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於亮了。

原本想借著黎明前時人們最鬆懈的一刻發動突襲的刺客們,失去了他們所倚賴的黑暗,在陽光下被宣判了死刑。

達克、帝特、亞文三人和僅存的傭兵們發動了反攻。而刺客們原本所倚賴的首領,已經完全失去了戰意,自殺身亡了。他們的任務至此,完全失敗。

戰鬥很快便結束了。

活下來的傭兵除去我們三人外,隻剩下青銅劍士亞文,中級劍士尼克、裏斯,弓箭手哥笛,以及三個睡在最裏麵的服事。

此刻,服事們正慘白著臉幫著眾人解毒、止血、包裹傷口。

而來犯的刺客,包括他們的首領在內,二十二人全部死亡。

其中,之前與我交戰而後無法戰鬥的五人,在見到首領自殺後亦跟著自殺身亡。

此戰,我方慘勝。

唯一值得告慰的便是小公主安然無恙。

將戰死的傭兵們的屍體聚集在一起,舉行了一個簡單卻不失莊嚴的葬禮。

傭兵們本就具有死的覺悟。死在戰場上,本就是每一個傭兵最好的歸宿。

真的是這樣子嗎?我不知道。隻是,在看到尼克、裏斯他們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的時候,我聽到歐文老頭這麽低聲的安慰著他們。

亞文也許是已經經曆過了,他並沒有他們麵前落淚。隻是,在轉身的那一瞬間,他微紅的眼眶中微微的熒光並沒有瞞過我們。

而小公主自昨晚開始,便一直陪伴在我的身邊,此刻,她正微微的向那孤單的墓碑施著皇家的敬禮。

她的小臉很是蒼白,大概是從沒有見過這麽多的人死在自己的麵前吧。

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姑且不論她是什麽身份,驟然見到這麽多的死人,總是難免會有些害怕的。

而且,其中的很多人甚至昨夜仍活生生的活在你的麵前,今天卻已經天人永隔,此情此景,誰又能不傷感呢。

仿佛是有些害怕,她握著我的手緊了緊。

我微微的將她拉得靠近了些,輕輕的拭去她眼角的淚跡,堅定的望進了她的雙眼。

不要怕,有我在。

草草整理了下行裝,我們準備上路。

事已至此,我們走大路或者走小路幾乎已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了。

歐文與凱因茲合計了下,終於決定抄小路一路趕回布雷。這樣子也許還可以避過可能出現在前麵大路上對方布下的陷阱。

畢竟“落人群”和郎瑪山的魔獸不管其中的哪一樣都不是對方可以隨意差遣的。

將出發時,三個小服事提出了離開。

凱因茲皺了皺眉頭,最終還是答應了。

也許是考慮到服事終究沒什麽戰鬥力,體質又不怎麽樣,確實不適合去迎接接下來的戰鬥,又可能是歐文的一句“我可以兼任初級服事”打消了他對缺乏醫療人員的顧慮,又或許,是因為不想見到有人無辜送命吧。他給了他們每人些錢,便讓他們離開了。

望著那隱約可見的郎瑪山,我心中充滿了對前途渺茫的擔憂,而且對於自己昨晚的失控更是感到深深的恐懼。

這一次,有小公主喚醒了我。下一次呢?如果我再次失控呢?

我可以控製的住嗎?她還能將我喚醒嗎?

