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裏斯山,上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是雪祭日,西密莉雅莉絲汀的誕辰,那時我們還有七個人,而現在,七人中卻隻剩下我一個,隻不過卻多了個俏美人相伴。

站在山頂靜靜的看著雪一片一片的飄落,白色的雪,打著卷兒,仿佛沿著風的軌跡翩然獨舞,卻又互相映照著,彼此相連,最終落於地上,融於一處,不分彼此。

紛飛的雪花,潔白無瑕,映照著依莉娜的光芒,銀白閃爍,像我的發,卻隻是更見清冷,讓人不願深思。

緋羽緊緊的依偎在我的懷中,甜甜的睡臉,在做著什麽好夢嗎?厚厚的鬥篷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不虞冷風會去騷擾她,手無意識的撥弄著篝火,火堆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我凝視著那泛著蒼白的火光,心思回到了兩天前……

“您……就要走了嗎?”新月眨了眨她美麗的大眼睛,迷朦中隱約可見那閃閃的珠瑩。

“是的,我的公主殿下。”暗暗輕歎一聲,我試著用輕快的語氣將分離的氣氛衝淡一些。

“您……您又叫我公主殿下?”那斷線的珍珠已潸潸而下,絲毫不給我一絲分辨的機會,“您不是答應過我,不再叫我公主殿下了嗎?您不是答應我,不會離開我的嗎?為什麽……為什麽您會食言呢?”

那蒙上了水氣的眼瞳,看起來竟是如此熟悉。

“新月。”深深吸了口氣,我柔聲喚道。聽到我的呼喚,新月再也忍耐不住,撲進了我的懷中,嗚咽著。幸好旁邊沒有人,不然她的公主形象可就真的是全毀了。

雖然明知道這樣子,隻會使新月對我的依賴越來越重,但我就是不願見到她如此難過,不為了其他,隻因為她是克莉斯姐姐血脈相連的親妹妹。

“對不起,是哥哥錯了呢。”緩緩的撫著她亞麻的柔柔發絲,我輕輕的說道,絲毫也不以自居為她的哥哥為異。

我不是不知道新月對我的感情,但是現在我卻更清楚自己對新月的感覺,那是來自姐姐的血脈呼應。一直以來,我所注視的,並不是她,而是她身上那隱隱約約透露出的姐姐的影子。

我所追尋著的,不是她。把自己先定位為哥哥,既是表示親密,也是向她表明我的心意:我們,是兄妹。

但是心情激**的她似乎完全沒有聽進去的樣子,隻是低低的哭泣著,淚水很快沾濕了我的衣襟,凝結成滴滴瑩瑩的冰晶。

似乎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哭出來,她並沒有停止的趨勢,兩隻小手抓得更緊了。輕輕的抱著她,回應著她,我即將遠行,此去不知何時才回來,前途多艱險,搞不定神殿什麽時候就派人把我給滅了,也許我就這麽一去不返了。

也許,此去便是永別。

而現在,我所能給她的,也僅有這一刻的溫暖而已了。

對不起,新月。但終究沒有再說出口,有些話,一遍就夠了。

告別了新月,走出望月閣,迎上來的是緋羽那甜甜的微笑,心中的愁緒,似乎也因為她的笑容而淡去了不少。

在我的強製命令下,緋羽終於在身上添上了棉衣,我可不想她再挨凍了,雖然意維坦那薄薄的侍女服確實很有吸引力。

淺淺一笑,看了看懷中的玉人安靜的睡容,皎白的麵容與雪花爭豔,毫不遜色,卻更多了一層晶瑩滋潤,一時間不由心中大動,低下頭去,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

抬起頭來,卻見得她的臉頰邊騰上了微微紅暈,我大奇,難道睡夢之中,也被我輕薄不成?手中傳來她小手的微微顫動,顯是極力忍耐著,不由了然,但也不揭破,隻是將她摟得更緊了緊。

雖然有著少許不滿,但此刻我不由得開始衷心感激凱因茲了。要不是他將緋羽送來服侍我,我又怎麽能認識這個現在已深入我心的可人呢?

