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到了極致便是光明,在那刺眼奪目的光芒盡頭雲看見那總是從容不迫的身體向下一震,什麽聲音也聽不到的世界中雲卻分明聽到了一聲吼叫。於是他也笑了,牽絆多年的旅程走到了終點,一本書終於翻到了最後一頁,雖然那並不是原想他所想的結局,但,那又如何?

克莉斯,嵐,莉絲,緋羽,馨月,新月,他所遺忘所經曆的一切美好在這一刻格外清晰,那些傷人絕情的盡皆褪去,隻剩下美好的回憶化作一幕一幕眼前流過,然後飛快消失。

他抬起頭,撤去劍,丟掉武器,卸掉武裝,赤身**的向著魔神王走去。

她瞪大了眼,蒼白的臉頰突然騰起紅暈,雙眼中褪去冷漠,代之以一抹羞惱憤怒。

然而她無法動彈,隕落星辰的決死一擊終於打破了等階障壁,到達了力量盡頭,便是強悍如魔神王在這一刹那也落盡了束縛。此刻的她絕不比一個普通的人類女人強多少,但是想要傷害她甚至殺死她卻也並不容易,至少她並不認為凡人的雲能夠做到,即便他的力量已經冠絕雪舞。當然她也可以選擇強行破除辰所製定的規則,然而換來的結果卻是魔神王所不願承受也無法承受的。花費無數心思,布下無數棋子,經過多少岔路,終於到了今天,成功便在眼前,她怎麽肯為了小小的凡人便功虧一簣,前功盡棄?

無論真·風之哀傷也好,魔劍蒼茫也好,便是雲也如辰一樣選擇將自己一切盡數化為一擊也沒用,頂多是將對她的禁錮再拖上一段時間罷了。但是當雲做出這幅姿態,不緊不慢的向她走來時,她卻突然慌了。平靜無波的心湖被投入一顆石子,這石頭是這麽巨大霸道毫無理由,**起的波瀾卻迅速擴散開來,仿佛心底的秘密被揭穿一樣,她感覺到身體的動搖,甚至連靈魂都開始激**起來。

他漫步而來,仿佛珍珠灣畔閑庭信步。

他漫步而來,仿佛雪舞廢宮月下初見。

他漫步而來,仿佛虎溪月夜佛前盟誓。

他漫步而來,仿佛坎布地雅決絕執意。

他漫步而來,仿佛銀河方舟千年陪伴。

他漫步而來,仿佛萬水千山癡癡找尋。

她憤怒的瞪著他,卻連憤怒都變得軟弱。

他吻著她,霸道,瘋狂,迷戀,憤怒,無奈,不舍,狠狠的咬著她的唇,直要將她咬碎。

肢體交纏,生死相連。

他抱著她,小心翼翼像是抱著珍貴易碎的寶物。

他抱著她,狠狠收緊像是害怕一鬆手便會失去。

他鬆開唇,嘴角血絲滲下,無視她複雜的眼神,他凝望她,想象著那無人呼喚的名字穿越越銀河萬年在雪舞魔界之間來來回回飄飄****,穿梭在時空盡頭,徘徊在曆史角落。

然後所有的痛,所有的恨,所有的絕望與憤怒漸漸變成了無奈,變成了憐惜,變成了說不清道不明卻無法割舍的情。

他笑了笑,然後喚出了她的名字。

“淩。”

時間,凍結在雪原冰峰盡頭,她怔怔的望著,迷茫的眼神漸漸恢複清明,茫然的神誌漸漸開始清醒,她想起了片刻前的失神,她突然想起了這個膽大凡人所做過的事情。

那是褻瀆!更是不可饒恕的罪!

但是此身卻無法拒絕,那留戀從唇沿傳開,迅速蔓延開來,傳到她的手,她的腳,她的肩膀,她的心髒。手指莫名的顫抖起來,分出了全大部分力量才克製住那忍不住想要伸出去撫摸他臉龐的手臂,控製住自己的雙腿不向前狂奔,她甚至不懷疑如果不是辰那奇特的攻擊的效果,也許她已經壓製不住此身的衝動撲進他的懷裏,即便如此,她依然感覺身體燙了起來,那不是生病,而是女性生理的習性正不斷催化著寂寞的身體,她感到雙腿間變得濕潤。眼瞳中的火焰漸漸弱了下去,另一種火開始燃燒。眼前的世界開始出現幻覺,漸漸模糊的視野像是視力開始倒退,那早已消失的此身原主從她龐大強橫的靈魂深處泛起了漣漪。

那微弱的、執著的呼喊,在他的麵前開始了掙紮。

麵孔開始模糊,失去了力量的控製,掩飾下的真容慢慢顯露。

她失去了大部分力量,辰蓄謀百年的決死一擊終於發揮出它應有的威力。

她無力反抗,剛剛恢複了一些的力量立刻被她毫不猶豫的放在壓製此身的躁動之上,她幾乎不敢想象一旦鬆開這些束縛的力量這具身體會做出一些什麽不知羞恥的舉動來。她隻能憤怒的瞪大眼,瞪著漸漸模糊的視野中依稀的輪廓。然而越是如此,那人的臉龐卻越是清晰。不盡時間河流裏,擁有這張麵孔血脈相連靈魂相係的三個男人在向她微笑。

她愛他,她恨他,她對他愛恨交加。

她曾經想過,如果他通過測驗了,她就和他回去。但是他在那測驗前敗了,他拋棄了她!他背叛了她!他的誓言都是假的!那些海誓山盟都是甜言蜜語!一轉身他就忘了她,愛上一個不是人的東西!

但是她忘了,那個不是人的東西是她所製造的,是她針對他的習**性格喜好所造的。那是他心中最完美的具化,那是她自己的最完美的具化。

但是她錯了,他選擇了她,他背叛了她,他拋棄了她。

你在嫉妒!

冥冥中有個聲音在大喊。

你連個不是人的東西都比不上!

更大的聲音在嘲笑!

然後她做了什麽?

