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辛胡亂的揮著刀上下擺動喝罵連連,依然無法改變前線士兵的暫時失敗。魔界軍右翼不斷傳來的慘叫和空氣中傳來的大幅焦臭氣味,無一不提醒他們同胞們的悲慘結局,就算魔界人神經強悍得堪比蟑螂,依然止不住士氣大降。與此相反,落人群方卻是歡聲雷動,無數雙崇拜的眼睛落在城牆高處那一個白衣飄飄的男人身上。

沒有人知道,在火大起之後,他藏在袖裏的拳頭悄悄鬆開,他並不像大家所認為的那般信心滿滿。埃德蒙冷冷的揮了揮手,一道早已等待許久的命令終於發出。

前線的魔界兵驚慌失措,後麵的魔界兵被自己人阻擋著無法前進,在一片混亂之中,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亞瑟辛目瞪口呆,心中充滿不可思議的念頭——這群雪舞人瘋了?就那麽小撮人連守城都不夠他們還想要反攻?!

不是想而已!

埃德蒙用瘋狂的事實第一次向魔界軍以及雪舞大陸的各勢力們宣告他最可怕的一麵。落人群的大門仿佛水閘打開,赤色的洪流瞬間傾瀉而出,所有人都看見了,那一條赤色巨龍張牙舞爪的亮出獠牙!

黑壓壓的墨色被一縷紅線分開了,數百血狼戰士在四萬魔界大軍中就像滄海一粟,又隻若一葉扁舟在巨浪中艱難前進,始終向前。清一色的赤紅鬥氣透體而出,掛滿粘稠**的刀鋒整齊劃一,沉默的軍姿從上到下透出一股肅殺的凝重,當頭的大漢一身血鎧,正是傭兵王海浦·科頓弟子——帕博。

但丁悚然動容,他似乎突然明白為什麽那一位大人特別的交代,同時湧出新的疑惑——連長公主都不知道的事情為什麽“他”似乎很清楚?無處求證也無從求證,但丁將疑問深深的埋在心底,反正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

相比起但丁的“從容”,亞瑟辛氣得眼都紅了!死的這些人都是賽雷特的精銳戰士啊!那些藏在烏龜殼裏的也就算了,就這麽支不到千人的小小雪舞軍竟然還敢發動反擊?!簡直是老虎頭上撒尿,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亞瑟辛在第一時間命令攔阻,但是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隻能說對方選擇的時機實在是太好了。那把火不僅燒掉了魔界軍的前線右翼,更嚴重的是所造成的恐慌潰敗,夾在亂兵混亂之中殺出的這一支僅有數百人的部隊雖然人數稀少,但他們將已經產生的混亂推到了最大效果。而讓他心揪起來的是,那一群雪舞人在攜裹著亂軍衝出一段距離後竟然折向衝向了帥旗!已經移至前線的中軍帥旗!為了加快結束戰鬥,他已經把人都帶了上去,而後麵的人並沒跟著壓上來,留在中軍保衛但丁的隻有數量稀少的護衛!但誰又想得到都快破城死絕的雪舞人會突然衝上來?誰又能想到那群雪舞人竟有可能衝擊魔界軍的中軍?!

亞瑟辛大腦一片空白,他隻想仰天大吼——萬能的魔神王啊,雪舞人難道都是瘋子不成?

帕博當然不是瘋子,他知道埃德蒙留下來要做什麽,他更知道自己現在要做什麽。即便九死一生,但埃德蒙已經把活的機會讓給了他,也將血狼團的種子托付給他!他牢牢的記住好友最後的命令——衝出去,不要回頭!

但是他至少想試試,想為已決心殉城的兄弟們做點什麽!

腳步不停,他向前衝殺,身上的鬥氣殷紅如血,身後是跟著他的血狼精銳,緊緊跟隨著他,向露出了側翼破綻的帥旗殺去,擋者披靡!