事實上,當我決定要帶走她的時候,便已考慮了凱因茲那邊的種種可能的反應,也做好了忍受他刁難的準備。但是我從沒想到過,他竟然在我開口之前就直接把她送給了我。

難道是緋羽這種可人的女孩在意維坦已經是泛濫到可以隨手送出的嗎?我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更不願意她被當作商品一樣送出。

然而,凱因茲甚至沒有給我反對的機會和理由。而緋羽則似乎是已經習慣了這種風氣,加之贈送的對象又是我,她的臉上自始自終都隻有歡喜。

最終,我都還沒有說話的機會,便已經糊裏糊塗卻又名正言順的得到了她。當然,即使並不喜歡她以這種方式歸我所有,但是那強烈的獨占欲卻讓我再也不願意她不屬於我,哪怕隻有一刻,哪怕隻是名義上的,我也不許。

雖然不知凱因茲有何目的,但我絕對不相信他僅僅隻是因為現在意維坦王和索唯親王對我的親昵態度而作出這般示好。

因為,那完全沒有必要,且不說之前如何,單隻今次神殿一役他的表現,也已深得兩位王者的信賴和重用了。而無論我與他們再親密,終究也不是意維坦人,更是離開在即,遠離權力中心,他實在是沒有討好我的必要。

疑問歸疑問,但這份禮物我是打死都不會還回去的。

心緒百轉,想起麵對著那兩位王者的時候,最終,我還是沒有提出第二個要求,不但因為那是意維坦的禁忌,隱隱之中,我可以感覺得到那是他們所不願提及的地方。而且我也不想讓其他人再一次去打擾姐姐的安寧,即便她已不在那裏。

重要的是我已經去過了,也知道了姐姐已經不在那裏了,這便足夠了。至於那裏為什麽會長年無塵,便與我無關了。

姐姐的線索到這邊也斷了,一切又回到了原點,我定要回趟坎布地雅去查個究竟。但是,我現在還不能回去。我可不想神殿的人因此而推測出我的身份出來,即便我自己不知道,但是以神殿的人力物力,一旦被他們抓住了線索我的身份便很有可能便會被他們先查出來了。

那麽到時候無論我知還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都必然會陷入被動的不利局麵。更何況姐姐和她如果在那裏,我這一去豈不是把危險帶給她們。這是我絕對絕對不允許的!我不會再讓她們陷於危險之中了。

咦?我為什麽要用“再”字?

搖搖頭,將突如其來而又莫名其妙的想法揮出腦海,不再去想,現在應該考慮的是我暫時的目的地才對。

雖然答應了意維坦王要幫忙調查神殿,但是我這才發現原來他們所留下來的線索竟是如此之少。

此次一戰,神殿在意維坦中的勢力幾乎全滅,但反過來想,也就是說一絲線索都沒有留下來,至於那個自始自終都隱藏於黑暗中的神殿代言人更是無從查起。

雖然確實很有可能如意維坦王所料,神殿會很快找上我,但是我總不能就這麽空等吧,誰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來。來自於暗處的冷箭最難堤防,而且我身邊還帶著個不會絲毫武藝的柔弱女孩,萬一動手的時候不小心傷了她,我可會心疼死的。

低頭看了看懷中仍緊閉著雙眼的女孩,心中輕輕一歎,我是否做了個很自私的決定呢?心中懊惱,然而懷中那傳來的陣陣幽香卻是那麽的溫暖、那麽的真實。我,舍不得放手。不自覺得緊了緊抱著緋羽的手,仿佛幽遠的黑暗中有什麽危險正在迫近一般,雖然事實上,什麽也沒有。

靜,威裏斯的雪夜,聽不見一絲聲響,隻有身前的火堆,不時的發出一聲、兩聲“劈啪、劈啪”,遠遠的傳了開去。

“羽兒,我們去天夢。”

威裏斯的山腳下,兩個身影越拉越近。

緋羽在白色的原野上跳著、舞著,像隻輕快的精靈,蹁漪著她的美麗,毫不吝嗇的揮灑她的快樂,與雪共舞。那點點灑落的雪花,如滴滴潔白的水晶,調皮的跳到她的身上,在她的淡藍衣裳上點綴出白色的晶瑩。

望著前方的人兒,嘴角溢出發自真心的笑意,她被鎖得太久了,現在一得到自由竟開心成這樣子,心中湧起一陣歡喜、一陣欣慰。

雖然下著小雪,羅密得的光輝卻不曾被阻攔,懶洋洋的照射在我銀白的發上,泛起淡金色的光芒,帶起一絲暖意。

要是沒有神殿的煩惱,要是姐姐在我的身邊,要是她也陪伴著我,此刻該有多美好啊,輕輕發出一聲微不可察的歎息,我緩緩的跟著緋羽的腳步走去。

緋羽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滿臉惶恐的望著我,仿佛想起了什麽害怕的東西似的,急急的小跑回我的身前,就這麽跪了下去,口裏連道:“奴婢惶恐,奴婢太放肆了。請主子責罰。”

