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恩仇

章邯一愣神期間,小姑娘已經身子一閃,從洞口處消失了。

樸秋霖和章邯兩人一急,也連忙跟著邁步跨進了洞裏。章邯走在最後,這一步邁出去,卻沒有如預想的踏到實地,而是一腳踩空,身子就向前一歪,正與似乎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的樸秋霖撞了個正著,這下子,兩個人頓時都立足不穩,摔成了一團,倒下之處,感覺是一個斜坡,兩人竟然就這樣互相拉扯著,一路滑了下去!

這一滑,速度卻是越來越快,四周都是光滑的石壁,也沒有什麽可以攀附的地方,樸秋霖多次試圖蓄力在手足上以減緩落勢,無奈卻還有章邯這麽一個大活人墜在他身上,幾次嚐試均告失敗,隻能一口氣滑到底再說了。

正這麽想著,突然聽到有人大叫了一聲:“小心!”兩人眼前一花,身下一空,失重的感覺似乎有所緩解,像是已經滑出了這詭異的通道,再定睛看時,卻分明已經是飛在了半空之中,下方正對著一大片水麵,未及反應,“撲通”、“撲通”兩聲,兩人已是先後落入了水中。

然後,不足一呼一吸之間,樸秋霖已經從水中浮出,飛快地向岸邊遊去!眼看快遊到岸邊了,卻聽到背後一陣水花四濺聲傳來,回頭一看,章邯正在水中掙紮著,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這家夥,居然不會水!樸秋霖頓時汗顏,頓不上多想,已經一回身紮入水中,向章邯遊了過去,待遊到附近,躲開他雙手,從背後一把撈住他肩頭,往岸邊拖去。

待兩人終於遊上了岸,樸秋霖才脫口喊道:“娘的,這水好燙!”一邊喊一邊不斷地抖手抖腳,東扇西扇,好像這樣可以幫忙散熱一樣。

“哈哈,都說了要小心了!”剛才那個聲音再次傳來,童音婉轉,樸秋霖不用去看就知道這是那個小姑娘在說話。她此時竟然是坐在一條橫跨了那片熱泉區域的長長藤蔓上,打秋千一樣悠閑地**著,笑眯眯地看著他們。同樣是從那個大洞落進來,這位顯然是早有所準備的,在飛出的一瞬就已經找好落腳點了,才不會落到泉中。

“不過那泉水得此地靈氣所養,是有強身健體功效的,泡一泡也好。”這位還說著風涼話,氣得樸秋霖尚掛著水珠的胡子一翹一翹。

但比他更慘的其實是章邯,這家夥不知道是不會遊泳還是對落水始料未及,卻是喝了不少水後昏厥了過去,眼下人事不省地躺在那兒,隻不過畢竟在熱泉中泡了半天,與通常溺水的人相比,臉色不僅不白,還紅撲撲如同抹了胭脂一般,看上去就和睡著了沒有兩樣。

看來我還真的不夠恨他啊!樸秋霖心裏想著。雖說剛才的情形是有點蒼促,但能夠冷靜地施救,說明自己的理智仍然是在的,假如真的恨透這個人,任由他葬身水中真是不費吹灰之力,是不可能把他救到岸上來的。

但是假如不是恨他的話,自己又是在恨誰呢?恨這酈山陵中的人嗎?恨將樸家遣散的官府爪牙嗎?還是幹脆去恨下令修建這大墓的嬴政?想隨便找一個人去責怪,去詛咒是非常容易的,可是這樣做了之後,自己就真的坦然了嗎?

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精心鑽研,想出各種各樣的辦法去騷擾這大墓的修建進度,似乎隻要這樣,就可以什麽都不想了,心裏就靜了,可是這墓真的會因為自己的這些做法就不再修下去了嗎?就算是不修了,樸家人就可以再次回來,再續從前的繁榮了嗎?……

他望著昏迷中的章邯,一時間愣起神來。一直到聽到輕輕的腳步聲,是那小姑娘向他們走了過來,才猛然驚醒,跳起身來,又擺出了戒備的姿態。

小姑娘卻隻是俯下身去看了看章邯,說道:“他沒什麽事,睡一會兒就會醒過來的。”

“……他的死活關我什麽事!”樸秋霖意識到小姑娘這話像是安慰他一樣,趕緊辯解。

小姑娘直起腰來,望著他微微一笑道:“是嗎?”這是句奇怪的問話,像是在肯定,又像是在否定,讓人一時之間真的有點接不上茬兒了。

最後樸秋霖隻好尷尬地說道:“你帶我到這兒來到底想做什麽?”

