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影,別胡鬧,你懷著孩子,哪能喝茶?”

歸來眉頭微皺,如水波微恙,依舊俊逸。

隻見我手中空空,哪裏還有茶杯的影子?

“你……”我懊惱,卻打趣他,“你就是仗著法術罷了,這茶呀,不喝也罷。”

我唇角微勾,看歸來失神的模樣,有一絲疑惑。

這一刻的我,怕是又讓他想起了舊人。

果然,他看了我好一會兒,失神道,“真像,真是像……”

我心頭湧過無奈和酸澀,卻依舊雲淡風輕,“歸來,生了孩子後,我就不再是少女了。或者說,我的心,早就不是少女。”

他微微錯愕,已經回過神來,仿佛被我看穿了心思。

每個男子,心間都會藏著一女子,少女純白,如高山的月光,可望而不可及,美得不容褻瀆。

陳婉說,歸來對我有情。陳婉說得應該不對,歸來對影公主有情,在他獲得記憶後,那情愫轉移到我身上,可不代表就是對我有情。

每個人,都為過去的影公主追隨扼腕,唯獨我,從來是局外人。但,我又必須承受他們對另一個我的所有愛恨。

歸來輕咳兩聲,“不,我說了,我眼中所見到的聶影,一直都是你。”

我也不辯解,卻對歸來認真道,“那你想不想知道,這一世的聶影,是什麽樣的人?”

他沉凝,以為我是玩笑。

我點了點頭,衝他一笑,“那就給我一杯清水,聽我細細講給你聽。”

每個人心頭都暗湧著無數的秘密,卻未必想去傾訴,也未必能遇見合適的傾聽者。

人生匆匆,太多不可言說,太多言不由衷。我是人,一個平常的普通人,卻始終沒被在乎過。

“阿影,你說,我聽。”歸來終於回應我,卻見眼前多了一杯清水,淡而無色,卻格外剔透。

“我是聶影,從睜眼第一眼開始,我便不知道我的父母。我不知道從哪裏來,像憑空出現在人間一般。”

“我

沒有家,我住在一個群居的房子裏,那叫孤兒院。在我為數不多的童年裏,我始終是被排斥和忽視的。或許,是我天生就會招惹一些暗黑的生靈,我身邊親近的人,一個個離我遠去。他們無法靠近,因為恐懼。”

“從此,我習慣了一個人。我甚至相信,一個人會很好,至少,不會去牽掛誰,也不必擔心會被人牽掛。”

我喝了一口水,繼續道,“直到我遇見了陳婉,她對我很好,幾乎把我當親生妹妹。我們同住一個房間,在大學期間,每一個與她一起的瞬間,我都覺得彌足珍貴。我被人關心,被人守護,被人重視。是陳婉讓我感受到,原來我也是被需要的。”

“還有杏娘。她待我很好,雖然恭敬多於關愛,但是,她會為我熬湯,關心我的生活。就像我缺失的母親。你或許不知道,從小沒有父母的孩子,總是極為敏感。因為缺乏安全感。所以,我從來不是堅強的人。我甚至是可恥的懦夫,優柔寡斷。”

歸來搖搖頭,眼神有些怔忡,“不,你很堅強。當你願意為孩子豁出性命的時候,當你為聶影與梁子彥談判和對立的時候,當你與幽靈們對抗的時候。你真的很勇敢。聶影,即使你沒有法力,沒有自保的能力,可是你真的很厲害。你是個值得驕傲的母親,你為你的孩子,可以不顧性命。”

我微微一笑,仿佛在聽另一個人的故事,“那又如何呢?我還不是一次又一次將我的孩子陷入險境,在我一絲準備全無的時候,他來到這個世界,我甚至沒有征求他的意見。我甚至讓他失去了父親,我對他,始終虧欠。”

我低下頭,沉思了很久,才道,“而且,他生下來以後,我幾乎都不敢相信,他還會麵對些什麽。但是,我不會離開他,更不會放棄他。我深深知道,沒有父母的孩子會承受多大的創傷,我不會讓我的孩子重蹈覆轍。”

歸來凝視我的眼睛,有些試探,“你在擔心慕家會帶走他?”

我沒有正麵回答,示意他隔牆有耳。

“接生的穩婆孟戈,是慕容衝的侄女兒。

隨行的陳婉,是慕家的忠仆。他們的確會保護我,直到我生下孩子,可難保不會奪走我的孩子,更有可能去母留子。我甚至懷疑,讓我從往生池回來,也是慕容衝計劃中的,要的,就是我肚子裏這塊肉團。”

我發出一絲顫笑,手裏的杯子竟無意間被捏破。清脆的響聲,刺傷我的手心,我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疼痛。

“你的孩兒,也是慕家的後嗣啊。他們有這種想法,也屬正常。不過,他們現在估計沒心思想這個問題。”

歸來眉頭微縮,有三分的凝重。

我清醒過來,不顧手心滴落的血漬,微微笑,“因為我很有可能生不下來佑兒,而是與他一起死去,到另一個世界?這樣,孩子的歸屬,根本就不用考慮,因為佑兒注定會成為一隻鬼?”

歸來詫異至極,他看著我,仿佛被我洞穿一般,“誰告訴你的?”

他有些氣急敗壞,更多的,是恐懼。

好久了,我記不得已經好久沒見歸來露出這麽強烈的情緒來。

“原來真的是這樣?所以你說孩子天理不容,所以我要你為我保胎時,你的神情那麽凝重?因為我說中了,即使佑兒出生了,也不會是以人的形式?”

我依舊在笑,因為我早忘記了哭。

這便是上天給我的希望麽?

這一場紛爭和劫數,從一開始就勝負已分。

“那也未必。因為你的孩子,擁有了太多偶然。天地輪回中,從未有這樣逆天的存在,所以說,一切揣測,都是沒有根據的。聶影,你想多了。”

歸來有幾分心虛,哪怕他掩飾得再好,也無法逃過我的眼睛。

“那你告訴我,逆生陣的勝算有多大?”我步步緊逼,竟站了起來,盯著他的瞳孔,咄咄逼人道,“你總說萬物守恒,所有的因果有命定規律。孩子是開天辟地以來最逆天的存在,如果能夠降生,一定會有相應的後果。”

“這後果是什麽?你倒是告訴我呀?”

我盯著他的眸子,頗有些盛氣淩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