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名,無家,無歸處。

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除了不斷的感覺頭痛之外,我隻有一把劍。一把仿佛與我血肉相連的劍。她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甚至會覺得自己不完整,她就仿佛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一樣。從那以後,我便劍不離身。

對於我,她遠遠不單是一把劍。她,更似乎會分擔我的痛楚,分享我的喜悅。劍上那隱隱流動的光輝,就仿佛有生命一樣,隨著我的心情變換著色彩,就仿佛情人一般體貼。

所以我不稱“它”,而是稱“她”。除了她,我身邊別無一物。

哦,不,其實不是的,還有一樣東西。

那是束著我頭發的一條絲帶。

在依莉娜柔和的銀輝中,總是閃著淡淡的紫色光芒,那隱隱紫光中仿佛有一雙眸子,看起來讓我感覺是那麽的熟悉,但那眸中深藏的淺淺憂鬱,就像是針一樣,狠狠的插在我的心窩,讓我好疼好疼。

我不記得醒來前的事,也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失憶。

其實失去了記憶,好象也沒什麽不好的,至少,現在的我是這麽認為的。隱隱的,對於想不起過往的一切,我仿佛還暗自鬆了口氣。

我不想想起過去。

那撕心裂肺般的痛苦總是伴隨著午夜夢魘的到來而到來,仿佛要將我整個兒吞噬下去。每每午夜夢回之時,驚醒過來,我總是不自覺的發出慘叫,然後大口大口的呼吸著,仿佛是要重新確認自己仍然存在一般。

我以前一定做過很多壞事,心裏不禁這麽想著。

醒過來的時候,我便是在這裏的了。

這是一座空無一人的城市。這裏有許多許多的房子,有宏偉的宮殿,有廣場,但是除了一樣。

它沒有人,也沒有鳥,沒有狗……可以說,隻要是你想得出來的生命這裏什麽都沒有。仿佛整座城市從一開始就隻有我一個人存在一般。這裏沒有一絲絲的生氣。

這裏也沒有風,不論你在城中的哪個角落,這裏都不會有風。

整座城裏隻有安靜,除了安靜,還是安靜。

而奇怪的是我竟然對此並不感覺到一點兒訝意,仿佛本該如此一般,而且隱隱的仿佛還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也難怪嘛,我便是在這裏醒來的嘛,說跟這裏沒關係的話,隻怕魔鬼都不會相信。自嘲的對自己笑笑,還能如何。

但是,隻有自己一個人待在一座宏偉異常的城市裏,待久了就算明知道這裏什麽都沒有,仍然使我感覺到害怕。而午夜裏驚醒時,總是淚流滿麵,冷汗浹背,隻有溫柔的依莉娜依舊在空中與我相對,孤寂夾雜著恐懼,鋪天蓋地般朝我襲來。耳邊又總是縈繞著那熟悉卻讓我心痛不已若隱若現的歌聲。

我想逃,卻不知道該逃向何處。

我無處可逃,這裏始終隻有我一人。

所以我選擇離開。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裏是坎布地雅,曾經大陸上最為強大的雪舞帝國的首都。隻是在“天怒之日”後,也便成為了今日世人眼中的死亡之都。雖然我並不覺得那裏有多麽危險,但是我卻非常認同“死亡之都”的稱呼,因為那裏沒有生命,甚至可以說,連一絲生氣也沒有。我不敢對別人說我是來自那裏,畢竟這顯得太過奇怪。

而對於“雪舞”二字,我卻有著出奇的熟悉感,仿佛是我生命中極為重要的東西一般。我醒過來的時候,腦海中並不是一片空白的。

仍然記得醒過來的一瞬間,我嘴裏念叨著的是“淩”,而腦中閃過幾個詞語,其中一個便是“雪舞”,還有兩個便是“雲”和“克莉斯”。

“克莉斯”一聽便知道了,女生的名字。再加上,如果“雪舞”代表的是雪舞帝國的話,那麽我的名字便是“雲”或者“淩”了,也許,是兩個連在一起呢。

但是,對於“淩”,每當心中浮現這個字眼的時候,我的心總是仿佛掉進了深淵,仿佛有千萬的刀子同時在割著,砍著,又仿佛被火燃燒著,就像是在傷口上撒滿了鹽,痛已經不能形容我的感覺。

於是,我便將它們連在了一起,組成了我的名字“雪舞·雲”。

這樣一來,“克莉斯”與“淩”便成為了我與過去的唯一聯係。然而我並不是特別的著急。

對於過去的“我”的一切,我的心裏有著莫名的恐懼,使我下意識的拒絕去追尋往事。

於是,我便成為了一個流浪者,或者更確切的說,成了一個流浪劍客,畢竟,我帶著劍,而且劍不離身,雖然原因與大不多數的劍客並不相同。但我似乎並沒有必要去向其他人一一解釋。

