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埃德蒙的時候,佛爾利斯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他無法相信那個睿智強大總是風度翩翩從容不迫的落人群之主,也會像個小孩似的無助哭泣。淚水塵土血漬髒跡將他的臉畫得像隻大花貓,但少年一眼就認出了埃德蒙,那個微笑著將少年送上戰場說“你們先行一步,我隨後就來”的那個從容赴死的男人。但是他現在隻是一個絕望的普通人,看起來和其他人一點區別也沒有。

佛爾利斯收回了踏出的腳步,神識巧妙的避開中間的男人,他再次確認了周圍沒有其他活物的存在後,就這麽靜靜的看著。是守衛還是什麽?他也說不清楚。

“是你?”直到很久之後埃德蒙才逐漸收了淚,慢慢恢複成少年記憶中那個精明強悍的男人,而幾乎隻在一瞬間他就發現了少年的存在。不過讓佛爾利斯感到詭異的是,埃德蒙似乎對他仍生存甚至出現在這裏一點意外也沒有。

佛爾利斯這麽想著,邊走了出來,點頭,沉默。他不知該回答什麽,也不知能回答什麽。

“讓你見到我狼狽的模樣了,會不會有些失望?”埃德蒙自嘲的笑了笑,臉上卻沒有一絲尷尬。

佛爾利斯搖搖頭。

這倒讓埃德蒙生出一絲詫異,眼前的少年他並不熟識,隻知道對方是半年多前流浪到落人群的落魄者,但是落人群一戰中少年卻脫穎而出,展現出強大的實力,甚至逼進過“聖階”這個無數武者的聖域。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埃德蒙想起來了,他臉色微微一變,“快!立刻離開!這裏有一個……”話未說完他又沉默了下來,少年看著埃德蒙變幻的臉色,一臉莫名。倒是埃德蒙自己想著想著突然笑了出來,他搖了搖頭,自嘲道:“我真是傻了,他如果想要殺誰,你又怎麽可能逃得掉?”

“……您、您說的是誰?”佛爾利斯遲疑了下,直覺裏他總覺得埃德蒙所畏懼的那個人似乎和昨天遇上的那個謎一般的男子脫不了關係。

“我說的是一個傳說。”埃德蒙歎了歎氣,“一個曾經璀璨耀眼的傳奇。”

“曾經?”隻言片語裏,佛爾利斯便是再聰明也無法了解埃德蒙所說的意思,但是語氣中所透出的蕭索卻是點滴不漏的傳了過來。於是他沉默,一如既往。

“你為什麽在這裏?破城之後你既然逃得了性命,何苦又要回來?”埃德蒙苦笑著搖搖頭,看著滿目瘡痍的城市,眼中充滿痛苦。“這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少年沉默了一會,他說:“我隻是想回來看看。”

看看這片生活的土地,看看這片以為的歸宿。

埃德蒙一愕,旋即恍然,他又何嚐不是?

兩人沉默下來,安靜的聽著風輕輕的吹。

“你為什麽沒死?”佛爾利斯突兀的問,生硬的質疑冷若兵鋒,生生的直要撕開埃德蒙那血淋淋的傷口。

“是啊,我為什麽還沒死?我為什麽還不死?我應該和他們一起死的!城破的時候我就該死了!!哈哈!我為什麽還沒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埃德蒙瘋狂的笑了起來,雖是在笑,眼卻紅了,淚水順著臉頰滑了下來,一臉猙獰。

他大口的喘著氣,雙眼通紅,眼淚未幹,嘴角卻露出自嘲的笑:“我還沒死,卻是老師拚了命換回我的一條爛命!我還沒死,卻是因為那一位殿下還沒玩夠!我想死也死不掉!呐!是這樣吧!雲殿下!感謝你的仁慈啊!哈哈哈哈!”