我愕然的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一邊將她橫抱了起來,一邊假意怒道:“我確要懲罰你。”

懷中的緋羽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身子,微微顫抖著,耳邊卻傳來我溫柔的話聲:“不準再這麽動不動就跪著,不準再自稱奴婢,不準叫我主子。還記得你說過的嗎?不論發生什麽事,羽兒都是我的羽兒。而且,比起‘主子’,我還是更喜歡你甜甜的叫我殿下。鑒於你之前屢犯不止,兼規勸無效,所以現在我要懲罰你哦。”

不等她反應過來,頭一低,我已吻上她的兩瓣櫻唇,不許她出口反駁。

自從凱因茲正式把她送給我之後,她便一直以奴婢自居,任我怎麽說就是不聽,搞得我不勝其煩。現在,是該向她索要賠償的時候了。

“你是我的緋羽,是我最疼愛的小羽兒。我所喜愛的緋羽·絲蒂娜,可不是現在這個動不動就奴婢長奴婢短的樣子哦。”輕輕咬著她圓潤的小耳,放肆的舔著,像品嚐著世間最美味的美食一般。

我一定要解開她的心結,被意維坦從小到大的教育所約束的她在接受我為主人的同時也在我們彼此之間劃上一道深深的鴻溝,而現在就是把它徹底掩埋的最好時機。我可不想在得到她的同時永遠的失去她。

“告訴我,你永遠都是我的小緋羽。”我霸道的低吼道,抱著她的手在她的背後到處遊走著,放肆的愛撫著,我的唇已吻上她雪白的脖頸。

“……是,殿下。”緋羽不堪我的放肆,略略喘息著回答道。

我不舍的吻了吻她的唇,這才放過她,卻不將她的身子放下,抱著她的手,卻比剛才更緊了。

緋羽原本雪白的小臉上一片緋紅,懷中傳來的陣陣熱度更似乎連雪也融化了。眉黛間隱隱的歡喜,卻也不能讓我忽視她唰唰而下的點點淚水。

“小傻瓜,不要哭,不要哭啊。”我急忙將她輕輕放下,扶著她站好,手忙腳亂的為她擦拭著不斷流下的淚水,口中勸慰著,像哄著搶輸糖果的小女孩,“是我不好,我不該欺負你的,我該打。”邊說著,邊往自己臉龐打去。

“不要。”緋羽急急的拉住我的手,我也很配合的馬上收住了去勢,事實上根本就沒用多少力,因為要是用太大力的話,豈不是會弄傷阻止我的緋羽。

“羽兒……羽兒並沒有怪您。”她臉龐上的紅暈仍未褪盡,但眼中的堅定卻是那般誠摯,毫不猶豫的瀉出海洋柔情,輕輕的將我緊緊的綁住了。“您不用自責,您並沒有做錯什麽啊。殿下、殿下您這樣子對我,羽兒、羽兒,羽兒是很開心的……”

說著說著,緋羽的聲音越來越細,越來越輕,到最後的那句,更是輕如蚊語,要不是我運足功力,還真就聽不到了。

話語雖輕,其中的深情卻是天地般巨大的反差,愣愣的望著麵前那越來越熟悉的容顏,卻總覺得不真實,在她的身上那若隱若現的倩影,讓我無法釋懷。而此刻,她輕輕的話語,卻輕易的將一切全部打散,隻剩下她。

那份算不上絕世卻總是帶著甜甜微笑的容顏,那與她身份所不符的不容侵犯的高貴氣質,那誓言與我共抗諸神的決然身影,那如海般深沉幽遠的嬌羞深情,在這一刻全部湧上心頭,一幕幕從眼前流過,最後隻剩意維坦皇宮中的某個雪夜裏,她靜靜地站在門前等我歸來。

“羽……”我還沒有機會把話說完,她的櫻唇已印上了我的唇,緊緊的相擁著,我沉醉在這份蘊滿了芬芳的甜蜜中,久久不願醒來,直至許久許久以後,白雲蒼狗,人事早已全非,我仍然清楚地記得:在某個粉紅的雪夜裏,有一個女孩傻傻的癡癡的深深愛著我,單純卻刻骨銘心。

