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羅麵無表情的將戰刀從“敵人”身上抽出,濺出的鮮血染了他一身。他掃眼過去,愛普家的家兵們已經開始打掃戰場了。這悍不畏死的“敵人”一個個衣衫佝僂麵無菜色。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破破爛爛的衣飾,便是手中武器也是五花八門,但就是這樣一群連民兵都算不上的家夥卻竟敢搶劫愛普家的逃亡車隊!

博羅掃了一眼滿地的屍體,找不出強壯一點的人,看得出他們原本不過是群農民或者普通市民或者其他什麽更普通的人之類。他們也是沒辦法。村鎮沒了,糧食沒了,人沒了,除了活下去,為了活下去,他們什麽都可以幹。

這世道,亂了。

“少爺,老爺吩咐就地紮營。”遠遠的,管家傳來愛普新當主的命令,博羅冷冷的應了句,叫上幾個家兵開始例行清場。他望著滿地的屍體,輕輕的嘟嚷了句。

營地很快紮好了,博羅將愛普家的馬車擺成了內外兩個圈子,馬匹牲口都從車上卸了下來,放在了裏層。車子間用套索連住了,將粗重箱子搭了個臨時的瞭望台。雖然熟能生巧,但這一番折騰下來仍是讓許多家兵累得腰酸背痛,隻有博羅冷著一張臉,不為所動。家兵們暗地裏腹誹幾句,倒沒有人對博羅麻煩的布陣方式表示懷疑,這一路行來,因為前期的不重視,在遭遇了幾次小批亡靈後,他們的人員已經驟減了三分之一。

博羅也不管下人們如何看,他按著腰間戰刀,靜靜的望著不遠處的森林。這附近隻有在下坡處有一條小河,最危險的地方莫過於那黑漆漆的森林。到了夜間,誰也不知會不會從那裏麵冒出什麽東西來。

博羅眼中閃過黑影,他心微一沉,一聲警訊:“戒備!”合身撲入森林。

一沒入森林,博羅立刻將毒牙所傳授的潛藏經驗用至極致,他收斂住呼吸,將身體藏進黑暗中,小心翼翼的前進著。不一會兒,博羅額頭不由滲出冷汗來。

他什麽也感覺不到。

森林外,營地裏喧雜吵鬧的聲音遠遠傳來,森林裏卻是一片死寂。他看不見敵人,也聽不到對方的聲音,甚至連一點氣息都感覺不到,就仿佛片刻前所瞥見的那道黑影不過是他的錯覺罷了。但是博羅不這麽認為。他相信自己的直覺,雖然那隻是一閃而過的威壓,他卻極其肯定,那是與他不相伯仲的強敵。

亡靈中,也有這種實力的敵人嗎?

鼻尖滲出汗水,眼睛微模糊了下,脖頸後突然感覺到一絲寒意,冷得他毛發都豎了起來。博羅下意識的向前撲了出去,手向後揚,三道金屬光芒勁射而出,卻盡數落了個空,打到樹上發出撲撲撲的敗絮聲,身後重壓如影隨形。

博羅心頭一涼,左腳落地瞬間急轉拔刀出鞘,借著轉身之力再加三分速度,合身向後砍去。未見人先聞一聲驚疑,聽聲音竟甚是年輕。心中驚疑,手下不停,傾身相交,發出鏗的一聲脆響!

冰冷刀鋒交鋒,陽光下,兩個少年冷冷對視,眼中帶著近似的冷意和疑惑。少年人爭勝天性冒出,兩人心下猜測自己認錯了什麽,卻沒人後退,相反,竟是齊齊手下加勁,想要將對方壓下。

博羅私生子的出身讓他受盡冷眼,自小開始便隻信自己手中刀劍,在遇到毒牙之前便已躋身白銀階,後偶遇毒牙,得其指點,實力更是突飛猛進。雖然他一向低調隱忍,但他卻深知年輕一輩中少有自己敵手,然而今天偶然撞上的這個少年,看起來年紀絕不會比自己大多少,但實力竟是相差無幾,怎讓他能不吃驚?不——博羅雙眼一寒——竟是對方更勝一籌!