隨著越行越遠,我漸漸的不再作噩夢了。我開始相信,那裏是我噩夢的根源。

我慢慢的向南走著,直到來到這個小鎮。鎮上的人告訴我,這裏是意維坦與雅特邊境之地的一個小鎮,它有一個很美的名字,叫“迪雅”。

傳說中,太陽神羅密得與月神依莉娜在諸神的盛宴上相遇了,那幾千幾萬年的修為為的便是這一刻吧。相愛的兩人卻因為各自的身份所限,注定了這是一份沒有結果的愛情。在兩人哭求無果之下,依莉娜傷心欲絕,滴下了不屬於神的東西。

那便是“神之淚”,它落到了人界,落到了這裏,諸神震驚,而這裏便成為了他們每一日相會的燈塔,即使每天的想見,僅有那短短的一瞬。

慢慢的,便有了今天的“迪雅”。

不知道為什麽,當我聽了路邊賣藝的老伯唱著這段遠古的傳說時,我心中的某個角落被引起了深深的共鳴,並迅速的傳播至我身體的各個部位。老伯的旋律似乎隱隱的有那麽一絲的熟悉,但是我並不確定,隻是一點點。

對於兩位神氐最後的結局,我並不感到憐憫,甚至的,隱隱的,我,還有著一絲羨慕。羨慕著什麽,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許,羨慕著的他們的是埋在我內心深處那為我所不知的過去的我吧。

我不喜歡神,甚至可以說是討厭,憎恨。

雖然已經忘記了我的過去,但我卻清楚的知道,我對諸神有著非常強烈的恨意。即使現在我什麽都不記得了,甚至連為什麽恨我都不清楚了,但我仍然記得我恨著他們。

每當我聽到有人在對諸神懺悔或者祈禱之時,我心中會不克自製的湧起殺機,很強烈很強烈的殺機,強烈到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將之摧毀一般。

但是我無法做到,我不能。

我恨諸神,但並不代表著我對魔族會有好感。事實上,對於魔族,雖然不如神族那麽令我憎恨,但是對於他們,我有著一種極為強烈的怨恨,這股怨恨並不像其他人一般是憎恨他們身為魔族,反而更像是對身為魔族卻必須遭受人們憎恨而感到怨恨。

但,我卻說不上是為什麽會讓我這個樣子。我隻能將之歸於過去。

也許是為了那一滴迪雅吧,我在這裏停了下來。

但是,我開始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身上連一個銅幣也沒有了。在旅館老板那幾乎要把我給活剝了的目光之中,我來到傭兵工會門口。

“請問,這裏便是傭兵工會嗎?”我盡量作出個優越的笑容,血液中流淌著的某種特性,使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做了這種反應。

然而對方似乎並不領情。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女孩冷冷的看了看我身上那套早已破舊不堪的衣服之後簡單的應了聲“是”,便繼續埋著頭不知在看著什麽了。

大廳中,並沒有多少個人。除了我和她以外,便隻有一個粗壯的大塊頭和一個長得比較矮小的老人。而現在,那大塊頭正放肆的大笑著,雖然其中聽不出有著絲毫惡意,但是仍然會讓我感到一陣陣難堪。潛意識中,我似乎對這種事束手無策。

“請問,要怎麽樣才能加入工會呢?”我盡量控製自己不去理睬那明顯是針對我而發出的嘲笑。她似乎沒聽見,難道她的聽力不好?我試著加大聲音又說了一遍。

“報上你的姓名,年齡,職業及能力等級。”她似乎不耐煩了,終於冷淡的說道。

“職業?等級?”我有些迷惑。我腦海中剩下的東西雖然很多,但是對這兩個詞,仿佛很陌生。

旁邊的笑聲更大了,他似乎笑得有些脫力,正撐著牆壁,努力不使自己倒下。

我終於忍不住回頭望了望。卻發現那老人也微微帶著笑容,正朝我走來。

“您好,請問我問了什麽嗎?為什麽他笑得這麽厲害?”我試著把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那老人道:“小兄弟,不用理他。你是否想入工會?”