至死不渝的愛戀,不一定都需要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

不同於上次趕路的匆忙,沒有了驚心動魄的追殺,郎瑪腳下那曾令我們感到如此遙遠的生死距離,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賞盡郎瑪風景。

朝望日升暮夕陽,夜賞繁星雲伴旁。

再加上有緋羽這麽個俏佳人陪伴、隨侍在側,更是為旅途添上淡淡的粉色。雖仍未完全解開她的心結,但感情的明朗,也讓她漸漸回複了以往的“管家婆”本色,雖然仍略有些顧慮,畢竟意維坦的傳統教育占據了她前半生的思想,如果可以馬上完全轉變過來那才不合理呢,但卻也已經不像剛剛被凱因茲送給我時那般緊守侍女的身份了。已經足夠了,這是一個好的開始,而我們的時間還長著呢。

原本兩天的路程更硬是讓我們走了一個星期。終於,遠遠的,已經隱約可見魔森那棱角分明的樹木高高聳立著,直插入天際。

夜,寂靜如昔。

緋羽依偎在我的懷裏,望著滿天的繁星,點點熒光,片片白雪,暖暖溫馨。偶爾視線相交,對視一笑,心頭一片安寧。

原本寂寥的夜空,也因為彼此的存在而熱鬧起來,那悠遠的黑暗中,流光隱隱,源自心靈深處那不可磨滅的歸屬感,在這一刻,更是清晰,仿佛、仿佛我就是來自於那星空的最深處一般。

下意識的搖搖頭,不由啞然一笑,我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呢?我又不是神族,又怎可能來自於九天之外,即便是神族,傳說中也僅僅隻是居住於青天白雲之上而已。

我真是瘋了,再次搖了搖頭,突然,懷裏傳來一陣疼痛。皺了皺眉頭,我低下頭來,入目的卻是緋羽鼓著腮幫氣呼呼的小女孩神情,心頭一動,已了然於心。討饒的笑了笑,低低的哄著她,直到她轉怒為喜方才罷了。

“要是我們可以就這麽每天開開心心的生活的話,該有多好啊。”輕輕發出一聲歎息,望著眼前的那已近在咫尺的魔森,我有種不祥的預感,這種平靜的生活即將到頭了。聽到我的歎息,懷中緋羽的身子突然微微一顫,而我卻已沒有時間去深思為何了。

我的不祥預感在誕生的下一瞬間便已應驗。

提氣縱身,同時全身功力迫出,真氣在我躍起的一瞬間已流遍全身。在空中打了個轉兒,雙手變換姿勢,單手攬住緋羽芊芊的細腰,拉到胸前,不讓後麵的劍有機會傷到她,同時右手按向腰間,弑神出鞘,沒有絲毫猶豫的往後點去。

“鏗!”熟悉的劍交聲倏然響起,並在刹那間遠遠傳開,在這空寂的夜裏顯得如此的清晰洪亮,仿如鍾響,隻不過,響的卻是喪鍾。

手中劍未停,我沒有回身,不是不想,是不能。此刻,對方已緊緊的鎖住我的氣息,任何一絲分神,心情的一絲波動,我都將陷入萬劫不複。當然,不排除對方實力太差以至錯過良機的可能性。但是,對於一個可以潛入我的防範領域內仍不為我所知的人,我實在不敢去賭那幾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我不敢轉身,心頭隱隱的傳來陣陣煩悶的感覺,更是讓我相當的難受。緋羽涼涼的小手,柔柔的撫上我的額頭,輕輕的為我拭去那不知何時流下的汗水。

沒來由的,心倏地靜了下來,仿佛剛剛那寂寥的夜空,隻有繁星閃爍。右手不停,隨手挽了個劍花,反手一劍斜斜刺出,似攻非攻、似守非守,腳下不停,似乎仍前行著,卻已在不知不覺間轉過身來,脫出了他對我氣息的鎖定,而動作更如行雲流水般自然,沒有絲毫的勉強,仿佛我原本便是與他正對著一般。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對麵的人這次沒有蒙麵,依莉娜淡淡的光芒下,露出一張英俊秀氣的臉,似乎是想不通我為何會突然輕易的脫出了他的鎖定吧,臉上愕然的表情尤未消去,手中的劍卻已停下,垂在一邊,在黑暗中閃著隱隱的藍芒。

然後,他、他,他竟就這麽皺著眉,陷入沉思了。

我倒!

