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間,我看著素衣下那鬼影的臉,黑發遮住她的一切,幾乎沒有五官。我心中一顫,手心冒著細汗。我害怕這樣的存在,因這存在提醒我無法遺忘的過去。

我的體質,從來會吸引鬼魅,才剛剛為慕長安切除了傷口,又出現這鬼魅而陰暗的魂靈。

我真的很害怕。

那女鬼忽然伸出手,對著慕長安的臉頰,似乎要觸碰下去。我大吃一驚,厲聲道,“住手,拿開你的手。”

女鬼僵硬地轉動著頭顱,慢慢看向我。那明明沒有五官的臉龐,如今仿佛是驚悚的催命符,讓我毛骨悚然。

“吱吱”。女鬼發出陣陣聲音,仿佛在警告我不要多管閑事。

我又怕又急,卻壯著膽子,有些顫抖道,“離開他,你要是有不甘,可以衝我來。”

恐怕,也隻有慕長安,才會讓我有直麵鬼魂的勇氣。

鬼,是有怨氣的,尤其是能夠遊走於人間的鬼,一定有無法抑製的冤屈和憤恨。而這憤恨,可以形成強大的無形力量,讓意誌薄弱者變得無法自控。

所以,咒念是存在的,尤其是精神虛弱的,永遠不能抵抗冤鬼的糾纏。

女鬼似被我激怒,默默朝我撲來,那速度仿佛瞬移般,立刻來到我身邊。

我閉著眼,伸出手去擋住塔,還發出一聲尖叫,“你趕快走,不要傷害他。”

那女鬼竟真的沒對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相反,似乎被我這一聲尖叫震得不輕。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慕長安一雙眼亮得驚人,用力盯著我,“你剛才睡著了?”

我詫異地看著那張帶著薄怒的臉,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不是睡著了,怎麽會做噩夢,還發出那樣慘烈的叫聲?”慕長安唇角勾起一絲微妙弧度,調笑道,“我好歹是為了救你才受割肉之苦,你竟然還睡得著,甚至做了噩夢?”

我百口莫辯。

“你不說話,是默認了吧?”他眸子用力盯著我,繼續調弄道,“也不知你是膽大,還是心寬,

你比我見過所有女子都奇怪。你那麽輕易睡著,難道不怕身首異處?”

我錯愕萬分,難道要對一個人類解釋,我方才看見了一隻意圖不軌的女鬼,讓一個人類相信,我能看見陰冥?

“隨你怎麽說。”我癟了癟嘴,繼續添加木材。隻要熬過這一晚,等到天亮,我們就安全了。我甚至可以把他送回大營,回到他的安全之所。

但是,我背後始終有兩簇光,一直盯著我。

“方才我也做夢了,是我的母親。她還是那般清透秀麗,就像回到兒時。”慕長安聲音有一些顫栗,似追憶故人。

“難道你母親?”我眉間閃過一絲擔憂,莫非他從小喪母?又或者,剛才那個女鬼,就是他的母親?

慕長安眼眶有一絲溫潤,他眸光清冷,透出十七歲少年應有的孤獨和悲傷,讓我心中越發疼痛。

“生我的時候,落下了病根,在我七歲時死了。反正,她也是父親不看重的人,或者說生下我之後,她的使命就完成了。”他聲音很淡,卻掩蓋不住對母親的思念。

我一語不發,作為一個母親,我能理解那樣的痛苦。我與佑兒的生離死別,不正是一場寫照?

空氣變得死寂,慕長安似陷入深重的回憶,閉著眼,不再看我。

我除了沉默,真不知該說些什麽。

更重要的,是我我方才的魯莽自責。或許,慕長安在夢裏,真的見到那女鬼,回溫童年。可我那一聲尖叫,讓這對陰陽相隔的母子,越來越遠。

許久後,慕長安均勻的呼吸傳來,我才鬆了口氣,慢慢平複自罪感。

然而,就在此時,慕長安身邊再次有了一個白影。

那影子,不正是剛才被我嚇走的女鬼麽?

那女鬼慢慢蹲下身,伸出手,撫摸著慕長安的背脊,發出淡淡的哀鳴。

她,仿佛真的是慕長安的親人。

我心中自責,小聲道,“對不住,剛才把你嚇著了。”

那女鬼忽然轉過頭,五官不明的臉露出一

絲猙然,哪怕沒有雙眸,也能感受到她的怒火和怨憤。

因為我,傷了她唯一的兒子,所以想找我拚命麽?

“我已經盡力了,我一直在讓他走,我真的很抱歉。”我不住地致歉,眼神也越發真摯。

女鬼終於回過頭,認真注視著慕長安,雕像般一動不動。

我靜靜呆在一旁,圍著火堆取暖。

這難得的團聚,不該有我這個外人牽扯其中。這是屬於他們母子的夢境,我最好一語不發。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忽覺肩膀上有一陣重壓,那女鬼拍著我的肩膀,瀑布一樣的墨發撓著我的臉,無比滲人。

“如果不是你的血,我也無法見到他。他雖受傷,卻未傷到肌理,算是大難不死。但是,我請求你,不要繼續跟著他,你隻會給他帶去災難。”

我腦海裏響起一陣聲音,應該是這女鬼所言,她通過意誌與我溝通,絲毫沒有違和感。

“我不明白。”我有些疑惑,“我一直在躲避他,希望離他遠遠的。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都會落入一個怪圈,和他遇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女鬼若有所思,最後建議道,“如果與他相見的,是另一個人,另一張臉呢?他還會記得你麽,和你的糾葛,自然就沒有了。”

我眼前一亮,終於找到一個法子。

“我要走了。我替長兒感謝你的幫助,但是作為一個母親,請你答應我最後一個請求。下次與他遇見,千萬不要露出你的臉。如此,你們的緣才會自然隔離。長兒需要一個女子罷了,可是你,連最基本的都無法給他。”

我心中如同被萬箭穿透,這算什麽?要我用另一張臉和慕長安相見,造成一個假象?

那張臉,應該是誰的臉呢?

陳婉!

慕長安命中注定的女子,應該與他廝守終身的女婢,那才是慕長安的歸宿,才是對他對我最好的結局。

“我要走了,請你好好思考我的話。我知道,你一定會做出最完美的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