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此心安處

“哦……”耳邊傳來一陣起哄聲。

我扭頭一看,四周正圍著一圈人,有男有女,此刻都在盯著我和孟薑猛看,一邊笑一邊還在竊竊私語。

孟薑見狀,趕緊把手抽了回去,略帶羞澀地低頭道:“行了,你快坐下,繼續上課吧!”

上課……嗎?她走開之後,人群也隨之散開,我這才徹底看清自己正身處一間教室之中,周圍的這些坐在課桌邊的人,看起來也有些似曾相識,但是我卻有些想不起來他們的名字了。

我愣愣地坐了下來,望向站在講台上的孟薑,她正展開手裏的那卷書,在讀著唐容川《血證論》中的句子:

人之一身。不外陰陽。而陰陽二字。即是水火。水火二字。即是氣血。水即化氣。火即化血。何以言水即化氣哉。氣著於物。複還為水。是明驗也。……

髒腑各有主氣。各有經脈。各有部分。故其主病。亦各有見證之不同。有一髒為病。而不兼別髒之病者。單治一髒而愈。有一髒為病。而兼別髒之病者。兼治別髒而愈。業醫不知髒腑。則病原莫辨。用藥無方。……

醫者。所以治人之生者也。未知死。焉知生。知死之無可救藥。則凡稍有一毫之生機。自宜多方調治。以挽回之。……

一道陽光柔和地從窗外照射了進來,正好以追光般討巧的角度照亮了她身遭,將她的襯衫和頭上的發飾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這樣一個人,和這樣的場景,所創造的意境實在是過於完美了,讓人不禁覺得,能有如此美好的體驗,人能活著真的是好。

我就這樣愣愣地望著她,似乎並沒有聽到她後來說了些什麽,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一陣略嫌刺耳的鈴聲突然響起,孟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說道:“今天就講到這兒吧,下課!”

於是周圍的人開始起身離開,我也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孟薑卻默默地走下講台,一直走到我身邊,輕聲說道:“有時間嗎?想和你聊聊。

“啊?……嗯。”我呆呆地點頭。然後我們兩人就慢慢地從教室裏走了出來。

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迎麵見到了一扇灰色的大門,我伸手將它推開,隻覺得一陣寒風迎麵吹來,同時數點冰涼的水滴落到了臉上。

不,這並不是水,是雪!外麵赫然是一片白皚皚的冰雪之地,無數晶瑩的六瓣雪花正紛紛從天而降,將萬物的輪廓紛紛抹去,變成屬於它的純白世界。

“下雪了啊!”孟薑從我身後走出,身上已經穿了白色的大衣,戴了白色的帽子和圍巾,就這樣走進雪地裏去,伸出雙手去接那些雪片,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嘴邊嗬出一團團的霧氣,就像一個頑皮的孩子雀躍

“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下雪,這些雪花,真的每朵都不一樣啊!真漂亮!”她歎道,接著轉頭來朝我叫道,“快過來,看這朵……”

我沒動,就這樣,像是一刻都不願意浪費一樣,用心地望著這個未生於冰雪之地,卻天生如雪精靈一樣純白而聖潔的女人。

她叫了我幾聲,見我並沒有動作,笑了笑,再次走到了我身邊,仰起臉,歪著頭說道:“我想過了,之前你和我說過的那些話,我接受了。”

“話?”我有些茫然。

“你不會這麽快就忘記了吧?”她麵露嗔色,目光中卻充滿甜美的笑意,“那些喜歡我什麽的,都是騙人的嗎?”

我一怔,但隨即很肯定地說道:“不,都是真的。”

她一聽,笑意更濃,臉上泛起兩朵紅雲,輕輕將頭靠向我肩頭,歎道:“嗬,好冷……”

“孟薑。”我叫著。

“怎麽?”

“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永遠留在現在這個時刻。”我說。

“……你可以的。”她幽幽的說。

“可是,是你讓我不要放棄的。”當我這樣說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依偎在我身邊的孟薑那溫暖而柔軟的身子突然僵了一下。

“這樣的事已經發生過一次了,雖說身份完全不同,但我相信那就是你,隻有你能讓我這麽猶豫,不想再往前走了。”我說。

是的,我清晰地記得,曾經在花海中為我彈琴唱歌的那個女人,那個讓我繾綣忘返,幾乎無法分清夢境與現實的女人。

很遺憾,現在我卻非常清楚,當時的她,現在的她,都不過是一個幻影,很想拋開一切,隻與自己心愛的女人長相廝守,這種卑微的欲望就像內心的一個蒙頭哭泣的孩子,讓我幾乎不忍去將殘酷的現實擺到他的麵前。

孟薑站直了身子,再次轉過來麵向我,一雙溫暖的雙手捧住了我的臉,望著我的眼睛說道:“你可能還不知道,現在和過去已經不一樣了。”

“嗯?”我有點詫異。

未及反應過來,她已經踮起腳尖,緩緩地貼近,將唇瓣輕柔地印到我的唇上。頓時,一陣沁人心脾的花香傳來,猶如她鬢角的那朵山茶在瞬間盛開一樣!

這吻,如此香甜,如此纏綿,不知道何時,我已經環住了她的腰,將她嬌小的身軀攬進了懷裏。

不會再有一個時刻,讓我幾乎覺得那些什麽道義責任、什麽事實幻覺都不過是狗屁,滿心隻剩下眼前這個女人!

然而她卻在這時輕輕推了我一下,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開口說道;“明白了嗎?現在和過去,已經不一樣了

。”

我先是一愣,但隨即明白了。這劇烈的心跳,快速的呼吸,升高的體溫,都不是假的,剛剛被情欲掃**過的身軀已經在用無數信號清晰地提醒著我,確實不一樣了!這裏是幻境,但也不是幻境,準確地說,隻要我不想它是幻境,它就可以是真相!

“還有更有趣的。”孟薑說道,“你覺得我們現在在哪?”

“這兒嗎?”我四處張望,雖然建築有很多,但卻都被白雪遮蓋著,也看不出到底是哪裏。

“你希望這是哪兒?”她又問。

“希望?難不成還能是我老家嘛!”我笑道。這樣大的雪在我印象裏,隻有我出生的那片黑土地,寒冷的大東北才有。

孟薑也不言語,牽起我的手,向某個方向走去,走出沒多遠,走出了一座大門,映入眼簾的景色令我大吃一驚!

這是一片寬闊的冰河,岸邊種植著整齊的垂柳,隻不過現在綠葉已經落盡,枯瘦的枝幹顯出了幾分蕭瑟,遠處,是一座小城,到處都是紅磚牆的房子,蓋著厚厚的雪蓋,像是到了晚飯的時間,大多都在冒出嫋嫋的炊煙。再往遠處,是蜿蜒的遠山,像是張開了雙臂,在環抱著、守護著這小城一樣。

沒錯,這裏正是我的家鄉,那個走過無數山水,卻永遠最令我牽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