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無盡的黑暗之後,到底是什麽?

鄧凱緊緊摟著我,不讓我跌落在地。可漸漸遲緩的速度,透出他的力不從心。

忽然,前方有了一絲光亮。

我心中一喜,“鄧凱,快要到了。”

“嗯。”鄧凱輕歎一聲,手心卻是一顫。

終於,眼前白光越發敞亮,仿佛進入一個新的世界。

“阿影,這一世你可有一絲的心悅我?”鄧凱幾乎是擠出這句話,帶著淡淡的憂愁。

我一怔,大難在即,鄧凱這是在說什麽?

“哪怕你沒有記憶,愛的還是慕長安。我不知道自己輸在哪裏,你始終不會愛上我。”他聲音帶著哽咽,還有一絲絕望,“這一次,我隻能到這裏了,阿影,原諒我。”

說完,他眾生一躍,加快了速度,不停下墜。

我徹底懵住,隻覺身體重心不停下墜,被鄧凱一直護著跌落。

就像失重。

我臉頰上忽然有了水滴,不知從何而來。

伴隨著越來越強的光芒,我的渾身幾乎濕透。

當我終於來到無名幽穀的門口,鄧凱早已奄奄一息。他甚至說不出一句話,因為他方才用極快的速度,為我擋住了所有的攻擊。

“鄧凱!”我驚叫大駭,因護住我的男子,如今隻剩血肉模糊的森森白骨。

我渾身被他的血液濕透,他用最直接的方式護住我,卻被這無名幽穀的物質徹底削掉皮肉。他一直將我緊緊護住,就是不讓我被傷害而已。

我沒想到,這一次竟是訣別。

我又害死了一個人,一個對我好得無法再好的人。

“啊!”我發出淒厲的嘶吼,捏住早已不複真容的白骨,卻意外笑得花枝招展。

老天,這便是老天對我唯一的垂憐!

“你要為每一個選擇付出代價,因你的恣意妄為,會造成無法逆轉的後果。”

歸來的聲音如雷貫耳,我顫抖地站起了身,走向大門。

我拚命捶打死死關住的大門,任由手背飛濺著鮮血。這場無法停休的戰鬥,我和佑安之間的博弈,我必須要堅持到最後。

門,開了。

我顫顫走

進去。

通體的白光,如同雪地反射的極光。

灼熱刺激我渾身每個細胞,大而空曠的過道上,我幾乎能聽見哀魂的低吼。

魂歸往矣,魂之往矣?

我看不清四周一切,隻能感受到濃濃的悲哀和驚恐。

“佑兒,你在哪兒?你出來見我,我不要你做傻事。”我忍不住高呼,在白晝極光般的走廊上奔跑。

脖頸上的布巾,已經抵擋不住血液肆流,還有我幾乎要摧毀的意誌,在此刻飄零搖曳。

門。

一扇碩大的紅門,仿佛被千萬血靈鑄就。緩緩打開了。

我迫不及待奔跑起來,大步衝了進去。

紅門之後,卻是無邊的紅色,如同血液一般。

還有飛舞的水晶狀物體,像雪,又像血。

我跌跌撞撞,尋找佑兒可能存在的方向。我如同無頭蒼蠅,在這紅門後不住呼喊。

終於,我看到移動的影子,斑點大小,來回晃動。

我露出一絲希望,奮力狂奔。

在無邊濃重的紅色之中,我看到一個人影。他高大瘦削,正用刀背割著自己的胳膊,然後放下一塊皮肉。

他神色淡然,像一個高貴的屠夫,將自己當做試驗品。

“不!”

我高呼,不住朝他奔跑。

當我就要觸及到他的時候,麵前卻出現無形的阻礙。

那濃重的紅色,慢慢散開。

我終於看見眼前的情景。

慕佑安站在棺槨麵前,把自己的血肉一點點扔進棺槨。

而棺槨四周,是無數殘骸。那正中央,恰好有一雙眼珠子,眸子上恰好有兩個瞳孔。

陳婉,那是陳婉的眼珠嗎?

慕佑安麵無表情,身體造不成一樣,因為皮肉的脫離,讓整個人空空****。

他沒有穿衣服,因除了頭顱和右臂,其餘肢體隻剩下了骨架。

他果然不停在煉化自己,為了救我麽?

“住手,你住手。”我血淚縱橫,胃裏翻江倒海,恨不得把所有吐出來。

忽然,肩膀上多了一絲力量,被人輕輕一拍。

我失色尖叫,回頭看,卻

見一白骨站在身邊旁,嶄新的骨架,帶著銀白色光暈。

“夫人,您怎麽在這兒?”

天,這聲音,是陳婉的聲音!她也被煉化了嗎?

她忽然朝我伸出手,骨節撫摸我的臉頰,不停向下探尋,卻找到脖頸上的月牙玉。

“見夫人還佩著這玉,小婉心中也是滿足了。影兒,這是我對你最後的補償。”

她咯咯一笑,卻縱身一躍,跳入那棺槨之中。

白骨成煙,瞬息湮滅。

“影兒,但願我們來生,還能做姐妹。”

我握住了一陣空氣,連哭,也是奢侈。

敞亮的空間中,我隻看見了佑兒和棺槨。當然,還有前赴後繼不停投入那棺槨的各種生靈。沒有一個是我認識的,卻視死如歸,投入棺槨中化作一縷縷青煙。

“娘親,佑兒要您回去,回到屬於您的世界去。”

我麵前的阻隔忽然消失了,我淚流滿麵,跌跌來到佑兒身邊,伸手扶起他。

他麵色一僵,卻了然於胸道,“鄧凱送娘親進來見佑兒最後一麵?”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活不了幾日,你讓我死了就是。你何苦用這樣的方式,去拯救一個根本不願求生的人?”

我幾乎不會說話了,我的孩兒如今成了一灘白骨。那不斷消失的右臂,甚或是骨骼也逐漸成了青煙,我還能說什麽。

“娘親好糊塗,以後千萬別再說這番話了。佑兒故意殺掉阿慕,自是惹娘親厭棄。所以扯了謊,說是去人間遊玩。為的,都是這一刻啊。娘親啊,如果您去了那裏,或許會改變的。”

他露出一絲微笑,清澈的笑靨,讓我整顆心融化了。

他伸出手,摸著我的脖頸,“娘親切莫不再珍重自己,佑兒會疼。”

脖頸的動脈徹底恢複,再沒有流出一滴血液。

他將最後的靈力都給了我。

我摟著他,小小的一團,如同隨時會碎掉。

千言無語,早已無言。

我謀殺了自己的親生孩兒,我才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娘親不哭,佑兒不會再陪著娘親了,娘親不哭啊。”他伸手早已無肉的手,接住了我的眼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