但丁緩緩站直身子,抬頭看了天空一眼,好在那群吸血鬼終於還是趕來了,那條礙事的銀龍和它的騎士暫時脫不開身來,否則還真是有點錯不急手呢。赤色的洪流在向他逼近,一片雜響中他仍然聽得見那齊整的步伐,透著冰冷的殺機。但是他怡然不懼,嘴角勾著的笑,像是譏嘲著什麽。

在他身邊不知何時多出一隊魁梧的戰士靜立著,他們的鎧甲看似和先鋒軍相同,但仔細看去卻又不同,凝重的玄色鐵衣帶著冰冷的質感,厚厚的甲片透著絲絲的寒氣,垂下的麵罩連口鼻耳都全部掩蓋,隻露出一雙雙死灰的眼瞳,安靜恐怖。

但丁卻絲毫也不驚疑,甚至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像是偷吃的狐狸得意的樣子,從容不迫的發出一道道指令。

嚴陣以待的中軍士兵們架起了簡單的阻擋,臨時調動的弓箭手們瞄準衝來的自家兄弟,擔著軍銜的不停的發出大喊“停下!”“快閃開!”“退後!”“進攻進攻!不許後退!”但是沒有起到太多效果,最前麵的潰兵們微一遲疑立刻便被身後的戰友們淹沒了,不知道多少隻腳從他們身上踩過,總之做成麵餅應該不是什麽難事了。魔界先鋒軍雖然精銳,但在巨大的天災麵前也止不住崩潰,那洶湧的大火吞滅了魔界軍的右翼,也燒掉了他們的自信。

軍官們的命令沒辦法執行,身後的雪舞人可不管三七二十一,隻要是跑得慢的一律砍了。這些訓練有素的殺人者根本不是潰散的亂軍所能抵擋,那幾乎是肯定的。一支由帕博所率領的高階青銅戰士為主全身精鎧的血狼精銳豈是兵甲不全的潰敗魔界兵所能抵擋的?不說他們,便是看似排列整齊的中軍若被衝開了陣形同樣難說結果。軍官們也無奈,在他們身後,那一群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督軍官混蛋們冷冷的盯著他們,誰敢放水立刻斬殺。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呢?

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

箭雨亂射,潰敗回的魔界兵們一下子就死傷慘重。亞瑟辛隔得遠遠的看見這一幕,氣得發指眥裂,破口大罵:“但丁·撒布雷斯你這綠皮養的雜種!他媽的混蛋!給老子停下!停止放箭!停止!”

但丁卻沒聽到他的怒喝,箭雨準確而無情的潑灑下來,騷亂擴散的範圍被牢牢的釘死在眾軍之前,以血的形式。

亞瑟辛眼都紅了,“啊”的一聲大叫,左手撿起把刀,雙刀互擊發出脆響,四周的兵士們齊齊看著他,隻聽見一聲從身體最深處爆出決絕的怒吼:“死戰!”

黑甲不全的潰兵們在高大的身影身後集合,學著亞瑟辛的模樣用刀敲擊著刀、盾牌、鎧甲等等一切可以發聲的東西,嘈雜錯亂聲在紛亂的夜裏漸漸匯成迫人心弦的齊喝!

埃德蒙在城頭看得分明,心頭大急,大怒下令:“瞄準敵方大將!弓箭手,齊射!!”當先彎弓搭弦,向著亞瑟辛射出利箭!

一個黑甲兵撲了上來,更多的魔界兵撲了上來,將他們的將軍團團護住。稀疏的箭雨已經傷不到亞瑟辛,但是埃德蒙的利箭卻不時帶走魔界兵的生命。亞瑟辛憤怒望去,城牆上埃德蒙臉色蒼白眼神堅毅,兩道充滿刻骨仇恨的視線在空中狠狠的對撞!

亞瑟辛嘶聲大喊:“死戰!”

一群人在大喊:“死戰!!”

“死戰!死戰!死戰!死戰!死戰!死戰!死戰!死戰!死戰!死戰!死戰!死戰!死戰!死戰!死戰!死戰!”

但丁身後的兵士們,身前死剩的潰兵們,所有還能動的魔界士兵們握緊手中的刀槍,在那一片怒喝中加入自己的聲音。他們通紅了眼,齊齊轉向,衝著同一個地方撲了過去!