要嘛不做,要做做絕。

她設下陷阱,將最後的測驗變成陷阱,她本就熟知他的性子,又有人質在手,那個不是人的東西視她為母,對她言聽計從,他們怎麽能逃過她的手心?啊哈,在聽到他們的關係後那兩張臉是多麽有趣啊。啊哈,堂堂的創世神啊,哈哈,不過是個搞大自己女兒肚子的畜生罷了。但是為什麽這麽痛呢?她明明記得自己滿臉得意的笑,她明明記得那個男人痛苦憤怒的眼,她明明是那麽快意的嘲諷他們,用最最簡單的話語就逼得他心愛的女人羞愧自殺。看著那個無情無義的男人痛苦絕望的眼神,她明明是這麽痛快,為什麽心那麽疼,疼得連記憶都模糊起來?

她做了什麽?

她逼死了他。

他死了。

他死了……

他終於死了……

他終於死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

然後呢?

然後該做什麽?

對了,但那個男人的傳承還在,他所修習的特殊功法甚至會讓他再次重生。

對,她不甘心。她要不甘心。那個人還活著,還會活得很好,在沒有她的世界裏還會活得很好。

(總想著不做點什麽,不找個人來報複,就要瘋了……)

那麽,這樣如何?

既然要選新身體,當然要選最好的。

這世上除了他們的後代,哪裏還會有更好的?

他的基因,和她所精挑細選製造出來的她之間的後代豈不是最好的選擇。

多美好的曆史啊,真是戲劇化的一幕啊,兄妹啊,讓新的他也嚐嚐舊的他所經曆的不是也很好嗎?

然而,心裏似乎也在期待著什麽。

她引導著少年,也引導著依維雅,她潛藏在心靈的陰影裏偷偷的窺視著他,但是她錯了。

他便是他,即便是轉世重生失去記憶,他仍是選擇了背叛,選擇了那些根本不能和她相比的東西。

隻是一具容器而已!

隻是一具為她靈魂寄宿所準備的容器而已!

如果不是辰的出手,一旦得到了身體的控製,她一定會好好的玩死他。誒,一定會的。

想一死了之嗎?休想!我要你生不如死。

然後是什麽?

她製造出了楓,封入克莉斯的記憶,那麽這個人算楓還是克莉斯呢?再加上一點怨恨如何?你不是喜歡這些卑微的凡人嗎?好,我給你。一道道神諭下,一步步推上既定的劇本,一直到多羅美蘇死去,多美好的結局啊。

你為什麽還活著?

你不是最恨背叛嗎?你不是最恨欺騙嗎?你不是最恨冤枉嗎?

現在這算什麽?女人冷笑,感動的再會麽?

十幾年前在辰出手的瞬間,隨著這具身體死亡而瞬間破碎的小小的靈魂竟敢反抗?如果不是因為力量沒有完全恢複而在入主身體時連那些散落的靈魂碎片也吞掉了些的話,早就連一點點痕跡都不曾留下的垃圾竟敢掙紮!隻是一瞬,連千萬分之一秒都沒有,憤怒摧毀了理智,她奪回了控製權,身體仍在顫抖,她卻已掙出了辰的劍,握上槍。

被擊退的巨劍飛上半空,隻不過三尺便已停住跌勢,紫色的鎖鏈從它身上飛快的竄了出來,然後是另一道,再一道,再一道。四道鎖鏈釘在她前後左右四角,懸在她頭頂的巨劍開始融化,順著四條鎖鏈圍起來的虛空“流”了下來,像是看不見的黑色墨汁將她四周的空氣鎖了起來塗上漆黑的墨色。

那墨色落在她腳邊便化成了泥沼,她隻是一踩便陷了進去,慢慢堆積起的黑色淤泥漸漸蔓延過她的半膝,她艱難的向前走著,每走一步都變得更加緩慢,那些淤泥落到了她的手上便像活了一樣迅速纏繞起來。她卻笑了起來,不屑,冷漠,譏誚。

隔著遠遠的,燦然烈焰之中,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魔神王的笑,簡單而美麗,溫柔而堅強,清純中藏著倔強。那是一張他從未見過的美麗容顏,但卻不是他所在意的人。墨黑淤泥撲在她的身上,活了似的澎湃起來,一個高漲從天壓下,將魔神王徹底吞沒,包成一個黑色的巨繭。繭表上嬰臂般粗細的黑色筋絡遊動不已,內裏更隱隱有種詭異的色澤遊動。黑色巨繭下突然竄出無數道白焰,著了火一般立刻冒出煙,繭裏傳出她的低吟。

“朝露曇花,咫尺天涯。”

盤旋在巨繭外的筋絡斷裂開來,勁風凜冽,仿佛厲鬼哀嚎,漆黑虛空陡然照亮倆人蒼白的臉。一槍刺出,風雷震動。在這虛無之所,本沒有時間空間之念,但正因為沒有,也就沒有了快慢之分。但她是誰?她可是創世之母神魔族之始祖!

咫尺天涯,咫尺便是天涯。

繭上龜裂剛剛開始崩裂,槍就刺到了胸前。

他溫和的看著她,眼神裏帶著說不出的溫柔,清澈的眼瞳裏倒映出她的臉,那是未曾用魔法遮掩的雪舞帝國末代公主淩的容貌,臉上還殘留著當年的青澀,隻是那怯怯的楚楚可憐的清秀麵龐卻咬牙切齒一臉猙獰。

槍尖頂在胸口,白熾烈焰盡斂握在掌中,魔神王望著他溫和的臉龐,眼角剛一模糊她便驚醒過來,手下意識的一用力,槍便刺進一分,血便滲了出來,胸前一片殷紅。

他伸出手,不帶勁力,動作緩慢,便連一個孩童都可以隨便躲開。天下無敵的魔神王卻怔怔的看著那緩緩接近的大手,呆呆愣愣。直到那溫暖粗糙的觸感傳到神經,她才突然反應過來,驚叫著拍開了他的手。

看著他露出又好氣又好笑的樣子,她突然感到雙頰發燒,靈魂深處那一縷殘魂在顫抖,那是幸福。不是她的幸福。

她脹紅了臉,不知是羞惱是憤怒,她笑,冷笑,大笑,槍尖再刺進一分,她咬牙切齒道:“用愛喚醒?這麽惡心俗套的套路!除了這你就沒有其他招了嗎!龍!”

“我愛她,有什麽惡心的?”雲溫柔的微笑著,冷漠的凝視著,“像你這樣的人,大概不懂什麽叫愛吧?”