腳下往後推出深痕,博羅心動念動,突然猛提功力,瞬間加大力道,對方冷哼一聲,毫不猶豫的加勁。博羅心下暗歎,卻突然消去力道,雙刀稍離即交,借對方一擊之力瞬間飄然遠退。他還刀入鞘以示毫無敵意,雙手高舉,大喊道:“且住。”

對方停下腳步,沒有追擊,眯著眼盯著他,沒有說話。

博羅緩緩放下雙手,他先是一拱手:“森林漆黑,黑影聳動,我將閣下誤認為那些亡靈惡魔,一場誤會,閣下見諒。”

對方少年冷冷答道:“這便是我了,若換做旁人怕是早已喪生閣下手中。如果是無辜平民又如何?”

博羅眉頭微皺,旋又鬆開,他緩緩搖頭:“我不是騎士,我也信奉騎士的教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幾日前我們收留了一夥平民,但是他們卻在半夜偷襲我們,想要裏應外合其他人搶走我們的食糧,這又如何?”他抬起頭,定定的看著對方,“敢問閣下,現在這種世道,誰才是無辜的?”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不等對方回答,他自己搖了搖頭,冷哼一聲,“鬼鬼祟祟的在我們營地外偷窺的又有幾個是好人了?”

聽到博羅貌似強詞奪理卻偏偏讓他反駁不得的話,少年眉頭皺得緊緊的,明知道他是歪理,但是博羅那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卻竟是震住了他。少年搖搖頭:“你說得不對,就算絕大多數人不懷好意,但總有人是無辜的。他們也許隻是想要尋求一個庇護,一個希望。”

博羅沉默,暗自冷笑:那和我有什麽關係?隻是麵對少年那自有一番氣度的平靜麵孔,博羅心裏有一種感覺,對方並不是那隻會空口說白話的無知少年。

少年收起刀,冷冷說道:“既然隻是誤會,那麽我可以走了吧。”

博羅微感詫異,旋即大致明白少年的為人,他微一沉吟,攔道:“不知道閣下要去哪裏,若是方向相同的話,不妨與我等一起同行可好?”

少年眉頭微皺,似乎就要拒絕。

博羅卻似乎已料到了他要說什麽,緊接著說下去道:“閣下單人獨行或者並不知道,如今這世道已完全亂了。那些亡靈怪物四處亂竄,雅迪城已經陷落了,便是意維坦也傳出了數十個村鎮被亡靈屠滅的傳聞。”看著少年不為所動,博羅心下暗讚一聲,全然不知對方也是親身經曆過這些事情,他卻自顧自的說下去道,“這些隻是個開始,不久前我們救了一個瀕死的信使,他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

“什麽?”少年挑了挑眉,他不知道現在這種情況還能有什麽更“驚人”的消息。

博羅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另一隻魔界軍從多羅美蘇大草原出現了,他們攻陷了羅曼王都,羅曼女王焚城殉國,雷歐城燒成灰燼。”

“什麽!”少年大吃一驚,滿臉駭然,神情變幻莫測,“這怎麽可能!”

“我也不想相信。”博羅搖了搖頭,“但是我想不出一個臨死之人有什麽欺騙我的理由。特別是這種看似荒謬又很容易被戳破的胡話,除非——除非那就是事實。”

看著少年意動的樣子,博羅又道:“現在到處都是戰爭,成群結隊的亡靈和那些不知道會從哪裏冒出來的魔界軍到處遊**,還有那些抱成團的暴民流氓土匪……閣下或許實力高強,但多些人一起上路的話,卻可以省卻不少麻煩。你的劍也可以保護更多無辜的人。”

少年眉頭微微鬆開,他點了點頭,旋又搖了搖頭:“我要去意維坦,我們的方向可能不同。”

博羅哈哈一笑:“我們要前往的正是意維坦首都布雷。”