帕博立時感到壓力大增,魔界兵們突然都瘋了似的拚命死攻!不,那不是拚命,那根本就是不要命!鬥氣暴漲,一刀將撲上來的敵兵砍成兩段,那敵兵一時未死,竟死死的抓住他的腿,流出的腸子纏在他的腳上滑膩膩的差點害他摔倒!

“啊!!”身後傳來慘呼,帕博聽出那是卡洛斯的聲音,那是他最喜歡的傭兵小子,總是笑嘻嘻的想要拜海浦老師為師!但是他死了!濃鬱的墨色突然四麵八方的欺壓上來,“死戰”之聲不絕於耳,奔騰洶湧的赤色洪流撞上了大壩,蹦出血色的浪花,血肉橫飛!

“若事不可為,立刻衝出去,不要回頭!”

“他們是血狼團最後的精銳,我把他們交給你了!”

“你要帶著他們殺出去!”

“殺出去!”

“不要回頭!!”

“殺出去殺出去殺出去!”

“不要回頭不要回頭不要回頭!”

“殺出去殺出去殺出去殺出去殺出去殺出去殺出去殺出去殺出去殺出去!!!!!!”

“不要回頭!!!”

“啊啊啊啊啊啊!!!!!!!!!!!!!!!!!”赤之淚順著鼻翼淌下,滾熱的燙傷了痛苦不堪的靈魂,帕博深深的望了眼不到百步的距離,悲憤而不甘的怒吼:“走!!!”旌旗招展,赤色洪流趁著尚未閉合的縫隙躥入,狂風中刀光閃閃,帕博帶著數百名高階戰士的怒意瘋狂生生撕裂開魔界軍的包圍圈,殺進殘破的魔界軍右翼。而剛經曆了一場火劫的右翼軍兵有心無力,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支帶給他們巨大恥辱的數百血狼揚長而去!

綁發的發帶不知何時都掉了,埃德蒙散亂著發,長長的垂至腰間,拄著劍站得筆直,風吃著他的發亂飛。即便是在亂軍之中,依然透著股說不出的儒雅風流。埃德蒙注視著漸漸離去的夥伴,默默祝福。

旗幟上血狼頭高仰著無聲嗷嘯,血狼旗不倒,血狼團不滅。殘留的戰士們望著他們的統帥,他們的戰友已經突圍而出了,他們等待著最後的命令。

埃德蒙的布置並沒有隱瞞眾人的意思,整座城市各街頭已經堆滿幹柴,澆上桐油。當魔界軍攻破防線的時候也就是他們與敵俱亡的時候。埃德蒙抬頭仰望,星空深處不時傳來憤怒的龍吼,聲音中帶著痛苦,極目望去,卻什麽也看不見。埃德蒙心中擔憂,但海浦·科頓的做法無疑是正確的,那批吸血鬼對普通人的殺傷力太大了,將之引離戰場由聖階進行牽製無疑是正確的。但是——

突然響起的驚呼打斷了他的思緒,埃德蒙一把搶到城牆邊,心痛得揪成一團!已經板上釘釘的突圍竟然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

這是一場不對等戰爭,好在因為各自的理由雙方都沒有騎兵,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埃德蒙才敢做出這般瘋狂的賭博,而他也幾乎賭贏了,帕博甚至更差點殺到魔界軍帥旗之下!但現在——

帕博鐵青著臉,鬱悶得直想要大哭一場!魔界軍的右翼承受了大火中最大的損失,簡直是天然的缺口!加上大火混亂,他們至少有九成把握突圍成功,但是這一切都毀了。怎麽會這樣?砍向脖頸的戰刀不得不中途收回,戰刀一橫封住勢大力沉的一記突刺,巨大的衝擊卻衝得他往後連退數步!而對手竟然隻是微微一頓!遇到這種不管不顧無視生死偏偏攻擊又快得可怕重得可怕,一個血狼團戰士被對方那等身長的巨劍一掃竟直接掃成兩半!簡直是怪物!

