒在喂招似的。

周靖目光再向場外掃掠,累見暗影中人影幢幢,來的不止“通天教主”一人。

“通天教主”被假扮“恨世魔姬”的黃小芳,騙住“回龍潭”取“黑箱奇書”,時隔數月,想是無功而退了。

驀地——

“通天教主”怪吼一聲,連劈數掌,勢道之強,駭人聽聞。

易秀雲與“酸秀才”各各悶哼了一聲,雙雙踉蹌而退。

“通天教主”獰聲道:“本教主看在‘玄玄老人’份上,不取你兩人性命,識相的快獻上‘魚龍珠’!”

易秀雲怒斥道,“辦不到!”

周靖恍然。“通天教主”為了“魚龍珠”竟不惜親自出手,而他之所以不下殺手的原因是看出易秀雲所使的“天雷法掌”,認為兩人都是“玄玄老人”門下,他不敢結這個強仇。

想不到這不可一世的魔頭,還有使他懼怕的人。

“通天教主”大聲道:“丫頭,若再強嘴,本教主先廢了你倆人的功力!”

“你何不下手?”

“你認為本教主不敢,‘玄玄老人’並不在本教主眼下!”

“大言不慚!”

場中三人同時一震。

隨著這一句冷喝之聲,場中多了一個黃葛布長衫的白發老者。

以“通天教主”的功力,竟不能發覺有人隱身在側,而且對方如何入場,都不曾看得出來。

“酸秀才”與易秀雲雙雙驚叫了一聲,目光灼灼瞪視著白發老人。

“通天教主”下意識地退了數步。

來的,正是易了容的周靖。

兩條人影,從暗影中彈射而出,撲向周靖。

“通天教主”大叫一聲:“不可!”

但,遲了。

兩聲慘哼傳處,撲出的兩人,跟踉蹌蹌直退了十多步,方始搖搖不穩地站住,“哇!”

的各噴出一口鮮血。

這兩人,正是“通天教主”隨身護衛“鋼鐵二金剛”。

周靖舉手投足之間,傷了不可一世的“鋼鐵二金剛”,這種功力,不但在場的人震驚,他本人也感到意外。

“酸秀才”與易秀雲連眼都直了,他和她記憶中的周老丈功力並不出奇,數月功夫,就變了另一個人。

兩人同樣心思,對方是個深藏不露的奇人,但,他會是誰呢?

“通天教主”栗聲道:“閣下是‘玄玄老人’……”

周靖嘿嘿一聲冷笑道:“閣下認為是嗎?”

“閣下何方高人?”

“你識得老夫?”

“通天教主”不由一怔,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武林道中還有誰具備這種身手,舉手之間,把“鋼鐵二金剛”打得口吐鮮血,他自問決辦不到。

以身手而論,對方當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可是他怎麽也想不出這不起眼的老人是何來路,當下尷尬地道:“恕本教主眼拙!”

“堂堂‘通天教主’,連老夫都不認識,就要想稱尊武林,哼!”

“通天教主”老臉一紅,強忍怒氣,道:“請教尊號?”

周靖有意調侃對方,冷冷地道:“老夫向不對人通名道號,想不出就拉倒!”

一旁的易秀雲和“酸秀才”何嚐不怦然心驚,兩人你望我,我望你,誰也想不出這老者的來路。

“通天教主”一代梟雄,轉眼之間,心神己告平定,沉聲道:“朋友此來必有指教?”

周靖大咧咧地道:“當然!”

“請道來意?”

“閣下為難這兩位小友,是為了區區一粒‘魚龍珠’?”

“魚龍珠”武林奇珍,稀世難求,他卻謂之區區一粒,口氣實在大得驚人。

“通天教主”一怔神道:“不錯!”

“豈不有失身份?”

“奇珍異寶本無主,談不到什麽身份!”

“得者為主,怎能說是無主?”

“朋友用不著拐彎說話,是否也為此珠而來?”

“老夫還不放在眼下!”

“那就請便吧!”

“老夫說過有為而來?”

“本教主願聽!”

“閣下找‘魚龍珠’找錯了對象!”

“朋友這話是什麽意思?”

“這小哥身上根本沒有什麽‘魚龍珠’!”

“通天教主”迷惑地重新打量了周靖一眼,道:“朋友知道!”

“當然!”

“為誰人所得?”

“就是老夫!”

“酸秀才”正想開口。卻為易秀雲所阻。

“通天教主”竟似不信地道:“此話當真?”