少年挑了挑眉:“你不是說意維坦有數十座村鎮陷落了嗎?你們不是要去避難嗎?這種時候還前往意維坦?”言下未盡之意不言可知。

右手伸出食指搖了搖,博羅道:“這就是你不懂了。嗯,誠然,意維坦已有數十座大小城鎮陷落,但據我所知,若在地圖上將那些城鎮以線連接起來,卻是一條偏東向北的路,若是你翻看的是十幾二十年前的古雪舞地圖,你會發現,那就是曾經赫赫有名的黃金之路。我不知道那些死人腦袋是根據什麽決定它們前進的路線的,但是毫無疑問,它們的主力被一隻手驅策著向著古雪舞帝國的心髒而去。而現在,那裏就是——”

“雅特。”少年恍然,“所以你們才反其道而行。”

“不錯。”博羅一抹嘴角,“更何況布雷還有奈莉希絲殿下在,隻要黑暗神女殿下還在,布雷必然固若金湯。”博羅注意到,當聽到奈莉希絲這個名字時,少年明顯有一絲顫動,瞬間呼吸的粗重即便隻是刹那,卻無法瞞過一直在注意著對方的博羅。難道對方和黑暗神殿有關?還是和天神殿有關?

未等博羅想明白,卻見少年緩緩點頭:“好。那就暫時打擾了。”

心念電轉,博羅微笑著伸出手:“客氣了。那麽認識一下吧,我是博羅·愛普。”

少年抬起頭,陽光照見他蒼白的臉色,他說:“普法。我現在叫普法。”

博羅聽出了“普法”話語中未盡之意,他點了點頭,微笑道:“那麽,在旅途到達終點之前,讓我們攜手共進。至少現在,我們不是敵人。”

“普法”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猶未盡的道:“不錯,我們現在不是敵人。”

————————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雅特王的聲音淡淡的,雙瞳中勃發的怒氣,卻沒有絲毫要掩飾的意思。

怎麽回事?落人群覆滅,亡靈惡魔北上,雅迪淪陷,魔族出現,雷歐焚城,蘭琪女王殉國,鐵公主北投愛丁斯,羅曼分崩離析,千年聖戰重開。這一件一件足以震**雪舞大陸的大事就這麽悄無聲息不知不覺的接連發生了。而關鍵是,而重要的是——

在這之前,雅特王竟然一無所知!

賈瑞得城主送來的消息並沒有晚上多少,深知情況嚴重的賈瑞得派出的八百裏加急信使,一路活趕死趕不知道累死了多少馬匹送到首都的消息卻被雅特軍部的人當成了笑話。真要追究起來的話,那些嚴重瀆職的軍部成員至少有一大半要全部砍頭,甚至連軍務大臣米羅也討不了好去。軍務大人米羅和宰相大人哥頓偷偷的對望一眼,噤若寒蟬。換做平時,哥頓宰相倒是很願意讓這個不怎麽聽話的家夥吃吃苦頭,但是現在,亂世之中,正是軍人的天下。

哥頓想了想,還是站了出來,宰相為百官之首,誰都可以沉默,唯他不行。

“陛下,魔族處心積慮,破除第一龍皇陛下所設結界封印,重新掀起千年聖戰,雪舞大陸麵臨危機,這是全大陸的危機。羅曼雷歐正因為其獅心王懈怠姑息,這才導致王死城滅。反觀我雅特,連邊界小城雅意城主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與敵俱亡,更消滅對方大將一名,正是君臣齊心,將士用命,民心可用啊!陛下!”

雅特王臉色大為緩和。想想也是,人羅曼王都雷歐都沒撐過一天,而我雅特一座小小邊城的城主卻拖著對方大將連同半數兵馬同歸於盡,怎麽說也是雅特要強大得多。

作為老臣,察言觀色那是行家裏手,雅特王臉色變幻,哥頓第一時間便把握到了,見縫插針地道:“臣以為,魔族此次重臨雪舞,多處開花,與往日截然不同,當前最關鍵之事不是追究其如何出現,而是重開大陸聯合會議,共商抗敵之策。作為雪舞遺民,此等榮耀我等當仁不讓。”此後會議急轉為如何聯通各大國掌權人物,至於這會議主導領袖一職,哼,那還用說麽?一向以雪舞正統自居的雅特怎麽可能將這一寶座讓出?至於亡靈逼迫之事,雅意城處於毫無防備被偷襲之下都能做到這個地步,可見那些來自魔界的人攻擊力低到什麽地步,各守防備即可。雅特王雖心有猶豫,但想及此前拜訪的魔法師,心下坦然。他想起了千年前第一龍皇的榮耀,心立刻火熱起來。