而這樣身穿重鎧的怪物還有十個!但就是這十一個怪物將他們突圍的希望生生撕碎!那些從火中逃生的和最近距離觀看了這出慘劇的魔界兵們在應和著亞瑟辛的“死戰”下爆發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量!前麵重傷的死前仍然要擋住血狼團的去路,明知不敵一個個不要命的搶上來隻是為了讓血狼團的戰士們多砍上幾刀,也就多拖延他們的步伐一些!前仆後繼,連綿不絕!

魔界士兵們一個個高喊著“死戰!”視死如歸的發起反衝鋒,用血肉鋪成泥潭,將血狼團這一道赤色洪流陷入僵持。而後麵魔界軍中軍匯著亞瑟辛所領回的前軍已經包了過來!

狠狠地一拳砸上城牆,護手與城牆相撞發出哐的響亮聲響,埃德蒙沉下臉,冷冷發令:“燃退令煙火!命帕博部即刻後撤!弓箭手掩護!”他死死的盯著魔界軍帥旗下淡青鎧甲的將軍,抿緊嘴角。

仿佛感覺到埃德蒙的視線似的,但丁轉頭望向著城牆笑了笑,三分譏誚三分自嘲。

在弓箭手的掩護下,帕博開始撤退。但埃德蒙清楚,如果不是場麵太過混亂,對方統帥又似乎沒有刻意留難,否則帕博他們不可能撤得這般“輕鬆”。而身在局中的帕博更是清楚,若是那一群怪物繼續追擊的話,他們這幾百人不知道能有多少逃回城中。

聽了帕博的述說,埃德蒙不由蹙了蹙眉頭,他很清楚,現在的落人群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也許再不用多久,也許就在下一次進攻中,他就會下令點火。而對落人群來說,時間當然是越久越好,亞伯特已派人過來稟報,傳送陣已開始運轉,但是和艾德嘉大師一開始預估的不同。不知是封魔石的影響還是老魔法師的研究並未完全完成的緣故,傳送門很不穩定。而艾德嘉也坦誠,沒有確切的魔法定位坐標,他隻能確定大致方向與距離,在現在的情況下他並不能保證傳送的安全性。即便如此,要落人群的人們去賭那生死之博也需要時間。但魔界軍肯定不會這麽配合,那麽他們是在等什麽呢?兩晝夜不停強攻,證明他們對時間同樣迫切,但是現在,在勝利之前,對方為什麽有意無意的在拖延時間?

緊皺著眉,埃德蒙目光一轉,發現帕博正裝模作樣的想要跪下請罪——在埃德蒙看來,那分明是竊喜多過沮喪。他歎了口氣,用力擁抱住帕博:“歡迎回來,兄弟。”

帕博拍了拍埃德蒙的後背,沒有說話。就算明知道他們失去了最後一個逃生的機會,他依然忍不住感到竊喜。他長在這裏,他的朋友在這裏,他的兄弟在這裏,他的老師在這裏,他的親人在這裏,他的根在這裏,這裏就是他的家,他的歸宿。如果死後有知的話,他情願靈魂繞在這裏,即便是化為一草一木,注視著這座親手建起的城市。

“你就是個蠢蛋!”埃德蒙還是忍不住罵了,熱淚盈眶。大好男兒,搞什麽煽情?

帕博憨厚一笑,就像在傭兵大廳中做接待員一般:“老師呢?”他問。

埃德蒙臉上露出擔憂,天空深處的戰鬥他不但無法插手,甚至不知道戰況。

帕博憂心忡忡的望著天空:“老師一直忙著為守護者療傷,那群吸血鬼卻是一直以逸待勞(這其實是誤會),老師他以少敵多,這、他……”

按捺下心頭,埃德蒙笑道:“沒事!老爺子可是傭兵王!還是這片大陸上唯一的龍騎士(這誤會更大了)!那群吸血鬼怎麽可能是老爺子的對手!”