這個家夥,本想好好的罵他兩句的,結果卻這麽一幅模樣,搞得好像我才是罪魁禍首一般。

對方這麽大方的露出破綻,我反而不好出手問罪了。

弑神歸鞘,不理已經陷入發呆的他,拉著受到驚嚇的緋羽到一旁坐下,低聲安慰著她,同時將前事一一道出。

“喂,神,我們再來打一架啊。”沒有上次的掩飾,他的聲音輕而細膩,就像是他的劍一樣。但態度之粗魯直接,卻絕對與他英俊的麵容所不符。

沒有絲毫準備的緋羽被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了一跳,我怒視了他一眼,弑神蠢蠢欲動。

他愣了一愣,倒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一連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為那個女孩已經去做她的公主了,一時竟忘了在你的身邊還有新的女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說是這麽說,他臉上卻沒有一絲抱歉的意味。

腰間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我無辜的望了望正微瞪著我的緋羽,接著抬起頭來翻了翻白眼,沒好氣的道:“你這家夥,怎麽每次見麵都是用劍打招呼啊?你不知道劍是很危險的東西嗎?”

他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在我對麵坐下,道:“沒辦法啊,我是靠這個東西吃飯的,我也不想的啊。”然後用一種很無奈的眼神望了望我一眼,又接著道:“我又不像你,後麵有個公主殿下替你掏腰包,我可是什麽都得靠我自己的。”

我狂暈!什麽時候我已經淪落到靠新月養活我了,呃,雖然這次離開的時候我確實好好的敲詐了那兩個姓貝葉斯的老家夥一頓。

心中想著,我嘴上便已罵了出來:“我什麽時候淪落到靠女人吃飯了!還有啊,你靠劍吃飯跟一見麵就拔劍砍我有什麽關係啊?你就不怕不小心砍傷了我的女人我跟你拚命啊?”

“不會的,不會的。”他擺了擺手,連續兩個“不會的”,卻不知是在說不會傷到緋羽,還是在說我不會跟他拚命。不過我心裏非常清楚,剛剛如果他真的傷了緋羽的話,此刻我們決不會是這般像朋友一樣平靜的坐著說話。

他的人就像是他的劍,沒有什麽改變,但是剛剛的那一番交手,我卻知道上次一戰之後,他的實力又往上攀升了。若不是緋羽無意間的動作喚回了我平靜的心,再加上剛剛突然間感悟的那一招,搞不好我現在已經躺在地上了呢。

若有所思的望了望坐在對麵的他,一團和氣的笑容,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刺客所應該具有的表情,眼底那一絲賊賊的竊笑,更是讓我氣不打一處來。但是,對著這樣子的他,我就是無法將他當作敵人來對待。

而他所說過的話,更是讓我肯定了自己的懷疑。

“我是刺客。”

“但我首先是一個劍客。”

我毫不懷疑他話語中的真實性。畢竟除了刺客,世上沒有哪個職業會在自己的武器上喂毒。

但是他又確確實實是一個劍客,在那場短暫的比試中,他身上那份劍客氣質是怎麽也掩飾不了的,更何況他根本就沒有刻意的去掩飾。

麵對一個這麽坦白的家夥,我還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突然想起一事,沉聲問道:“對了,你剛剛叫我什麽?神?我什麽時候改行當神了?!還有,你這麽亂說,就不怕天上諸神叛你個妄言之罪?!”

“這個”他撓了撓頭,似乎很尷尬的樣子,良久終於續道,“我覺得叫你那個那個什麽雲,感覺好拗口啊,所以、所以……”

“那跟你叫我‘神’有什麽關係啊?”我暈,這是什麽道理啊。

“這個,那個,你的劍不是叫弑神嗎?簡單點叫,就叫你做神咯。而且,你也可以叫我牙呀,這樣你就不吃虧了吧。”他理所當然的道。

“……原來是這樣……”我無言,同時想起了他手中的那把毒牙。

緋羽白嫩的手掩著小口,竊竊的笑著,一點也沒有剛剛受驚的樣子。我委屈的望了她一眼,她忙收起笑容一臉深表同情,但是眼底那一抹笑意,卻怎麽也無法釋去。

我衷心的感謝毒牙,雖然兩次相遇,他都是拿劍相向,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厲害,但是此刻緋羽那略帶放肆的笑顏,在我的眼裏卻比依莉娜的微笑更為可貴。隻為此,我就對他起不了敵意。