與此同時,大陸各方也在密切關注著這一情況的發展。

邊界上,意維坦雅特愛丁斯之間的戰爭已經停了下來,即便偶有小摩擦,雙方也都克製著不發生劇烈衝突。無論是上層還是下層,所有人的心中都在關心著那一隻突然出現的軍隊。便是恨不得立刻將雅特意維坦統統消滅的雪狼親王也不例外。他看了一眼坐在對麵雍容華貴的女人,心下歎息。

“鐵殿下,您對那隻軍隊如何看?”

“嗯?”這是愛丁斯的軍營,一年前還在拚死血戰的雙方大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日會並肩作戰的模樣吧。黛琺隱約想到了以後可能出現的情景,臉色古怪。

“我並沒有和他們有過直接交手。”黛琺想了想,她搖搖頭,臉色鄭重,“但是我認為他們是前所未見的強敵。”

雪狼親王直起背來,瑟縮的身子一下子變得筆挺,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危險的氣息,他狀似不經意的問:“為什麽這麽說?”

黛琺平靜的答道:“就憑他們頃刻攻破雷歐,逼得威列斯·雷恩焚城自毀。”

“威列斯·雷恩?”雪狼親王當然知道那是誰,那個一年前突然崛起的雷恩家小子在老雷恩急病逝世之後,一個人撐起了羅曼的半壁江山。更有傳言,這位雷恩家當主與羅曼洛徳家最後的兩位公主都有些牽扯不清的關係。從另一方麵看,能和鐵公主黛琺統帥的軍隊對峙這麽久而不敗,也足以顯出他的本事了。更何況,當年擔任愛丁斯特使的他,可是也從側麵領教了這位雷恩公子的實力了。當年他還以為那是老雷恩在後麵搞鬼,後來想想,竟都是那青年的手段了。

雪狼親王臉色第一次露出凝重。

“那依公主殿下看來,魔界人為什麽龜縮在多羅美蘇之上,甚至隻是龜縮在雷歐廢墟裏。照探馬傳來的消息看,他們似乎並沒有趁勝追擊的意思。依本王看來,此種跡象示弱之至,又愚蠢之極,他們自魔界來,既無根基又缺補給,在雪舞各方防備之前的偷襲,猝不及防下倒是可能造成巨大損失,但他們這般好整以暇的浪費時間,豈不是給我們最好的準備時間?鐵殿下有以教我?”

“不敢,親王殿下客氣了。”黛琺微微皺眉,沉思了下,緩緩敘來,“我也是有所懷疑,下山之前,曾蒙教宗陛下恩準,於神峰參看諸多典籍,倒是對魔族行事了解一二。但越是如此,也越是不解。往屆聖戰,魔族向來來去如風,肆意破壞,燒殺掠奪,無所不為,既無特定目標也無特別行事,雪舞大陸一切都是其敵。但是,此次魔族行事卻與之不同。此前先是落人群先鋒之戰,緊接著亡靈怪物出現,一時間大陸諸君紛紛聚焦於此,但有法師塔先前所言,我等無不以為這是大戰將至之前兆。雅特意維坦更是開始調兵遣將,以魔森落人群一線為狙擊前沿。但卻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魔界軍主力突然於多羅美蘇平原橫空出世,一舉攻破羅曼雷歐,將草原抵抗擊潰。若他們此後以此為據點,徐徐發展,再慢慢向外輻射。天下又會如何發展?”

雪狼親王悚然一驚,魔族之所以是雪舞公敵,那是因為魔族來侵,每次皆是不分敵我的肆意屠殺毀滅,既不接受同盟,也不允許投降,他們視雪舞眾生為敵。雪舞各方勢力不是不想另尋辦法,而是魔族根本不接受奴役毀滅之外的道路。但如果他們改變策略了呢?

