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裴傾擰開門鎖, 覷到客廳亮起的照明燈,下意識逡巡一圈。接著在客廳,覷到從沙發露出來的半個腦袋。

鹿霜手背托著下巴,笑眼彎彎麵向他的方向, 嘚瑟揚聲:“歡迎裴傾哥哥回家!”

裴傾放下鑰匙, 餘光瞄了眼工作間的門。見到那兒房門緊閉, 鹿霜臉上也沒出現異樣, 暗暗放下心來。

【什麽時候來的?】他問。

鹿霜歪頭看他, “我給你發信息了哦。”

裴傾:【抱歉,手機掉進水裏, 剛送去修了。】

鹿霜雙腳落地, 上前抓住他的手, “原諒你了, 看,我做的衛生幹不幹淨?”

裴傾臉上明顯怔愣,鹿霜眼神移開,似無意吐槽:“做衛生可真累, 我把客廳做完, 就癱在沙發上了。剩下的,你自己來吧。”

裴傾鬆下緊繃的線條, 抓抓她的腦袋。

【想吃什麽?】

他廚藝好, 做什麽都不在話下。吃過晚飯, 夜幕四合。裴傾洗碗時,鹿霜像隻小蝴蝶一樣圍在他身後, 偶爾會給他投喂水果。

裴傾衝掉手上的泡沫, 將她拉離流理台。

【別靠太近, 會蹭到衣服上。】

鹿霜端起果盤, 小幅度指指客廳,“那我去外麵等你。”

她打開電視,選好電影,盤著腿坐在地上。沒一會,裴傾走過來,坐在她身旁。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看著電影,果盤裏的水果漸漸消失。最後一塊蘋果,兩人的手同時搭在上方。

裴傾柔和一笑,準備抬手讓給她。鹿霜眯著眼壞笑一聲,反手揪住他的手指,支配他拿起蘋果,遞到她自己嘴裏,含糊自誇:

“搶東西你可比不過我!”

裴傾手指上殘留著女孩唇皮濕濡的觸感,支著手在半空,眼神瞬變。鹿霜還沒放手,便讓他再次拉到身前,隨即眼前一黑,唇被人輕柔控製。

他吻得笨拙小心,隻在她唇上打轉,不敢貿然抵進更為惑人的位置。這樣具有侵略性的裴傾,讓鹿霜失神。如鵝翅般的眼睫緩緩顫動了下,悄然合攏。

裴傾得到她的默認,一點點放開動作,手慢慢摩挲著她的肩頭,帶著別樣的珍惜和深情。

溫柔的吻尤其醉人,兩人額頭相抵,對著彼此喘了會氣。鹿霜一眨不眨望著裴傾,他真是可愛,居然害羞到臉紅。

電影正是最為激烈的兩軍戰場,士兵們氣吼吼地大叫著,鬧鬧哄哄。鹿霜卻覺著再不會有比這更加恬淡的時刻。

她斂眸,指尖悄悄勾住裴傾的衣角,身子朝他的方向湊了點。裴傾喉結滾了幾下,眼神似閃過慌張。

他太過一本正經,鹿霜感覺自己像是十惡不赦的壞學生。她懊惱皺眉,又慢慢把手縮回去。

裴傾眼神一黯,指尖動了動,最後也沒將她捉住。

旖旎熱切氣息被這麽個烏龍衝散了些,所有的後續都沒法再繼續下去。裴傾握拳抵唇,悄悄側過身。

【我去下浴室。】

人一消失在門後,鹿霜嘴角下拉,額頭在沙發上隔空虛砸幾下。

太尷尬了,自己比裴傾還要主動。

而且是主動了,沒得到回應。

鹿霜一邊蹬腿,一邊無聲叫喚。倏爾,她若有所思盯住浴室。

裴傾他,也太能忍了吧?還是,自己嚇到他了?

十來分鍾後,裴傾走出浴室。發梢掛著水珠,表情已恢複成平和溫柔的常態。鹿霜心虛地摸摸鼻尖,不自在地並腿抱住膝蓋。

就這麽幹等著,似乎有點別扭。鹿霜咬牙,決定先開口。

“我。”

【你。】

兩人同時偏頭。

裴傾抬手,讓鹿霜先說。

鹿霜:“太晚了,我不想回去。”

說完,她後知後覺發現這話真是曖昧,給人無限的遐想,差點咬到舌頭。

果然,裴傾耳根再度泛紅。

鹿霜小聲嘀咕:“我真沒別的意思。”

裴傾抬手,指腹蹭蹭她的臉頰,眸光如流淌的泉水,幹淨清澈。

【知道了,你睡臥室,我就在客廳。】

鹿霜急急忙忙點頭,電影也不再看,趕緊去浴室給自己清醒的空間。裴傾找了件沒穿過的T恤給她,貼心地將電視聲音放大,自己則去陽台上收衣服。

晚上,鹿霜躺在他**,裹著被子打了個滾。被褥的氣味和裴傾一樣,溫柔低調,讓人莫名安寧。

她滿足地閉上眼,不知不覺睡著。

客廳裏,裴傾神思怔怔清醒盯著天花板。

他自然感應到了鹿霜的試探,可他舍不得這樣不明不白的,貿然進一步。

裴傾不敢深思。剛才那一瞬間,他多希望自己可以忘掉,當初鹿霜和沈侓川對視時的神態。

嬌俏,纏綿,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對方身上,完全詮釋了小女孩對異性的崇拜和依賴。

鹿霜如今,真得喜歡自己嗎?