我點了點頭,當然是。

“是這樣子的。要加入傭兵工會的話,要先報上自己的職業以及你現在所處的等級所在,提出申請。這是為了讓顧主們便於選擇,同時也可以減少危險性。比如我,歐文·修,我的職業是劍士,等級嘛,現在是白銀劍士級別。而他,達克,高級狂戰士。別理他。這家夥除了喝酒打架和嗓門比較大以外,什麽都不會。”老人的語氣十分的隨和,令我好感大生。

“你說什麽!”他的嗓門確實很大,灰塵都被震下許多。

“我,我應該算是劍士吧。至於等級嘛,我也不知道。”我微微苦笑著。我怎麽會知道那該死的等級是怎麽回事?我從清醒到現在,隻到過幾個小鎮子,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荒野裏度過的。

“哈哈哈哈哈——”那惱人的笑聲再度響起。“不知道自己的等級……哈哈”很明顯他並不相信我。

“是這樣的,我剛出來沒多久。”我誠懇的對那位老人說道,而且我也沒有說謊。我確實剛出來沒有多久,至於我醒來之前,那些我都不記得,應該不能算在我頭上吧。

“哦,是這樣子啊。”他點了點頭,“劍士鑒院鑒定規定有這麽一條,白銀劍士以上級別者可以代替鑒院對見習劍士做出實力鑒定,但隻能算暫時的,日後得去鑒院轉正。你可願意讓老夫試試?”

“老頭,你瘋了!”那大嗓門達克似乎不願意。

我不禁心生不滿,隻不過是做個鑒定而已嘛,那個大嗓門鬼吼什麽。

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麽,達克又轉對我說道:“嘿,小子,你可知道,為了不讓有心人鑽空子,鑒院還有規定,作為被推薦者,你日後在鑒院仍然需要再一次的鑒定的。而如果你失敗了,這個老瘋子也會被降級做為處罰,且永遠不可以再升級了。”

“我相信我的眼光。”看我張開了嘴,歐文·修搶先說道,目光中滿是鼓勵既而又輕輕一歎道,“就算失敗了也沒關係,我已經決定了留在這裏了,名聲等級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說完,還看了看那仍然埋頭做著什麽的小女孩。

“你就這麽相信他能通過你的測驗?”達克似乎很不願意相信我可以通過。

歐文·修沒有再說話,而是拔出了他腰間的劍,一瞬間,整個屋子仿佛暗淡了下來,隻有他手上的劍隱隱閃著淡淡的光芒。

他輕輕的撫著劍身,這一刻,他不再是剛剛那個仁慈的老人家了,他就像是他的劍,一柄出鞘的劍,渾身上下充滿了危險的氣息。那不斷湧出的氣勢向我緊迫而來。

但我卻仿佛不受影響,就這麽呆呆的站著。事實上,我確實是不受影響的,隻是歐文的這個動作使我似乎想起了什麽似的。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個人,就這麽在我身前,做出了這個動作,說了類似的一番話。我沒有注意到其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突然寒芒一閃,一聲“注意了”將我拉回了現實,我反射性的拔劍,她輕輕的帶起了淡淡的青色光輝,劃過了空隙,避開了歐文的劍鋒,平貼著劍身滑了過去。等我緩過神來時,劍已經架在了老人的頸上。

一時間,大廳中的四人就這麽定住了。達克是張大了嘴,不能置信的緊盯著我的手,不,應該是我的劍。而歐文則是驚詫中帶著欣慰的看著我。而那女孩確實突然抬頭,同樣是一臉的不能置信。

然後,是一聲尖叫。

“不要傷我爺爺。”她幾乎是用比我路上所殺過的音魔獸還要強上幾百倍的音波攻擊讓我醒了過來,趕忙收劍回鞘,一臉歉然而又茫然的看著歐文以及從那台子後麵奔出來正仔細檢查老人的小女孩。

“嘿”一隻大手拍上了我的肩膀,“你小子原來深藏不露啊。”下一刻,達克寬厚卻帶著揶揄的笑臉出現在我的身旁。

“我們費了幾個星期的工夫也沒有能讓這小妮子叫這老家夥一聲爺爺,沒想到你小子一來便解決了啊。厲害啊。厲害。”也不知道這番話是在誇我還是損我。反倒是被達克揶揄的主角發話了。

“要你這大塊頭多管閑事。本小姐愛怎麽樣就怎麽樣,不用你管。”小姑娘邊戒備的看著我,邊怒氣衝衝的對著達克喊道。

那極高分貝的聲音,差點便將我直接擊倒。我不由得開始懷疑她的身上是否有音魔獸的血統了。

好不容易一切平靜了下來。

“小兄弟啊,真是看不出來,你年紀不大,竟如此了得。”歐文滿臉的笑容,似乎一點也不把剛剛敗在一個屬於他孫子輩的後輩上的事放在心上。“初見你時,便已覺得小兄弟你不凡了。”