佛爾利斯下意識的退了開去,和狀若瘋虎的埃德蒙拉開了距離。好一會兒,埃德蒙才漸漸平複下來,少年卻一點重新靠近的意思都沒有。即便埃德蒙看起來仍是那副重傷的模樣,少年敏銳的感知中卻感覺到那一股危險到極點的殺機。佛爾利斯皺了皺眉,他在意的是埃德蒙口中那個似乎有些耳熟的名詞——

“雲……殿下?”佛爾利斯咀嚼著,似乎曾經在哪裏聽過,這個仿佛帶著無窮魔力的名字。

“你知道?”埃德蒙猛的轉過頭,狠狠的瞪著他。

佛爾利斯嚇了一跳,埃德蒙卻似乎反應過來了,他苦笑著搖搖頭:“你怎麽可能知道?那時候你甚至還沒有出生。就算是後來……當時你也不過隻是個孩子。”

心突地一跳,莫名的焦慮不安突然竄上心頭,佛爾利斯還在思考自己的異動時,卻驚訝的聽見自己的聲音問道:“那是誰?”他立刻緊緊抿上嘴,在埃德蒙看來,卻是少年身上突然躥出一道莫名的敵意?而這,顯然不是針對他的。

埃德蒙突然笑了——雲,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為什麽讓我活著!

……

“原來……”佛爾利斯怔怔的望著埃德蒙的方向,雙眼卻全然沒有焦距,原來“他”竟然是這般的傳奇!所以、所以她們才……難怪、難怪——但是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埃德蒙從少年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敵意和熊熊燃燒的戰火,他開心的笑了起來。

佛爾利斯沉默,他突然問:“就是他毀了落人群?”

埃德蒙微微一愣,臉色沉重,點了點頭:“是。”

“為什麽?”佛爾利斯滿臉不解,他指著荒廢的城市,一股說不出的憤怒從心底翻出來,就像是那一天那對他來說重要無比的女人用劍指著他冷冷嘲笑,“這是他的國家!他的子民!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憑什麽!”

“因為這是他的啊,從法律上來說,屬於他的東西他當然可以任意處置!”埃德蒙笑了,他又搖了搖頭歎息著,“因為這些已經不屬於他了啊。已經不再屬於他的東西,毀了便毀了,對他來說又有什麽可惜呢?”

“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嗎?”少年喃喃的念著,臉色變幻。

埃德蒙臉色一怔,他收起笑,向著少年伸出手:“一起來嗎?他是你一個人無法打倒的對手。跟著我,我們重建血狼團!終有一天,我會站回他的麵前,向他討回這筆債。一起來嗎?少年。”

看著麵前平穩有力的手掌,少年猶豫了。那個人是如此的強大,隻是聽別人所轉述的故事,那迎麵撲來的壓迫感已經讓他感覺喘不過氣來了。昨天所見的那個謎樣男人平凡的模樣在印象裏竟是這般模糊,隻有那若隱若現的山一般的龐大威壓讓他不知不覺濕了額頭。

答應他吧。答應他吧。答應他吧。但是——心底一個聲音在回響——那似是而非的眼神在眼前浮現,耳邊的竊竊私語像是惡心的譏嘲。

“他真是很像殿下吧……”

“嗯……”

“殿下,他……”

“隻是相似罷了,娜蒂……”

“他不是‘他’。”

不是他!

不是他!

不是他!

請不要這樣看我——請不要這樣看我!

“啊!!”

呃,這是怎麽了?埃德蒙嚇了一跳,眼前的少年,片刻前還好好的少年突然抱著頭蹲在地上,一臉痛苦。“你怎麽了少年?是受傷了嗎?喂、喂。”

“我……”佛爾利斯抬起頭,隻這麽一會,少年額前的長發全被打濕了,臉色也變得蒼白無比,就像是重傷未愈。

難道他有什麽隱疾在身上?埃德蒙下意識的想,或者這便是上次他能爆發出聖階實力的後遺症?那般強行越階的行為果然不可能是沒什麽影響的吧?否則他的實力就不該是現在顯示的這般黑鐵臨界而已。如果是這樣,他可以用的地方就少了許多。

“不。”佛爾利斯拍開了那變成援助的手,也拒絕了埃德蒙的建議。而從這一天起,這輩子他再也沒有回到埃德蒙的麾下。

那嘈雜沙啞的聲音仿佛筆在莎草上抒寫發出的難聽音色,“我還有必須去做的事情。”埃德蒙吃驚的看著少年的眼,隻是片刻,少年卻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那粘稠得有如實質的烈焰散發出令人惡心的氣味。

