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人魔戰場的西方草原上,敵友難分的一對男女騎著馬並肩緩行。漫天的星光垂淌在草原上映著風構成一幅絕美的畫卷,但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心不在焉似的,全無欣賞的意思。

一劍之隔,有趣的距離。

女人微轉頭,露出半邊臉頰,久經風霜的已然沒有當初冷豔的味道,卻帶著另一種殺伐決斷的威嚴,讓她美麗的臉龐充滿異樣的魅力。威列斯側著臉欣賞著久違的美麗,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這一對本不該站在一起的男女,此刻卻像是好友一般。

“從幼獅戰之後,過去九個月了吧。”他問。

黛琺一拉韁繩,露出腰間的神劍,猙獰的獅咆沉默著。她點點頭,算是回答。

威列斯撓撓頭,嘴角純真的笑:“那你怎麽會突然想到要見我?上周你才剛剛殺退我的一次進攻。現在的我們應該是敵人吧,讓人看見了產生誤會怎麽辦?”

黛琺笑了笑,想要溫和的味道卻掩不去那堅毅的威嚴,她搖搖頭:“如果你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那簡直就是在侮辱老師的眼光。我更會懷疑這幾個月來我們表演得這麽辛苦到底是為了什麽?”

“表演麽?”威列斯聳了聳肩,已經大權在握的男人定了定神,他說,“我並不是在表演啊。我們的每一次戰鬥都是為了擋住背叛者的進攻,為了女王陛下的安危,為了偉大羅曼的複興……”

“好了。”黛琺不悅的打斷威列斯的即興表演,她凝視著他的眼,像是壓抑的怒火一下子爆發,她冷冷發問,“你說誰是‘背叛者’?”

威列斯回望著她:“讓多羅美蘇草原趟滿深愛著她的子民的鮮血!讓我們的國家變得四分五裂!讓無數忠於獅心王的親信子民們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自相殘殺!這算不算背叛者?”嘴角向上翹起,他笑了,“當然不是,我知道她深愛著這片土地和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們。”

黛琺的手停在劍旁,輕按著劍柄,修長的鳳眼眯起來,露出危險的光。

威列斯無奈的搖搖頭,像是多年前看著那個調皮的師妹,輕夾馬腹,按馬緩行。黛琺注視著前方男人的背影,看似毫無防備,卻忍不住一陣唏噓,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竟已帶上了老態。她想了想,緩緩跟上,綴在他的身旁。

兩個人沉默的向前走著。

“我知道。”仿佛忍受不了這沉默的氣氛一樣,黛琺突然開口了,威列斯一拉韁繩,側過頭來望著她。

“你知道?”威列斯搖搖頭,眼神裏又流過那種似笑非笑的譏誚。黛琺忍不住怒氣上湧,她冷冷的說著,不帶一絲情感:“從開始到現在,已經死了幾萬戰士。我記得,我一直都記得。當每一個兄弟倒下,我都會記得,她身上的罪又重了一些。”

“你不知道。”威列斯淡淡應聲,將鏗鏘堅毅的聲調打破。他望著遙遠的東方,淡淡縈繞的騰出紅暈,像是燃燒的火,要照亮這黎明前的黑暗,他的聲音變得飄渺起來,就像是不確定的光。

“莫比死了,他就葬在這裏不遠,你還記得嗎?總是被說麻煩的那家夥。啊,對,就是那個小時候總是纏著你的家夥,我記得他以前總是說:‘威列斯啊,我唯一比你強的地方就是我這張英俊的臉蛋了。哈哈。’可憐的家夥,他再也不能說這話了,二十多支箭射穿他的身體,還一支射爆了他的眼球……

“哈卡大叔死了,他家的小鬼頭也死了,哦,我想起來了,他是在你離開後出生的。還記得娜依嬸嬸嗎?是她的小兒子,他才十歲,他被曾經的朋友殺死的,因為那家夥的父親被哈卡大叔幹掉了。那之後娜依嬸嬸就瘋了,每天逢人就問,‘你看見我家辛雷嗎?看見的話叫他回家好嗎?要不然他父親回來後又要罵他了’……

“小阿薩的喵喵沒了,人都快沒吃的了,誰還關心一隻失蹤的小黑貓?嗬嗬,那孩子真是有意思,他總是悄悄的溜出城跑到古祭台附近去祈禱,祈禱他的喵喵可以回來,就算被抓住後總是被打一頓也不放棄……”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無視女人越來越白的臉,良久,他回過頭來望著黛琺,緩緩的搖了搖頭:“你不知道。”

風卷起枯草,冬寒顫抖著說“好冷”,沉默貫徹名字,冷冷的旁觀著。

“他們的犧牲是為了拯救更多無辜的人們,為了這個國家,為了這片大陸。”黛琺冷冷開口,雙瞳中充滿堅定,“他們的犧牲是有價值的,他們讓這個國家躲過了那場必死的戰爭,他們讓更多無辜的人們躲避過戰火,他們讓更多的人活了下來……”

“所以呢?”威列斯打斷她的話,臉上滿是笑意,“他們應該感到榮幸是麽?娜依嬸嬸該感到自豪對嗎?她所深愛的丈夫小兒子為了拯救這個國家為了拯救這片大陸為了拯救全人類被本該是同胞的人殺掉了,她應該感到驕傲是嗎?她完全不必要瘋,她可以告訴全人類,她是拯救世界的英雄是嗎?小阿薩就更應該開心了,他隻不過是丟了一隻貓而已嘛!是嗎?”