歐文的小孫女芬妮插口道:“當然不凡了,連職業和等級都不知道就來傭兵工會報名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尷尬的撓了撓頭,然後趁著麵前的祖孫倆沒注意,重重的給了正拚命忍著笑的達克一肘。

不去理會已經倒下的狂戰士,老人接著緩緩的說道:“但是我竟然老眼昏花,沒有看出你竟然是十二聖劍之一,便罪該萬死了。”此言一出,芬妮與達克皆是齊齊一驚。

而我則仍然是一臉的茫然。什麽“十二聖劍”,我怎麽會知道那是什麽東東。

於是我很誠懇的問出了我心中的疑問,誰知換來的卻是三人麵麵相覷之後,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接著,達克重重的拍了拍我的肩,道:“不要這麽見外嘛,雖然我們都知道,十二聖劍皆不喜虛名,但是也沒有必要這麽隱瞞啊。”

“是啊是啊,你真的便是傳說中今年剛登上十二聖劍之位的光明聖劍嗎?據說你這位光明聖劍是所有的聖劍繼承者中年齡最小的一位啊。”芬妮小姑娘的眼中冒出了許多的小星星,不知為何,我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戰。對這種目光,仿佛有點熟悉,一時竟忘了回話。

“承認了吧?”芬妮的態度簡直判落兩人,隻見她隨身拿出一個小本子,湊到跟前來,然後……

“請問您平時愛吃什麽?愛穿什麽顏色的衣服?您的愛好是什麽?您現在的這套服裝是特地做成這樣的嗎?最關鍵的是您有女朋友了嗎?……”

我暈,連敬語都用上了。“我不是啊!”我大聲抗議著,結果卻隻是換來新一輪的攻勢,且越演越烈。

我求救似的望向歐文,但他隻是微笑的看著我。“難得芬妮這麽開心,你就陪陪她吧。”

“救命啊——”是日,在迪雅鎮上傭兵工會中傳出了陣陣淒慘的叫聲,久久不絕。事後,工會的負責人,也就是芬妮的解釋是:“救治中了狂毒的病人。”

而事實上,真正的受害人在“施暴的野蠻丫頭”得到了充分的滿足之後,累倒在工會大廳冰冷的地板上。

在苦辯不果之後,我被硬套上了十二聖劍之光明劍的身份。歐文的理由是,除了幾個老得不行的劍聖級別的老前輩以外,便隻有天神殿所專門培養出來的守護者——十二聖劍,可能具有這樣的實力一劍擊敗身為白銀劍士的他。這個大陸上,實力達到白銀劍士的人雖然不少,但也絕對不多,至於再往上的劍聖級別,便隻有傳說中的那些五十年前便已稱雄大陸的“十大名劍”了。而我,橫豎怎麽看,也不會超過二十歲。

於是,我放棄了聲辯,開始苦求他們千萬不要四處宣傳。

出乎意料之外的,這次他們答應的卻是十分的痛快。我不解之下忙詢問。歐文答曰:“身為天神殿的守護者,十二聖劍的身份,是很少向外吐露的。”終恍然大悟。

然而此之大義,在對上芬妮時全然無用,甚至連剛剛仍大義凜然的兩人也在芬妮的明視暗視之下棄“暗”投“明”了。

於是我咬咬牙,終於在被狠狠的剝削敲詐了一番之後,得到了承諾。

一趟好好的傭兵工會之行,竟變成了這樣,我欲哭無淚。

不過,幸好,從此我便可以住進傭兵會所裏原本歐文的房間,而歐文則搬回去與芬妮一起共享天倫之樂了。在我威逼利誘之下,達克告訴我歐文年輕時不顧家人的勸阻在大陸上過著遊**的日子,家裏過得很苦,芬妮的奶奶父親都因為過於勞累而早早的便過世了。一直到兩個月前,收到女兒家書的歐文才趕了回來,卻終於還是沒見到他女兒最後一麵。芬妮不願意原諒歐文,而歐文又一直拉不下臉來道歉。於是爺孫倆就這麽僵持著,直到我的來到。

翌日,我早早來到工會的大廳。

“丫頭,出來。”我被休整敲詐加剝削,心情當然極端惡劣。

但當見到芬妮那雙眼似乎冒火的目光時,我的聲音不自覺的便放軟了,趕忙討好道:“芬妮小姐早啊,昨晚睡得好嗎?您今天實在是非常的美麗啊,連天上的女神都要為之而失色。羅密得的光芒也無法掩蓋您的魅力,隻有皎潔的依莉娜方能形容您的潔白無暇。”諸如此類的話語從我口中源源不絕的說著。直到我口幹舌燥的趴在了台前,芬妮大小姐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那麽,請問我們偉大睿智美麗善良加天真可愛的芬妮小姐,可否幫在下一個忙呢?”我眼見時機成熟,忙提出了我此行的目的。

“說吧。”顯然剛剛的話語效果真的不錯。

“是這樣子的。恩,這個,我是否可以參加工會了?”我帶著試探的問道。

“你還要入會?”她大大的雙眼寫滿了“不會吧。聖劍要當傭兵!”