也許,是出於信任;也許,推己及人,他們不願揭開我的過去的“傷疤”。

最終,他們什麽都沒有問我,但是我知道,他們的心中同樣充滿了疑問。

望了望,此刻,歐文與凱因茲也皆是愁眉深鎖。

而那邊僅剩下的四個年輕的傭兵——亞文、尼克、裏斯與哥笛臉上更是寫滿了悲痛和哀愁。

亞文的眼中更熊熊燃燒著一種我非常熟悉的火焰,那是可以將麵前萬物全部撕裂的濃濃仇恨。

雪舞曆1042年冬始月初二,離開迪雅的第二天,我們隻剩下十個人,除去三個服事退出,其他人全部戰死,而路程隻走了1/10。

不知是否真的是被歐文和凱因茲這兩隻狐狸所猜到了般,三天來,我們連續的趕路,不斷往布雷方向狂奔,一路上竟沒有遇到追兵也沒有見到陷阱。

平靜得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也許,真的是被他們所猜個正著。

也許,對方並沒有想到我們真的敢走這條充滿了危險的小路,而在大路的前方上布下了的陷阱也因此失去了獵物。

又或許,追兵們被我們臨出發時驅趕往各個方向的馬匹弄錯了方向,等到發現追錯了之後,這才回頭,而我們已經走遠了。

不管怎樣,至少我們提心吊膽的度過了平靜的三天。

而現在我們已經身在郎瑪山腳了。

小公主坐在我的身前,依偎在我的懷中。

三天來,她就這麽一直偎在我的懷裏,我想放開,但她身上那份淡淡的相似和耳畔柔和熟悉的旋律又使我極為不舍,最終,我還是沒有放手。

而一路快馬奔馳而來,怕跌壞了她,我隻好緊緊的抱著她,她身上那淡淡的少女芬芳混雜著弑神劍上那仿佛永遠也無法洗去的血腥味,令我的心亂得失常了。

也因此,這三天我也就沒注意到凱因茲眼中那份憂慮的目光和帝特的仇視。

而連續三天來,一直隻是急著趕路,我一時也就沒有想起問小公主那些問題。偶然想起,卻又不願讓她再累著了。而且,轉念想想隻要到了以後一樣可以問她,我也就釋然了。

“明天我們就要進入郎瑪山了。”歐文對著我們嚴肅的說道。

達克曾經說過,不要看老頭平時打打鬧鬧瘋瘋癲癲的,如果真的遇到了事情,他便會變得異常認真。而老頭認真的時候就代表著事情真的嚴重了。泰克族的狂戰士們從不說謊。

而現在,前麵的危險深藏在未知之中,後麵又有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不明實力的追兵。危險的警鍾在每一個人的心中響起。

“歐文先生,你知道怎麽走嗎?”凱因茲文質彬彬的問道。

歐文爽朗一笑仿佛恢複了豪氣般,大聲說道:“當然。我曾經不隻一次穿越這裏。”

接著又指了指達克,道:“最後一次是在十五年前,那一次的冒險,使我多了這麽一個搭檔。”

達克撇了瞥嘴,似乎帶著點不屑的道:“還不隻一次呢?記得我剛看到某人的時候,某人可是中了毒,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呢。”

被揭開了瘡疤,歐文的老臉紅了紅,嘴裏辯道:“那是意外,意外。”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凱因茲肯定深知這樣下去兩人可以一直就“是不是意外”這個問題說到明天都不會停止,於是他很識趣的馬上插入道:“歐文先生,這麽說您很清楚這段路了,是嗎?”

歐文拍了拍胸口:“當然。”

凱因茲追問道:“那麽依您看,要多久才能穿過郎瑪山下的這片魔森呢?”

“一天。”歐文毫不猶豫的道,“隻需一天時間,我們便可以穿越你麵前的這片森林。”

“不是說這裏麵布滿了各種各樣危險的魔獸嗎?”亞文插入道。

自從兩天前的遇襲後,歐文便堅持要讓所有人都參與進對去路的商議並且讓每一個人都知道麵前的危險,然後才選擇是否繼續。這個提議在歐文以“我們三人離開”相挾之後終於得到了凱因茲的通過。

“是的。”達克解釋了他的疑問。“但是事實上,森林中的高級魔獸並不多,甚至可以說是很少,而他們就仿佛是人類的領主般,各自劃分自己的領土,彼此之間並不互相侵犯。”

他頓了頓,又道:“就像是國與國的邊界一般,它們的屬地之間也有著各自的邊界,而,這就在森林中形成了不多的十幾條道路。經過先後不知多少的探險者的努力,終於找到了其中的一條。我們都稱呼它們為‘魔獄扁舟’。”

“為什麽?”帝特一臉的迷惑,連對我的瞪視也暫時的停下。

“因為,在這些邊界上,仿佛彼此約定一般,一般情況下,高級魔獸並不出現在邊界。不僅高級魔獸如此,甚至連中級的魔獸都不是很多。大多都隻是一些較為低級的魔獸。”歐文做出了解答。