平淡的話語下藏著鋒銳的刃,冰冷的目光像是冷冽的劍鋒,他冷冷的盯著她。

“羅曼洛徳會記得他們的犧牲,羅曼會記得他們的犧牲,曆史會記住他們的犧牲,他們是英雄,毋庸置疑。”黛琺堅定的回答。

威列斯挑起嘴角,笑得更歡了:“當然,他們是英雄,會被曆史記住的。曆史會這麽記載,雪舞曆1047年,一場愚蠢的戰爭爆發了,為了拯救更多的子民,英明神武的羅曼九公主和忠誠的屬下威列斯·雷恩活用古兵法‘苦肉計’假裝自相殘殺,騙過了黑暗魔女的眼睛,避免了偉大的羅曼被卷入魔女的戰爭,為了這場戰爭,羅曼洛徳的子民們忍受了長達數年的自相殘殺和高達十數萬的犧牲,表現出了什麽什麽犧牲精神和偉大情操,哈,應該是這樣子了吧?”

“嘿,好偉大啊!好英雄啊!嘿,嘿嘿。”

黛琺抿緊嘴,冷冷的盯著他,一字一句開口說道:“威列斯·雷恩,你想說什麽?你想我怎麽做?別忘了,這是我們一起做出的決定!你也知道,卷進她的戰爭後會死多少人!你看看意維坦看看愛丁斯看看雅特!他們死了多少人!如果我們沒有這麽做,羅曼怎麽辦?會死更多的人,會有更多無辜的戰士死在不屬於他們的戰場!會有更多的小阿薩更多的娜依嬸嬸!你以為她會放過我們?你以為她會讓我們置身事外?!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威列斯沉默。

音調漸漸拉高,黛琺冷冷的盯著他,步步緊逼:“我們做了這麽多犧牲這麽多是為了什麽?你以為我是為了那至高無上的王座?嗬,如果是,當年我為什麽還要讓出去?為了曆史上的那點虛名嗎?難道你就是這麽看我的嗎?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威列斯。幕後王者當多了,連你的心也沾染上世俗的塵埃了嗎?”

他皺著眉,嘴角的線條拉得筆直。

“威列斯。”看著熟悉的側臉,黛琺聲調稍稍放緩,“蘭琪兒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你的肩膀要扛起一個國家。我知道,這一年來苦了你了。相信我,不用多久了,一切就要結束了。”

“結束?”威列斯嘴角一扯,像是要笑。

黛琺想了想,說道:“是的,我已經收到她傳來的命令。這一年來的拖拉,她已經等不及了,我能感覺到她急迫的心情。自從他死去之後,她已經忍受太久了。現在的她已經掌握了足夠的力量,沒有人能阻止她的瘋狂。最後的決戰已經迫近,想必她會動用一切所有能動用的力量,但首先,她要從黑暗中走出來。這是最好的機會,所有已經看清她忍受不了她的人和這片大陸的守護者們將聯起手來,沒有人能逃過這筆力量的聯合攻擊,就算是她也不行。她一定會死,一切都將結束。”

威列斯笑了:“那我是不是該提前恭喜你呢,誓約聖劍使閣下?這一年來可真是累壞了,打算在這之後做些什麽呢?說出來讓過去的友人幫你一起參考參考如何?”

心中某個身影一閃而逝,黛琺笑了笑沒有回答,臉上流過一抹溫柔。

威列斯也笑了,仿佛冬寒都被驅走,隻深藏眼底的譏誚越發冰冷。

戰爭,仇恨,瘋狂,絕望,誰能說忘就忘?意維坦愛丁斯雅特血流成河,雅特王雄心勃勃,愛丁斯王心高氣傲,意維坦是罪魁禍首,說停,誰會停?結束?永遠也沒有結束。

這隻是個開始。

“結束?不,一切正要開始。”突兀的聲音在兩人身後不遠處響起,倆人同時一驚,身手達到他們這境界,周遭環境一切盡在指掌,這世界上能不驚動他們而潛入他們身邊的人屈指可數,而數來數去,剛才的話無論是哪一個都不能讓他聽見。

倆個人心中同時騰起殺機,才轉身,劍已刺出。即便已過去了那麽多年,依然如同當年一般默契的配合刹那間將劍技威力提升無數倍,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將來者空隙全部封死。

但是,對方卻一動不動,就像是完全反應不過來。

鏗鏗鏗!

