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的氛圍，異常的凝重。

我竟有一絲難得的竊喜，歸來似被我的言語震懾住，竟沒有回複餘地。

我這分裂而扭曲的神情，一定能讓眼前人知難而退。

隻有最熾烈和直白的傷害，才能夠讓這些人離開。

既然有慕家軍在此，他們一定能窮盡所有，保護住我的孩子。

而歸來，最好離開的好。哪怕會恨我，也總比在逆生陣上送命來得妥當。

“陳婉練就陰陽雙瞳的後果，是可能被打入阿鼻地獄，永不超生。那麽在逆生陣上為我接生的你，又要承受怎樣的代價？”

“是魂飛魄散？歸來，你說啊！”

最後一問，我竭力克製了情緒，卻依舊有些哽咽。

歸來神色恍惚，卻終於站了起來，背對我道，“這不是你該考慮的事。相反，我的所有選擇，都是我背負的責任和使命。我被陳婉偷走法力，又重獲法力；我自以為能夠順利為你接生，卻受梁子彥伏擊，隨後慕家軍又趕來。陳婉，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我的心漏了一拍，再度落入下風。他，該不會洞察了我方才的意圖？

“陳婉，你的孩子一定會出來。這是冥冥中的天意，他自身已經有強大意誌，足以去調集更多的力量保護自己。”

“當天梁子彥圍住你和陳婉，我的確送了鄧凱去冥界找援軍，他是個活死人，卻不影響進入地府。你可知道，鄧凱告訴我，他根本沒有渡過忘川，因為慕家軍已經渡過了奈何橋。他們，是在路途中相遇的。”

他盯著我的腹部，臉色微寒，“你的孩子，已經想到了全身而退的辦法，我們所有人的意圖，都在他的意料當中。”

我如雷轟頂，絲毫不敢相信歸來的話。

這一切，竟然是佑安。他早已經和慕家軍聯結，在關鍵時刻，給梁子彥當頭一擊？

“是的，就是你的孩子。”歸來目光深沉，“我們所有的籌謀和杞人憂天，都在他眼裏。他才是最可怕的讀心者，一直呆在你的腹中，窺探天機。”

我狐疑，“這不可能，佑兒如果早早和慕家軍有聯係，我怎麽不知道？”

完了，被歸來這一說，我就算主動承認了孩子早已有意識，而且我和孩子一直在溝通。

歸來深深凝視我，“聶影，你和你的孩子，很早就能溝通，是或不是？你的孩子懷胎不到兩個月，卻早就有了自主的意識，甚至想方設法讓自己處於最有利的位置。”

我回避他的目光，搪塞道，“你胡說八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很明白。孩子會自救，更會選擇自己的生存模式。而你，也知道孩子的想法。你方才對我說的一切，不過是要趕走我，就像你趕走鄧凱一樣。”

歸來幾乎發出一聲怒吼，他擋在我麵前，用力扯開我流血的手，“就連受傷，你也不願告訴我，你就無視我到這個地步？聶影，我在你眼裏，到底算什麽？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跳梁小醜？”

他眸子有開始充紅，仿佛又滂沱的怒氣。

“我一直認為，聶影不會使用心機，哪怕是要我離開，也會直白坦**，就像我最開始認識的那樣。但是現在的你，你看看你自己。你假裝堅強，工於心計。你用婉轉而殘忍的方式將別人推開，你以為真的可以保護得了誰呢？”

我臉色煞白，被他一步步揭穿心思，那竭力維持的得意和堅強土崩瓦解，隻剩下無言以對。

“我不需要你的設計保護，聶影，你沒必要為我們設想這麽周全。因為我們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麽正義。很可能，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呢？”

我驚慌地看著他那瘦削俊逸的臉，不可置信，“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歸來放開我的手，卻幻化了紗布為我包紮。他動作有些粗暴，就像他此刻的怒火。

“你這個樣子，就如當年的她。所有人以為，是影公主害死了慕長安。千萬年的愛恨揪扯，都是影公主的原因。但是，我最了解影公主的為人。”

他眼中凝結著淡淡水意，似懷念，還帶了自責。

“從前我不懂女兒家的心思，總以為

她們口中說的，和心中想的是同一回事。當初所有人都看到事實的結果，卻不知道她這麽做的原因。如今看到你，我懂了。原來，一些傷人至深的話，不過因為太過關心。其本意，是為了保護，而不是傷害。”

歸來語氣有些凝重，甚至夾帶著哽咽，“我這一世，有知曉天理的本領。睡夢裏，總能看到前世的事情。那一幕幕，在我腦海回放。但是，我從不認為那個人就是我，不過是另一個與我相似的人，做了一些事而已。”

“可後來，我與你遇見。初見時，我的確是失望的，甚至為前世不值得。但是，我的使命讓我與你一步步接近，我發現，你和夢中的影公主並不相同。你們是完全陌生的兩個人，行為處事大相徑庭。但最近，你和影公主越來越像。你們說話的語氣，做事的方式，幾乎重疊成為了一個人。”

歸來深呼吸一口氣，越發淩亂為我包紮傷口，但他的手，不停地抖。

“我看到了影公主的死亡，那狀況，比慕長安並不好多少。就像現在你的情況……”

我的手背，多了一滴熱淚。

我抬頭，撞上那雙通紅的眼眸，仿佛一顆遺落的星辰，波光點點。

那光暈後，是濃稠不可分解的悲愴與心疼。

下一秒，歸來已經把我攬在懷裏，伏在我的肩頭。

我聽見他隱忍的啜泣，輕不可聞，卻讓我驚心。

在這麽多日子裏，他一直仙風道骨，神情淡漠。我幾乎都忘記了他原來也是個至情至性的男子。

而今，他伏在我肩頭，輕聲低泣。

為我低泣。

這與情無關，更多的是，是對一個人的懷念。歸來心中一直有影公主，與我無關，又與我有關。

他或然是唯一見到影公主真正死因的人，也是那場曠天愛恨的見證者。

我輕輕拍著他的背，希望給予他一絲安慰。

可我唯一能表達的情緒，卻是苦澀。

我知道，我會走上和影公主相同的道路，就如歸來所言，這是我們共同的劫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