那幾可預見的是,與魔界軍相距最近的愛丁斯將成為抗魔前線,而雅特、意維坦隻會在外看笑話,更有甚者,若是魔族做出改變的姿態,提出他們所無法拒絕的條件來,那到時愛丁斯又該如何自處?

“凡此種種可見,魔族此次行事不同以往,對方領軍之人或有熟悉雪舞事務的人物存在,甚至便是那領軍之人本身。”黛琺深深的吸一口氣,捧著杯子的手也有些微微顫抖。

“您如何判斷出現多羅美蘇上這隻軍隊才是魔界軍之主力?”雪狼親王語音澀然,心下卻已信了九分。若非如此,就無法解釋魔界軍的奇怪舉動。

黛琺臉上卻突然露出一種很怪異的神色,雪狼親王心頭一跳,莫非還另有隱情?果然,黛琺用一種很少在她身上聽到的不確定的語氣說道:“我、我也不清楚,隻是,落人群的那隻軍隊,很奇怪。”

“很奇怪?”剛才被黛琺完全壓倒的那種感覺突然消失了,雪狼親王挑了挑眉,他下意識的重複了句。

“嗯。”黛琺苦笑道,“我總覺得似乎不該是這麽發展的才對。那些亡靈惡魔雖說可怕,但是若照古典上所記載,無論是否操縱者刻意操縱,它們都該發揮出更大更恐怖的威力才對。”

“哦?”雪狼親王可不這麽想,“可是情報上不是說了嗎?那不過就是一些移動的屍體和骨頭架子。雖然被它們所傷極易造出更多的亡靈,但是隻要有所準備,甚至隻要是武裝過的貴族家兵都可以輕易的消滅它們,難道這消息是雅特所故意散發的假消息?”

“不,我並非這個意思。”黛琺搖搖頭,“您不曾看過記載,所以不知道這些亡靈天災在曆史上曾經做過多麽恐怖的事情。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您,它們是所有有生命活物的公敵,也包括魔族。”

雪狼親王並沒有因為黛琺的話而感到不悅,黛琺所提到的神峰便是他心中的聖地。若非如此,雪狼親王也好,愛丁斯王也好,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夙敵的公主率領軍隊依附在愛丁斯的狼旗之下。這全是因為這是來自神峰的命令,這位公主殿下,竟是十二聖劍中的誓約聖劍使。

黛琺停住了話頭,秘典中記載的一些隱秘她卻不準備說出來,但是她清楚的記得,無論哪一本秘典秘史中所記載的亡靈都是冠以“天災”之名,那是連魔神王也畏懼而不得不與人類聯手扼殺的禁忌!它們所發揮出的實力,絕不應隻是這樣而已,到目前為止,被毀滅的竟然隻有數十個村鎮和一座雅意城被毀滅。甚至在雅意城內,還曾經發生過劇烈戰鬥,將龐大的亡靈大軍消滅了大半。

“若照您的看法說來,豈不是,豈不是那控製亡靈怪物的人有意識的在控製那些亡靈盡力不去毀滅?”雪狼親王眉頭緊皺,這種說法簡直是太奇怪了。如果說他不願意大肆破壞,那為什麽又要釋放出這種擁有恐怖威力的亡靈禁忌?

黛琺苦笑道:“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那個人的做法充滿矛盾,我根本無從猜測起他在想些什麽。不僅如此,還有一點讓我感到不安的是,從落人群逃亡者的說辭來看,當時進攻落人群的是魔界軍。”

“嗯?這不是廢話嘛。”雪狼親王雙目一瞪,不是魔界軍難道還是雪舞自己人冒充的?