劍落在對方身上,卻發出敲擊在金戈鐵石上的響聲,而來人身上隻是閃過一層白光,身體卻是毫發無傷,隻是仿佛承受不住劍的力道般往後蹭蹭連退數步。

威列斯和黛琺麵麵相覷,完全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裝瘋還是真正的超級高手。

從外形上看,來人似乎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披著一件灰色的連帽鬥篷,蓋住了大半的容貌,隻露出蒼老的下顎和白花花的長胡。

“年輕人,你們應該學懂禮貌。對一個剛見麵的上了年紀的老人,竟然二話不說就使出這種惡毒的攻擊,難道你們不覺得羞愧麽?”老人冷冷開口,可以聽出他很不高興。

黛琺冷冷的不發一語。

威列斯看了她一眼,暗歎一聲,還劍入鞘,跨步上前,行禮道:“抱歉老人家,您出現得太突然了,我們誤將您當成了敵人。天幸您安然無恙,否則我們可就罪孽深重了。”

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老人哼了一聲,暗罵一聲滑頭的小子,卻也不便發火。這兩人正是他此行的目標,而他卻不是來和他們開戰的。他收起怒氣,從鬥篷下探出右手,在虛空中比劃了一個姿勢,無形的元素力量開始匯聚,一個閃爍的六芒星出現在倆人麵前。

倆人同時一驚,黛琺拉著威列斯退了一步,重新行了一禮。即便是他們倆早已身為一方霸主,但對於這存在於傳說中的大陸守護者們,仍下意識的保持著敬意,和畏懼。

魔法師,這是一群使用著強大而神秘的力量的學者。即便他們的事跡隻存在於傳說中,但沒人會想去得罪他們。即便是聖劍使和羅曼的幕後之王也不想。

“尊敬的魔法師先生,我是羅曼公主黛西莉亞琺娜·羅曼洛德,歡迎您來草原做客。請原諒我的淺薄,雖然我早已聽聞魔法的神秘和強大,卻從未有幸目睹它的真容,冒犯之處還請見諒。敢問是什麽風將博學的您送到此處?”

老魔法師一點都不為黛琺的身份所動,他隻是靜靜的聽著,然後說道:“我知道你們是誰。羅曼洛徳的掌權者,我奉命來尋找你們,並告知你們一個消息。”

黛琺和威列斯互望了一眼,心裏打了個突。奉命?消息?魔法師是與世隔絕的隱者,也是大陸的守護者,他們帶來的能是什麽消息?從老魔法師一口叫破倆人的身份來看,顯然這並不是什麽意外或誤會。

“時間臨近,請容許我長話短說。千年聖戰時,第一龍皇……”對倆人的疑惑,老魔法師絲毫沒有理睬的意思,自顧自的講了起來。簡單帶過千年聖戰後龍皇封印了人魔通道等前序,他直接說起了法師塔最後收到的消息。

“三個月後魔界大軍就會踏入雪舞?!”

“你開玩笑吧!這怎麽可能!千年聖戰又要重現?”

“龍皇陛下不是封印了人魔通道嗎?他們怎麽可能出現!”

“什麽?封印崩壞?!”

……

威列斯忍不住失聲驚呼,不是他大驚小怪,實在是老魔法師所說的實在太過聳人聽聞!魔界,魔族,千年聖戰,這些都是遙遠得隻存在於傳說中的東西,任誰也沒想過有一天會真的和它們發生什麽聯係。

黛琺奇怪的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即便冷靜如她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驚呆了。

老魔法師輕咳了一聲,補充道:“準確的說,是兩個半月甚或更短。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很抱歉,魔法師先生,我不是懷疑您,但是您真的能肯定這消息的準確性嗎?”黛琺謹慎的提問。

鬥篷掩蓋住大半,看不到老魔法師臉上的表情,但很顯然他並不喜歡被懷疑。“我想沒有誰會無聊到拿大陸的安危開玩笑。龍皇陛下早已預言了這一場戰鬥,我們已經為它準備了很多年。”

“那您希望我們做些什麽呢?”威列斯插入道。

老魔法師瞥了他一眼,蒼老的眼神卻射出如刀般銳利的鋒芒,他點點頭:“原來如此。不錯的計策,最大限度的保存有生力量,比那另外兩個聰明多了。很好,很好。”

看著兩個年輕人同時露出的戒備神情,老魔法師笑了笑,很快收斂,他肅容道:“立刻停止這場愚蠢的鬧劇,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對抗魔界侵略者。”他掃了一眼倆人,加重語氣,“為了這片大陸。”

威列斯微笑著,看著身旁的公主殿下,就像是他站在蘭琪女王的身旁那般溫柔的望著。黛琺卻感到那可惡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譏諷,為了同樣的理由,卻要做出相反的決定,這種荒唐透頂的事情是怎麽發生的?