“恩啊。可……可以嗎?”在她的魔掌下飽受**的我可是很小心的。所謂驚弓之鳥應如是啊。

“可以。”我掉起的心終於放下。

“但是”我暈,心再一次提到了胸口,劇烈的跳動著。

“根據工會規定,提出申請後隻能算是見習傭兵,隻能接E級以下的任務,直到你的戰績達到轉正標準才可以。”芬妮背書般念道。

“是……這樣子啊。”我想了想道“那要怎麽樣才算達到這個,恩,‘戰績’?”

“完成一百個E級任務或者殺死一百隻E級魔獸帶回魔核。這是傭兵工會為新人們所開設的基本任務。殺死一隻E級的便算完成一件。”芬妮沒有任何猶豫的說道。

我眼前一亮,在懷裏摸了摸,掏出一隻袋子,打開了放在芬妮的麵前。

“是不是這種東西?”我指著袋子中的東西道。

芬妮邊看邊不斷叫著:“天啊,這些可都是B級以上的魔核啊,你都是哪裏搞來的,難道你早就知道入會的規則嗎?”隨即懷疑的看了看我。

我忙擺手示意“絕對沒有這種事。”然後尷尬的撓了撓頭,說道:“我肚子餓,它們又送上門來,所以……”

“砰”芬妮一下子受不了這種原因的刺激,暈倒在台子上,嘴裏還不斷念叨著“你這瘋子。”

而我則在隨後趕來的歐文那冷得殺死人的眼光中慘被**。

我……我……我知道錯了……嗚嗚……

“救命啊——”慘叫聲第二次回**在迪雅的天空中。

不過,總算是搞到了傭兵日記了,生活終於有保障了。

在達克好奇的詢問下,我把我加入工會的“偉大”目的悄悄告訴了他。事後,達克發瘋般的將迪雅外圍的一段林子中的樹木砍倒了一半。

是日,小鎮外傳來陣陣狼嚎,疑為魔獸出沒。

過於平靜的日子會讓人失去燃燒生命的勇氣。

眼中略過那仿佛極為熟悉的身影,耳邊輕輕縈繞著她的叮嚀。我端起麵前的酒杯,看著杯中那血一般的紅,我突然感到一陣反胃。

抬頭看了看天邊,正是羅密得與依莉娜相會之時。

輕輕歎了口氣,我在迪雅已經停了將近兩個星期了。除了出去殺點魔獸回工會交任務換點生活費。我幾乎沒有出過鎮子。

我可以說是鎮子中最閑的人。整天在這邊晃晃,那邊逛逛,仿佛其樂無窮似的。有時也會一個人站在鎮子外的高崗上,靜靜的看著羅密得與依莉娜的相會,這時,心底總會湧起一絲絲的羨慕。

但是,我知道,我這種平靜的日子是不會過太久的。

自從從歐文口中知道了天神殿的存在,我的心底某種被深深掩埋的東西正蠢蠢欲動,那噬血的欲望帶起了她,也略微帶上了點紅色。

對諸神不由自主湧起的殺機令我的心漸漸的沸騰起來,雖然我極力壓製著,但我知道,這,是沒有用的。總有一天,他會爆開來,撕碎那高高在上的諸神,將他們統統撕碎。

而現在,隻有這杯中之物可以使我在沉醉中勉強忘卻他們。

果不其然,雪舞曆1042年秋末,我來到迪雅的兩個月後,他們的來到,將我的平靜生活從此打了個粉碎。

迪雅是個小小的鎮子,鎮上的傭兵並不是很多。除了歐文和達克這兩個有著老資格的傭兵之外,剩下的隻有少少的一些見習傭兵,當然,突然冒起的我,絕對是一個例外中的例外。

但是這裏也一向平靜,平時居民們都沒有什麽工作,所以需要的人也一向都不是很多。

這一天,是秋末,我抱著酒瓶回到了傭兵工會,想找達克、歐文大醉一場,然後跟他們商量商量到哪去追尋那首總是縈繞在我耳邊的旋律。畢竟這關係著我的過往,我再不想這樣盲目的對諸神或者對什麽人湧起殺機了,噬血的欲望讓我的心中漸漸充滿了仇恨,近來我想拔劍的衝動越來越厲害了,我真怕有一天我會控製不住自己而做出讓自己後悔終生的事。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對自己說。“無論我是誰,為了什麽,我都必須去正視他。至少,不再迷惘。”