黛琺搖搖頭道:“您還沒有發現不對嗎?進攻落人群的是魔界軍,而不是那些引起騷亂的亡靈天災,那麽那些魔界軍呢?”她盯著雪狼親王的眼,“那一支數萬人的軍隊去哪裏了?他們就像消失了一樣,既沒有出現在雅特,也沒有出現在意維坦,就連通往多羅美蘇的方向也看不見他們的蹤影,魔森裏或者能藏得下這支軍隊,但又如何一點消息都不走漏,就算真是如此,他們留在那裏又想做什麽?而如果他們不在那裏,他們又去哪裏了?或者,他們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

雪狼親王眼中閃過一抹疑惑,旋即突然明白過來,臉色唰的一白,他突然明白了黛琺話語中的未盡之意,他失禮的直指著黛琺,失聲道:“你是說……”

“是。”黛琺眼中也浮現一抹怪異的神色,她點了點頭,“剔除其他,這就是最大的可能了。”

“怎麽可能!”雪狼親王猛的站起,被帶倒的小桌撞倒地板發出哐啷的聲響。屋外的衛士站得筆直,目不斜視,他早已得知命令,不管裏麵發出什麽聲音也不許進去。

竟是魔族人自己把那些魔界的人族軍隊煉成了亡靈?這種瘋狂的事情怎麽可能?雪狼親王感到憤怒,別說他是一個愛兵的人,便是一個正常的人也不可能對此無動於衷。

“魔族人果然都是冷血殘酷的瘋子。”雪狼親王沒有發現,聽到他這麽說的時候,黛琺眼中閃過一抹怪異神色,她又想起了那天下山前所見到的楓殿下。

她已經認不出那個人是楓殿下了,一個白發比七十老翁還要蒼白,臉頰瘦削得幾乎是皮包骨,怪異的是她的身子迅速長大,但是那不協調的模樣就像是原本已長好的身體被強行拉伸一般無稽。更讓她心驚的是楓空洞的眼瞳,她以為自己看見的是一尊壞掉的傀儡。

楓隻是不斷的重複:“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

黛琺卻全身冰冷,隻覺得某種寒氣攥緊她的心,身體像是凍僵似的完全不屬於她自己,無法操縱。良久,身後一隻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這才驚覺過來,身體裏流過一抹暖流,恢複了控製。站在她身後的,正是教宗陛下。隻是那時的教宗陛下臉上沒帶著平時慈祥的微笑,雙眼裏卻有一抹奇特的光芒,讓她不敢多看,那光芒像是——憤怒。

“他”是誰?綜合楓殿下此前信息來看,黛琺心中倒是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隻是那猜測實在是太過荒謬無稽,更別說那個人早已不在這個世上了。但如果不是那個人,楓殿下所說的“他”指的又是誰?魔界軍的統帥嗎?還是傳說中魔族那位至高無上的領袖——魔神王?

她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卻換來雪狼親王疑惑的問道:“鐵殿下,您是否想到了什麽?”

黛琺微微一驚,旋即冷靜下來,她搖了搖頭:“沒有,此次魔界行事處處詭異,與往屆行事風格截然不同,但若將兩隻魔界軍分開去看,反倒清晰許多。我想,或者我們不能把他們和以往的魔界軍混為一談。我已派出黑騎精銳假扮牧民潛回多羅美蘇,相信他們很快就會帶來最新的消息。如若我所料正確的話,那麽很快我們就可以知道他們想做什麽了。”

兩天後,多羅美蘇草原傳回消息,魔界軍以雷歐城廢墟為基開始構築城塞。

據說,僅僅隻是據說,據說魔界軍統帥還下達了不許隨意殺戮平民的軍令,並且毫不忌諱的四處傳達這項與眾不同的命令。這命令是真是假且不去說它,但魔界軍甚至開始收容雪舞人類平民卻是不爭的事實。

收到消息的那天,黛琺和雪狼親王麵麵相覷,兩人臉上盡皆浮現苦笑,開始調整軍隊部署。幾乎同時,雅特王發起召集倡議,號召雪舞各國暫時停戰,一致聯手對外。愛丁斯第一時間相應倡議,雅愛前線退兵三十裏以示誠意。意維坦新月女王同時表態支持,血拚死戰一年的三方突然間平靜下來,虎頭蛇尾的結束了雪舞末年這一場鬧劇一般卻殘酷無比的戰爭。

與此同時,被眾人有意無意遺忘的那一隻軍隊統帥,隻身一人向著北方前行。

那裏是宿命開始之所,也是輪回終結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