“那為什麽你們兩天前那麽堅決反對?”凱因茲顯然比較心細,馬上注意到不對頭的地方。

歐文微微苦笑,回答道:“我說的是一般情況啊,十五年前,我與另外八個同級的傭兵同時接下一個任務,來到這裏。”

歐文的臉上突然出現了恐懼的神色,仿佛昔日的情景從現眼前。

能令一個白銀劍士在事隔十五年後仍如此害怕的情況,這世上恐怕不多。

四周一片寂靜,大家都凝神注意著,準備聽歐文的敘述。

懷中的小公主似乎被大家突來的凝重弄得有些害怕,微微的往我懷裏縮了縮。

微微苦笑,在帝特那恢複過來的怒視中,我握住了她略顯寒冷的小手,輕輕的捏了捏,略略示意不要害怕。然後抬起頭來,靜靜的等待著歐文的答案。

“當時,我們九人中,除了我以外,還有五個白銀劍士兩個主祭及一個羽弓。”歐文深吸了口氣終於緩緩說道。

“啊!”哥笛一聲驚呼。

“怎麽了?”尼克問道。

“沒……沒什麽。”哥笛道。

“說啊。”亞文是幾個年輕傭兵的頭,很明顯他對哥笛的吞吞吐吐很不滿。

哥笛咽了口口水,道:“是這樣子的。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們弓箭手的等級評判與其他的職業不同。‘聖、羽、翎、翔’是世人所皆知的高級弓箭手以後的等級。”

“哦,是這樣子啊。那也沒什麽嘛。”尼克插入道。

“不,尼克。這是隻有當像我們這種弓箭手達到一定等級時,才會由前來評判的翔弓所告知的。一般人是不會知道的。”哥笛望了望周圍懷疑的目光,馬上接著道:“這是我老爸說的,他是一個高級弓箭手。”

“哦”眾人發出了明白的回答。

“但是這並不是我剛剛感歎的原因。你們可知道達到羽級的人有多可怕嗎?”哥笛帶著種不知是自豪還是炫耀的表情望著我們。

似乎本來就不期望得到答案似的,他自顧自的接道:“打個比方說,大家都知道劍士的等級分類吧。”

這是當然的,大家齊齊點頭。

“大陸上將名劍的稱呼賜予十個達到這個境界的人,名劍以下,尚有黑金劍士,白銀劍士及青銅劍士。當然了,除了十年來天神殿培育出來的不記入排名的十二聖劍以外。白銀劍士的實力大家都看到了,歐文老前輩就是了。而達到白銀劍士等級的人,在這個大陸上總共才多少你們知道嗎?”哥笛越講越是興奮起來。

“包括我在內,總共一百二十四人。”已然回過神來的歐文接道。

“是的。”哥笛道,“而黑金劍士呢?傳聞中隻要達到黑金劍士的程度,離名劍也就不遠了。所以當年達到黑金劍士的人幾乎全部成了今日的名劍。而剩下的幾人卻不知原因的失蹤了。

而羽弓便相當於是弓箭手中的黑金劍士!”

最後這句石破天驚般紮進眾人的耳中,眾人麵麵相覷,無人說話。

這時,達克笑道:“沒想到你這個使弓箭的小子知道的倒還蠻多的嘛。”

笑聲使場中氣氛為之一鬆。

歐文歎了口氣,道:“是啊。”

然後又轉了轉頭,望了望身後那漆黑的森林,仿佛擔心會有什麽東西突然衝出來一般。

良久,他終於回過頭來,繼續說道:“我們九人的組合雖然是臨時拚湊起來的。但這麽擁有這麽強大實力的小隊,恐怕也不是一般的傭兵團所能派出的。便是那所謂的三大傭兵團,估計也不舍得將這麽多極高等級的人編在一組吧。

當時的那個顧主也不知道找了多久,費了多少時日,花了多少的金幣,才終於將我們九人聚在了一起。我們並不知道這次的具體任務是什麽,顧主隻肯說明是到郎瑪山魔森中的一個山洞中去取一樣東西。而具體是什麽東西,顧主沒有說清,隻是說不管是什麽,隻要不像是那山洞中應有的都帶回來。