剛一步進大廳,一柄劍帶著銀光,直取我的咽喉。眼中寒芒一閃,將酒向上往空中拋去,下一刻,劍已出鞘,毫不閃避,硬架來劍。

“鏗”兩劍隨交隨分。

右手再動,我的劍朝著麵前之人,重重砍下,沒有半絲的花巧。隻是快,極快,回力快,回劍更快。

而他的劍這時已力盡,眼見無力回天,他便要慘亡劍下之時,我的劍停住了。

並不是我改變了主意,不想殺他了,而是在這時,我聽到了一聲讚歎。

“多好的酒啊”達克抱著我剛剛帶回的酒瓶,拔開了瓶塞,正用力的聞著,我十分清楚,如果就這麽任由他去的話,那麽恐怕我跟歐文連一滴酒也嚐不到了。

於是,沒有任何猶豫的,劍歸鞘,我向著達克撲去,嘴裏還喊道:“不行!那是我們三個人喝的!你先喝的話我們喝西北風啊!”隨即,與他很不文雅的扭打在一起,絲毫沒有一絲高手應有的氣勢,兩個人像小孩子一樣,搶著酒彼此扭打著,不用任何的武技。

而身後剛剛向我偷襲的那個中年男子與他身旁的另一個青年對視了一眼,同時搖了搖頭。

而就在這時,我聽到了我這一生也不曾忘記過的聲音。

那淡淡的旋律,總是充滿了憂鬱,充滿了傷懷,仿若是依莉娜低低的哭泣,又仿佛是克莉斯蒂娜輕輕的歎息。聲音很低,但我卻非常的熟悉,那就是那總是縈繞在我的耳畔的歌聲。

在那一刻,我定住了,連剛搶回的酒被達克又搶了回去都沒有了反應。

我不能置信的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手竟然有著一絲顫抖。身旁眾人都詫異的看著我,一個劍客,一個可以使出剛才那般淩厲劍法的劍客又怎麽會手抖得這麽厲害呢。

“是你嗎?”我對著工會內廳裏歌聲的來處問出了這句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而我又為什麽會這麽問出來的話。

我的聲音帶著顫抖,是的,我害怕,害怕她給出答案,給出我所不能接受的答案;我害怕,因為我離事實是這麽的接近;我害怕,害怕她也不能給我答案。

而回答我的,是一柄劍。

異變突起,沒有人做出反應,眾人仍都沉浸在剛剛這種奇異的氣氛中,等待著回答。

那是一把非常快也非常暗的劍。但是劍的目標卻不是我,而是她。

我的心頭不由自主的湧起一股十分強烈的怒意。那突發的怒氣帶起了全身的真氣,她感應到我的心意,泛起青紅色的強烈光芒,隨著那不可控製的殺氣出鞘,劃破了黑暗,濺起絲絲血花。

劍,再次相交。那暗藍色的毒芒仿佛毒蛇的吐信般在空氣中吞吐著,而它的主人全身一襲的黑衣,整個兒融在黑暗之中,仿若來自九幽之淵的惡魔。

劍分。

我站在她的身前,幾乎是下意識的左手一揮,將似乎已經嚇呆了的她護到了身後。然後,緊緊的盯著麵前的對手,或者說是對手的劍。

他,不是普通人。

是的,他絕對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又怎麽會在自己的劍上抹毒呢。那暗藍色的光芒正是劍上抹著劇毒的最好證明,他那一身與眾不同的黑衣同樣也證實了他的身份,他是生活於黑暗中的王者——他是一個刺客。

他們總是隱匿於黑暗之中,沒有人可以在黑暗中一對一的戰勝他們。

幸好,現在不是夜晚。而我也不是一個人。

這時,反應過來的眾人從後麵圍了上來,然而他顯然並不在意。

他,跟我一樣,隻是緊緊的盯著我手中的劍。

“劍名毒牙。”他的聲音嘶啞粗糙,但他的劍法卻絕對不粗糙,相反還相當細膩。而此刻,他的氣質已經變了,完全的變了。

剛剛的他,便像是黑暗中的匕首,看不見,甚至感覺不到,而現在,他是柄劍,雖然風格詭異,但他依然挺立著,就像一個劍客該有的樣子,而不是之前的刺客。

突然聽到他開口,我微微的楞了楞,胸中一股說不出是什麽的情感在燃燒著,我那苦苦壓抑著的東西被眼前的他完全挑動起來了。

手輕輕的撫上了劍身,食指微屈,輕輕彈出,劍發出陣陣清吟。緊接著我幾乎是下意識的行了一個標準的劍士禮,隨即嚷聲說道:“劍名弑神,請指教。”