小姑娘笑而不答,隻是把小手抬起,向樸秋霖身後的方向指了一下。樸秋霖心有疑竇,遲疑地轉身一看,才發現身後竟然是一個巨大的空間,四周的石頭都散發著瑩瑩的微光,倒也使視野變得非常清晰,看上去,這裏應該是一個山洞。更引人注目的,是洞中高聳的數根柱子,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很多粗壯的樹木,像是立柱一樣,支撐在這空間之內,而且這些樹的樹幹凹凸不平,樹節叢生,樹紋扭曲不整,顯得極醜陋,讓人一看就生出反感。

“那邊怎麽了?”樸秋霖沒看出什麽門道,幹脆發問。

“那就是被我所收的怨靈,你的兒子,樸雲旗也在。”小姑娘平靜地說著,聽在樸秋霖耳中,卻似晴天霹靂一般,雖然,他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死去多年了,但死靈不能轉世,說明怨氣猶深,如今又被人收伏,豈不是要永遠這樣受苦?這是他這個當爹的完全無法接受的!

他內心如遭重擊,急匆匆地就奔了過去,四處張望,才發現原來那些大樹上的樹節之處,依稀看得出眼耳口鼻,竟然就是一張張人類的麵目,原來這些怨靈竟被收伏進了這些樹之中!

雖然這些人麵的表情有些猙獰,但如果是自己熟悉已極的麵容,又怎麽會看走眼?樸秋霖這樣一排排看了下去,終於在角落裏的一棵矮小一些的怪樹之上,看到了一張自己多年來從未遺忘過的那張臉,正是是他早夭的愛子——樸雲旗!

這張臉依稀仍然是十幾歲的稚嫩模樣,五官與樸秋霖頗為相似,雖說已全無生氣,卻仍然令樸秋霖望之心碎,一邊用手細細撫摸著,一邊心痛的眼淚就滑落了下來。

“他還是個孩子啊,你怎麽可以這麽狠!”他猛地轉過身,朝那小姑娘咆哮起來。

未及聽小姑娘再說些什麽,樸秋霖眼光一變,手已經伸入袍袖,沒有拿出什麽武器,卻是摸出一支短笛,舉到唇邊,嗚嗚地吹出了略帶顫抖的笛音。

隨著這聲音響起,兩人頭頂上,突然傳出了吱吱咯咯的尖利響聲,像是石片在互相摩擦所發出的噪音一樣,聽在人耳中,渾身的汗毛都立刻跟著豎了起來,從頭到腳都閃過一陣激靈。

樸秋霖和小姑娘就在這樣的噪聲中麵對麵立著,四目相對,樸秋霖眼中都是怒火,小姑娘卻是一臉坦然,完全沒有什麽波瀾。倒是旁邊躺著的章邯,似乎被這噪聲吵醒了,迷茫地坐了起來,兀自皺起了眉頭,用手掩住了雙耳。

突然,震得整個洞壁都在嗡嗡回響的噪聲突然停住了,周圍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一動一靜,對比是如此強烈,章邯如夢初醒,叫道:“怎麽回事?!……”

隨著他的話音,卻是“呯”的一聲巨響,三人頭頂上方的山壁突然洞開,石屑土塊紛飛,一個人影箭一般鑽入,重重地落到了地上,正好站立在了樸秋霖和那小姑娘之間。

此時天已經亮了,清晰的陽光從那大洞中照入,將這闖入者照得一片分明,隻見他一身黑杉,就連臉都呈黝黑之色,五官清秀,卻一片木然,全無生氣,手裏還拿著一柄閃亮的利刃。這是……章邯驚訝地看出,這正是昨天晚上在小廟中,被稱為“樸雲旗”的那個人偶!

“就讓他親手來製裁你吧!”樸秋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