埃德蒙知道這感覺,那是被憤怒焦灼的靈魂在怒吼。隻是遲疑的一瞬間,他打消了將少年納入麾下的念頭。

“我、還有必須去做的事情。”同樣的一句話,說來卻突然沉重了無數倍。佛爾利斯幾乎是咬著牙,才將這句話完整的說完。說完之後,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少年睜開眼,滴過的汗水劃過臉頰像是畫出一道傷。

“抱歉,埃德蒙大人。”少年卻不再猶豫,他指著前來的方向,“我在魔森中與帕博大人相遇,他帶著數十個血狼團戰士向西方退去。我和他們是兩天之前分開的,應該不會落下太多路程。”

“帕博還活著?太好了!”埃德蒙聞言大喜,比起不熟識的少年,他當然更相信自己的兄弟。

“是的,大人。”佛爾利斯自嘲的笑了笑,他望著東南方,像是又回到了那片悠遠的森林,“至於我?請原諒,有些事情我必須去做。”

埃德蒙心情大好,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血狼團的大門永遠向你打開。”

“謝謝大人。”佛爾利斯突然想起什麽,他問,“大人,那些魔界人呢?怎麽?”

埃德蒙明白他要問什麽。被死命攻下的城市卻空****的,什麽也沒有剩下。他們卻不掠奪,也不占領,甚至連摧毀都沒有便急匆匆的上路了,他們要去哪裏?埃德蒙搖搖頭:“他們不掠奪是因為沒必要,不占領是因為沒必要,至於摧毀。嗬嗬,你還沒感覺到嗎?有客人來了。”

“客人?”佛爾利斯滿臉迷茫,神識中感覺不到除他倆之外的活物存在,但是——

他拔出劍。

是的,客人,一群失去了生命的亡者。

“這是什麽東西?”佛爾利斯猛的停住劍,身子微不可見的輕輕顫抖起來,聲音也變得冷冽無比,就像是冬天裏的寒風,“這是怎麽回事!”他看見了人群中熟悉的身影,那被箭射穿頭顱的戰友瞪著渾濁的眼珠茫然的走著。

他背對著埃德蒙,埃德蒙看不見他的臉,憤怒的扭曲的臉。

“如你所見。”埃德蒙臉上掛著笑,眼中卻燃著火,“他把他們變成了怪物,變成了被詛咒的不死亡靈。”

“為什麽……”

“為了什麽都是一己私欲。”埃德蒙冷冷回答。

“他們、沒救了嗎?牧師呢?如果是掌握神光的祭司呢?他們——”

埃德蒙搖搖頭:“冷靜,少年。”低沉下來的聲音蒙上蕭索,“有生必有死,就算是神也無法讓死去的人複活。”

“那就這樣看著?”

埃德蒙拔出了腰間長劍,臉色嚴肅:“我無法拯救他們,隻能用劍讓他們回到該去的地方,願你們的靈魂得到安息。”

……

看著仰天大吼的麥肯,佛爾利斯沉默著舉起劍,銀色的火從劍上燃起。

“我無法拯救你,隻能用劍讓你回到該去的地方。以女神之名,願你的靈魂得到安息。”

————————

而同一時候,在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地方,城市,村子,小鎮,不眠不休不死不滅的亡靈們從各個地方冒了出來,他們不知疲憊的前進著,像是蝗蟲一樣將所經過的地方變成廢墟。被啃食的人們很快變成了他們的同類,不斷壯大的隊伍讓他們變得更加強大。

傳說中的亡靈禁忌在闊別了數千年後再次出現在雪舞大陸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讓雪舞人們重新認識它的恐怖。無數的流言產生,消亡,然後被新的流言替代,比流言更快的則是恐慌。

當第一個幸存者帶著亡靈怪物襲擊的消息來時,幾乎所有的人都將他當成了白日說夢的妄想狂,甚至有人譏諷他是擁有天才幻想力的新一代小說大師。但當第二個、第三個,以及隨後大批大批的難民前來時,所有人都沉默了。當傳說變成了現實,當亡靈從被遺忘的曆史中走出來時,人們首先感覺到的卻是恐懼。誰也不知那些亡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也不知道它們想要些什麽,但是沒有人相信它們會帶來善意。

