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水患

我不敢稍動,先仔細打量了一下這間房子,在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可以看出這裏是一個比較傳統的套間,中間一間是堂屋,放著桌椅等類似會客廳的擺設,左右各有一間內室,用小的月亮門隔著,都半垂著簾子,看不清裏麵的情形。

再聽那哭聲,似乎是從西屋傳出來的,雖然有些模糊,但聽得出嗚嗚咽咽的甚是淒慘。除了哭聲之外,還夾雜著時斷時續,隱隱約約的咳嗽聲。

我躡走躡腳地走到西屋前,把簾子掀起一條縫,湊頭過去往屋裏麵望了望,裏麵的房間好像挺大,沒有點燭火,從這個角度也看不到有什麽人影,搞不清楚聲音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不管是什麽情況,在這樣的黑暗中是沒辦法行事的,得先弄點亮光才行。我回頭回到堂屋,見正中的桌子上原來是放著火燭的,旁邊還有點火的工具,心想正好先把燭火點燃了,再拿這個走進內室裏去看一看。

我一條腿跪在椅子上,弓著腰探著身子把燭火點著,剛想伸手去把燭台整個兒拿起來,忽覺身後一股陰氣直逼而來,好歹也算是久經考驗了,趕緊毫不猶豫地一側身,縱身跳開了。

再回過頭一看,果然西屋門口站著一個人,一身白衣服,長發披肩,以袖掩麵,十足的女鬼模樣!

我正心中駭然,下意識地想奪門而逃,女鬼卻開口問道:“你是誰?”聲音居然柔和婉轉,完全不帶一絲殺氣,有的隻是緊張和恐懼。

我這才想起其實對於她來說我才是個闖入者,這樣咋咋呼呼的話確實不合適。再說不管是人是鬼,隻要她肯說話,先聊聊總是沒錯的。

當下收起防備的姿勢,站直了拱手彎腰行禮道:“我叫陶勇,是來看你的。你就是樂玫姑娘吧?”

“嗯,”她應了一聲。又奇怪地問,“陶勇,你是大夫嗎?”

我沒想到她會這麽問,有些蒼促地答道:“呃。是……是吧。”

“沒想到……還會有大夫來看我……”她像是在自言自語,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桌邊坐了下來。燭光照在她臉上,盡管大部分被她的袖子遮住,但卻可以看得到她的一雙秀目。雖因為流淚而變得又紅又腫,目光中充滿了憂鬱,仍看得出來絕對是個美人。

更重要的是,她的眼波在跳動的燭光中閃閃發亮,那是人的陽氣外溢的表現,這個姑娘,絕對不是什麽鬼來的!

她喃喃自語了兩句之後,又似乎悲上心頭,眼中再次落下淚來,肩頭隨著抽泣而不斷顫動。

我這人生來最怕就是女人哭。她這麽一哭,我立刻開始手足無措起來,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呃,樂玫姑娘,你……有什麽不舒服嗎?”我想打破這僵局,幹脆順著她的話問道。

她似乎也意識到我的尷尬,用袖角輕輕拭了一下淚,把手臂放了下來,抬頭看了看我。

待我看清楚她這張臉,卻是嚇了一大跳!

隻見這張臉已經嚴重腫脹。臉比常人要大上很多,五官被腫起的臉擠在中間,顯得極不協調,加上臉色蒼白。雙目下有嚴重的眼袋,若非雙目還有些許神采,簡直像一具淹死的屍體一樣!

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我見過的可怕麵目也算是不計其數了,但畢竟在黑暗中和這樣的人獨處還是頭一回,心裏確實忍不住一凜!

這是……水症。嚴重的水症。

西方科學一直說人體的70%以上都是水分,但這個水基本指的是化學上的H2O,並無特別深意。中醫所認為的人是水做的,則不是這樣淺顯的含義。

中醫上所講到的“水”並不是具體指的是某種**,而是指的一種流動形態的物質,表現在人體中的時候,恰恰大部分並不是**,而是一種偏氣體的狀態。人體又有溫度,溫暖之氣的性質就是上升,所以會給予人體一些類似的“浮力”的,向上升的動力。

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可以為此佐證,就是同樣重量的米袋子和一個人,在背米的時候,會覺得異常沉重,背人的時候,卻覺得要輕一些。就是因為人體內的氣態“水”,無形當中提供了“浮力”的原因。

而維持這些“水”在身體內以接近氣態的形式不斷循環流動的器官,就是腎。人死之後,腎不再繼續工作,氣態水就會慢慢凝結,不再提供“浮力”,所以死人就比活人要沉重得多。

“腫”這種表現,是人雖然沒死,但腎髒出現嚴重的問題時,氣態水嚴重液化,無法正常循環,堵塞在身體各處的表現。

俗話說:男怕腳腫,女怕頭腫。這個姑娘的臉腫成這樣,已經是水症非常嚴重的階段了。眼睛下的眼袋,也是印證了腎髒已不堪重負這一點。

怪不得這個姑娘開口就問我是不是大夫,原來她自己也是知道自己的病有多嚴重的。僅憑望診,我已經覺得她的病相當不樂觀了。

當時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這樣一個重病的姑娘,為什麽會被鎖在深宮裏?僅僅是為了讓我們作為什麽比賽的目標嗎?

這個比賽也是荒唐,說什麽怯邪,這哪裏是什麽邪,明明是病!

不過如果是邪的話,我是沒什麽本事去幫她驅散的,但若是病,就未嚐不可一試了。

姑娘看我隻是愣愣地看著她,並不說話,顯得有些緊張起來,問道:“是不是我的臉太可怕,嚇著你了?”話即出口,眼圈又是一紅,好像又要掉淚。

我趕緊一擺手說:“不不不,我隻是在診斷你的病情而已。”

“那……怎麽樣?”她怯生生地問。

“這……”沒等我答話,她卻深深歎了一口氣,打斷我說:“其實,我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來了這個地方,我已經沒打算活著出去了。我隻是……不想這麽難看地死去而已……”聲音中充滿了憂傷。

我心裏一動,問道:“這是……什麽地方?”

她目光一轉,疑惑地看著我說:“你不知道麽?”

我搖了搖頭說:“老實說,我隻是跟著小太監走,這宮裏這麽大,真不知道走到哪來了……”

“這是冷宮。”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