呼吸一窒,魔神王臉色雪白。

雲放開了手,滿臉溫柔,隻是他不是看她,在他的眼裏映出的是那個女人的臉,是那具容器的下賤靈魂。

還是一樣。

時光流轉,時事變幻,他還是選擇了別人。他溫柔的目光在她心口鈍鈍割裂。

“殺了你。”

身體分開,魔神王放開槍身,紅顏散去,一臉蒼白。張開雙臂,雷霆從天而降,虛空之中被閃電包裹的她仿若天人,蒼白發青的閃電纏繞在她身周,紫炎熊熊,烈焰裏女人的臉扭曲模糊,那屬於另一個她的陰魂又竄了出來。她冷著眼看他,看著他溫柔卻不屬於她的目光,冷冷開口。

魔神王的身影開始模糊,雲身上就竄出了火,永不熄滅的創始之焰落在他的身上便開始燃燒,護身真氣在一瞬間就被燒透了。巨大的熱量從身體各處湧出,被點燃的細胞基因在顫抖著,想要掙脫主人的身體回歸原始。眼前突然一陣模糊。是時間到了嗎?他下意識的抬了抬頭,前方半空,魔神王身後漂浮著一道虛影,有著和他一樣的麵孔,隻是更顯成熟和堅毅。

他看著他,就像他看著他。

雲點了點頭。

然後他突然笑了,虛影一閃已消失無蹤。

雲臉上一變,雙眼中露出滄桑,他靜靜的看著懷中緊鎖的身影,看著她憤怒又快意的笑,看著她惡毒又絕望的眼,看著她怯怯的狠毒的表情,突然低下頭。有了第一次還想來第二次嗎?她冷笑著便要避開,即便是已豁出全力,隻憑閃避她仍有自信不讓這卑微的凡人觸碰到她的嘴唇。但是沒等她反應過來,那溫柔的唇已貼了上來,將她的驚駭震怒全部堵了上去,那條舌頭就這麽衝破她唇齒的緊咬,卷起她的小香舌粗魯的掃**。

她的閃避全然成了無用功,抬手欲打卻連方位都被提早預知,他一把就抓住從不可能的方位打出的手,將她製住。她狠狠的咬下去,卻被那人靈活的躲開去,那份熟練和習慣讓她突然無法控製的顫抖起來。

她狠狠搖頭——不可能!他已經死了!

她被抓住雙手,縱橫天下的魔神王一下子變成了無力反抗的小綿羊,她蜷縮著,滿眼迷茫,神色變幻,一忽兒柔柔怯怯,一忽兒麵色如火,時而怨毒憤怒,時而淒楚哀婉。

但是這種感覺——明明,明明是那麽溫暖,那麽熟悉。

是幻覺嗎?若是幻覺的話怎麽會這般溫暖?若不是幻覺怎麽會看見幻影?若是幻影怎麽會這般真實?方一張口就嚐到鹹味,雙頰冰涼,蒸騰的霧氣遮住了眼。迷霧後麵,男人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一如過往。

淚水洶湧。

她死死咬牙,力量一鬆,無盡的烈焰連她一起包裹進去,瞬間淹沒。

時間靜止。空間崩裂。

停滯的銀河重新開始流動,星辰宇宙開始隕落。聖山上的天空突然變了顏色,萬裏無雲的藍天一下子陰下臉。無盡的煞氣四麵八方湧來,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天地變色,雷霆咆哮。朗朗白日,刹那間變得比黑夜更加幽暗,被黑光籠罩的羅密得變成了血色,濃濃的血腥味從風中傳了過來。四女望著憤怒的天空,花容失色。

山峰在顫抖,仿佛片刻前的聖山一般,所有的山峰都開始脫起了“外衣”,大小不一的岩石崩裂開來,重重的砸在大地,轟然巨響。大地在震動,不堪忍受痛苦悲鳴,自地心竄起的裂縫迅速拉扯開來。腳下大地突然崩裂,猝不及防之下奈莉希絲已跌了下去,滿臉錯愕。她反應奇快,手在縫壁上一抓便要躍身而起,地底卻突然傳來一股古怪吸力將她往下吸去。手一軟,渾身力道全無,一鬆手跌了下去。

最靠近她的是嵐,當大地震動之時,身經百戰的她便感覺不對,腳下更是有一種詭異的力道讓她毛骨悚然,大地裂開的瞬間她下意識便跳了開去,等到發現奈莉希絲摔下時再要動身卻已來不及了。緋羽緊隨其後,當奈莉希絲跌下時她緊跟著跳了下去,左手風之哀傷殘劍右手水之聖劍雙劍齊齊向下擲出。兩把皆是舉世神兵,鋒銳難當,入岩壁如切豆腐一般無聲無息的插進奈莉希絲下方岩壁,奈莉希絲堪堪跌到雙腳踩在劍身上。電光火石,緋羽反身腳尖在岩壁上一點身子電射而至,一手撈起奈莉希絲,小腳在劍身上一點,人已向上躍起,另一手向上一抽,兩根肉眼不可見的細細銀絲半空中一曜,兩把神兵已抽出岩壁飛向緋羽。

緋羽順手接住風之哀傷殘劍歸鞘,握緊水之聖劍克雷亞,迎上砍斷天空中不斷落下的巨岩。腳尖在落石上連點,提氣縱躍,眼見便要躍出裂縫。地底傳來的怪異吸力卻猛地加強,更讓緋羽難受的是,身體力量正在不斷消減。

鏗!

手一抖,水之聖劍克雷亞差點脫手而出,緋羽一驚,雙足在落石上一點縱起,胸口突然浮起一團悶氣,眼前驟然一黑,一塊三丈方圓的大石當頭壓下。她奮起力量向上揮劍。劍石相交,力量竟已衰弱至盡頭!緋羽猛然長嘯,鼓起餘勇,力道豎轉橫,借助互擊之力將倆人從石下移開,眼冒金星,身體力氣全無,那近在咫尺的邊緣卻永成天涯。她奮力向上伸出了手,壁沿卻離她越來越遠,心也跟著沉了下去。猛的壁前出現一隻手一把抓住她的手,緋羽勉力抬頭,青葉公主白發玉顏近在眼前,眼中卻透著一抹古怪。

轟隆。

一聲巨響,嵐轉身閃過,輕叱發力,將倆女一把拉起,還未來得及說上一句,便見得緋羽滿臉驚恐。半截山峰從天而降,正正的向著三女呼嘯而來!嵐臉色大變,一手抱起一人,身法全開,向前疾奔。她的身法已是當世有屬,但當此大自然之威又豈是她區區凡人所能抗衡?一道雷霆轟然劈下,不偏不倚竟直衝著三女當頭劈下。嵐避之不及,被劈個正著,若不是反應奇快再最關鍵之時施出法訣堪堪卸掉大半力道,怕是要當場身亡。即便如此,全身麻痹的她再也無法向前奔跑,奈莉希絲和緋羽又力量未複,難道,真的要死在這裏?!