踏前一步,劍微微的橫在身前,瞳孔不斷的縮緊,四周眾人的動靜我皆已不聞,眼中所見,隻有麵前的敵人和他的劍。

我不動,他也不動。

不動則已,動則生死決。

我知道,他也知道。

出奇的,對於麵前的這種場麵,本屬初見的我,卻有著一份不屬於我的熟悉,而手中的她,更是興奮的跳躍著,那不斷流動著的青芒,泄露了她的心情。而剛才,我更是不知怎的便說出了弑神的名字。

“比試時豈可分心。若在戰場你已死了一萬次了。”麵前的身影一模糊,仿佛一切退回到了從前,耳畔中似乎傳來誰的聲音,我眼中一片茫然。

而這時,毒牙動了。

劍如其名,劍法亦如是。

毒蛇的獠牙,濺起了淡淡藍芒,屋子中黑暗的角落成了它寄居的巢穴。它仿若化身千萬,從黑暗中發起了總攻。

弑神隨著心意而動,輕輕的架住了如暴風驟雨般攻來的劍勢。我緊緊的守著,不斷自心底各處湧起的對於劍法的理解使局麵變得越來越輕鬆,雖然,表麵上,我已經被鋪天蓋地的攻擊打得無法還擊了。

事實上,我也確實沒有還擊。隻是不是不能,而是不願。

在戰鬥中,我正慢慢的找回那仿佛原本便屬於我的東西,這麽好的機會,我怎麽能夠浪費呢?歐文不是說過了嗎,大陸上隻有十二聖劍和十大名劍才有跟我差不多的實力。

疑,那,她是誰?為什麽他要殺她?

心中湧起疑問,手上便不覺的慢了下來,高手相爭,豈容一瞬。

毒牙卷起片片藍芒,向我直刺而來,身後傳來她低低的驚呼:“請不要。”

而這時,我已無法在繼續下去了,隻好還擊了。一瞬間,青芒大盛,弑神終於真正的再次重現世間。

青藍兩色相交,帶起陣陣熒光。

弑神在手中輕輕的轉了個圈,青色光芒圍成個圓形,虛空中連點三下,三劍刺出,局勢已經大逆。第四劍刺出,我的劍已經點在了他的胸口。

他蒙著臉,我看不見他的神情,但他的眼中我看不到一絲懼意。

我輕輕收劍歸鞘,與他四目相對。四周眾人懾於適才我們兩人相鬥時的激烈,一時也皆都無語。

良久,我輕輕的說道:“她是我的。”

他瞳孔縮了縮,道:“我是刺客。”

我的眼中殺機一閃而逝:“如果你是,你已經死了。”

是的,如果與我交手的是刺客,那麽我絕對不會留下你羅嗦。不管她是誰,她既然會這首歌,必然與我有關。她可是我追尋過去的鑰匙啊,怎能讓你殺掉。

對於危險,應馬上除去。耳畔那柔柔的聲音是那麽的熟悉,為什麽我卻總是無法追尋到你的痕跡呢?你,到底是誰?

他的眼中湧起笑意:“但我首先是個劍客。”

我也笑了笑,這便夠了。“你走吧。”

“你不問我是誰讓我來的?”他目光中的笑意更甚了。

“傭兵守則第一條:絕不出賣顧主。”我指了指他身後的牆壁上所陳列著的傭兵守則。

“你的名字?”我從他的目光中射出了誠懇和熱忱。

“雲。”我頓了頓,道,“雪舞·雲。”

我沒有問他的名字,一個殺手需要隱身在黑暗之中,即使是在平常也是。而且,也不需要問他的名字,我有種預感,他很快會再出現在我的麵前。

他走了以後,芬妮忙著整理淩亂的現場,而那兩人一邊向我道謝,一邊不動聲色將那少女護在了身後,瞥頭看了看歐文和達克,他們也是雖然沒說什麽,但眼中皆寫著驚訝。看來他們對那句“她是我的”反應很大啊。

我不由微微苦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啊。

好不容易一切平靜之後。傭兵內廳裏,我們分兩邊坐了下來。芬妮送上了茶點後,退了出去。廳中隻剩下了我們六人。

我這才有機會好好的大量起眼前的女孩。

眼前的她,並不是特別的美麗,對於沒有見過多少女人的我來說,這麽說仿佛有些奇怪,但是我卻真的是這麽認為的,可能是以前的我見過不少吧。她的身材還過於稚嫩,她的臉兒,也隻能算是清秀,隻有彎彎細細的眉毛仿佛兩彎新月,嘴角邊掛著可人的微笑,讓人不禁心生憐惜。

但,我是不會因為這樣而動心救她的。她使我出手的原因,是她為什麽會唱這首歌,她是否跟我有什麽關係,還是她的誰跟我有什麽關係呢?

