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絲線纏繞著我的身體,五髒六腑徹底僵化麻痹,仿佛被什麽力量牽製住。我的身體灌了鉛,濃重而深沉的壓迫感,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這,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我能看到每個人瀕臨死亡的恐懼,看到他們臨死前的驚怖和絕望,那深不可測的悲絕情緒,滂沱如注,一點點壓迫進我的身體,讓我一次又一次感受無法挽回的痛苦和無能為力。

那千百倍的思想壓迫,遠遠超出了對身體的摧殘。無數撕扯的痛,不可計數的絕望和悲憫,一下子湧入了我的靈魂。

還有,我自己不能忘卻的一切。

我的孩子,我的生命,我的靈魂。我曾經經曆過的生離死別,一次又一次重複。我無法活著,因為就算是死,也已經沒有勇氣了。

毒咒的力量,不僅僅是摧毀身體,而是摧毀意意誌和希望。而此時,我的意誌正在被無數絕望瓦解,生無可戀,卻死而不能。

“阿影堅持住,你不要怕,我會為你解除這些。”

珞伽的聲音,再不複淡定。卻不知,就是這一絲的慌亂,無疑是加重我崩潰的又一個砝碼。我感覺神經被徹底碾壓著,痛,無盡的痛。

“娘親,娘親……”佑兒的臉浮現在眼前,那粉雕玉琢的模樣,暖化了我的心。

我伸出手,撫摸那暖玉般的臉頰,“孩子,我終於又見著了你。”

我眼淚婆娑,似從地獄中忽然驚醒。

“娘親一定要振作起來,孩兒還等著娘親陪我呢。娘親,孩兒好想你。”佑兒撲向我的懷抱,小小的腦袋摩挲著我的肩膀,不肯離開。

我猛然有了希望般,抱著那弱小孩兒的身體,“娘親沒用。來這兒這麽久,根本沒有改變任何事。佑兒,娘親辜負了你。”

內疚,愧悔,還有無邊的思念。

“娘親不怕,佑兒永遠都會陪你的。娘親,趕快醒過了。爹爹還在等你呢,我們一家三口,總會有團圓的時候。娘親,佑兒還希望爹爹和你都在我身邊。佑兒一個人,好冷。”佑兒委屈著小臉,讓我的心揪在了一起。

不可以!

“佑兒!”

我驚叫著睜開了眼睛。

隻見蓮花池裏,一潭池水如同黑墨,散發著濃重的腥味。

一隻蛟包裹著我,灼熱的溫度,如同方才佑兒在我懷中。黝黑的鱗片溫軟綿延,融化我所有恐懼。

這感覺,似乎又一次被佑兒保護和安慰著,給了我莫大的溫暖和勇氣。

那些關於死亡的幻象,無邊的絕望和崩潰,似乎漸漸從我身體裏排擠到池水裏,雖然痛,卻不至於無法生存。

“佑兒……”

我魔怔般呼喊著佑兒的名字,那與我血脈相連的孩子,是我唯一的支撐。

我似乎又回到了從前,身體孕育著他,感受他與我最親密最安全的連接。

“阿影。”

珞伽虛弱地叫出來聲音,碩大的身體也逐漸變小,落在我的手心裏。

“珞伽。”我終於清醒過來,止不住的眼淚,一滴滴落在他的身體上。

“不要哭。你醒過來就好……”他深紅的眼珠看著我,“陳婉的毒咒因人而異,你執念太深,又有高深法力,所以會受到強烈影響。我雖然讓你清醒過來,但內力消耗大,需要恢複。是我不好,讓你受苦了。”

我凝視他微微閉合的眼睛,說不出一句話。這個男人,為我做出這麽大的犧牲,讓我何以為報?

還有方才那強烈的熟悉感,讓我不由產生了疑惑。

珞伽和佑兒?

甯國大營。

陳婉蒼白的臉頰暴露在陽光下,嘴唇翻著淡淡皮屑。瀲灩的雙瞳,因為仇恨燃著光彩。她被人捆縛著手足坐在木椅上,因為被點了穴道,她絲毫不能反抗。

陳珍杏一臉驚懼地看著四周,肩膀瑟瑟發抖。她永遠不會忘記,這群甯國人鐵蹄錚錚,滅掉了整個苗疆。

“陳姑娘,將軍有請。”

陳婉僵直著身體,手心冒著細汗。她恨透了甯國人,如今卻站在仇敵的大營。她多想手刃這群賊寇,為死去的魂靈報仇。

然,她如今是階下囚,無能為力!

就連想死的權利也被剝奪了。

當慕長安一身青衣站在她麵前,她僵硬的身體忽然不可思議地動了一下。

慕長安有所察,盯著她的臉,冷漠道,“苗人的陰險狡詐,我看到了。你想報仇,隻管找我,為何欺負別人?”

他一開口,卻為的那個女人。陳婉心中冷哼,翻轉著眼球,鄙視,卻又有妒忌。

孟戈解開了陳婉的穴道,道,“我聽聞苗疆聖女手段極高,不僅能夠殺人於無形,還可以起死回生。”

陳婉愣著眼,悠悠看向一臉淡然的慕長安,心中閃過一絲異樣。

這才是目的,不讓她死,是因為她還有用。

許久後,她嘲諷道,“你們把我帶到這兒,難不成是有屍體要給我試驗?”

慕長安隱忍著怒火,讓人抬了一具屍體,他掀開了白布,陰狠道,“如果讓他活過來,我可以放你自由。”

陳珍杏一臉不信,但眼神裏已微微露出了驚喜。

但陳婉依舊不動聲色,似待價而沽。

慕長安冷笑一聲,“國主臨死前告訴我,珞伽是苗疆的源頭,昨日我還見著了你們心中的神佛。如果你救活了慕起,我可以送你去九州。”

陳婉心念一動。

“這已經是我的底線,如果你有更過分的要求,我就當沒有慕起這個下屬。”慕長安轉過身,渾身殺機。

陳婉終於開了口,“我救活了這具屍體,你必須派人把我送到九州。還有,我要你立刻派人去苗疆,善待還存活的苗人。”

“苗疆已經是我甯國的附庸,如今完全屬於甯國,你不過是階下囚,有什麽資格談條件?”孟戈嘲弄著陳婉,卻被慕長安製止住。

“開始吧。我答應你便是。”他解開了陳婉的穴道,“不要對我耍心機,因為你永遠都鬥不過我。”

陳婉翻了個白眼,瞥過那白布下的屍體。看著脖頸上的烏黑手印,唇角勾起了一絲冷笑。這樣的屍痕,不正是那珞大少留下的證據。

甚至,似乎算準了她會到來一般,為她施法留下了一絲痕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