帕博想了想,也是,龍在傳說中的戰力可是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雖然貌似是條重傷的龍,但加上海浦·科頓仍是擋者披靡的超強組合,就憑那群一直不敢參戰的膽小鬼,怎麽可能勝得了?

但是海浦·科頓卻沒有他們想的那般輕鬆。

埃爾·加布裏率領著加布裏家族的精銳戰士們遠遠的圍著銀龍和它背上的老者。須發皆白的老人卻有著與他年齡絕不相符的敏捷身手,一把墨綠長弓就握在他的手上,輕一拉弦便是三箭齊出,箭矢又快又準,又狠又利,箭上附著的碧綠氣勁更是讓人心中忌憚。埃爾親眼看見一個子爵級的戰士隻挨了一箭便一頭栽了下去。埃爾·加布裏毫無猶豫的立刻下令遊鬥,天空可是偉大月族的地盤!

海浦·科頓卻也在心中暗暗叫苦,受傷的銀龍龐大的身軀顯得更加臃腫遲鈍,與之相反,血族們就像一群討厭的蚊子,此起彼伏左攻右突,他護得住一邊卻無法護住另一邊。銀龍很快便傷痕累累,即便那都不是致命的傷口,但不斷的失血,再加上原本的傷勢,很快,銀龍的動作越發的遲緩了。

海浦·科頓心中大慟,一聲無人聽得的輕叫“姐姐”,猛的怒喝聲起,像是憑空爆出一聲驚雷。弓弦猛的拉至滿月,鬥氣迅速匯聚在指尖凝成一枚箭矢,耀眼奪目的光芒就像是天空中多了一輪羅密得!

血族們發出痛苦的哀嚎,那刺眼的光芒刺得他們雙目劇痛,便是身體也似乎變得無力,更有力量稍差的便無頭蒼蠅般的撞了過去,不時發出砰的輕響,嚴密的陣形立刻大亂!埃爾·加布裏強睜著眼,不管刺痛的雙眼一直流淚,口中呼哨不斷,但眾血族猝不及防下遭此危機早已大亂,子爵級以下更是直接暫時失去目力,一片驚慌失措中,任埃爾·加布裏是多麽高明的統帥也無法立刻收攏隊伍重新將銀龍困死。

更恐怖的是老人手中那一枚璨若紅日的箭,隻是蓄勢待發就有這般效果,這一箭放出又有多恐怖的威力?!陡地心中一悸,即便看不清楚,他也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那一箭已經牢牢的鎖住他!埃爾·加布裏大駭,慌亂中再顧不得其他,下意識的一把抓過身旁護衛向前扔去,同時一個側身翻滾,雙翅合攏向著側下後方隊伍密集處滾了過去!但——

轟的一聲炸響,被埃爾·加布裏推到前方的血族戰士爆成一團碎屑,就像是閃電,在漆黑的夜幕被撕裂開一道縫隙!埃爾·加布裏的動作極快,箭卻來得更快,那些暫時失去視力的戰士卻倒了大黴,一路上阻擋的一切盡皆被炸得粉碎!一次接著一次,就像是帶著火焰的赤練蛇,它咆哮,怒吼,毫不停留直向著埃爾·加布裏衝去!

埃爾·加布裏已經將速度加至極致,撲麵而來的風厲如刀割,割得麵孔呼呼生疼,他卻不管不顧的拚命加速,恨不得把自己揉進風中!那巨大的光源卻瞬間將他籠罩!他探手去抓,卻驚覺周圍已空無一人,隻這麽一瞬間,他已損失了二十幾個戰士,卻擋不住對方一箭!他用力側翻,想要脫離那一箭的吸力範圍,同時全身魔力爆開,心中卻突然一涼,右翅傳來灼燒的味道,身子陡地一輕。他下意思的低頭望去,破爛的袍下露出空****的下半身,自腰以下的部分已經完全消失了。

眼眶一黑,雙耳嗡嗡作響,視線盡頭,森林深處,一點玄色的亮澤突然跳進他的眼中。遲到的痛楚瞬間席卷全身,他想叫,風卻灌進他的口中,一股氣堵塞住胸口,噴不出的血滲出嘴角,一點一點的慢慢逼出來。殘破的唯一左翼再也支持不住重傷的半身,埃爾·加布裏在空中微微一頓,旋即往下載了下去,隱約聽見天上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