人類所能想象的醜惡在逃亡的隊伍中不斷上演,逃得慢的人們很快和他們所恐懼的亡靈變得一般加入那浩浩****的亡靈大軍,開始製造更多的恐懼。一個幸存者留下來的話語是這麽說的。“那是不知饑餓不知勞累不知恐懼不知享受隻知道毀滅的怪物!它們殺死看到的一切生物,將他們變成怪物,摧毀經過的一切。”

一路行來,佛爾利斯看到的便是這麽一幕景象。

至於魔族侵略者,他們仿佛消失了一般,就像是根本沒有出現過一樣,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沒有人聽說過他們的存在,沒有人知道,這場浩劫就是由魔界人發動的,更準確點說,是那個男人發動的。

現在想這些做什麽?這一切和我無關。抬頭看著似曾相識的建築,佛爾利斯下意識的搖搖頭,握緊手中的劍,這裏還不是,還不是。

“什麽人!你在這裏做什麽!”

看著那套鎧甲上熟悉的月還有對方臉上青澀卻堅決的神情,曾經是其中一員的少年沉默了下,“抱歉騎士,我是過路的旅者,隻是偶然經過被這美麗的建築迷了神。打擾你了,很抱歉,我這就離開。”

“不,你太客氣了。”少年騎士臉紅了紅,“我、我還隻是見習,還不是。”少年騎士還沒見過這麽客氣的,即便這裏是意維坦,即便這裏是黑暗神殿所屬分殿。

旅行者卻沒有理會少年騎士的存在,轉身帶起鬥篷,隻留下一個蕭索的背影。少年騎士看著那走動的姿勢,突然感覺一陣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曾在哪裏看過。

旅行者突然停下腳步,少年騎士以為對方發現了,飛快的收回了目光。

“對了,如果不冒犯的話,有一個問題很想請教你。”旅行者說。

“呃?請說。”少年騎士轉瞬想起什麽,又補充道,“當然如果涉及到機密請恕我無法回答。”

“嗬嗬,我知、嗯,我明白的。請放心,我所詢問的問題與之無關。”仍然背著身,旅行者沉默著,像是不知從哪開始說起。

許久,在少年騎士的感覺中過去了很久,旅行者開口了:“我曾經聽說過貴殿百合十三騎的傳奇故事,我想請問,在你的認知中,他們是英雄嗎?”

少年騎士微感詫異,他原以為對方是想問些什麽機密的事情或者其他什麽讓他感覺難以回答的東西,沒想到對方想了許久卻是問出這麽個問題來。

“是的。”少年騎士毫不猶豫。

“是嗎……”少年騎士聽到旅行者發出了低低的笑,像是在歎息,又像是感歎。少年騎士越想越是古怪,他下意識的伸出手。“喂,你……”麵前卻突然刮起一陣莫名其妙的大風,讓他睜不開眼,等到他重新睜開眼時,麵前已經空無一人了。

嗯?

“啊!”少年騎士突然想起來了,雖然被鬥篷遮住了大部,但是那旅行者所走的步伐姿勢分明和自己以及所有黑暗神殿騎士一般無二。難道他……?!

少年騎士下意識搖搖頭,怎麽可能。呃,一定是我想太多了。一定是。

少年騎士轉過頭,嚇了一跳,被那奇怪的旅行者吸引走大半心神的他這才發現,身後站著美麗的神官少女,他急急的一行禮:“安琪兒小姐,您怎麽出來了?”

對於這位年前從布雷總殿派來的美麗神官,他們這些少年騎士心中充滿了仰慕。等了一會沒聽到回應,少年騎士偷偷的瞥了少女一眼,卻發現少女正驚疑不定的望著那旅行者消失的方向,少年騎士嚇了一跳,難道剛才那人有什麽不對?

“安琪兒小姐,安琪兒小姐?那個旅行者有什麽不對嗎?”

“旅行者?”安琪兒仿佛回過神來一般,臉色古怪的望著少年騎士,“他說他是旅行者?他長得什麽樣?大概什麽年紀?”

“呃,不。我沒看見。”少年騎士搖搖頭,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聽聲音,似乎有年輕,呃……”

安琪兒聽出少年騎士似乎有些話沒說完,她皺了皺好看的眉毛,追問道:“還有什麽嗎?”