魔法師們既然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自然也包括了黑暗神殿奈莉希絲在內,在這種時候,在必須全民對抗魔界的時候,她如果仍按原計劃刺殺奈莉希絲從而導致黑暗神殿倒戈,甚至在新一輪聖戰中雪舞戰敗的話,那她豈不是千古罪人?但如果不殺,奈莉希絲會做出什麽誰又知道?她猶豫了一下,說道:“魔法師先生,雖然您的想法是好的,但細節可能會有些問題。並不是每個人都如此深明大義,有些人已經陷入了執迷不悟的深淵,她……”

老魔法師打斷了黛琺遮遮掩掩的敘述:“你是指,黑暗神女嗎?”

黛琺一驚:“您怎麽……”

“獅子王的後人,我想你的擔心是多餘的。雖然她與我們所接觸過的曆代神女都不一樣,但在大義麵前,她甘願暫時放下仇怨,她的表現無愧於黑暗神女之名。”老魔法師的聲音裏透出不悅,“就這一點,我希望你能向她多學習一些。”

“您……?!”

“在來此之前,我已經見過黑暗神女,她的智慧風采令人歎服,撇開情感喜好不說,我更敬佩她廣闊的心胸。”

黛琺沉默,她不相信奈莉希絲會因為這事關人類的安危就放下仇恨,反過來她更相信奈莉希絲會毫不猶豫的借這個天賜良機將所有人一起拖入地獄深淵。但她沒有理由反駁,就像她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一場血腥的戰爭是奈莉希絲複仇的陰謀。

老魔法師頓了頓,接著道:“我們已對雪舞的掌權者們發出邀請,在冬末月的最後一天,在雪舞中心坎布地雅舉行會盟。希望到時候能看見兩位的身影。”

老魔法師的身影漸漸隱去,隻留下心思各異的兩人麵麵相覷。

風吹過,瀉下一地星光,遙遠的東方已騰起冷冷的紅,就像是燎天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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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布地雅,被它的主人所毀滅的城市,被曆史遺忘的角落。

那裏是他的故鄉,是他曾經出生、生活、長大的地方。那裏,應該是什麽樣的呢?是一如他般雍容華貴的王者風範?還是古雪舞式的肅穆,莊嚴中透著的尊貴?那裏,埋葬著他的驚世之戀和絕世之痛。那裏,是他最懷念的地方,還是他最不想想起的回憶?

女人靜靜的望著遙遠的天邊,變幻無端的白雲聚成男子模糊的模樣,轉瞬被風輕易吹散。碧綠雙瞳沉澱著安靜的幽思,她的容貌乍一看隻能說是清秀,但再看去卻又仿佛絕世獨立的無雙美人,全身籠著一層夢幻的光環。她全身上下一身漆黑,顯得神秘而邪惡,充滿了邪異的美麗,隻額上一點白花別在鬢角。在她的身後,白衣侍女沉默的看著她的主人將曾經的絕世美麗埋在死去姐妹的容顏下。

奈莉希絲死了,活下來的隻有莉絲,隻是莉絲。

幻遠遠的走近,看著這一主一仆相似的容顏,一陣恍惚。什麽時候開始,娜蒂雅也變成這樣了?好像,是從一年前開始的,從那個時候開始……恭謹行禮,幻退到莉絲的另一邊,沒有說話。

“已經收拾完了?”

幻微微一驚,那一刻她竟分不清到底是誰在問話,主仆兩人淡淡的看著她,目光平淡而冷漠。

“雖然魔法的力量神奇而強大,但堂堂黑暗神殿竟然連讓人摸到了深處都毫無發現?我不希望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幻。”

“是,請您原諒。”幻頭低得更深了,麵對這一年來越發喜怒無常的主人,她越加的小心。她可不想像黑暗騎士結局的官方說法一般悄悄消失。三聖女已經隻剩下兩個,誰知道在神女殿下的心中是不是隻有一個更好?或者根本沒有更好呢?她不知道,也不想去猜測這個問題。

莉絲點點頭,既沒有讚賞,也沒有責怪。這一年來,反倒是這種反應幻見得最多。早已提早布下的局盤,在走開之後,莉絲卻仿佛失去了興趣,所有的成功失敗戰鬥結果,既不關心,也不追問。

和大陸上所有知情者的猜測不同,這一年來,莉絲既沒有處心積慮的構思新的陰謀,也沒有做出什麽其他的事情。她隻是靜靜的坐著發呆,常常望著窗外就是一整天,動也不動。

難道她是後悔了?幻暗暗搖頭,這是絕對不可能的。至少,她完全看不出莉絲有哪怕一點的悔意。倒是這一次,那意外的訪客將這一潭死水打亂波紋。她還記得當時那老魔法師所帶來的驚人消息,但更讓她震驚的卻是莉絲的平靜反應和回答。

這一位行事越來越有曆代神女風範的殿下,她竟然說“好”?!簡直是慌天下之大謬!別人不知道,難道幻會不知道?這一場席卷全大陸的戰爭正是由莉絲所一手挑起的,而現在她竟然說好?如果莉絲會為了大陸眾生著想的話,這一場戰爭根本就不會發生。

“你在想些什麽?”