“牙,你這次來……”話我沒有說完,有些話永遠不需要說完的,正如我們之間氣氛的突然轉變,仿佛有默契一般,他跟我同時收起了笑臉,一臉的嚴肅。

“我不是為你而來的。”他低低的沉聲道。

我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彼此間並又沒有什麽解不開的仇怨,對他,我本來便不存惡感,再加上剛剛他又讓緋羽展露了燦爛的笑顏,隻此一點,我便更不想跟他為敵了,氣氛也同時恢複了之前的輕鬆。

“那麽,你來是?”我狐疑的望了望這個自稱靠劍賺錢的人,既然不是為我而來,那他出現在這裏又是為了什麽?雖然他不大像是我所知道的那種刺客,但畢竟也是刺客,若說他是來這裏散心的,那就跟說聖女變成了我的侍女溫柔服侍我一般的可笑。

“……我是出來散散心的。”再一次撓了撓頭,他的臉上又泛起剛剛那種本不應出現在他身上的尷尬,話語中略略吞吐著,帶著點窘迫,顯然言不由衷。

不知道他是真的,還是在裝扮著,但是我是絕對不會相信這樣的理由的,當然我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去揭破他。與我無關的事,我一向懶得去操心,隻要知道他此次前來不是為了我便可以了。

是敵是友,一言既知,以後的事以後再想。現在是朋友,以後可以是敵人;現在的敵人以後也可能成為朋友,世事百般變幻,人心莫測,誰又能真的推測出下一刻的變化呢?

收回了目光,我不再看他,視線落往懷中,停留在緋羽那甜甜微笑的睡臉上,心中湧起一陣憐惜。皎潔的銀輝中,依莉娜為她蒙上輕紗,她臉上朦朧著淡淡的聖潔的白,像身邊那片片飄落的雪。真氣流轉,瞬間遊遍全身,我的身體似乎整個籠上了一層淡淡的銀白輝芒,不同於雪的白,泛著冷漠的銀,粗暴的將雪擋在了緋羽身外,溫柔的將緋羽包裹在我的懷裏。

雪仿若不覺,執著的往我們湧來,就如那撲火的飛蛾,無懼消融的宿命,隻為了那一刻綻放美麗的瞬間。

雪在我們的身周越聚越多,漸漸的圍著我釋放的真氣圈包裹起來,然而我沒有在意,癡癡的望著懷忠玉人的笑靨,望著她,望著她,也望著她,直到一陣無可抗拒的睡意襲來,不知不覺間,我也睡著了。

然而,即便進入了夢鄉,身外的真氣圈卻沒有一刻停止,反而與我體內的真氣互相呼應著,形成內外兩個不斷周而複始的真氣圈,卻相互聯係,卻又如兩套彼此獨立的係統,互不幹擾。

我的氣息漸漸變得平穩悠長,一呼一吸之間,我更清楚的感到每一個循環之後,我的真氣都比之前都更為凝聚了一點。真氣是在不斷的減少,但是真氣卻像是被熔爐冶煉過後一般,少,卻變得更加的純粹,這種情況就像是當初被詩的那兩道怪異的力量和弑神一起粹煉我的真氣一般。

自從緋羽同行以來,每個晚上,我便開始擔任起這種工作起來。當然了,不眠不休的控製真氣外放,維持著真氣圈的循環,在剛開始的一兩天我的真氣消耗極大。但見到緋羽那般安心的模樣,又不舍得去破壞她的這份享受,隻好咬著牙硬撐。幸好每天白天的行走都不怎麽耗費體力,真氣的消耗更是在白天調息中迅速恢複過來。原本隻是因為不舍得緋羽受風雪之苦,後來卻在無意之中感覺到自己的真氣在質上的蛻變,而自己在精神上的修為似乎也因此得到了極大的提高。

當然,後者是我自己推測出來的,畢竟對於精神這種未知的力量,我沒有什麽可以借鑒的經驗。首先就是我對於身周事物的感應越發的敏感起來了,不必再靠真氣外放進行觀察,方圓十丈之內的事物基本上已在我的感應範圍之內。這也是我對於毒牙竟然能進入我的感應範圍內仍不為我所知而推測出他的實力比起上次已經提升了一個檔次的原因。

還有一個最明顯的證據:那就是即便在睡夢中,我仍可以留下一絲精神,維持著真氣圈不斷運轉著,對比剛開始時的勞神費力,我相信我正逐漸掌握這種精神力量的運用。而對於這種力量,隱隱的,我更感覺到一陣熟悉,那似乎是來自我靈魂深處的呼喚和欣喜。