本來,像這樣子任務不明的委托是不會接到受理的,但是因為顧主給的酬金實在是太豐厚了,我們幾人自問無法拒絕這樣天大的**,又認為這趟差事不會很難,而且縱有強敵,我們九人聯手,雖不敢誇天下無敵,但至少保命還是做得到的。於是,我們便接了下來。

至於那個羽弓,他仿佛是受顧主邀請而來的。他對金幣似乎並不感興趣,聽同行的夥伴們說,他是跟顧主約定了回來以後要找他拿一樣什麽東西。具體是什麽,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我們都不喜歡別人來打擾我們,推己及人,我們也不願去窺視刺探他人的私事。”

講到這裏,歐文的臉上又出現了剛剛那種驚懼,似乎是有了準備,這一次,很快,他便回過神來,做了個深呼吸,他接著道:“我們雖然自信,卻也不至於妄自尊大到不把魔森放在眼裏。我們事先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然後才進入了魔森。

根據顧主給的地圖,我們沿著‘魔獄扁舟’,一路緩慢的行著,尋找著顧主所說的那個山洞。開始的三天,魔森就像往常一樣,我們也沒有注意到魔獸是否出現了異常。隻是想著趕快找到那個山洞,找到了東西,便可以趕快回去交差了。”

雖然極力控製著,但是他的聲音中還是不由出現了顫抖。

“就在第四天的清晨,我們繼續前進著,為了便於尋找,我們分散著沿著‘魔獄扁舟’的邊緣搜尋著。我發誓我們絕對沒有越界!至少,我絕對沒有!

但是,就在一瞬間,好多好多魔獸,它們像瘋了般整群整群的往我們撲來,我們九人怎麽說也都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啊,馬上便同時後退,聚在一起。排成簡單的陣形分守六角,將負責治療法術的兩個主祭和遠程攻擊的羽弓圍在了裏麵。

羽弓確實厲害,他一個人恐怕幹掉了不下三百隻的魔獸,但是我們也不是弱者啊,有了兩個主祭的治療援護,我們放膽開來大殺,魔獸的血染紅了我們身處的大地,附近的樹上草上都被染成了藍色。

除了剛開始時有些驚慌,我們幾乎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害。發現這些魔獸都隻是一些低級魔獸,間中有一兩隻中級的,也馬上便被收拾了。我們的心情漸漸的放鬆下來,但是!

突然之間,一切都變了。驟然出現的數十隻高級魔獸在出現的同時也將我們打入了絕望的深淵。你們要知道,每一隻高級魔獸都相當於一個白銀劍士啊!而且,還遠遠不僅僅如此,在它們的身後還跟著一大群的中級魔獸啊。

實力的差距是如此的明顯,以至於我的同伴們有三個在瞬間便被奪去了生命,而我最後的記憶便是被血毒青狼狠狠的咬了一口之後,便失去了知覺。”歐文說完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當年的那段經曆,直到今天仍深深的震撼著麵前的老人。

達克將水袋遞給了歐文,接著道:“當我發現這家夥的時候,除了還有口氣外,他跟死了也沒什麽兩樣了。我到的時候,仿佛魔獸們已經清理過戰場了,除了淩亂的草地以及周圍被破壞得不成樣子的樹木,地上便隻剩下尤自未幹的藍色血跡和這個幸運的家夥了。”

歐文喝了口水,慢慢的平靜下來,聽到達克如此說,略帶自嘲的道:“大概是因為我被血毒青狼咬中了以後,我的血中也含有劇毒,以至於我幸運的沒有和同伴們一起成為魔獸的晚餐吧。”

頓了頓,又道:“現在你們應該知道為什麽我不願走這條路了吧。即使到了現在,我仍然不明白為什麽當時那麽多的魔獸會一起出動,同時瘋狂的向我們發動不要命的進攻,仿佛跟我們有深仇大恨似的。而且,是數十隻的高級魔獸一起出現,這,這簡直就是不可能出現的事嘛。”

“所以,情況就是這樣子的。各位,如何?”歐文發了一會牢騷終於省起,問道。

“我……我想”哥笛猶豫著,最終還是說了出來,“我想退出。畢竟連傳說中的羽弓都……而我,我隻是一個初級弓箭手。”

