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夜探方淺晴

月再圓,人群再喧鬧,也終有散去的那一刻。

花允熾知道,很多雙熱切的眼睛在盯著他。今天是團圓節,哪個後妃不希望他能留駐在她們的宮中,哪個會願意今宵獨自寂寞?

這是他的無奈,也是她們的無奈。

去任何一個宮中,都會引起其他人深切的失望,這是無法避免的。也許,隻有哪裏也不去,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他隻帶著劉安,背負著眾女失落的目光,徑自回到日暄殿——他的寢宮中,在外間的書案前坐下,微微歎息了一聲。

劉安稍侯了片刻,猶疑著問道:“皇上今日不去哪位娘娘宮裏嗎?還是要宣召哪位娘娘來此陪侍?”

緩緩地搖了搖頭,揮手道:“劉安,這裏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吧。”

劉安諾諾告退,悄然走出了寢宮。

衝著明滅的燭火了一會楞,又拿起一卷閑書胡亂翻看了一會,終覺心神難定。

時不時的,方淺晴那明眸皓齒的生動形象在眼前晃來晃去,今夜那空靈飄逸的舞姿更是深深鐫刻在他的心底。

他寵愛過不少女子,可是誰又能像她那樣激起他一陣陣的悸動?就算是紫媚,也不能那麽深地停駐在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仿佛是下了決心,他起身換下了寬大的龍袍,在櫥櫃裏翻出元宵夜微服觀燈時的白色長衣,那上麵,仿佛還有擁抱她時殘留的芳香氣息。

一道白影,在屋脊上飛掠而過,不多時就來到了花蕊的住處。

他見花蕊寢宮的燭火正通明,兩個俏麗的身影投射在茜紗窗上,如同兩個活動的剪影。細一傾聽,雖不能真切聽到花蕊和方淺晴具體的話語,卻有唧唧噥噥的嬌柔語音傳入耳中。

耐心地在屋頂上坐了下來,舉頭看向天空。那一輪明月,似乎就和元宵夜的一般無二。許久許久,竟似看得癡了。

夜已深了,皇宮中的燈火早已次第熄滅,萬籟俱寂,隻有蟲鳴的聲音讓夜間顯得更為靜謐。

花蕊她們也靜了下來,他能看到有宮女送方淺晴到隔壁房間就寢,再過一會,花蕊和方淺晴房中的燈燭也終於熄滅了,隻有如水的月光照著窗欞。

月偏西了,柝聲響起,原來已是四更時分,所有人都似進入了黑甜夢鄉。

再也按捺不住想見她的心情,不想再顧及自己和她的身份,隻想和她再次相聚,再次長夜傾談,再次握著她柔軟的小手。

方淺晴剛睡下不久,認床的她還在**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忽然聽得窗上有輕輕剝啄聲,頓時嚇了一跳,心中就怕是花允翊這個家夥又來給她難堪。

不過好在今天是在花蕊的宮中,如果是他,她不介意大聲叫嚷起來,給他一個百口莫辯。

“誰?”

“我是元夜白衣人。”熟悉的聲音,宛然如昨。

現在已經知道白衣人即是皇帝花允熾,而且在他麵前老是出糗,鬧些沒麵子的狀況出來。可說除了花允翊,她就怕見他了。

“我已經睡了,皇上請回吧。”

特地來了,就沒打算接受她的拒絕,誰說皇帝就不可以耍賴呢?

執著的扣窗聲,伴著他無賴的話語:“你不出來,我就一直敲窗,你不怕吵醒花蕊就試試看。”

其實,花允熾何嚐不鬱悶,這樣的話竟然會出自他,一個九五之尊之口,也是真夠遜的了。

方淺晴為之氣結,這是什麽皇帝啊?

很是不忿在他麵前的弱勢,更有很多話想指責他,幹脆吧,與其他在這裏搞得天下皆知,還不如乖乖出去麵談。

窗,輕輕開啟,露出方淺晴氣呼呼的臉。

窗外,是花允熾笑得狐狸一樣的得意表情。

伸手欲拉她出來,卻被她一手拂開,一擰身躍到當庭,斜眼問:“你要我出來,到底是幹什麽?我可是你弟媳婦,皇上!”

“怎麽,你要和我在這裏吵架,把他們都吵醒嗎?”