本想私下裏向她好好詢問的,而那兩個瘟神一步不離的將她護在身後,我想跟她說句話都難,而歐文跟達克那看著我恍然大悟似的眼神更是讓我渾身不自在。

“哼”那青年見我一直盯著她,終於受不了了,發出抗議了。但是,身為當事人的我卻仿若不覺,而另一個當事人顯然還小,不甚了了,這可就把他一個人晾在那裏了。歐文和達克這對老搭檔,明顯的置身事外,等著看好戲呢,都不說話。

這時,那個中年適時的輕咳了一聲,打破了尷尬。

“這個”似乎是斟酌著用語,他停了一下,續道,“我們本是意維坦一個貴族家族的分支,五年因為某些緣故前來雅特定居,可是最近小女無意中得罪了雅特某位極有權勢的貴族人士,逼得我們不得不放棄家業,分成幾隊,返回意維坦布雷去尋找本家救援。但不知如何竟走露了消息,引來連路的追殺。我們這對原本十三人,現在隻剩下我們三個了。”

他偷偷的瞄了瞄,見我仍然仿若未聞隻是盯著他的女兒,而歐文和達克則顯然並不是很關心的樣子,目光中竟有些失望。

“你想讓我們做什麽?”達克不愧是老資格的傭兵,一句話便問出了事情的重點。

他仿佛鬆了口氣,趕忙道:“請問我可以聘請幾位護送我們前往布雷嗎?當然如果還有其他人的話,自是多多益善。至於酬金方麵,絕對不是問題,恩,就五百金幣如何?”

達克皺了皺眉頭,望向老歐文,怎麽樣?

歐文輕輕的搖了搖頭,不行,太危險,從這裏到布雷並不是特別遠,他卻肯出到五百金幣請人啊。五百金幣啊,那可是一個普通家庭一輩子也無法花完的錢啊。那些半吊子的年輕人都不適合去。

“我去。金幣我不要,我隻要私下裏與她談談,請她回答我幾個問題?”我緊盯著麵前的少女,那眉目間越看越覺得熟悉,仿佛與我什麽血脈相連的東西喚起了我要保護她的意誌一般一樣。

她似乎受不了我的目光,微微低下頭去,雙頰上露出了暈紅。

沉吟了一陣,他終於道:“好,不過必須在到達以後。”

青年人道:“叔叔!”

“不用多說,就這麽決定了。”他揮了揮手,不容置疑的道。

達克插了進來道:“好,也算我一份。老頭,你到底去不去啊?”

“恩……這個?”歐文瞄了瞄芬妮一眼,見她正目無表情的盯著他,隻好道:“我……我就不去了吧。”語氣中充滿了不情願。

芬妮突然走近,沒好氣的道:“要去就去吧。不過這可是最後一次了哦。這次以後不許你再離開了。”

歐文如聞大赦,大喜,忙道:“是是是,一定一定。”又轉頭對著那中年人道:“那就再多我一個。”

中年人大喜道:“那太好了,能得到三位加入實在是在下的榮幸,不過我們的實力是否稍嫌單薄了些呢?”又轉而向芬妮道:“芬妮小姐,能得到您的諒解實在非常感謝,不知是否還能幫在下一個小忙呢?”

“請吩咐。”芬妮對他的態度簡直與對我們三人相比已經不能用天壤之別來形容了。歐文老頭似乎有些嫉妒,重重的咳了一聲,卻隻換來芬妮狠狠的瞪了一眼,嚇得他馬上換上了討好的笑容。變臉速度之快,實在不亞於他的劍。

“可否替在下發出公告征召勇士參加此次旅程呢?”不過中年人那仿佛與生俱來的貴族風度實在讓人無法對他心生惡感。

不過,隻是“旅程”嗎?歐文與達克相視一眼,那眼中的疑問是如此的明顯。不過見芬妮已興致勃勃的去了,也就不便出口了。

而至於我,此刻我的眼中隻剩下那偶爾微微抬起頭,偷瞄我一眼之後便羞得紅暈雙頰,趕緊低下頭去的小女孩了。雖然事實與他們想的相去甚遠,但是此刻歐文的臉上已經寫滿了這小子已經完了的表情,而歐文那扼腕的歎息更是耐人尋味了。

而好不容易平靜了幾年的雪舞大陸,也將因為我們幾人的踏入而開始風雲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