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叫你什麽?”我無奈,隻能放緩聲音,盡可能溫和些。

如今的陳姨是陌生的,她將自己徹底放在奴仆的位置,帶著崇敬、謙卑,以及深不可測的恐懼。

她見我遲疑不語,唯唯諾諾道,“夫人素來叫我杏娘,您喚我杏娘便是。”

陳姨匍匐在地,一直不肯站起來。她看著我的肚腹,目光殷切。

我心頭微沉,卻無奈,隻能背過頭去。

為何,陳婉對我態度陡變?

為何,陳姨如此怕我。

確切地說,她們該是懼怕我腹中的骨肉。

我下意識摸著小腹,那平坦的皮肉下,孕育著一個神奇的生命。

從前,我怕它不容於世,一直不敢奢望它平安降臨。

但,經曆了昨夜的風波,我竟虔誠祈禱,希望它平安生產。

“夫人如果沒有其他吩咐,我先下去了。”

我點頭,目送她離開。

我撫摸衣服上盛放的合歡花,心頭苦澀。

合歡,紛舞的淡,飛揚的媚,隻因最後一個合,所以才得歡。

孑然一身的我,在孤兒院長大的我,從來孤獨寡淡,從來不曾有家人照拂。曾經,我以為陳婉是我的家人。她卻和陳姨一起,引我入夢,想救慕長安回到人世。

現在,我腹中有了一個生命,提醒我,我不再是這世間孤獨的一個人。

這孩兒,是慕長安的遺腹子,是他拚盡了性命,送我回人間的有力佐證。

慕長安,我心慕長安。

我腦海回想著他俊逸的麵容,哪怕他隻是一縷魂,卻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

隻可惜,我沒能把他救活,甚至害他再無重生的機會。

我歎息著,心頭爬上綿密的疼痛,一點點擴散。

忽然,肚腹傳來一陣跳動,仿佛鼓點般,敲打我的心房。

母子連心。

是它嗎?那個還未成型的小生命?它是否也感受到我的悲傷,所以用微弱的方式提醒我?想起昨夜,它差點消失,我就一陣後怕。

我摸著腹部,溫柔道,“孩子,我

沒事。我一定會用盡全力保護你,你安心養著,我一定會讓你平安。”

小腹慢慢停止跳動,仿佛它真的聽懂我的話一樣。

微微笑,沒什麽大不了。

“娘親。”

空氣裏出現嬰兒的聲響,也不知存在,還是不存在。

我愕然,隻以為出現了幻聽。

抬眸看四周,一無所有。空****的房間隻有我一人,哪裏來的聲音。

或許,是我經曆了太多詭異莫測的事,開始疑神疑鬼。

“娘親。”

又一聲輕呼,溫熱甜喏的聲音,讓我徹底清醒。

“誰在叫我?”我狐疑地開口,看四周空無一人,不由一怔。

“娘親莫怕,我是您腹中的孩兒。因為見娘親悲傷,所以忍不住想早點對您說話。”

我不可置信摸著小腹,感受從腹腔傳來的聲響,身體微微顫抖。

這怎麽可能?

我從地府回來不過月餘,這孩子還沒有成型,怎麽就能說話了?

“你別糊弄我,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別以為我是凡人,就會怕了你。”

我目光依舊在搜尋,隻以為是梁子彥那廝的詭計,下意識捂著腹部,不讓任何人傷害到它。既然我的血是吸引生靈的引子,那我腹中的孩子,肯定是更多鬼怪心中的至寶。

梁子彥無孔不入,歸來元氣大傷,鄧凱也自顧不暇,我隻能自己保護這個孩子了。

“娘親,您嚇著孩兒了。”

肚腹再次傳來聲響,我甚至能感受到皮肉的顫動。

“誰在惡作劇,你怎麽可能是我的孩子。它還沒有成型,怎麽可能會說話?”

我從擔憂,變成了憤怒,死死護著我的肚腹,生怕孩子有一點兒閃失。

“娘親,我說的都是真的。”

略帶哭腔的聲音,下一瞬竟變成了哭叫,“娘親不信我,娘親不愛我,娘親不要我了……”

我的心不由得酸軟,這難道真是我的孩子嗎?

聽著那心碎的哭聲,我的心也跟著疼怵。

難道,這真是我的孩子?

“你

不過才一個多月,怎麽會說話呢?”我語氣變軟,從抗拒變成了詢問。我覺得,這是我這些天來,經曆過無數詭異中,最詭異的一環。

“娘親每天辛苦吃紫河車,為孩兒彌補精氣。孩兒當然要爭氣一點,努力學會與娘親溝通,給娘親排憂解難呀。”

“娘親,孩兒看你每天愁眉不展,心裏著實難受,所以才忍不住主動和您說話的。娘親可不要怪孩兒。”

說完,又是嚶嚶的哭泣聲。

我依然懷疑這可能是陰謀,於是硬著心腸,冷然道,“你一定在騙我,我不信你。”

可話剛說出口,我就後悔了。

我明顯感覺到腹部發出悲傷的歎息聲,然後是無休止的哭泣。

“娘親,您還是不要我嗎?娘親……”

我的心徹底軟化了。

我怎麽可能不要我的孩子?昨夜,我費盡千辛萬苦,甚至傷害了鄧凱和歸來,就為了保護它,“你胡說什麽,我的孩子,我怎麽會不要。”

“我就知道娘親對孩兒最好。娘親昨夜還說過,就算上天入地,天理不容,也會護住孩兒。娘親,您對孩兒真好。”

說完,竟發出銀鈴一樣歡快的笑聲。

滿室歡愉,愁鬱漸淺

“你讓我怎麽相信你的話?”我態度開始軟化,懷疑卻沒有完全消除。我默默看著肚腹,目光灼灼。

這平凡無奇的肚腹,到底孕育著怎樣的稀世珍寶?

“娘親想知道什麽?孩兒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那恭敬而調皮的聲音,一定會是個萌孩子。

我急忙打住胡思亂想,正色道,“你必須告訴我,你到底多大了?”

“38天。您和爹爹在陰府的棺槨裏行房時,就有了我。”

“停。”我立刻打住它的話頭,臉紅一片。

這個精怪的寶貝,到底什麽來頭?它怎麽會知道,我和慕長安是在棺槨裏行房?

“娘親和爹爹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所以才會有我這樣聰敏的孩兒。娘親,您會想爹爹嗎?孩兒喜歡娘親,也喜歡爹爹。”

它忽然萎頓下來,像是受到打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