睡夢中,不知是清醒還是模糊的,隱隱約約中,我似乎聽見了一聲輕歎。聽聲音,似乎是毒牙,卻不知他是在為何感歎了。總不會是為了我的舉動吧?也有可能,畢竟這世界上的人除了我似乎沒見過其他會真氣的人,更不知道這種形如劍士鬥氣的東西其實完全是另一回事。毒牙的歎息,估計是在慨歎我竟然用劍士的絕技來為緋羽擋雪吧。

沒有深入細想,我的神識已再一次陷入甜美的夢境之中,在夢裏,緋羽在雪中輕輕的起舞,雪轉眼火紅,克莉斯姐姐如楓葉飄飄,卷起漣漪點滴,淡淡紫眸的她挽著兩人,笑得好開心、好開心。

坐在一旁的我,愣愣的望著麵前的三道倩影,心頭一片茫然,卻又有著說不出的寧靜。這,便是我所企盼的未來麽?

額頭突然一片冰涼,我從沉睡中蘇醒過來。麵前的一張俏臉似笑非笑,嬌小溫暖的香軀仍賴在我的懷中,小手藏往背後,卻隱約可見移動的痕跡。伸出手來,摸了摸額頭,撥去剩下的雪漬,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吻上她兩片薄薄的櫻唇,將她的調皮全部堵回腹中。她的不滿隻能靠兩隻粉嫩的小手輕輕的拍打著我的肩膀,卻越來越是無力,終告放棄,乖乖的獻上小香舌,任我品嚐。

吻閉。

我低下頭去,貼著她緋紅的臉蛋兒,貪婪的呼吸著她身上傳來的陣陣幽香,在她耳邊輕輕讚道:“好香。”

懷中人兒聞言更是羞不可抑,小手回複了力氣似的在我的背上使勁敲著,然而,卻更像是為我捶背解勞一般。

這本是一幅極為溫馨旖旎的畫麵,當然,那是旁邊沒有其他人的話。

毒牙很不雅觀的露出一臉豬哥相,嘴角更似乎滲出了口水。我不由本能的將緋羽包裹在我寬厚的鬥篷之中,阻擋住對麵那道色迷迷的目光,同時冷冷的“哼”了一聲。

毒牙這才反應過來,深受擦了擦嘴角,尷尬的道:“你們也太過分了,一大早就上演這麽**的場麵,這不是在引誘我犯罪嗎?”

我兩眼一翻,天啊,這家夥真的是刺客嗎?也許他去玩政治會更加合適。一臉的和氣,隨機應變的本能,指黑為白的口才,這些政客必備的特質,他演繹得雖不算無懈可擊,但從長遠看來,卻絕對是很有發展前途的。

強忍著弑神出鞘的衝動,因為我清楚知道那隻會使這家夥更加興奮而已。

“她是我的!”深吸了口氣,我緩緩的吐出這四個字。聲音很輕,比上次因為新月而與他對峙時還要輕許多,但話語中卻自有著不容忽視的堅定和偏執的決心。眼中漸漸燃燒起冰冷的火焰,銀白色的發無風自動,仿佛正與我對峙的不是他,而是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千軍萬馬!是來自於地獄淵底的魔王!是來自於白雲深處的尊貴神氐!

我,不是在開玩笑。

平靜的語氣下洶湧澎湃的激**正蠢蠢欲動。這幾天鍛煉下來的成果在這一刻倏地爆開來,有若實質的真氣如怒海般朝著毒牙狂湧而去,精神力量大漲,更使我的視線愈發淩厲起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毒牙苦苦支撐著我的氣勢,嘶啞著喊道。

得到了確切的答案,整個人為之一鬆,突然全身感到一涼,強烈的酥麻感迅速傳遍全身,貼身的衣服竟已濕透,直比與他大打一場還要累上許多。

“呼、呼,喂,我說神,我隻是開開玩笑,你有必要這麽認真嗎?”毒牙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顯然剛剛的“交手”他也相當不好過。不過還未回過氣來就馬上滿嘴的抱怨,我隻能慨歎這家夥的生命力比某種令女生尖叫害怕的蟲子更為強悍。

