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陰影

日升日落,花開花謝。

眨眼之間,學堂風波已經過去三年之久了,但是,籠罩在張煥心頭上的那抹揮之不去的陰影,還在日益加重。每當回憶起這段心酸的往事,他就會暗中落淚。甚至是徹夜難眠、痛不欲生。

就在張廷瑞前去育德中學報到的頭一天夜裏,在張煥久鬱不暢的心房裏,又燃起了一股無名之火——

“哎!真是兒大不由爹呀!我真擔心這個小冤家今後再給我惹出更大的事端。”黑暗中,張煥叼著煙鬥,坐在靠近鍋台的炕沿上,一隻腳登在鍋台上,弓著背,悶頭吸煙,心灰意冷地發出了這樣的唉歎。隨著“吱!吱!”吸吮煙袋嘴的聲響,煙袋鍋裏的煙灰,也就一閃一閃地泛著紅紅的火花。

“他爸,你幹嗎總是唉聲歎氣的呀!一看到你這副神態,我心口窩就堵得出不來氣。好像咱家裏總有發不完的愁似的。好好的日子,不高高興興地過,總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真氣壞了身子,我看誰替你受罪。”張母和衣側臥在炕的另一頭,好言好語勸說著丈夫。

“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你知道瑞兒打高小腳兒子那回惹的這場禍,讓我丟了多大的麵子嗎?可以說:在那之前,我這個七尺高的漢子,沒在任何人麵前低三下四過,走路時也是挺著胸脯,就是為這個不孝之子,我三番五次地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真是丟盡了顏麵。在曆同家裏,我說過的那些好話比我這幾十年說過的話都要多。就差沒給他跪下磕頭了。這還不算,他高小腳算個什麽東西,竟然當著兩位村長的麵,指著我的鼻子說:‘養不教,父之過’。你說:咱們張家是那種沒有家教的主嗎?當然了,我心裏明鏡似的:他高小腳這麽做,沒安好心眼,就是想故意羞辱我無能——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管教不好,還有什麽臉麵在世麵上混。這口窩囊氣我實在是咽不下去呀。”

“他一個畜生說的話,你還真往心裏去呀?咱自己的兒子是個怎樣的人,自己心裏有數就行了。別人他愛怎麽說怎麽說,別生這王八蛋氣。這次咱們不是破費了幾十塊大洋嗎?不冤!我覺得這幾十塊大洋花的非常值。為什麽這麽說呢?通過瑞兒打人這件事,充分證明了咱們的兒子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對老師有感恩之心。否則,他也不會這麽魯莽——上手就去打人。瑞兒不是這樣野蠻的孩子。哪像他高小腳那個混蛋兒子,不僅打罵父母,連老師都敢辱罵。這樣的兒子才是真正的敗類。咱們沒攤上這樣丟人現眼的後代,你應該感到知足、感到高興才對。何必愁眉苦臉的呢?我要是你:當場就該回敬高小腳幾句: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你兒子敢打罵父母,敢當堂辱罵自己的尊師,這種行為是何等的大逆不道啊!就憑這一點,我兒子沒把你兒子打個半死就算是手下留情了。今後,你若不好好地**你兒子,讓他改邪歸正、棄惡從善,遲早有一天會被亂棒打死。”

張煥氣乎乎地與妻子爭論:“你真是老糊塗了。我腆著一張厚臉皮,去求他饒恕咱們,我哪還敢對他說一句不恭敬的話呀!他巴不得我跟他翻臉哪。這件事真要鬧到公堂上去,就不是這幾個錢能打發的了了。”並埋怨說:“瑞兒這孩子爭強好勝、倔強任性的毛病,都是被你從小給慣出來的。你再繼續這麽縱容著他,不定哪一天他真敢拿著菜刀到外麵殺人去。人身似鐵,官法如爐。到那時候你再後悔都晚了。所以,我今天要把醜話說在前麵:瑞兒若在學校裏再惹出任何麻煩來,我就斷他的財路。讓他乖乖地滾回來,在我眼皮底下,我看他還會出什麽洋相。哼!我張煥要了半輩子的臉麵,竟遇見了這麽一個怎麽也扶不上牆的阿鬥。”

妻子見丈夫的火氣上來的很快,也就不敢再火上焦油了,二話不敢說,默默地坐起來,披上衣服下了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