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兩難全

一開始,我還疑心他是在耍什麽花招,但他倒地之後不僅沒再有任何動作,大睜著的眼睛也猶如定格一般盯著前方,半晌眼珠一轉都不轉,顯然是死不瞑目了。很快地,地上剩餘的蜈蚣們也開始痛苦地蠕動,片刻之間竟是化作為道道黑煙,居然就這麽蒸發掉了!

看來這些家夥與主人之間也是有著某種生命能量的聯結的,主人殞命,他們也活不成了。

這一幕不僅我看到了,那邊纏鬥著的幾人也是間或目睹,其中,梁覯止更是先驚後怒,一邊不斷地搶攻弧涼,一邊朝我怒吼道:“臭小子,你竟然殺了他!你竟然……殺了他!”語氣中同樣充滿了不敢相信。

我聽了這話卻是更加迷惑,感覺腦袋中那嗡嗡的響聲像是更大了些,心跳得很快,思維也有些亂了。

“是你殺了他。”我再次聽到了這句話,但卻很快反應出它並不是來自於梁覯止,而是我自己心裏在這樣想著,不止如此,下一句話接著在腦海中出現,“你終於做到了。”

“不對,不是我,是墨晏……或者,是東離子,是他們殺了他!……”我搖著頭,對抗著自己的那種想法。

“你們本來就是一個人,不是嗎?”……

“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嗎?”

“撲通”一聲,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愣愣地望著韓揖的屍體,陷入了沉思之中。

似乎在此一瞬間,我明白了很多很多,從前不知道、想不明白的那些事,就在這樣一個不恰當的時刻,終於令我靈光一現。

自從知道察心術這種奇門異術的存在,我就心向往之,但是很奇怪,墨晏偏偏就在我到來之前,竟然這天賦異稟親手封印了,對來說著實有些遺憾。雖然後來因為血磯爐的出現,我得以從他的記憶中尋找到了一部分與察心術有關的片斷,但那仍然僅僅是一種傳說,我始終隻是一個看客,並不得其門而入。

直到東離子的出現,這才令我親眼見證了察心術的力量是何等的強大,不止如此,他更是非常清晰地揭示出了察心術原本就是我陶家人世代傳承的東西,作為一脈相傳的後人,我沒理由不能掌握,之所以還無緣以近,隻是我自己還不太願意相信自己能夠做到而已!

不敢相信是當然的!身為一個現代人,我怎麽能相信這種類似超能力的東西呢?怎麽聽著都像是騙局的吧?

直到此時此刻,當我親眼看到韓揖的慘死,當我這樣看著自己的雙手,當我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察心術就在那裏,陶家的血脈就在那裏,從來沒有改變過,我們幾乎不需要任何訓練,就可以輕易地掌握它,運用它!

但它對於墨晏來說,卻是一個太過於不祥的東西了,將別人的意識玩弄於股掌,甚至於輕而易舉地奪取他們的生命,這個能力太令人恐懼了!這就像是一個小孩子拿到一把威力極大的衝鋒槍,而彈匣裏正好壓滿了子彈一樣,扣動那個小小的扳機將是如此的**,致命**,尤其是在眼前麵對著自己特別想戰勝的敵人時!

而且,在他的身邊還圍繞著一些人,他與他們之間也許有些不和諧,時不時還會鬧矛盾,但他們對他來說卻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於可以犧牲生命去保護的人。自己這生而有之、應手可用的異術,真的不會傷到這些他珍視的人嗎?

相信無數次他都冒出過這樣的念頭:要是我不是陶家人,不會使用這危險的法術該有多好!

但是一定有過那樣的時刻,他終於還是出手了,他終於如同今天的我一樣,親眼見到自己奪去了一個人的性命,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嗎?很有成就感嗎?並不是!因為與那性命同時消逝的,還有自己的人性!

於是,他便產生了這樣的念頭:這個殺人的不是我,失去人性的並不是我,是另外一個人,一個比我要強大的得多的人!比如,是將遺誌殘留在我的意識之中的,我的師父—東離子!

對於這樣的念頭,我是如此的感同身受,它也如同一個自我欺騙的夢境一樣,能夠親手將它活生生地剝開,痛徹心肺地流著血,才能將它看得清清楚楚的,隻有自己。

我想起了有人數次對我說過的那句話:“你就是我呀!”

兩行苦澀的淚水自兩頰流下,如同在於曾經的那些迷茫訣別一樣,我流著淚,笑著對自己說:“你們……其實是一個人啊!”

視線於一片模糊之中,忽地看到幾雙腳正站在我麵前,而另外則有不止一隻手拍在了我的肩上。我抬頭望向周圍,卻見正是剛才被我從蜈蚣群中救出的那幾個人,正圍在我四周,都在低頭友善地看著我。他們之中,有的是士兵,有的像是老百姓,還有一個姑娘,雖是平民打扮,五官卻似乎比其他人都更深邃一些,看上去不太像是中原人,見我怔怔地看著他,還像有些不好意思似地低下了頭。

我在他們的注視下站了起來,克製住內心湧動的那些感慨,輕輕地說了句:“你們,也是時候醒過來了。”

緊接著,我隻覺得原本圍繞在他們身邊的那些若有似無的霧氣,猛地一顫,忽然就快速地流轉了起來,四處激**著,盤旋著,如同一個個小型的台風一般。

隨著這個變化,幾人均是“啊”地驚呼了一聲,個個臉現驚恐,眼神中也忽地有了光茫,開始狂亂地四顧,口中更是不斷地開始發出呻吟或是胡言亂語,狀似瘋子!

我對這場景始料未及,立時呆住,直到眼看著其中那個外族的姑娘突然向旁邊的一個士兵衝去,插出他腰間的配刀,竟是向自己的頸子上一橫,像是打算自盡的樣子,才嚇得我顧不上許多,一個箭步地就衝了上去,一把就將她抱住,把她手裏的刀奪了下來!

可是她卻是不肯罷體,猶自在我臂彎中猛烈地掙紮,嗚嗚咽咽地哭道:“還不如死了……還不如死了……”

我心知,他們幾人這是從夢境中走出來了。隻不過與我當時以自己的意誌從夢境中主動蘇醒不同,他們是我強行帶出夢境的,從一個自己親手創造的完美世界中被帶走。那世界中可能還有他們的親人、愛人、孩子,有他們全部的夢想和希望,卻在這樣一瞬間就化作了泡影,要是不變得癲狂,反而是過於違反人情了吧。

我心下不忍,正在躊躇兼內疚,忽聽有人叫了一聲:“別打了!聽我說!”

我聽出那是肇錫的聲音,他此時已經擺脫了糾纏,衝到了幽冥神木附近,跳到了一塊大石上,朝著還在打鬥的弧涼這樣喊著。

那三人你來我往打得正熱鬧,一時間哪裏停得了手,肇錫隻得直截了當地大聲說道:“弧涼頭領,你也看到了,把你的族人喚醒,得到的就將是這樣的結果!你真的忍心讓他們心灰意冷,生不如死嗎?”

弧涼不回答,但麵色極為凝重。我相信他們雖然一直在戰鬥,但我這邊的情形肯定也是看在了眼裏的。此時的他,應該與我一樣,內心充滿糾結吧。

數秒的沉默之後,肇錫卻像是有些大喜過望一樣,抬手向我一指,同時朝向梁二人叫道:“還愣著幹什麽?先殺了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