幻突然清醒過來,並為自己的失神低下頭,又想起不對,急忙搖搖頭,她問:“您為什麽要答應法師們的無理要求呢?”心底突然泛起一種強烈的衝動,她好想看一看神女殿下現在的反應,是不是還有——

幻低下頭去,莉絲臉上平靜無波,將無常喜怒統統掩埋,誰也看不見。她反問幻:“這一場戰爭已經打了多久了?”

完全沒想過莉絲會問出這種問題,幻呆了呆。好在莉絲似乎也隻是隨便問問,她低著頭,任青絲垂下,眼簾低垂,長長的睫毛搭在白玉般晶瑩的肌膚上,雙手輕疊著放在腹部,廣袖低垂,優雅恬靜端莊,就像是一幅活生生的女神畫。

“已經又一年了,她依然活著,他也還活著,他們都活得好好的。”她低低的訴說,仿佛貴族小姐們在討論今天的天氣,但是眯著的狹長鳳目中卻冰冷有若冰山,“那座冰冷的殿宇還好好的停在山峰上,一群野狗就把我給擋在了門外,他們是不是很得意呢?幻。”

莉絲突然點名,幻越發恭謹的伏低脖頸,將後背命門全部露出來,這是完全忠誠的表現。莉絲卻似乎完全沒注意,她隻是自顧自的問:“幻,你說他們是不是正偷偷的嘲笑我?”

發垂下來逗弄著敏感的耳垂,幻微微顫抖著身子,仿佛不堪忍受。

莉絲揮揮手,幻如釋重負的退了出去。娜蒂雅麵無表情的跟在幻的身後,一前一後錯開兩步,卻發現隻這麽一會,幻背上的衣服竟然濕盡了。但是她什麽也沒說,腳步微錯,擋住了身後若有若無的冰冷目光。

屋內一下子恢複了寂靜和空曠,露出簡單而華貴的布局,一如當年落人群“紫色薔薇”中一般。

莉絲抬起手,指尖點著唇貝齒輕咬,衣袖順滑露出白玉晶瑩的玉臂和排列得整整齊齊的一道道醜陋劃痕,仿佛吐信的蛇舌猙獰可怖。她望著桌子對麵的空無處,就像當年對著那傻傻的少年,露出了溫柔的笑。

“是了,肯定是了。他們一定在笑,笑我這笨女人,連複仇這麽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雲,對不起噢,你的小莉絲還是笨笨的,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竟然連複仇這麽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而他們都還開心的活著,都還活得很快樂。對不起,雲,又要讓你等了呢。人家本來還以為隻要一年就可以帶著禮物去見你了呢,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莉絲擦擦臉,冰冷的觸感凍傷了她的手指,卻感覺不到淚。“對不起呢,說好了不再哭了呢。可是,可是人家真的很想、很想、很想你啊……”像是怕冷似的,她蜷起身子雙手環著膝蓋,臉上卻露出微笑,黑色雲稠綻放出美麗曲線,像是盛開的罌粟,“可是呢,我的殿下我的王噢,請原諒小莉絲的任性,請你再等我一段時間,隻要再一會會就可以了。誒,隻要再一點點時間就好了。我很快,很快就會來找你了。然後、然後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噢……”

屋內傳出銀鈴般的笑聲,幻身體一僵,餘光掃過娜蒂雅平靜的麵容,一股莫名怒氣直往上衝,她猛的回頭一把抓住娜蒂雅的領子,拉進一旁的拐道,將她壓在牆上。

娜蒂雅既不還手也不反抗,她隻是靜靜的回望著幻,平靜的雙瞳倒映著虛假的麵孔,她淡淡開口:“她看不到你的表演,也不在乎你的忠心。停止吧,帶著那麵具這麽多年,你不累麽?”

幻冷冷的看著她,冰冷的目光像看著個死人,冷酷的臉凍得結了層霜。

兩人冷冷對峙。

幻突然微微一笑,凍結的冰霜全部不見,就仿佛數息前的冰冷氣氛全是幻覺,她帶著些撒嬌的嗔道:“我以為自己的幻術已經有些進步了呢。娜蒂雅,你還真是嚴格啊。”

……

“你還是老樣子啊。”看著娜蒂雅沉默以對的死樣子,幻無奈的歎了口氣,“小姐是這樣子,你也這樣子,神殿也變得死氣沉沉了呢。”她盯著娜蒂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我們做得到底是對是錯?”