絕望,憤怒,不甘,他就在這裏,她們好不容易才到了這裏,怎麽可以死在這裏!

嵐瞪大了眼,怒視著咆哮的天地,仰天怒吼:“啊!!!!!!!!!!!!!!!!!!!!”

黑影放大,山峰壓下。

與此同時,雪舞大陸陷入了狂亂之中。北原冰峰,羅曼草原,雅特城都,意維坦,雪舞大地處處天災,山倒水傾,大地裂開,洪水暴發,雷霆電閃,天崩地裂。無數占星師卜算者將這一天視為紀元末日。無知的凡人們在四處奔逃,虔誠的信徒在祈求神明的拯救,悲觀的人跪下等死,勇敢的人帶著重要的人拚死逃亡,野心家一邊踩著別人的屍骨一邊收買人心。許多人死去,被洪水衝走,被山石砸壓,被地裂吞沒,被烈火焚燒,更多的人在死去。

這不是禁咒,它比禁咒更恐怖。

這是天地震怒,是創造這世界的神明的憤怒。

依維雅望著天空,天空墜下的星星拖著長長的焰火,粉身碎骨的砸了下來,多羅美蘇草原著了火,綠野變成了火海,狂風亂舞,更漲火勢。魔族法師們聯手施放了大型防護法陣將整座新魔城籠罩起來,魔族戰士們飛上了天空,將衝著新魔城而來的隕石斬落。天地之威赫赫如斯,誰敢擋誰能擋?誰憐蒼生?

長公主大張雙翼,飛上天空,細長魔劍揮舞天際,防護法陣壓力一下大減,新魔城的居民們不管魔族人類血族矮人齊齊歡呼。

意維坦天空下,惘然心死的少年茫然漫步,崩塌的殿宇對他毫無影響,簷角壁石若有砸下,在少年身旁便莫名其妙的自動爆散開來。他一路行來,竟無一絲塵埃沾染他的衣角。布雷的明珠裏,他茫茫穿梭,恐懼的宮人們無人有暇關心他這麽一個遊魂一樣的人。自從被女王陛下發現並帶回來之後,他一直都是這樣的。有了女王的特許,沒有人去在意,在這種時候更不會有人去自找麻煩。除了早已關注的人之外。

“你要去哪裏?”華麗冠冕下,威嚴的女王遠遠的望著。

少年遊魂似的向前走著,頭也不回,恍若不聞。

“你不是要為她報仇嗎?就這麽走了?她的仇呢?不報了?”

少年腳步微頓,女王鳳眼裏光芒閃爍,語聲越發輕柔。

“留下來,你是她的弟子,百合騎士團的繼承者,你是碎雪劍法的傳人,天資聰穎,不到二十便已踏入聖階,再有本皇的幫助,未來雪舞,還有誰是你的對手?”

少年停下了腳步。

女王心中一鬆,笑嗬嗬的繼續說道:“本皇膝下無子,唯有君思一女,她又與你一見投緣。嗬嗬,留下來,未來意維坦之王,雪舞之王的位置,還能逃出你的手心麽?”

少年轉過身,他低著頭,看著雙手,他還是個少年,雙手並不大,除了握劍時磨出的老繭,這雙手更像是成年女子的小手。他抬起頭,一雙眸子空空****的,像是人沒有了靈魂,眼底深處卻有一點靈光微微閃爍,讓他的眼瞳看起來越發深邃,也越發淒涼。

“我的手很小。”他說,“握不住太多的東西。”

女王心沉了下去。

“她曾經問我,人到底要有多大力量才能擁有幸福?”他笑了笑,年輕的臉龐卻仿佛百歲老人般蒼涼,“我一直以為她給我的是一個疑問。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她給我的是一個答案。”

“但是太遲了。”他輕輕重複,微笑落淚,“已經太遲了。”

他蹣跚緩步,就這麽飄飄忽忽的從女王身邊走了過去,不再回頭。

女王靜靜的站在原地,怔怔的望著前方空白。

太遲了。時間在輕輕歎息,然後和他們擦身而過,不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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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舞曆1047年冬末,人魔通道封印急速崩解。法師塔發聖戰令,知會諸王,聖戰在即。

同月十二,魔界先鋒軍經原魔森人魔界道,破印入侵,落人群首當其中,鏖戰兩晝夜,血狼團十亡七八。落人群之主埃德蒙在麵對十倍之敵時悍然反攻,魔族先鋒軍死傷慘重。當是時,精靈死騎橫空出世,除數十人隨帕博·納普森突圍而去,自傭兵王海浦·科頓以降血狼團五千戰士傷亡殆盡,史稱“落人群血戰”。

同時,魔神軍大軍經由多羅美蘇草原人魔界隙,進攻羅曼。羅曼王都一夜陷落,蘭琪女王焚城殉國,威列斯·雷恩宰相同殉,國破家亡,流民殘兵北逃投奔鐵公主黛琺。

血戰之後,喪心病狂的雲魔王使用傳說中的禁忌術法死靈魔法,將落人群血戰中戰死雙方戰士屍骸煉成不死怪物,引發第二次亡靈天災。數日之間,意維坦雅特邊境數百村鎮城鄉無論大小一並陷落,百萬居民往死,震驚雪舞魔界。

同月,雪舞四國雪舞雅特王、意維坦新月女王、愛丁斯王、羅曼鐵公主,天神殿教宗、黑暗神女奈莉希絲及魔界長公主秘密結盟共同討伐眾生大敵雲魔王。同時策反精靈死亡騎士團領袖希芙及副團長洛麗塔袖手,並許諾事後將魔森劃歸精靈一族生存,也即是今日聞名大陸的精靈之森。