“是,安琪兒小姐。”少年騎士撓了撓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說,“雖然聽起來好像很年輕,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有種他比我大很多的奇怪感覺。”

安琪兒不置可否地答道:“是這樣子嗎?”

她望著旅行者消失的方向,麵色古怪。

一隻白鴿飛上天空,帶著一行小字向著旅行者前行的方向飛去。

————————

“陛下!女王陛下!卡斯行省、莫特行省、希尼行省居民紛紛逃難……亡靈惡魔沿路已經摧毀了上百個村鎮!……請您快想辦法!陛下!!”

“陛下!亡靈怪物攻破喀斯特城,米奇城主戰死殉城!”

“陛下!亡靈怪物……”

……

砰!乓!

雍容華貴的新月女王一幅潑婦樣的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她冷冷的瞪著黑發綠瞳的女人,美麗的臉憤怒得都扭曲了。

“奈莉希絲·納布斯!!!你要複仇我支持你!你要殺人我幫你磨刀!你要開戰我準備好軍隊!聯盟雅特!進攻愛丁斯!這還不夠嗎!還不夠嗎!還不夠嗎!!”

莉絲捧著唯一完好的茶杯,望著杯中**漾的紅茶發呆,寂寞的側臉看起來竟比奈莉希絲時還美上幾分。“我是莉絲。”她抿了口紅茶,淡淡的回了一句。

新月女王指著昔日的好友,手不停顫抖著,臉漲紅了說不話。

莉絲看著新月憤怒的模樣,忽地笑出聲來,她搖搖頭,姿態優美:“我的好妹妹,請用你尊貴的頭腦想一想,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沒有瞞你,你可曾見過我提過這方麵?”

“哼!誰知道你有沒有背著我做過什麽?”

莉絲微笑了下,碧綠妖瞳裏**過一抹邪氣:“你以為,如果我擁有這般強橫的術法,我會讓他們活到現在?”新月沉默,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莉絲心底沉澱的深深怨恨。新月相信如果不是莉絲力量不足,早在失去他的那一天,她會毫不猶豫的將這片大陸拖入地獄。

“不是你又會是誰?”話雖如此,新月的語氣已經緩和許多。當得知那詭異的亡靈怪物出現時她第一懷疑的便是莉絲。在這片大陸上有能力做出這種事,又會這麽瘋狂的無視所有人無差別殺戮的,她第一時間懷疑的便是莉絲。她有多想讓所有人都為他陪葬,沒有人比新月更清楚了。

“確實。”眉頭微皺,莉絲伸出纖細的手指點了點紅茶,鮮豔的紅唇吮吸了吸,她點點頭,“這片大陸上,有能力做出這件事的也就隻有這些人,而最有可能做出這種玉石俱焚事情的,便是我。”

忍不住怒氣上湧,新月大怒:“你終於承認了嗎?”

“承認什麽?”莉絲展顏一笑,“我隻說是可能。並不是表示就是我。”

新月用力的一拍桌子,發出嘭聲巨響:“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沒輕沒重的開這種玩笑!”

“這種時候?什麽時候?”莉絲在笑,從她的眼中新月卻看不到一絲笑意,不由的心中一寒。

“死了就死了吧。”莉絲微微皺眉,“我擔心的是冰峰上那些家夥會不會也像你這麽想。那些以正義自居的偽君子們會不會打著清除邪惡的名義進攻意維坦?要知道這可是他們的拿手好戲。不知道製造出這些怪物的是哪個家夥,要是換個時間倒是可以問問他想要什麽。但是現在還真不是時候啊這混蛋!”

“你!!”

對於新月的憤怒莉絲充耳不聞,她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語:“但是好奇怪啊,這種術法很像是禁忌史中的亡靈術法,那不是已經失傳了三千年了嗎?怎麽會再次出現?是誰得到了失落的傳承麽?”

新月低低的問:“會是魔族的進攻嗎?”

莉絲微微一怔,訝然失笑:“怎麽可能?那種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傳說你也相信?”

新月反駁:“法師塔的魔法師們不也隻是傳說?”

“由傳說帶來的傳說,你信?”

“你不信?”想起上次那個老魔法師來時的情景,新月滿臉怪異,“那上次你還……”

莉絲笑了,醉人的笑容連經過的風都為之溫暖:“他要做的,是我想做卻無法做到的,我為什麽要反對?”