……

“你不應該問我。”娜蒂雅終於回答。

“那該問誰?”幻笑了笑,她轉頭瞟了屋內一眼,笑得更深了。

娜蒂雅眼也不眨:“我們都別無選擇。”

“但我們曾經可以選擇。”

“我們沒有。”

“我們可以不做!”

“但你沒有。”

“如果當時我選擇了另一邊,那一切……”

“女神陛下的意誌早已決定好一切。”娜蒂雅頓了頓,臉上流過一抹感傷,“無論我們是怎麽想,最後所做的選擇,不過是在命運既定的軌跡上掙紮。”

幻沉默了會,冷冷回答:“我命由我不由人。”

“自欺欺人。”

幻危險的眯起雙眼:“娜蒂,你想打架嗎?”

“我不想。”娜蒂雅瞟了她一眼,淡漠的話語直刺心窩,“到底是誰想?”

“你在說什麽?”幻微笑著搖搖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娜蒂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一時間誰也不說話,兩人並肩安靜走著,像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一起走在一起的幾位姐妹。風吹過遠處訓練場上靜止的標靶,發出擊打似的呼喝聲。

幻感覺身邊的人一下子變了,那種冰霜似的寒意突然間消失無蹤,她詫異的轉頭望去。娜蒂雅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連眉眼嘴角都含著笑,渾身上下洋溢著溫柔的味道,寒風吹到了身上都變成了暖意。

這是娜蒂雅?

隻是一刹那,那種味道瞬間消失,幻的臉上還露著不可思議的神情,娜蒂雅看著她,微皺的眉頭卻露出疑惑的表情,仿佛不明白幻在詫異些什麽?幻按下疑惑,搖搖頭,領先走過。

娜蒂雅凝視著她的背,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嘴角溢出一抹笑意,溫柔如刀。

————————

雪原冰峰,世界之巔。

須發皆白的兩位老人在小院中隔桌對坐,滲著碧綠幽芒的玉桌上空無一物,潔白的雪花點點紛紛的從天而降,卻生怕驚擾了他們似的不敢靠近兩人身旁,以圓桌為中心畫出個十數丈的圓,圓外堆起皚皚白雪,圓內白衣老人垂著頭,翻來覆去的看著自己的手掌,仿佛其中蘊含著無數奧秘,一邊看還一邊露出若有所悟的會心微笑。身上披著洗得反白的素袍,沉素的顏色質樸古老,但老人一抬手一舉眼,便添上無盡光彩。

坐在他對麵的老人卻是另一模樣,他穿著黑色的法袍,外麵罩著深灰的鬥篷,粗看過去顯得陳舊無比,但仔細看去卻會覺得那衣服帶著某種神秘色彩,讓你不自覺就沉迷其中。再想仔細看的時候你卻又會發現,那其實隻是一件普通的衣服,隻是在胸口綴著一輪銀色五芒星,越增神秘。他微笑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老狐狸。他笑了笑,點點桌子說道:“老朋友遠道來訪,你便是這麽招待我的?”

“朋友來了有好茶,虎狼來了有刀槍。”老教皇頭也不抬的頂了一句。

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老魔法師也不生氣,手掌一翻一轉,手中已多出一杯熱茶,冒著騰騰的熱氣。他抿了一口茶,嘲弄的瞟了教皇一眼,笑道:“早知道你這破地方什麽都沒有,這麽多年了竟然還是都沒有改變,幸好我早有準備。就不勞你多費心了。”

教皇哼了哼,沒有說話。如果有旁人看見的話,一定不敢相信這個好像老頑童生悶氣似的老人就是他們德高望重年高德劭受人尊敬的教皇陛下。

老魔法師哈哈一笑,自顧自的品起茶來。

“說吧,你這次來又帶來什麽壞消息?”老教皇生硬的道。

“喂喂,你這是什麽意思?”老魔法師故作生氣的道,“難道我是烏鴉嗎?哪有人這麽指責老朋友的?”

老教皇黑著一張臉,冷冷哼道:“你不妨自己想想,辰那次就算了,六十年前那次,二十年前那次,天怒那次,哪一次你們是給我帶來好消息的?哪一次你們帶來的又是好消息了?”

老魔法師笑容一僵,尷尬的咳嗽兩聲,不過早已是久經世事的老人,他很快就恢複正常,一本正經的道:“我們也是為了世界的和平啊。”

教皇指著老魔法師,手指不停顫抖,好半晌說不出半句話來。

“不過……”看教皇那模樣,老魔法師決定不再逗弄這位久違的戰友了,他收起笑,便像換了個人似的,無盡威嚴自然散發,“很抱歉,我這次帶來的依然是壞消息。”

“哼。”教皇閉目不看,他重重的哼了哼,仿佛不屑,“壞到什麽程度?”