周靖哈哈一笑道:“信不信由你!”

話聲中,取出荷包,把“魚龍珠”掏出來在手中一亮,又道:“看清楚了!”

一蓬蒙蒙白光,破空而起。

不遠處傳來驚“噫!”

周靖隨即收起,道:“閣下,聽見沒有,另外還有朋友在等著呢!”

“通天教主”目中貪婪之色陡盛,連聲音都變了調,道:“朋友,這算是什麽意思?”

周靖狂妄至極地道:“老夫想以‘魚龍珠’作為彩頭……”

“通天教主”詫然道:“彩頭?”

“不錯!”

“此話怎講?”

“老夫生平極少出江湖走動,然而每現身江湖,從未遇到三招以上的對手,是以想用這珠作為彩頭,如有人能與老夫對上三掌而不倒,即以此珠奉贈!”

“哦!”

“酸秀才”忍不住脫口道:“老丈使不得!”

周靖冷冷地道:“老夫的事還用你娃兒插嘴?”

“可是……”

“可是什麽?”

易秀雲心思慧敏,看出這怪老人似乎別有用心,忙止住“酸秀才”不使開口。

“通天教主”心念疾轉,憑你老頭功力通玄,難道真的三掌都接不下你的?

心念之中,一副躍躍欲試之態,道:“朋友這話是真的?”

周靖一翻眼道:“老夫如不自己說出來,誰知道老夫持有此珠,老夫又不是發了瘋,平空裏趕了來找樂子?”

這話中“趕了來”三個字大有文章,但“通天教主”全神在那珠上,己無暇注意及對方話中的語病,興衝衝地道:“交換三掌7”

“不錯!”

“如何交換法?”

“老夫先接三掌,然後奉回三掌。”

“如果朋友在接掌之時落敗呢?”

“雙手把珠奉上!”

“本教主接受挑戰!”

“閣下自認接得了?”

“朋友未免小覷人了!”

“話得說明,生死傷殘不論!”

“這何用說!”

“朋友須言而有信?”

“笑話,你以老夫為何許人?”

“好,請準備了!”

“好吧!”

“通天教主”功力非比等閑,當今武林中,已難找出一二對手,這老者竟然要先接對方三掌,無疑的,誌在必得之下,“通天教主”這三掌將挾畢生功勁而發,易秀雲與“酸秀才”

各捏了一把冷汗,但自知阻止不了,隻好聽天由命了。

場麵在無言之中,透著無比的緊張。

暗中,己有無數雙夜星般的眼睛在注視著這一場百年難逢的睹鬥。

“通天教主”既為一派之尊,當然也有過人之處,他全神貫注對方的神情,有沒有變化,他要從對方表清中判斷對方真正的功力竟有多高。

然而,他失望了,對方麵部毫無表情,連眼神都收斂了。

這給人一種莫測高深之感。

但“魚龍珠”的**畢竟太大,誰能放棄這利多於害的賭鬥。

驀在此刻——

一個聲音,倏告傳來:“且慢!”

話聲中,一條人影,飛瀉而落,赫然是一個形貌蝟瑣的禿頂老者,一雙綠豆眼,在暗夜中發出眉焰碧光,令人不寒而栗。

來人,正是稱尊天南的“雙絕老人”。

“雙絕老人”朝“通天教主”一拱手道:“教主請了!”

“通天教主”心雖不適,但仍還了一禮道:“請了!”

“雙絕老人”再轉向周靖道:“閣下如何稱呼?”

周靖冷冷地道:“免了,說你的來意吧?”

“雙絕老人”莫測高深地望了周靖一眼,可能,他是生平第一次被人以這種態度相對,但他畢竟忍住了。

“通天教主”目光一瞟“雙絕老人”道:“盟主難道也有心參與這個賭約?”

“難道不可以?”

“哈哈哈哈,當然,本教主焉能說不呢,隻是……”

說完,目注周靖。

“通天教主”此時心裏己迅速的作了另一打算,“雙色老人”以掌與毒稱絕,說到掌,並非自己之敵,但毒這一門卻真是無人敢沾,如果讓“雙絕老人”與這怪老人先拚一場,再相機行事,或可穩操勝算。

周靖連想都不曾想,便道:“多多益善,老夫來者不拒!”

一旁卻急壞了“酸秀才”,那“魚龍珠”是他的,對於他的關係太大,萬一“雙絕老人”

施出“毒”來,後果豈敢設想,當下惶急地喚了一聲,“周老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