“你、你想?!”新月心中一寒,法師塔的來使帶來的是要全大陸掌權者聚首準備聖戰的消息,而她竟想用這個機會將所有人一網打盡的主義?!隻要想想那可怕的後果,新月便忍不住一陣毛骨悚然。

若莉絲真的成功了,就算那些傳說中的魔族沒有出現,雪舞大陸也會立刻陷入大混亂中。而無論她成不成功,首當其衝的意維坦必將成為大陸公敵,陷入絕地。“你、你瘋了!”新月很想大聲質問,但是她沒有。莉絲瘋了,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經知道了。

“是誰發動的暫且不說,那些亡靈怪物不需休息,不需補給,見人就咬,它們隻知道摧毀!它們已經毀了我意維坦上百村鎮,令無數人無家可歸!而它們前進的方向卻莫名其妙,看起來就像是完全沒有目的的到處亂躥,就像是遇上哪就摧毀哪一般!我該拿它們怎麽辦!”

“它們怕什麽?”對新月焦急的模樣視而不見,良久,莉絲才好整以暇的問。

“怕什麽?”新月滿腹不悅,“若是我知道的話還要問你做什麽?”

“那些幸存者呢?據說是‘力戰之後’僥幸逃出來的家夥。”

新月冷笑:“他們和亡靈惡魔的消息幾乎是同時到達的,我倒是不明白了,他們‘力戰之後’竟能比前方的信使更快的逃到布雷?”

“也就是說他們根本什麽也不知道?”

新月皺了皺眉,語氣一緩:“也不全是,從得來的消息綜合起來看,它們似乎有些恐懼火焰或者說是光。但是後來再傳來的消息,卻似乎它們白天也發動了襲擊……”

“那麽,把它們趕到其他地方去吧。”

“誒?”

“隻要不是意維坦,哪裏都可以吧。”莉絲笑了笑,夢幻猶如妖精,說出的話卻是毫無人性的冷漠。她站起身來攏了攏發,微微屈身一禮:“那麽,我先告退了,陛下。”

莉絲直起身來,娉婷轉身,露出風情萬種的美好背影,她頓了頓,又說道:“對了,陛下,我收到消息,那些無差別攻擊的亡靈怪物同時北上了。”

新月怔住,嘴張了張,終於沒有說出話來。

————————

黑暗神殿。

娜蒂雅抱著小女孩倚著欄杆,怔怔的望著天空。小女孩有著一叢如同天空般夢幻的淺藍長發,她時不時抬頭看看娜蒂雅,摸摸娜蒂雅的長發,似乎在比較兩者之間的區別,間或輕輕扯一扯,露出好玩的神情。

“娜蒂雅阿姨,又是冬天了嗎?”小女孩大眼睛撲閃撲閃,深邃的眼瞳像極了她的父親。

“嗯啊,小公主。”娜蒂雅微笑了笑,輕輕的撫了撫小女孩的頭。

小女孩哇的一聲大叫:“不要啦娜蒂雅阿姨,你的手好冰。”

娜蒂雅微微一怔,笑著退開了手。

大眼睛閃了閃,小女孩拉拉娜蒂雅衣角:“娜蒂雅阿姨不要生氣噢,盼兒最喜歡你了。”

聞言娜蒂雅啞然失笑,輕輕的扣了扣小女孩額頭,罵了句:“人小鬼大。”

小女孩摸了摸額頭,嘿嘿的笑。她指著空無一物的天空,大眼睛眨啊眨:“可是冬天為什麽不下雪呢?到了冬天不都是要下雪的嗎?”

“那也不一定哦。”娜蒂雅搖頭輕笑道,“雖然是冬天了,不過天氣還不夠冷呢,所以雪女神她還不想出來。”

小女孩咬咬指頭:“是這樣嗎?咦?娜蒂雅阿姨快看,有鴿子有鴿子!”

娜蒂雅微微一怔,目力比小女孩好上多倍的她看清了那鴿子的模樣,啜唇做哨,一聲清響,鴿子從天而降,一行娟細小字清秀筆觸展露眼前——“冰河畔,騎士的同伴,少年唱著旅行者的歌謠,回返故鄉。”

娜蒂雅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