聽到毒牙的話,不由驚覺自己適才的失態,我微微皺了皺眉頭。說實話,本來我隻是想嚇唬嚇唬他的,就當被他兩次偷襲的回贈,誰知道在說出這句話之後,我的心就怎麽也平靜不下來,而眼前倏然間轉過的人和事,竟仿佛有一輩子之多。最後的一幕,卻定格在將她護在我的身後,看不清的臉容,我不知道那是誰?是克莉斯姐姐,還是她?我隻知道,那一瞬間,那個“我”和現實中的我在瞬間重合了,緊跟著洶湧而來的憤怒、無奈、絕望、堅決,瞬間淹沒了我的意識。

在剛剛那一刻,我仿佛就是我,又仿佛不是我,記憶中的“我”和現實中的我交織著,同時宣誓保護著各自所心愛的女人。那一刻,我就是“我”,“我”就是我。仿佛過去的“我”在我的身上重現一般,那不容置疑的霸氣,卻使我更加迷茫了。我,到底是誰?

心中疑惑叢生,口中卻沒有一絲猶豫,但淡淡的語氣一點也聽不出適才的激**,“有些人或事,比我的一切都重要。”雖是淡淡的回答,但加上剛剛的對峙,毒牙臉上那尤未擦幹的汗水,任何人也不會懷疑我這句話的真實性。

腰間一緊,低下頭去,見到的卻是蒙上了淡淡水霧的漆黑雙瞳,牙齒緊咬著下唇,淚眼婆娑,卻盈滿了深情。在我真氣的保護中,她並不知道適才我們已經比試過一場了,但是我們的對話她卻是清楚的聽到了,她的眼中毫不猶豫傾瀉出海般柔情,我知道,無意間的一段對話,輕輕的揭開了一直困擾於她的心結。

“去,鬼才信你。”毒牙罵罵咧咧的道,“對了,神,你怎麽會變得這麽厲害啊?是不是有什麽秘訣啊,教教我吧。自從上次跟你一戰後,我就覺得自己深有不足,原以為自己在這種年紀攀上聖級就已經很了不起了,誰知道,一遇上你,哎……”一言未盡,卻是滿臉悔恨當初的模樣。

我也不去理他,卻聽他繼續說道:“既然戰敗,我也沒臉回去,就在附近找了個好地方繼續修行。將近這麽一個月下來,覺得自己的實力已經有了很大的長進了,誰知道一遇見你馬上便被你打擊了。”

說著,歪著眼斜斜的看著我,若有所思的道:“昨夜本來已鎖定了你的氣息,但是卻突然間莫名其妙的便被你給逃脫了出去。最後那突然出手的一劍,更是逼得我不能攻、不能守,無可奈何之下隻能收劍停戰。這也就算了,誰知你今天竟然隻憑氣勢便將我壓得喘不過氣來。喂,我說神,你到底是怎麽練的啊?”

“因為有緋羽在我身邊啊。”不去理那個越來越不像是刺客的刺客,我撫摸著懷中懷中緋羽柔柔的發絲,愛憐的道。

對麵的毒牙聽到我的回答,先是一愣,繼而苦笑起來,嘴裏還不由自主地喃喃道:“那我豈不是永遠都趕不上你了嗎?”

看他心情這麽低落,我正準備安慰他兩句,卻見他雙眼炯炯,哪裏有一絲沮喪的樣子。卻聽他說道:“先不想那麽遙遠的事了,對了,昨天你突然施展出的那一招叫做什麽啊?是不是什麽絕招啊?怎麽這麽厲害?一劍便逼得我進退不得,厲害啊厲害!”說著說著似乎又陷入了對昨夜激戰的緬懷之中,一臉的陶醉。

腦袋汗水亂冒,我開始懷疑,也許對於戰鬥的偏執追求才是他成為刺客的根本原因吧。想歸想,我終究沒有說來。推己及人,對於別人的過去我一向不願去朔源究本。每個人都有著隻屬於自己的秘密,我對於別人的隱私向來不感興趣,畢竟誰都可能有著不得已的苦衷。就像我,我沒有過去,這便是我不得已的苦衷。

思緒回到現實之中,毒牙正一臉企盼的看著我,那種渴望的火熱目光看得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汗毛根根倒豎。

我舉了舉手,無奈的道:“好了,別用那種詭異的目光看我,我告訴你就是了。坦白說,那招是我昨晚隨手揮出來的,名字還沒想。喂,喂,你那是什麽眼神啊?我說的是實話啊。”

對麵的人一臉的不信,顯然對我的回答不滿意。不過,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啊,這就是事實啊。

雙手一攤,無奈的點了點頭表示這確實是事實,我不再說話,返身牽起緋羽的手,繞過毒牙的身邊,徑直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