鬥氣雙側散開,順著手延伸開來,就像是兩隻延長變大的巨掌。海浦·科頓“擁抱”著空,口中不斷吐血,塗滿空巨大的銀色眼瞳,胡亂披散的頭發下疲憊的眼瞳再也無法掩飾老去的年華。

就在箭離弦的一瞬間,腳下銀龍身軀一顫,海浦·科頓必中的一箭也因此產生了些微偏差,但當時他已經來不及追擊補射,因為空卻似突受重創,竟是大口大口的吐血,再也維持不住飛翔的身形,身體一重便跌了下去。

海浦·科頓翻出空中,隻覺得心駭欲裂,六神無主,想也不想便拋開長弓,全身鬥氣激**而出,將空急墜的身形接住。但現出本體的空那巨大的身軀豈是他區區一人所能撐住!即便他是聖階,但他已兩晝夜都不曾休息過,為空療傷之後更立刻投入戰鬥,一身鬥氣早已消耗得七七八八,最後更使出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絕殺,此刻連仍站住便是奇跡了!

但是他毫不猶豫的做了,即便明知道燃燒的是殘餘不多的生命。

空默默的看著他,像是又看見了昔日童稚的孩子,那依戀的目光數十年來竟一無所改,隻是越陳越是濃烈,越演越是癡狂!她並非不懂那樣的眼光,隻是從接受這使命開始,她便已不會有幸福,而她也早有了這樣的覺悟。正如體內那翻攪的痛楚和不斷流失的生命力,她清楚的感覺到,她的契約者,那被授命輔佐或製約的命運之子,已經做出了選擇。

城下魔界軍正緩緩集整,中軍帥旗下爆發出激烈的爭吵。事實上,是一邊罵,一邊靜靜的聽。

看著但丁那麵無表情的模樣,亞瑟辛就克製不住胸口怒火騰騰往上漲!他衝上去狠狠打中但丁的下巴,一把抓住領口提了起來同,時動作隱秘的偷瞥了那群怪物一眼。

“但丁·撒布雷斯,你看著我!看著我!看著這些人!”他指著滿地的屍體,滿臉怒火,“你的指揮呢?你的智慧呢!你可以帶著哈斯坦的軍隊爭戰多年!但是你現在呢!你讓他們去送死!”

但丁無動於衷的任他抓著,平靜的聽著亞瑟辛破口大罵。亞瑟辛越發憤怒,但丁卻始終麵無表情,就跟沒事人似的。小小的眼睛眯著,仿佛閉目養神,但身周模糊濃密的血肉殘屍卻讓他看起來越加怪異,猛的,眯成一線的眼中放出精光!“戰鬥還沒結束。”他淡然的拍開了亞瑟辛的手,冷冷開口,“你要殺我也要等到這場戰鬥結束後。”

亞瑟辛怔怔的被推了開來,看著但丁平靜的下達命令。右翼潰退的魔界軍重新整隊,前線爭戰的第四軍團撤了下來,已休息最久的第一和第二軍團重新整好隊伍,緩緩壓上。亞瑟辛臉色陰晴不定,猶豫著是不是該上去砍掉但丁的腦袋還是等戰鬥結束後再來計較。但丁冷冷的注視著城牆盡頭,連一點眼角都不給亞瑟辛。

但丁不但將一、二軍團調了上去,同時讓出了兩側,第四軍團的撤令更是亂來,毫無主次先手的分派和調軍已經開始造成混亂,如果不是這座城市已經找不出第二支反攻的力量了,魔界軍必然損失慘重!亞瑟辛一發現不對立刻拔劍衝了上去,相聚幾步的距離瞬間即至!但丁卻一點也不意外,右手一翻,竟是早已不知什麽時候就已擎劍在手,反手一劍直指亞瑟辛咽喉。

快如閃電,狠如毒蛇!