尼克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道:“是的,這趟旅程所遭遇以及即將遭遇的這一切,已經遠遠的超出了我們的能力之外。我們就不再拖累各位了。明天我們便回去迪雅。”

裏斯也點了點頭,顯然尼克說的“我們”也包括他。

亞文輕輕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然後說道:“你們的選擇很明智,事實上,我也準備勸你們退出。隻是,我決定不走。”

“老大?”三人驚道。

“你們都還隻是見習傭兵,原本我以為這隻是一趟很簡單的護送任務,才讓你們參加,結果卻害了大家。我不能走,至少我要完成任務,就當還了死去了的弟兄們的意願。我是個傭兵。”

“那……那我們也留下。”三人異口同聲說道。

“胡鬧!現在的情形是怎麽樣你們非常的清楚,憑你們現在的實力是無法幫得上忙的,甚至連自保都很困難,你們留下來作什麽,送死嗎?!已經死了這麽多弟兄,你們還嫌不夠嗎……”亞文說著說著,終於含著哽咽。

三人噤若寒蟬,默默的聽著,終於點了點頭。

歐文看了看他們幾人,又轉頭望了望達克和我。

達克臉色嚴肅的點了點頭。

我們是傭兵,傭兵守則第二條,絕不可因為已說明過的危險而中途放棄具有保護性質的任務。

我低頭望了望懷中那已經睡著了的女孩,抬起頭來對著歐文輕輕的搖了搖頭。

我無法離開她,更不能容忍她發生任何意外。如果她受到了傷害,我不確定我是否會控製得住自己不馬上大開殺戒。

歐文重重卻極緩慢的點了點頭,又回過頭來,看著麵色有些發白的凱因茲和帝特。

凱因茲額前的頭發竟有幾縷變成了白色,而僅在三天前那裏甚至沒有一根白發。

他抬起了頭,對上了歐文的眼睛,微微苦笑道:“我不會阻止你們的離去。而我,早已經沒有了選擇。”

歐文輕咳了一聲道:“我、達克、亞文會繼續留下。至於雲小子,你根本不用擔心他會走。他根本就離不開你的女兒。”

女兒?我心中輕輕一歎,不是的,從我知道她的禮儀是皇族的便知道不是的。她不是他的女兒。他的禮儀是意維坦最通用的貴族式禮儀,與小公主的皇族禮儀在有些細微之處略有不同。隻是如果不是極為熟知各種禮儀而又刻意去分辨的話是不會有人注意的。

凱因茲略帶些感動的道:“多謝幾位這般鼎力相助,待回國後,本……本人絕不虧待諸位。”

他在講到“本”字的時候似乎是遲疑了一會才接上“人”字,他本來想說的應該不是這個,那麽是什麽呢?

對他的身份越來越感到好奇,首先,他不可能是小公主的父親,因為他用的是貴族禮而不是皇族。

但如果他是普通的臣子,那麽,就應該對小公主更恭敬點才是。就算是假裝成父女,但細微之處仍會露出恭敬,這是臣子的通病。但是他也沒有。

還有一個疑問就是,他為什麽這麽拚命的想要將小公主送回布雷,是因為意維坦王的命令嗎?還是因為什麽別的什麽?而話又說回來,那又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來追殺她?

而且還有,小公主應該是被秘密的接回來的,也就是說,她不在意維坦國內以及將被接回國都是秘密的。那麽,又是怎麽會被對方知道的。

而且,最讓我想不通的是,小公主為什麽會出現在雅特?

她又為什麽會遭到追殺?

而且,是因為遭到追殺,她才會被人接回國呢?還是,因為要將她接回國才使得她被追殺呢?

不論是前者還是後者,這裏麵同樣都充滿了無數的問號。

陰謀和詭計仿佛正咧著嘴笑著,在向我招手。

除了歐文、達克以及被無辜卷進來的傭兵們沒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其他人仿佛都不可信。

而凱因茲在這裏麵又扮演著什麽角色呢?

他真的是因為要保護他的“女兒”而保護她的嗎?