裴傾眼前浮現出鹿霜凝視他的眼神,溫和幹淨。就是沒有一絲多餘的漣漪。

裴傾逐漸患得患失。

不要著急。他告訴自己,屬於兩人的日子還很長。

沒幾天,有位薑姓個人收藏家聯係上工作室,想讓鹿霜出一幅舊作給他。對方提的是四年前的作品,鹿霜想起來,那幅畫似乎在原“時+”藝術館,如今沈氏的私藏館裏。

過去畫了很多同類作品,鹿霜被關在畫室創作時,腦子急速運轉,有時根本記不清自己畫了什麽,又畫了多少張。

自沈侓川幫她拿回作品管理權後,她也懶得去清理過去剩下的作品。眼下給人這麽一提醒,鹿霜才恍然疑惑。

藝術館一定知道這畫的所屬權在她手裏,怎麽改製後,居然一聲不吭完全不打算完璧歸趙?

要說是沈侓川故意的,鹿霜當然不會相信。他名下財產不計其數,要誰的名作大手一揮就能得到真跡,何必舍珍珠來求魚目。

思來想去,鹿霜得到結論,估計是藝術館出了什麽差錯,忘了聯係她。

如今既然有人要買,鹿霜斷然沒有不賣的道理。

她翻了圈通訊錄,給之前藝術館的負責人李經理打去電話。不料對方電話成了空號,聯係切斷。

袁宇?手指懸在上方頓了頓,鹿霜嗤了聲,按了下去。

鈴聲響了半分鍾,就當鹿霜要掛斷時,對方接通了。

“鹿小姐,您找我有什麽事?”袁宇一如既往的謙遜有禮,對誰都客氣。

鹿霜:“之前我的一些作品一直存在藝術館,沒拿走。現在,能麻煩你幫我取出來嗎?”

“藝術館麽?”袁宇為難地停頓一息,“這個有點難辦,可能不太方便。”

“為什麽?”鹿霜愣了一下,隨即解釋,“哦,我指的是當時沒售出的那部分,之前李經理有做過一本單獨的目錄。”

袁宇認真聽了一遍,說:“您別誤會,我說的不方便,是因為現在藝術館改製,不論是進出館內,都要經過沈先生得允許。您看,要不我幫您問問沈先生?”

鹿霜喉頭一哽,怎麽還是繞不過沈侓川?

不過要把自己的作品拿回來,隻有這個辦法了。

仔細想想,沈侓川在這方麵,好像不是會刁難人的性格。

袁宇沒聽到她的回複,以為她不願意,輕聲說:“您如果不方便的話,我也沒其它辦法幫到您了,不好意思。”

鹿霜思忖片刻,坦然說:“沒關係,你幫我問問他吧。我自己去拿就行,不會麻煩藝術館的人。”

“好,我到時候給您答複。”

鹿霜謝過他,掛掉電話,心裏好像有兩根鼓棒在上頭砰砰敲打。

但願沈侓川不會再有什麽莫名其妙的行徑,他最好一直那麽高傲冷性,別再發瘋。

袁宇雙手垂在身側,見桌麵上的手機屏幕促然熄滅,神情不僅沒有鬆懈下來,反而更加緊張,他覷向沙發上的人。

聲音開了擴音,他和鹿霜的對話,完全暴露在這間辦公室裏。鹿小姐每說一句話,沈侓川的神色便會鬆一分。

等通話結束,剛鬆散的眉眼,再次聚攏。沈侓川雙手交握,本就驚絕的五官,因削瘦更添一絲淩厲。

袁宇等了會,說:“我晚上會給鹿小姐回通電話,說已經將話轉達。但您不在北城,可能太忙一時忘了回複,需要鹿小姐再等幾天。”

沈侓川靜靜掀眸,喉結滾了下,發出輕微的咳聲。

袁宇頓了頓,補充道:“一周後我會讓薑老師催一催鹿小姐,這樣鹿小姐一定會再打電話聯係我。”

袁宇跟了沈侓川這麽些年,最大的優點是嘴嚴,會辦事,一切以自家老板為重。眼下也有些想不通。

出了北城,老板突然就吩咐他找人買鹿小姐之前的畫,還特地點名要哪一幅。鹿小姐的電話一響起,老板便讓他把手機擴音打開,有意無意遞幾個眼神給他。

袁宇心裏叫苦,老板最近過於陰晴不定,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表達成錯誤的意思。

好在說出那句“幫您問問沈先生”時,老板臉色明顯舒緩。於是順著這話意,他沒直接告知,而是留了下一次通話的機會。

接下來,隻要鹿小姐再找他,他便會裝作有苦難言的模樣,把球拋到他家老板這兒。但凡鹿小姐想賣畫,永遠都沒法逃過和老板直接聯係這一關。

老板沒出聲否認,就說明他做得沒錯。

可是,袁宇咋舌,老板難不成為和鹿小姐說上一句話,就如此步步為營?

不至於吧,他家老板掠殺目標,從來都是在追逐中耗盡獵物的體力,玩弄對方的心理,等對方心竭撐不住,就一口吞下。怎麽可能如此小心翼翼?

袁宇快速否定了這個猜測。

難不成,是想補償鹿小姐?袁宇越想越靠譜,最近這樣的事,做得可不止這一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