但丁的劍纖細狹長,與魔界慣用的寬劍比還要再長上三分,兩劍對攻,在亞瑟辛砍中他之前,但丁的劍一定會先刺穿他的咽喉,而盔甲在身但丁隻要控製得好甚至不會受太重的傷!亞瑟辛狼狽後退,滿臉不可置信,眼中盡是憤怒!但丁的反應隻說明一種,他是故意的!

亞瑟辛緩緩後退,他這才發現中軍旗下士兵竟然已被分派大半,剩下的幾乎都是但丁從哈斯坦帶出的親兵和那隊怪物,而他亞瑟辛隻剩下不到五十個受傷較輕的親兵在旁!他隻能強壓下憤怒,故作平靜的問:“但丁將軍,你在做什麽?”

但丁探手入懷,取出一抹白帕,平蓋著劍身,中指輕輕的點在帕上,一點一點的向上移動著緩緩擦拭,神情淡然。

親兵們圍繞在亞瑟辛的身旁圈成一個簡單的防禦陣型,亞瑟辛手指連點,三個身手較好的親兵借著同僚的互相遮掩,已從後方悄悄退了出去。這一切做好,亞瑟辛心中微定,冷冷問道:“你想做什麽?沒有批次沒有進退,你下的這是什麽命令?”

但丁斜覷了他一眼,修長的眉毛顫了顫,眉下雙瞳冰冷而不屑,甚至還帶著一絲憐憫,就像巨人俯視著腳下偷生的小螞蟻。亞瑟辛大怒,指著但丁罵道:“但丁·撒布雷斯,你——!”

“我什麽?”嘴角扯了扯,但丁像是在笑,狹長的傷疤扭曲著像是血紅赤練蛇正吞吐長信,說出來的話卻是無比冰冷,“你想說我故意讓他們去送死嗎?”

手指著但丁,亞瑟辛滿臉錯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帕子推過劍尖,但丁手一翻,翻出的劍鋒銳利異常,白帕無聲無息的裂成兩半,悄然落地不再合在一處。但丁持著劍,平放著指向亞瑟辛。仿佛信號一般,但丁那些原本倆倆隊隊散開的親兵們一下子圍了上來,竟是早在不知不覺中就已將他們包圍了!

亞瑟辛臉色大變,咬緊牙,指揮著身旁親兵們縮緊防禦圈,強笑道:“但丁將軍,你這是在開什麽玩笑!你想造反嗎!!”

“造反?”但丁挑了挑眉,“造誰的反?”他指著自己的鼻子,指著那道經久未愈的傷疤,“我是哈斯坦人,我愛我的祖國。你們賽雷特的王關我什麽事?看見這條傷疤沒?這是賽雷特人留給我的,我永遠記得。”撫摸著疤痕,眉頭不自禁的跳了跳,仿佛仍記得當時的痛苦,他重重的重複,“我永遠記得!”

亞瑟辛怒極反笑:“你的理想呢!你的抱負呢!你身為人族一員的驕傲呢!!你不是說這是我們人族的‘最後希望’?回答我啊你這綠皮養的雜種!!!這就是你想要的戰鬥?讓人族最後的希望去送死?就因為他們是賽雷特而不是‘曾經’的哈斯坦?哈!你真可真是人族的‘英雄’啊!那群吸血鬼真該給你發獎章啊!!哈!‘英雄’!!你這麽做就不怕魔族的殿下們責怪嗎?”猛的想到什麽,亞瑟辛話語一頓,臉色劇變,由紅轉青,由青轉黑,最後蒼白一片,冷汗涔涔,他指著但丁,顫抖著說不下去。

遠處突然傳來微微震動,莫名的壓抑伴隨著一陣越來越近的響聲迅速蔓延!

大地開始顫抖,就像是數不清的巨人一起踏步,轟隆轟隆,負擔不起的大地開始哀嚎!

但丁握劍的手,向下斬落。

亞瑟辛視線盡頭,遠處的魔森中突然湧出一色重玄,墨雲大海般淹了過來,淹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