還有那個叫凱因茲“叔叔”的帝特,他仿佛對小公主跟我在一起極為不滿,他喜歡她嗎?不大像,如果是的話,沒道理幾天來他都隻是憤怒的仇視著我,而一眼也沒有看過小公主。講不通,實在是講不通。

直到目前為止,我還是看不懂。

但是時間,終會給我答案的。

對我而言,這就像是一場遊戲,而除了原本便已身不由己的處於其中的小公主外,其他的我並不在意。

但是,這僅僅的在意,會將我也卷入其中嗎?

認真的想了想。

會!

因為,我不僅僅是在意而已,我是十分的在意!

微微低頭,懷中小公主那已熟睡的臉龐,帶著微微的呼吸吐在我的手上,熱乎乎的,癢癢的。

心中湧起陣陣溫馨,這是自我清醒以後從未在其他人身上所感受到的那仿佛來自血脈相連的關懷。不再僅僅因為她可能關係著我的過去,或者隻是因為她唱著跟我腦海中的克莉斯姐姐所唱的同一首旋律。

在被襲的那一天,在我發狂失控後的那一刻,她那時的每一個動作,她那雙寫滿了真誠與信任的深邃雙瞳,都深深的刻在那幾乎是一片空白的心靈大地上。

她在一瞬間填滿了我整個兒原本空當當的心。

我一定要保護好她。

……

怎麽這句誓言,好象很熟的樣子。

心裏不知胡思亂想著些什麽東西,時間的沙子並不理會我仍舊繼續的落著。天,終於也漸漸的亮了。

雪舞曆1042年冬始月初五,離開迪雅的第五天,我們隻剩下七個人,而路程剛走完大概一半。

在我們的麵前是郎瑪魔森。

“出發。”凱因茲發出了出發的信號。一行七人騎上馬向著魔森進發。

歐文一馬當先,在前麵帶路,亞文緊跟其後。

我的後麵不遠是凱因茲和帝特,達克留在最後麵。

出乎意料之外的,魔森並不如想象中的那麽可怕,至少,我懷中的女孩肯定是這麽認為的。

她在我懷中很不安分的轉來轉去,周圍那些奇奇怪怪的樹木似乎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使她很是繁忙。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微微將她抱得緊了緊,低頭略帶責備的瞪了她一眼,她仿佛知道錯了般吐了吐可愛的小舌頭,縮回了我的懷中。

但她的小腦袋,仍然不斷的轉著。她亞麻色的柔軟秀發在我的脖子上擦來擦去的,使得我一陣發癢,差點便摔下馬去。

歐文一路上都沒有減速,顯然真的對這條路極為熟悉。

又或許是十五年前嚇得太厲害了,所以才無法忘掉吧。

但至少,一路上確實沒有遇見多少魔獸,至於具有攻擊性的魔獸更是一隻都沒有見到。

這使我泛起了一種極為奇怪的感覺,仿佛在哪裏也曾有過極為相似的一幕,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中午時分,歐文終於緩了下來,停在一片空地上。

仿佛是下意識的,眾人彼此之間坐得很近,雖然一路上見到的都是一些不會主動傷人的低級魔獸,但是畢竟這裏可是魔森啊,在聽過了歐文的故事後,沒有人對這裏會掉以輕心的。

“喂,老頭,魔森出去之後是哪裏?是不是就是那個‘落人群’?”我突然開口問道。

“恩?不是。出了魔森之後,我們隻要向南直走,翻過郎瑪支脈威裏斯山,然後再穿過布提亞森林,大概三天後我們便可到達布雷。而‘落人群’則在出魔森後往西二十公裏左右的地方。”歐文微一詫異,還是回答了我的問題。

“我們的幹糧還剩下多少?”我解答了他的困惑,“我們需不需要去那邊做下補給呢?”

“不用了。”歐文擺了擺手。

凱因茲接著道:“能不要去就不要去好了。我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要去沾惹他們比較好。”

“是啊。落人群中落人居。那裏雖然說不上仇視外人。但是那裏龍蛇混雜,我們去那裏的話,鬼知道會發生什麽。”達克歎了口氣接道。

歐文望了望來處,皺緊了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是啊,而且這幾天竟然這麽平靜,平靜得有些詭異啊。我有些擔心,你們的‘朋友們’怎麽可能讓我們這麽輕鬆呢?”