老魔法師也不介意,凝重的神情重申他的認真:“最壞的那一種。”

教皇猛的睜開眼,雙瞳內神光熠熠,絲毫不見老態:“那一種?”

老魔法師重重點頭:“那一種。”

教皇皺起眉頭,他知道麵前人不是會拿這個問題開玩笑的人,或者說,所有的魔法師都不會拿這個問題來開玩笑。但如果是真的……他突然想起什麽,麵色微變。

那一瞬間的臉色變化沒能瞞過老魔法師銳利的目光,他笑了笑,沒有進逼。他端起茶盞,放到嘴邊抿了抿,溫暖的熱氣順著口腔吸進他冰冷的身體。他笑得眯起了眼,像是從沉睡中蘇醒的老狐狸。

“還有多久時間?”

不虧是天神殿的繼承人!老魔法師暗讚一聲,豎起一根手指,笑容斂去:“一個月,或者更短。”

教皇猛的站起身,指著老魔法師氣得全身發抖,樸素的袍服無風自動。覷到時機的風雪一下子突破圓,蜂擁進來,卻在靠近老人的瞬間盡破碎成肉眼不可見的碎屑,蒙著風成白卷。

“不要激動,我的朋友。”老魔法師眯著眼,微笑了笑,他搖搖頭,“我們已經盡力了。天意難違,英明如龍皇陛下也坦言自己隻能擋住他們千年,更何況我們?”

教皇閉上眼,像是不願意看到老魔法師那張笑嘻嘻的臉,袍下的拳慢慢鬆開,他再睜開眼,雙眼中已是一片平和,但是語氣卻是冷冷的,他說:“我以為這件事我應該早點知道。”

“我第一時間趕過來了。”老魔法師無奈的歎了口氣,望向教皇的時候臉上卻帶著一點揶揄似的笑容,“不過呢,我還以為你早就猜到了一些呢。”

教皇眯起眼:“為什麽?”

老魔法師歎了口氣:“我不是來打架的。不過我說老朋友,當年龍皇陛下傳下十二聖劍,可是為了今天啊。”

狹窄的縫隙中露出攝人的神光,教皇重重的哼了哼,沒有說話,當這未完之言分明已說出很多。

正如他自己所說,老魔法師並不是過來打架的,他明智的放過了這個對教皇來說有點難堪的話題,接著前麵的話題繼續說道:“封印法陣的崩潰隻是時間的問題。在我離開之前,我們的煉金大師已經發回了警告,一些氣息弱小的魔物已經開始越界了。一個月,也許不用一個月,法陣的修補速度將再也趕不上它的崩潰速度,到時曾經肆虐大陸的強大魔物們又將再次出現在雪舞大地之上。”

“聖戰即將開始,老朋友。”老魔法師目光炯炯,“這是屬於雪舞的戰鬥,我們必須並肩作戰。”

教皇沉默的望著老魔法師,眼波平靜。作為大陸第一勢力天神殿的繼承者,教皇很清楚對方話裏潛藏的台詞。這是屬於雪舞的戰鬥,所以誰也別想逃開,這是屬於雪舞的戰鬥,所有的雪舞人都必須聯合戰鬥,所以一些該放下的東西必須先放下。自然,也包括了天神殿和黑暗神殿的戰爭。

“這是你的意思?”

老魔法師搖搖頭:“這是法師塔的意誌。”

教皇突然笑了笑:“天神殿從來都崇尚和平,戰爭從來都不是我們所希望。但無論在哪個時代,哪種國家,總會有一些人,並不喜歡這種和平。他們總是為了這樣那樣的理由,要發動戰爭。權力,美色,金錢,土地,人,歸根結底是不可抑製的欲望和野心。貪婪,從來都是最大的原罪,從來都是。”

“那麽,結束這場戰爭。”

“這不是我們挑起的戰爭!”教皇冷冷的回了一句——也不是我們想結束就能結束的。

老魔法師笑了笑:“智慧不是特權,而是天賦。你一把年紀了,卻還不如人家小女孩明理。”

教皇眼中異芒一閃:“她……答應了?”

“是的。”老魔法師肯定的點點頭,“我的同伴已經發出信息,黑暗神女答應在魔族入侵時放下其他,攜手抗敵。”

教皇沉默許久,終於笑了:“那真是可喜可賀,這場愚蠢的戰爭,終於可以結束了。”

“讓我們攜起手來,一起對抗魔族侵略者!”

教皇看著老魔法師慷慨激昂的樣子,無奈的搖頭笑道:“收起你那副鬼樣子吧,老家夥。明明不是那麽熱情的人,裝什麽慷慨激昂?你不覺得惡心麽?”

