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那裏?”一聲高呼,讓鄧凱和聶扶搖失了神。鄧凱從冰棺上收回手,愛憐地看了我一眼,認真道,“我一定想法子帶你離開這裏。”

當守衛趕來時,鄧凱已攜聶扶搖離去。

而我,卻在昏死狀態,繼續看到匪夷所思的事。

當鄧凱從戰亂中取出江汨羅肚子裏的孩子,甚至登上了天虞第一神將的位置時,泉醴並未徹底離開。

泉醴一直希望有個孩子,而且是江汨羅的孩子。即使在被迫羽化時,也癡癡看著江汨羅,眸中含怨。那似男似女的麵容下,帶著無限的惆悵和哀怨。仿佛在控訴江汨羅的不忠。

以至於,在江汨羅血泊中產女時,發出狂暴撕裂的笑意。

後來,歸來將寄存了泉醴一絲神魂的我帶進了蠱爰殿,一直用符咒和藥物控製著我的身體。他隱隱猜測到身體裏泉醴的神魂,還不惜用燃燈為泉醴祈福,希望禁錮住那不安的魂靈。

他一直知道影公主身體裏那躁動不安的魂魄,所以一定要將影公主放在眼前。

直到我的出現。

我趕走了泉醴最後的神魂,徹底成為了聶影。

歸來慌了,因此刻的聶影不再受他控製,甚至自帶著奇詭的思維和能力,歸來自認這是禍患。於是,他要根除禍患。

當歸來在石台上將我祭天時,卻發現似乎又錯了。

我的血無法融入大地,也意味著,我根本不可能死去。我會活下來,健康漂亮地活著。他不得已,用冰棺封住我,隻希望我能沉睡得更久些。久到他可以複原法力,久到他可以重新麵對我。

我的確睡了過去,且在這段時日裏,修為在冰棺中提升。

那冰棺似為我量身打造,隨著我的吐納,不斷變幻新的色彩。

又或者,是石台凝聚了無數人受罰彌留的最後一絲神思,以至於冰棺和石台都有了難以言狀的靈性。

我在冰棺中沉睡,卻又在冰棺中不斷生長。

就像,睡著一樣。

更重要的是,承載了石台下無數天祭的亡者驚魂,我的修為不停上升。至少,在麵對歸來的強壓時,我能夠適時

反抗。

我能感受到身體的勃發,也能感受到耳畔日如一日生長的腳步。

血族的發展似一潭死水,根本沒有絲毫漣漪。然,我卻能分辨出一些躁動不安的心靈背後,對這個族類盛極而衰的擔憂。

外麵很大,想出去走走。

太多新生的獨角獸,無法理解祖輩和父輩們安土重遷的思想,都希望在修為提升後,能夠出去走走。

尤其,當歸來宣布我踏足人族後,那些想法從隱隱的種子,逐漸成了參天大樹。

越是被禁止的,越希望去僭越嚐試。這是欲的通病,也是人的通病。

聶伏天和江汨羅時不時會來石台看望可憐的女兒,對歸來殺女的行徑,仇恨已經抵達了新的高度。當初強逼著他們將聶影送入蠱爰殿,無疑是心間割肉。現在,更是傷口上撒鹽。

總之,血族根深蒂固的政權,因為我的“死亡”,已經隱隱開始鬆動。

一覺長眠,十年之久。

我睜開雙眸,盯著已經深紅色的冰棺。

這冰棺,竟然已經成了深紅色。

不知我忽然醒來走出去,會不會被人看作是“詐屍”。

冰棺似有所感,棺蓋主動升向半空中,給我騰出了空間。

我動了動胳膊,雪白著一張臉,默默走出了棺槨。

“影公主活過來了!影公主活過來了!”

第一個見著我的人,將手中所有的物件丟在地上,露出驚恐的神情。

果然,我死而複生,就是詐屍。

要如何解釋,當初的我,根本就沒有死呢?

不多時,石台周圍再度聚集了人群。他們死死盯著我,不可置信。

他們,會不會因此而殺了我?

“影公主死而複生,一定是老天的指令。影公主一定是血族最高貴的聖女,所以才會有大能死而複生!”

“影公主一定是最高貴的聖女,是血族的希望!”

……

不多時,廣場上所有人跪倒在地,對我發出陣陣讚揚。

我努力恢複了神智,抬起手,“你們快起來吧。多謝你們

願意接納我,多謝了。”

隻字,不提原諒和寬恕。

“影兒!”

鄧凱展開了翅膀,飛奔到我身邊,將我半舉在空中飛旋。

“你真的活過來了?”鄧凱用力捏著我的肩膀,幾乎要將我捏碎一般。

“放開我的妹妹。”聶扶搖喜不自勝,將我從鄧凱手中奪下,仔細打量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依舊美豔如花,十年不見,風采更勝當時。

“可你為何如此蒼白,走,我們回家,告訴爹娘這個好消息。”

聶扶搖不顧廣場上人群的議論聲,將我護在懷裏,立刻飛奔疾馳。

鄧凱臉色含著笑,尾隨其後。

“父親,影兒妹妹活過來了。”聶扶搖大步走在堂庭之上,對聶伏天高呼道,“上天保佑,影兒妹妹命不該絕,一定是血族的福祉。”

聶伏天麵色一怔,捏著拳頭,低沉道,“帶她去見見汨羅吧。”

聶扶搖高聲回應,將我帶至另一個宮殿,聲音有些低沉,“母親為了你日夜垂淚,如今見你回來,定然開懷。”

說完,她聲音有些哽咽,“你不在的十年,母親日夜會去石台。倒是大祭司,在蠱爰殿閉門十年,再不見人。”

我愕然,握著聶扶搖的手,“姐姐莫要悲傷,我已經回來,一家總算是團聚。”

當我來到汨羅所住的宮殿,隻見一素衣婦人,身影有些踉蹌,一雙眼睛沒了神色,“搖兒,你帶了誰來?這氣味,莫不是?”

我喉頭一堵,這生育我的婦人,哪裏還是曾經的江汨羅。她兩鬢花白,顏色慘淡,加上素衣裹身,絲毫沒有當日風采。

她仿佛在過去十年裏失了所有美麗。

“她,看不見了。為你哭瞎了眼睛。”聶扶搖小聲告訴我,拉著我的手,放到汨羅手心。

“你是,影兒?”江汨羅驚喜出聲,像孩子般急切,“你真是我的影兒?”

我眼圈一紅,用力道,“是的母親,我是您的影兒,我回來了。”

江汨羅那暗淡無光的眸子露出一絲微茫的光亮,順即,淚滿於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