一聽此言,眾人立時想起幾天前的那場突襲,不由齊齊往來處望去,仿佛那裏會突然冒出追兵一般。

幸好,什麽也沒有看到。

“吃好了幹糧,趕快上路吧。”凱因茲將眾人的視線拉了回來。

魔森的午後,竟是如此的平靜。

羅密得淡淡的光芒穿過了並不是特別茂密的樹葉,影影叢叢疊在魔森略顯紅色的土地上。

風兒在空中輕輕的飛舞著,帶來一陣陣涼意。

仍然身處在魔森之內的我們,實在沒有好好休息的心情。

匆匆吃過了幹糧,我們催著馬兒上路了。

歐文仍然在最前麵,隻是速度並不如早上那般快。

大概是最危險的地方已經過去了吧。心中正這般想到,異變突起。

一道小小的藍色影子直往我懷中的小公主射來,在空中帶起了一縷淡淡的藍芒。

我抱緊了懷中的她,提氣縱身,在發現的第一瞬間馬上躍離馬背。險險躲過,落在地上,身子微微下伏,左手將她摟緊讓她緊緊貼近我,右手一抖,弑神已出鞘,斜斜的指著前麵的奇特生物。

而這時,其餘眾人方才反應過來,忙勒馬停住,同時下馬來,站在我身旁。

麵前的小東西,全身是海洋般的水藍色絨毛,仔細一看,就仿佛是一隻水藍色的小狼,而它的額頭前有一根銀色的小角,此刻它正抬起了頭,瞪著它那小小圓圓的泛著淡淡紫色的雙眼凝視著我們。

幾乎在我見到它那小小的淡紫雙眼的瞬間,我仿佛中了什麽精神魔法似的,全身的戰意馬上消失殆盡。手上的弑神垂了下來。

雖然明知它不可能跟我記憶中的那雙淡紫雙眸產生什麽聯係,但是我就是無法對它提起任何殺意,隱隱的,對它那同樣是淡紫色的雙眸甚至還感覺到一陣陣的親切和喜愛。

不知為什麽,我直覺的相信這小東西對我並沒有惡意。

不過,事實證明,男人的直覺通常是不準的。

現在,它正狠狠的咬著我本想去撫摸它的手不放。雖然它的年齡明顯還小,它的牙齒甚至還沒有完全長成,雖然沒有見血,卻也仍然給我留下了一排淺淺的齒印和隱隱的疼痛。

一般來說,女孩子似乎都喜歡這種毛茸茸的小東西,而它們也基本上都喜歡被女性撫摸的感覺。

但眼前的這一對,明顯不在此列。

小公主似乎是對它“咬傷”了我極為不滿,而它則仿佛從一開始就不曾對小公主有過好感。

在我決定帶走它以後,現在,在我的懷中,兩人,不,是一人一獸就這麽大眼瞪小眼的對視著。

不過雖然對我帶走它的決定並不滿意的小公主仍是照著我的吩咐將它抱在懷裏。但是,它仿佛不喜歡被她抱著似的,老是掙紮著。

一人一獸就這麽在我的懷中折騰著,她們倒是沒什麽,卻害得我嚇得心驚膽戰的,怕不小心一個控製不好,就把她們給摔了下來,嘴角邊,苦澀的笑容越來越是明顯。

而他們的臉上無一例外露出的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則令我非常的尷尬,甚至就連帝特望過來的目光中都頭一次見到了敵視之外的另一種情感——幸災樂禍。

兩位“肇事者”仿若未覺,其實是根本就沒有發覺過,隻是繼續著她們的“爭吵”,而我也隻能空歎奈何了。

不知是誰先笑出聲來,反正緊跟著,大家都放聲笑出聲來,連幾日來一直是一臉悲痛寫滿了報仇二字的亞文都笑了出來。

笑聲,在發生了突襲之後,終於,再一次,降臨了。

連日來的頹唐、失落、傷痛、失意仿佛在一瞬間全部被風吹散了一般,大家都放聲大笑著,開心著笑著。

而帶來這一切的,便是我懷中那正不知眾人何以大笑而不明所以的望著我的兩個可愛的小東西。

尷尬,被心中湧起的溫馨輕輕的代替了,湧起豪氣萬丈,一聲“駕”催著馬兒追著前麵的幾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