“怨念深重啊……”老魔法師若有所指的點點頭,“你還真是無禮啊,老教皇。我想是這片大陸上需要讓你行禮的人越來越少的緣故吧?高處不勝寒啊,陛下說的話真是不錯啊。真理便是真理,即便過去千年,它依然是真理。”

教皇沒有反駁,他知道對方所說的陛下指的是誰,在魔法師們的口中也隻有那個人才會被真心尊稱為陛下。而且,他說的對。教皇在心裏輕輕歎息,也許本來就是如此,高處不勝寒,就像這世界之巔。

高到了極點,也冷到了極點。

所以,才會出現這一劫吧?

神啊,您是在考驗我們嗎?

還是……

教皇沒有繼續想下去,他站起身來,回頭望向院內小屋,在那裏,沉睡的少女穿著潔白的衣裙睡在鋪滿鮮花的白玉**。而她現在的沉睡,是不是也在等待著什麽?

“我們都沒得選擇。”

教皇緩緩的轉過頭,已經空無一人。隻有桌上遺留的杯茶仍散著熱氣嗬出白霧,證明老魔法師曾經存在過。

地上一行華麗的雪舞流蘇古體寫著聚會的時間和地點。看到那曾經榮耀無比的名字,教皇眼瞳縮了縮。

畏懼神威的寒風呼嘯著發起了衝鋒,卷起一片白雪撞在石頭上撞得粉身碎骨,老教皇仿佛看見那被遺忘的天空已經燒紅了,是不是最終的歸宿也將到來?

那對“他”來說,到底是複仇還是審判?對“她”來說,那又是沉淪還是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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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西墜,殘破的城牆土石上掛著晶瑩的露珠,一身漆黑的烏鴉瞪著猩紅的眼,不時發出呱呱的叫聲,凶猛的禿鷲四處散落著享受著各自的美餐。城市已變焦土,尚未燒完的烈火炙烤著殘破的屍體,空氣中散發著中人欲嘔的屍臭和焦肉混雜的惡心氣味。這是飛禽們的派對,盛大的晚宴充足的食物,是它們無法想象的奢華。它們開心的爪舞嘴蹈,像極了一朝得誌的小人。

無毛的老禿鷲突然發現了老舊的城牆下掛著半具細皮嫩肉的美味,看起來就很好吃。它警惕的瞥了一眼周圍離得很遠的同伴,悄悄的飄過去。食物充足的時候,它們並不排斥享受更佳的美味。它非常高興,這明顯和一般食物不同的美味隻有它一隻禿鷲發現了,這是屬於它的了!!啊!鮮紅的心髒,這是它最鍾愛的美味!它張大了口,向著殘缺的半身流露在外的內髒撲去!

撲!

“咕嗚……哇哇哇……”禿鷲掙紮著想要甩開抓住脖頸的手臂,但是巨大的力道卻將它的咽喉全部束縛,還未咽下的髒器一半卡在食道裏,一半卡在咽喉中,它拚命掙紮!收縮的力道越來越緊,像是用盡全身力氣一般,它感覺到那手在顫抖,它趁機拚命掙紮!開始感到暈厥了,呼吸開始困難起來,它繼續掙紮!原本美味的食物已經變成致命的物事,遠離的空氣,那新鮮的永遠重複的空氣再也無法吸進去。胸像火燒一樣疼痛,它感覺自己要窒息了,要死亡了!它拚命掙紮!拚命掙紮!那手臂上傳來的巨大力道卻像要捏碎岩石一般拚命拚命的加力,粗壯的手臂上纏緊的繃帶被血滲紅了,發出劈啪劈啪的響聲,露出滿是傷痕的手,和手臂後那一雙冰冷憤怒的眼瞳!

“吐出來。”他說,像是對著銘心刻骨的仇敵,“把亞伯特的心還來!”

“吐出來!”他用力的上下搖晃著,淡金色的鬥氣從他的身上迫出,他恍若不覺。用力的向下甩動著禿鷲,他怒吼:“我叫你把亞伯特的心還來!還來!還來!還來!還來!還來!還來!還來!還來!還來!還來!還來!還來!還來!還來!還來!還來!還來!還來!還來!!好。你不給我是吧?我自己拿!我咬死你!我咬死你!!”

無毛禿鷲突然感到一陣痛徹心扉的痛苦從它的下腹傳來,它痛得想嘶吼,被卡住的咽喉卻趁機將最後一絲呼吸吞噬,禿鷲悔恨的睜大了眼,這是個什麽瘋子!

披頭散發,渾身髒亂,胸口纏著的破布已經被幹涸的血染成了黑色,將摯友冰冷的心混著禿鷲肮髒溫熱的血吞下。埃德蒙淚流滿麵,他咬著禿鷲的肉,用力的吞噬著,發出野獸一般的痛苦咆哮,驚散了四周的禽獸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雪舞·雲!我要你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