同月末,雪舞魔界兩界最強高手數十人約戰雲魔王於雪原冰峰之上。

是役,雪舞魔界頂階高手損失慘重,幾傷亡殆盡。

以下一份摘自天神殿記錄殘篇上那幾個殘缺的顯赫名字或許能讓正在閱讀此書的你更加了解那一戰的殘酷——“北辰聖劍使,光明聖劍使嵐,水之聖劍使克蕾雅,黑暗神女奈莉希絲,百合騎士團領袖娜蒂雅,魔界軍第一軍團長隕落星辰……”

雲魔隕落前燃燒靈魂施展終極禁咒天驚地動(筆者按:五十年烽火不斷,雪舞大半典籍從此絕版消散,在已知的任何古籍內未曾發現有關此禁咒的任何描述。憾甚)。雪舞四處天災四起,唯雪舞千年來前所未有的巨大災禍。同時其手下不死怪物一路北上,占據原雪舞帝國王都坎布地雅,也即今日之亡靈死域。

此役後,聖山崩塌,雪原成絕地,愛丁斯國內亂紛爭不止。天神殿教宗重傷不出,黑暗神殿群龍無首,神殿派係迅速崩解,此後五十年內各種新興宗教不斷興起。天神殿黑暗神殿逐漸消亡於曆史一角。

雪舞曆1048年,魔族長公主依維雅在原羅曼都城雷歐遺址處建新魔城,即今日魔國皇都巴達斯。依維雅公主以前所未有寬仁之姿在雲魔王肆虐雪舞之時拯救了各族無數難民,不分種族歧視,挽救了無數生靈。此後新魔城各族混居自成一家,魔族被雪舞諸族接受始由此起。

同年春末,羅曼末代公主黛琺率黑鷹鐵騎返回多羅美蘇,高舉複國大旗,與魔族長公主依維雅展開大戰。

同年夏始,雅特王聯合意維坦趁著愛丁斯內亂悍然北攻。

同年秋,落人群之主埃德蒙與新任傭兵王帕博·納普森重組血狼團,率軍西行,與羅曼鐵公主結盟共抗魔族大軍。

同年,博羅·愛普參軍雅特,此後數年內連番血戰中步步高升,最終在十年後謀奪雅特王位,自立國號雅意,便是後世所知的血王。

雪舞曆1050年,愛丁斯垂死掙紮,身處國滅之險境,老愛丁斯王病重身死,小愛丁斯王即位登基,同時秘密遣使奉降雅特。

雪舞曆1051年,其實已位居上將的血王博羅·愛普奉命率軍進攻盟友意維坦。血王挑選偏僻荒路,繞原落人群一線急行軍,為保絕密,血王下令一路所見各色人等格殺勿論,沿途屠滅雅特意維坦鄉村十七,人命數萬。此番戰役如迅雷不及掩耳,待意維坦女王反應過來前,血王已一路攻至意維坦腹地,遙遙緊逼皇都布雷。意維坦上下官員臣民惶惶不可終日,聞血王之名而噤聲,莫不以血屠稱之。血王的暴行惹怒了佛爾利斯·西西裏亞,在天源小城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力挽狂瀾逼退血王,救下天源小城一眾民眾。此後,佛爾利斯重建百合騎士團,躍身國戰。

時光荏苒,光陰變幻,雪舞曆1081年,佛爾利斯·西西裏亞擊敗最後對手血王博羅·愛普,一統雪舞人族,建立百合王朝。

此間三十年,無數英雄群星閃爍,以天地為棋盤縱橫馳騁,期間英雄風流梟雄野心陰謀詭計陽謀對戰令人神往。但不在本書記錄內容之內,就此擱筆。

百合曆103年冬末月初九大帝國博物館第三任館長百合皇帝第四世孫納迪亞·西西裏亞!

——《雪舞異錄·黑暗篇章·切分音》

尾聲 隻願此生如此時

雪舞曆1081年,百合王佛爾利斯·西西裏亞擊敗血王博羅·愛普,一統雪舞人族。

天下動亂久已,民心思定,血王殘忍好殺,是個人都不希望他最終奪得天下。現在好了,仁愛的百合王終於打敗了邪惡的血王,並和魔國女王依維雅、精靈女王希芙結盟修好,從此天下大定,再也沒有戰亂了。無論是誰,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再過幾日,便是百合皇帝正式登基為皇的日子。這些天來,納迪城來來往往的人比往日多了幾倍。還好納迪城本是原意維坦王都,該有東西一應具有,更是舉世少有的大城,否則還真被擠爆了去。

納迪城外不遠有一處小小的森林成了露天的音樂會場。據說,這裏原本是傳說中的音樂森林,每到夏夜之時,便會傳出天籟之音。無數的吟遊詩人在此吟唱詩篇讚歌,在這裏誕生了無數華麗巨作捧紅了無數明星,受此吸引,來的人就更多了。

這般美妙的音樂,便是精靈也會為之吸引,常常有人這麽說。自豪的百合帝國人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而今天,很多人見到了事實。

作為精靈之森內地位特殊的一員,死亡騎士團團長洛麗塔原本是個人類,後來變成死亡騎士,現在又是精靈族的軍隊統領,作為精靈族的賀使來恭賀人族皇帝的開國大典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對精靈族來說。但是負責接待此事的迎賓使卻在心裏把精靈女王給腹誹了個遍,派這麽一個冷血的活死人來做賀使真不知道那精靈女王在想些什麽東西?還好,總算這位使者並不是太難伺候,不過這是怎麽了?

迎賓使順著洛麗塔的目光望去,卻發現那是一個很普通的年輕人,眼睛很小,但很亮,嘴角一彎,笑嘻嘻的很討人喜歡。他腰間插著一根細細長長的奇怪器具,看他手舞足蹈的模樣和身旁圍觀的人倒不難理解他的職業。仔細一聽,他正在吟誦一篇短詩,曲風迥異卻柔和清音,怪不得圍觀的人這麽多了。

“那一夜

我睜開雙眼

不為光明

隻為尋你的一絲氣息

那一月

我從曆史中醒來

不為前緣

隻為親吻你的青絲

那一年

我磕長頭擁抱塵埃

不為神魔

隻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

我翻遍南北山河

不為天下

隻為路中能與你重逢

……”

眼見精靈特使們都停了下來駐足傾聽,迎賓使就覺得倍有麵子,我們百合帝國的音樂連精靈們都無法抗拒它的魅力啊。這時候洛麗塔轉過頭來,她狹長的鳳眼中突然亮起一道光,迎賓使心髒怦怦一跳,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他強笑著道:“閣下,這裏便是音樂之森,來自各地的吟遊詩人將這裏當做聖地,無數優美史詩都是從這裏彈奏起第一個音符,您覺得如何?”