一語提醒了方淺晴,畢竟她也不願意讓人看到他們的尷尬情狀。

花允熾伸出手指指屋頂,以眼示意她也上去。

看來又是屋頂聊天了,想起元宵夜的那次屋頂相聚的往事,方淺晴的心也軟了下來。

見她不再拒絕,輕輕一帶她的衣袖,躍上了屋頂。

麵對麵站定,方淺晴和花允熾都有點不好意思,再一想,為什麽他們每次見麵非得要在屋頂這種奇怪的地方,又都感到有點滑稽。

花允熾見方淺晴那寒冰臉有解凍的意思,心裏大喜。

“晴兒,坐下吧。”

坐就坐,方淺晴依言坐在了屋頂突起的地方,雙手抱膝不去理他。

“好啦,我知道不該瞞著你,你就別生氣了吧。”

方淺晴最是看不得人服軟,既然人家做皇帝的一再道歉,那也不能老撐著順風帆啊。

“算了,我不計較那些。”那天再怎麽,也是他救了她啊,不然已經吃了花允翊的大虧了。

“和花蕊說了那麽半天,談什麽了?看來我花家三兄妹,都逃不過你的網啊。”

這是什麽屁話,方淺晴翻了個白眼對他,怎麽聽著酸溜溜的。還沒跟他算亂賜婚,又騙人的帳呢,他還敢泛酸。

沒好氣地回答他:“我和你公主妹妹能說什麽?不過是逼著她謝我而已。”

“謝你?那又是為什麽?”

“你可別忘記了,她現在的未來夫婿,那是她自己看上眼的人。要是沒我鼓動我爹和你弟弟做媒,你不知道將她嫁到哪裏去呢。”

說起這個,花允熾還真有幾分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她出手,花蕊的婚事也就很難說了。這個方淺晴,她的婚事被自己耽擱了,卻還顧著幫別人,也真是難得得很了。

凝視著方淺晴那如花般嬌豔如月般雅潔的麵龐,心裏**起款款柔情。“其實,從元宵那夜見了你,我一直都很內疚作了那個決定。不過,看你和烈今天很恩愛的樣子,我才安心了不少,也許我的罪孽不似我想像的那麽嚴重。”

“我和他?”方淺晴微微一笑,“不過是各過各的罷了,談不上好,也談不上不好。他有他的柳飛,我有我的自由。”

“什麽?”

“至於人前的和諧,那是演戲給眾人看的。我和他,都不像成為別人永遠的話題。”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對他有著許多怨懟,可是那種最初就種下的信任感還是讓她在他麵前暢所欲言。

“晴兒,苦了你。如果早點認識你,不會有那樣的一個決定。”花允熾黯然。

風,帶著夜深的涼意,方淺晴披著薄衣,不禁有點瑟縮。

花允熾忘情地伸出手臂,將她摟在懷中。方淺晴掙紮了一下,他卻堅持著不放。那淡淡的薄荷香氣又繞鼻而來,她不再倔強,陶醉在那熟悉的氣息之中。

或者在這樣的一個月夜,她心底的孤獨無依又被勾了起來,她太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了。

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時候,她是如何時時刻刻在牽掛著他,即便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她也依然堅信,他是不會對她有惡意的。

“晴兒,”他替她攏好幾絲亂,“我一直都想找機會和你說說烈的事情,對他對你,我不知道該怎樣做,才能讓你們都好。”

“我聽說,他替你去做了人質?”

想起烈的過去,花允熾心中的疼又一次灼傷了思緒。

“你不要怪他,原本,他比我更適合皇帝這個位置。就是因為他在鄰國吃盡了苦頭,才會變成今天的這個模樣。而那一切,本該是我去承受的。”

“我沒有怪他什麽,我和他有約法三章,我覺得相處至今,我們更像是朋友。最初的怨氣已經消散了,剩下的是一種近乎友誼的東西。”

“連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那邊經曆了什麽,他從來不肯說,我也不想去揭他的傷疤。我隻想在我有生之年,能讓他過得逍遙自在。其實,他如果有意於政事,我甚至願意把皇位傳給他,反正我至今並無所出。可是,他對朝政淡漠已極,連多過問一下也不願意。”

方淺晴無奈地笑了:“你也是傻,你都無所出,他和柳飛,,,難道會有所出麽?”

說到花允烈的問題,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你今天的舞蹈,真是令人迷醉,你就像那隻蝴蝶,一直飛到我心裏來了。如果我不是皇帝,真恨不得變成一隻蝴蝶,和你一起飛到誰也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可惜,你是皇帝。看來,皇帝的煩惱也不少啊。看你笑笑地很開心,其實你眼中的寂寞,卻是比誰都深。”

看著他眉心那道細細的皺紋,她不禁為之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