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小聚

我這兒正心猿意馬,孟薑已經收回了眼光,低眉道:“上次你說到要與過去做一個了斷什麽的,分別之後我一直比較掛心。”

“怎麽?你擔心我會自殺啊?”我笑嘻嘻地問。

她搖了搖頭道:“你不會的,相比於死來說,生其實是更為難的一件事,你有不得不撐下去的理由,所以是不會輕生的。”

“什麽撐下去的理由?”我有些好奇,像是在和她討論一件關於別人的事一樣,事實上也確實是別人的事,那是墨晏這狂傲小子的過去。

“當時我並不知道,隻是覺得你心裏似乎在執著著什麽東西。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根源就在於你的那群朋友吧。”孟薑說,“我聽章邯大人說了,你們都是河東名士,個個身懷絕技,珠聯璧合,此番過來也是屢立奇功……”

“這……是章邯大人過譽了,我那幾個兄弟確實稱得上身懷絕技,至於我嘛,哈哈……”我試圖謙虛一下,卻見孟薑用一種隱含深意的眼光盯著我,不禁問道:“怎麽了?”

“你自己發覺了麽?提到他們的時候,你的眼睛裏會發光,剛才和現在都是這樣,看來你們之間的情誼真的是很深厚啊!”孟薑感歎道,之後又似低語一般說道,“能有這樣一群朋友,還真是好啊……”

我覺察到她眼中掠過的一絲落寞,趕緊說道:“他們都是很不錯的人,待會兒見到你就知道了,這樣一來大家也算是認識了,以後就都是朋友了唄!”

“是嗎?”她眸子一閃,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對了,你是哪裏人啊?看著像是南方人,怎麽會到北方來生活呢?”我開啟了閑聊模式。其實我把話題轉到這裏,也是因為覺得她似乎看上去有些……孤獨。一個如此年輕的女孩子,正是和姑娘們成群聚在一起,塗脂抹粉、花枝招展、天真無邪地嬉笑玩鬧的年紀,怎麽會隻身一人遊走於江湖,還成了什麽皇上身邊的首席方士呢?

更令我好奇的,是她這一身奇門異術和滿頭腦的知識,到底是天賦異稟,還是師承名門呢?不管是移花接木之術,還是永生之術,都是若幹年後的嶽凝眉也比較擅長的,她們這個奇特的家族,又承擔著什麽樣的異質血統和曆史淵源呢?

我自己也知道,像這些扯閑片兒的話,墨晏是不會問出來的,我不相信對孟薑的這種不可抑止的傾心隻有我一個人,墨晏也是肯定有的,隻不過他太喜歡默默背負了,心裏這麽想,也是絕對不會表達出來的而已。

“我原本是吳國人,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把我送去拜師學道,十四歲就開始獨自到處遊曆了。”孟薑說。

吳國,就是江浙一帶嘛,看來我並沒有看錯,孟薑的舉手投足之間都透露著江南女子的那種文靜優雅,長得也如小家碧玉,就連法術,也是花木這等風雅的東西,與我們北方那充滿男兒氣概、性情豪爽簡單,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姑娘差別相當大。

沒錯,我心裏這種女中豪傑的代表作,就是桑青!

想到桑青,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竟然像被狠狠揪了一把似的,一種奇異的痛感開始彌漫在胸腔裏。

雖然墨晏的一些記憶回來了,但關於他和桑青的過去,卻仍然非常的模糊,腦子裏似乎有著一個隱隱約約的影像,但卻如雲裏霧裏,讓我怎麽也看不分明。

然而早於這些記憶蘇醒的,是一些難以言明的感覺,如果非要形容一下的話,大概用“沉痛”這個詞是比較合適的吧。

雖然並不知道這感覺來自於哪裏,但卻令我深為不安,我對桑青這個妹子,一直有很深的憐惜,心裏還時時惦念著幫她恢複女孩的身份,相比於身負四賢的盛名卻不能做自己,我真心希望她能活得更自在一些。但現在這種沉重的心情,讓我開始懷疑在那個被封印的過去之中,也許對她傷害最大的,是我自己也說不定!

但不管如何,我既然沒什麽手段去捋清那段曆史,倒不如著眼於眼下,雖然我仍然是墨晏,卻已經不再是墨晏了,能為她做的,我也一定會盡全力的。

又和孟薑聊了幾句,兩人已經走到了越壁他們住的大帳外,我估計此時他們應該都聚在這裏等我的消息呢,一走進去,果然見那四個家夥正圍坐著,一邊聊著一邊吃著什麽東西。

“正好你們都在,我來引薦一下……”我剛開口這樣說,卻已經看清了他們中間桌上放的東西,竟然是一大盤紫紅色的葡萄,粒粒珠圓玉潤,新鮮欲滴,還帶著葉片,一看就非常新鮮!

這大營裏的吃食一向寡淡,莫說魚肉,就連水果也是非常少見到的,這月餘以來我早已想念這口了,眼下見到他們竟然背著我吃獨食,大為不滿地幾步走到近前,嚷道:“你們不夠意思啊,有好吃的都不等等我!”

話即出口,一雙虎爪已經向盤中抓去,卻見連盤帶葡萄都在眼前一閃便被人拿走了,同時一個聲音說道:“這是偌嵇給我們的,沒你的份兒!話說你這和皇上談大事的人,還這麽饞嘴,傳出去成何體統!”

我一抬頭,見是桑青,不由得一怔。倒不是因為她搶走了葡萄還順帶奚落我,而是再次望到她那英氣逼人卻仍略帶女兒嬌態的臉,內心裏又是咯噔的一下,像是被什麽東西,重重地敲擊了一下,竟是隱隱作痛。

但有了剛才的經驗,我立刻反應了過來,裝作虎著臉對偌嵇道:“小子,有葡萄竟然不預備我的份兒,你不想混了?”

一旁的偌嵇早彈簧一般跳了起來,急切地道:“公子,哪會呢,給你留著哪!”說罷,跳下榻去,從旁邊拖出一個竹簍來,從中一撈,一大串葡萄就出現在了他手上,兀自沾著露珠,估計就產自這驪山之上吧!

“這還差不多,”我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接過,回頭對桑青他們說道:“該談大事談大事,該饞嘴饞嘴,是我的做人原則!”之後,就近不急待地大塊朵頤起來。

這一回頭的工夫,看到門口站著的孟薑,才猛然想起似的,大大咧咧地說道:“這位剛才桑青也見過了,孟薑姑娘。”之後又對孟薑說,“這是秦期、越璧,這個小孩,叫偌嵇。”

“誰是小孩啊!”偌嵇不滿地低聲嘟囔著。

我聽得分明,一斜眼問道:“什麽?”

“沒事!”偌嵇大聲說,然後快步走到孟薑麵前道,“孟薑姑娘,請坐,來,吃葡萄!”

孟薑一直麵帶微笑,此時被他一迎,也就大大方方地在搨上坐了下來,一交錯之間,快嘴的偌嵇已經說道:“我不是小孩,我已經十五歲啦!”

“這一屋子的人裏你最小,怎麽不是小孩了?”我不肯放過他。

他卻把胸脯一挺道:“小孩,小孩能來到這兒跟著幾位公子幹大事嘛!”

我忍俊不禁,卻故意抬杠道:“還幹大事,是什麽大事啊?”

偌嵇雖然人小,但卻非常機靈,此時雖然被我逼問得急,卻沒有貿然回答,而是偷眼瞧了一下孟薑,才對我說道:“管他呢,但凡你們幾位公子幹的,都叫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