洛麗塔回望了那個少年一眼,微笑道:“很不錯。即便在精靈族內,也很少聽到這般奇異美麗的音樂。”

迎賓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嗬嗬,您過獎了。精靈族的音樂天賦舉世皆知,不過鄉音俚曲罷了,您實在是太抬愛了。”

洛麗塔目光一掃,似是不經意的問道:“那少年腰間的物事是什麽?看起來似乎是一種新型的樂器,不知是否貴國所獨有?”迎賓使一窒,暗暗叫苦,他一個日理萬機的大人物哪知道這種吟遊詩人用的是什麽東西?

倒是有個常年跑這塊的音迷侍衛快嘴接道:“我知道,閣下。那個少年就住在那邊山腳,那長長的管子叫笛,是他常用的樂器,用嘴吹的,聲音清脆,可好聽啦。就是他不常用。”

迎賓使假意瞪了那侍衛一眼,一邊在心裏盤算著回去給這個幫自己解了圍的侍衛一點甜頭,一邊笑道:“下人無狀,驚擾閣下了。閣下既然如此有興趣,不如待我將那少年喚來?”

洛麗塔沉吟了下,搖了搖頭,說道:“罷了,正事要緊。”

迎賓使臉上露出欽佩之色,心裏不停腹誹正事要緊還停下來幹嘛?一邊讓開身子當先領路而去。隊伍同時恢複行走,洛麗塔下意識的一回頭,卻發現那少年正看過來,滿臉好奇。

莫名的,她突然心中一動,也向著他輕輕的笑了笑。笑靨綻放,風華絕代,少年一下子看呆了眼,隻一晃,精靈的隊伍便離開了森林,隻剩下少年癡癡的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一臉呆相。

昔日布雷明珠,今日百合帝宮內,已過中年的百合王和洛麗塔已不是第一次相見,甚至還有過多次交手或並肩作戰的經驗。說來神奇,但在這黑暗三十年裏,這般今日對手明天盟友的日子倒是一點也不算什麽稀奇的事件。便是佛爾利斯此生最大的對手血王博羅·愛普也曾一起並肩戰鬥多次。

“咳。”洛麗塔清咳了聲,打破了沉默,“陛下,多餘的廢話我不再重複,女王讓我轉告你,恭喜你。”

佛爾利斯笑了笑,微微搖頭:“女王陛下還是如此直接。”

洛麗塔不以為然也沒有多少敬意的回答:“都是死過一次的人,我倒是很理解她的想法。”

佛爾利斯笑笑,對於倆女關係一清二楚的他倒是並無疑惑。作為最先被那個人轉化為死亡騎士的兩人,希芙女王和洛麗塔之間的奇異關係本就不是什麽正常考慮的東西。

洛麗塔抬起頭,滿臉認真的問道:“說起來,我記得曾聽過這麽一句傳言。據說在你少年時,意維坦女王本就要栽培你,甚至有意將君思公主嫁予你,你卻拒絕了榮華富貴。為什麽後來卻又反悔出來?別和我說為了什麽百姓蒼生的鬼話,你知道我不信這個的。而且我也不信這是你的理由。”

佛爾利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沉默,風吹過兩人身邊,殿門前的楓又紅了。

“有人曾告訴我,每個人都在心裏經營一份小小的幸福,為了守護什麽,我們一定會失去什麽。我的手很小,握不住太多的東西。這裏是她的家,是她發誓要守護的地方,而我發誓要守護她。原因,就是這麽簡單。”

洛麗塔輕笑一聲:“倒真像是你的回答。”美目一轉,她又笑了,“那麽那位公主殿下呢?”

佛爾利斯沉默著搖了搖頭:“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

洛麗塔微微一怔,突然又想起城外那個少年,想起麵前男人曾經追尋的痕跡,她遲疑了下,低低問道:“你找到他了嗎?”

佛爾利斯臉色平靜:“沒有。從那時候開始,我再也沒有聽過他的消息,二十年前起更是一丁點痕跡都找不到了。不知是死是活,但是,我想他一定活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裏吧。”

你就沒想過利用君思公主找到他?這話洛麗塔沒有問,佛爾利斯更不用回答。她想了想,卻是問道:“你不恨他?”

佛爾利斯反問:“我若恨他,該有多少人來恨我?”

“果然,當了皇帝後心態也好了許多呢。”

佛爾利斯沉默片刻,輕輕說道:“恨又如何,她又活不過來了。”

洛麗塔輕輕歎息一聲,卻不知是在感歎麵前男子,還是在為那風華絕代的君思公主而感傷。即便她父親有毀天滅地之能,在這事上怕是也無法給她任何幫助吧?更何況,即便君思公主即便知道也不見得會想聯絡他吧?新月女王和他之間終於沒有再在一起的機會了,雖是性格使然,卻也令人扼腕。也無怪每次隻要有人提起他,君思公主便是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了。卻不知這一段孽緣,最後又會如何?

精靈特使的會麵在無人旁聽的老朋友見麵狀態下結束了,今日的佛爾利斯·西西裏亞已不是當日僅僅一軍統帥而已,登基大典前他要忙的事情也是很多。例行會麵後,該打的招呼都打了,洛麗塔自然不會再去煩他,除了在這座人族新都逛逛之外,倒一下子清閑下來。人一閑下來便會胡思亂想,這幾天來,她倒是有大半時間泡在新的音樂之森那邊,連帶著隨侍精靈也跟著往那跑,人類精靈的音樂交流倒是意外的變得頻繁起來。但是她一直想見的那個少年卻是再也沒有出現過,問起其他常駐的吟遊詩人,倒是得知那少年也是客串居多,不過他使用的諸多樂器都是新奇,曲調風格與眾不同卻又清新討喜,每次來倒總是多人圍觀。

如此過了幾天,百合大帝的登基大典風平浪靜的度過了,該殺的都殺光了,該打擊的對手都打擊完了,如日中天都不足以形容現在的佛爾利斯,縱使有人想不開眼,他麾下那百萬虎卉也不答應。典禮過後,該散的都散,她雖然有些掛念,卻也無法可想,幾次想去那山腳尋找那少年,卻終因某些莫名的念頭沒有付諸行動。

要走了。她歎了口氣,終於還是放棄了探究的意思。精靈特使的隊伍低調緩慢的離開了納迪城,離開的時候路過那座音樂森林時,洛麗塔神使鬼差的看了看,卻突然發現那少年竟然再次出現了。他這次拿著一把大葫蘆似的樂器,上麵拉著六根粗細不等的弦,頭尾用一根寬一寸的布帶連著掛在肩膀上靠在胸口放在腿上,用手一撥便是一陣清音。她看見他的時候,少年也看到了她。他興奮的揮舞大手,突然用精靈族的話語唱起了古老的歌謠。

洛麗塔一聽,心鎖微鬆,白皙的臉蛋突然緋紅一片。那是精靈的情歌,每一個精靈一生隻會唱響一次。但是她怎麽可以?她皺了皺眉,放下麵罩,下令加速前行,車隊離納迪城越來越遠,留下身後的少年一臉失落。

是日,精靈一行竟走出了近三百裏,又不是戰鬥期間,這般快行倒是出乎眾人意料,好在洛麗塔治軍甚嚴,倒沒多少人有異議,便是對那少年對他們首領的示愛也視若無睹。反倒是洛麗塔心中有鬼,紮營安頓好後便借故一個人避了開去,躲到附近的小山丘上,回望著納迪城的方向,心中多少有些悵然。

突然,她冷冷喝道:“出來。”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隔得遠遠的一塊巨石孤零零的立在偏道之中,看起來格外怪異。若說是跟蹤,這跟蹤的經驗未免不足到家了,若隻是玩笑,這個人的實力竟然能躲過精靈哨兵的感覺,要嘛他的實力遠在精靈哨兵之上,要嘛他和大自然的親近能力更在精靈之上。而無論哪一種,這般不聲不響的偷偷跟在眾人之後,實在很難讓人感覺到什麽善意。

肉眼不可見的微微顫動了下,“巨石”裝聾作啞的保持不動,全然不知這塊片刻前根本不存在的大石頭出現在道路中央是一件多麽不合常理的事情,猶自抱著僥幸心態想要蒙混過關。洛麗塔微一詫異,旋即有些哭笑不得,她的年齡可不像她的外表那般年輕,縱橫天下多年,她還是首次遇到如此痞賴的探子。纖手一指,細細銀光離指電射,正是死亡騎士專有魔法死亡一指,隻是不知為何,她下意識的降低了威力。

而就在那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代表死亡的白光即將到達的時候,巨石麵前突然浮現出一道黃色光壁堪堪擋下,同時向旁一滾,站立起來。少年手足無措的站著,尷尬的撓了撓頭,臉紅成一片。

洛麗塔臉頰微紅,手下意識的放了下來,用她從沒有過的低音柔聲道:“你來做什麽?”旋即反應過來,又追問道,“你偷偷跟了我們三百多裏?”

少年尷尬的點了點頭,滿臉通紅,卻理直氣壯的道:“我想見你。”

“啊?”洛麗塔一時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時卻是暈紅雙頰,也不知是羞是惱,鳳目中電光閃爍,不怒自威,下意識叱道,“無禮!”

少年條件反射似的縮了縮脖子,左手連畫幾圈,以洛麗塔之見多識廣一眼便看出那竟是幾個簡單卻極為實用的幻術魔法發動手勢,再看少年身子一側雙腿動作也是一門極為上乘的身法,再看他動作之熟練卻像是早已演練了無數遍一般,看來做這種事早已不是一次兩次。

心中這般想,那莫名的悸動也就自然減了幾分,臉色這一淡,卻透出一番淡淡的疏遠,她點點頭,答道:“你說要見我,如今見也見了,如果沒有其他事,那就趕快回吧。”本是想冷漠斥責一番,話才出口卻又莫名其妙的軟了下來,除了當年對那人之外,她還未曾這般柔聲細氣過。話方出口她已發現自己的古怪,悚然一驚,殺機大起,隻是向那少年望去,卻又有一種奇怪的悸動輕輕顫抖,這一猶豫,殺機立斂。

少年卻渾然不知自己已在鬼門關口繞了一圈,他卻是尷尬的散去了未完成的魔法姿勢,又撓了撓頭,一臉不知所措,隻懂得盯著洛麗塔傻傻的看。如是看來,倒又是一副無知少年麵對心儀女子的癡呆模樣。

洛麗塔有心罵幾句,看著少年的樣子,殺伐決斷堅硬似鐵的心房卻有一股莫名的感覺讓她凶不起來。隻是一想起少年那熟練的動作,怕是他這一番花癡般的言辭動作早已不知對多少女子說過,洛麗塔便感到一陣氣悶,忍不住冷冷哼了一聲。這一聲中蘊含真力卻是不強,但也足以將少年驚醒。他下意識的擦了擦嘴角,才發現並沒有多少口水,隨後想起什麽似的將手背到身後,訕訕的笑。

洛麗塔突然感到一陣無力,真不知是什麽樣的長輩才會教出這般的子弟出來。

“那個,呃,這個,嗯,我是,嗯?呃……”少年滿臉通紅,似是不知該如何回答洛麗塔的問題。隻是眼神遊離卻不離洛麗塔身旁三尺,而兩顆靈動之極的眼珠更是忍不住滴溜溜的往某些敏感的地方飄去,隻是每次微微一瞟就立刻倉皇不及的逃了開去,讓洛麗塔不知是怒是笑。卻見少年突然踏前一步,單膝跪地,目光炯炯的直視洛麗塔,鼓起勇氣大聲說道:“我喜歡你!請嫁給我!”

洛麗塔嚇得往後一跳,哪怕少年突然施展出無情手段和她大戰一場或者樹林後跳出無數黑衣人她都不會吃驚,但是眼前這超現實的一幕仍是震得她呆若木雞,急急落荒而逃,連場麵話也忘了留下幾句。場中隻剩下少年一個人孤零零的站著,落日的餘暉披在少年迷茫又沮喪的臉上,倒是平添了幾分青春的感覺。

少年滿眼迷茫的看著落荒而逃的女人,滿頭霧水,不知道她怎麽會是這種反應。無論是洛麗塔大怒還是大喜,甚至拔劍相向也在他意料之中,但是現在這種情況卻與當初教他的長輩所說並不盡相同。但是再想想,她並沒有當場拒絕更沒有翻臉無情,總算是個好的開始吧?少年天性豁達,加上出身教育與這世上諸人盡皆不同,轉念一想,倒是歡喜更多一些,腳下一動,朝著洛麗塔離去的方向追去,這一動身不惹煙塵清風徐徐,卻迅若雷霆。

少年樂嗬嗬傻笑著追著洛麗塔而去,卻全然不知自己所作所為已盡被一家子無良長輩給看了個精光,更有甚者,他那無良老爹絲毫不顧形象抱著肚子賴在幾位妻子之間笑得打滾。

紅發麗人任他枕在自己膝上大笑,身著水藍宮裝的女郎端坐一旁,也是忍俊不禁,倒是另一旁的白衣白發的絕代佳人瞪了他一眼,對這對父子的作為既覺好氣複又感到好笑,她說道:“你就這麽看著不要緊嗎?那個女人,哼,你可別說你已經忘了她是誰?她的身份,龍兒就這麽追著她去,你就不怕出些什麽事?要照算來,龍兒還未成年,你就不怕銀姐姐醒來不見了愛子找你新帳舊賬一起算了?”

無良老爹一下坐起身來,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臉上卻仍是帶著無法掩飾的笑意:“若是照龍族的算法再過個幾十年龍兒也沒成年,不過這混小子又不是純粹的龍族,整天陪著我們這幾個老家夥也真是‘難為’他了!”男人“咬牙切齒”的說著,這些年來自從這混小子降生之後可是不知有意無意的攪了他無數“好事”。他笑了笑,又接著道:“他聽了那麽多故事,老是向往那些英雄美女的風流故事,怕是早就想出去闖一闖了,若是早些時候還有戰亂不定,現在嘛,當年那癡小子都登基了,天下太平,隨便吧。唉喲!”

紅發麗人悄悄的在他背後擰了下,即便早已功力通玄,他仍是忍不住叫喚出聲。卻聽紅發麗人嗔道:“不許避重就輕,嵐姐姐的問題可不止一個。哼,別以為我們不知道,精靈族裏的那些個女人們可是不死心呢。我數數,希芙女王,歌蒂姐妹,索莉緹雅,還有那個小紫裳,哼哼,還有什麽青紅五衛。”

“呃,洛麗塔與我血脈結契,龍兒繼承了我的血脈,洛麗塔怕是不由自主也會為他吸引,安全是絕對不用擔心的。”

“咳。”

“哦哦,對對,歌蒂姐妹貌似已經被母後接回巴達斯去了,血族長期無主可不是什麽好事。索莉緹雅跟隨我多年,精通管理之道,魔族中善戰之人頗多,但此等人才卻是不易尋找,這個……”

紅發麗人冷哼一聲,接口道:“怕是不止吧。便連那個小紫裳,聽說也被母後**得挺好,如今在巴達斯內亦是炙手可熱的絕頂紅人呢。”

“這個,似乎、大概、也許不能怪我吧?”男人摸了摸鼻子,一臉苦笑,“當時我身負重傷,靈識盡毀,身體裏幾個人格又相互衝突敵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隻記著要複仇,其他事情做來全無道理,隻不過依著本能行事,她們……唉,隻是潛意識裏想看見你們,哪怕是幻影……”

提起當年事情,幾女沉默下來,即便早已過去數十年,當年人事仿若前生,但此刻想來依然驚心動魄魂搖神傷,想起他曾經墮入魔界孤身寂寥,女子一陣憐惜。輕輕撫著他的臉頰,摸索著那傷痕,心中柔情萬丈,倒是忘了前問。

藍衣麗人眼珠微轉,男人不停的朝她使著眼色,她也不說話,隻是掩嘴輕笑。

紅發麗人卻不是傻瓜,更何況她當年可是以智計名震雪舞的,不過是一縷柔情障目罷了。隻聽藍衣麗人一笑便立刻反應過來,她卻也不氣,隻是溫柔笑笑。那笑容落在男人眼中卻突然覺得遍體一寒,對這個小妻子的古靈精怪他可是深有體會,當年初見之時便差點成了她的替死鬼。卻聽她輕輕說道:“卻不知雲郎現在是否已清楚自己究竟是誰了呢?不如說出來聽聽,也好讓我回去稟告淩姐姐知曉如何?”

男人一聽此語,猶如被一盆冰水當頭淋下,若說幾位妻子當中他最愛的是誰,怕是早已無從分辨起,但若要說他最懼誰發火,那怕是除淩夫人外再無第二。倆人前世今生恩怨糾纏愛恨牽扯,數十年前一場劇戰差點連整個天地都毀了。此戰過後,他固然是盡憶起前塵往事諸神合一,不再苦於人格對衝靈魂分裂,但淩卻又如何不是?兩位創始至尊似散非散,連累得倆人也似是而非。既是今生摯愛,又是前世之仇,甚或前前世又愛恨難分,關係之亂讓人想起來就頭疼。總算兩人這一番人世曆練情感糾葛倒是真的情比金堅,慢慢的也就習慣了那不知該稱是前世還是陰魂的小小波瀾,隻是偶爾淩生氣之時,那創世母神魔神王的威嚴赫然發出,便得讓他又歇個幾日消停。

男人涎著臉望著紅發小妻子,討好的道:“莉絲,你看這點小事就不用讓淩知道了吧?她現在可是有孕在身,受不起刺激。為了我們的家庭和諧想,還是就這麽算了吧。”

提起有孕在身,紅發麗人便是一陣氣苦,不滿的道:“那好,我也要寶寶。”

“好好,我們回去繼續偉大的造人工作。”

“一個不行,我要兩個。”

男人目瞪口呆,左耳右耳卻同時傳來一聲不滿的冷哼,卻是其餘兩女齊齊表示不滿。他微微一笑,手法迅捷展開,卻是一下子將兩女都拉了進來,雙手圈起大大的圈子,將三女緊緊摟在懷裏。三女猝不及防下被他偷襲得手,倒是紅發麗人最先反應過來,咯咯嬌笑,與當年少女時一般無二。

“隻願此生永如此時。”

男人溫柔的聲音在她們的耳旁輕輕響起,平凡卻讓她們身子靈魂都酥了。遠遠的,那尾隨而來的紫衣女郎和他對視而笑,眼中柔情萬千,隻覺平安喜樂莫過於此。至於那“礙手礙腳”的愛子遠遠傳來的“慘”叫卻是再也沒人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