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做什麽?”鹿霜下意識問出口。

化妝間裏一片黑暗, 沈侓川屏息站在對麵,沉默不語。似乎他也正在思考自己為何來這裏。

鹿霜不欲與他多有糾纏,揮手推開他。誰知沈侓川早有準備,驀地鉗住她的雙手手腕, 按在落地窗上。雙膝徑直抵住她的腿, 牢牢將她壓製。

光潔的後背即要撞上冰涼堅硬的玻璃, 鹿霜不由吸了口氣。一隻手撫住她的蝴蝶骨, 粗糙的掌心貪戀著那兒的氣息, 暗暗把人扣進懷裏。

兩具熟悉的身體,仿佛兩塊凹凸的拚圖, 永遠都能嚴絲合縫地嵌合拚接。

沈侓川垂下臉, 湊近她的耳廓, 唇貼著她細膩的頸側若有似無地撩撥。

鹿霜被迫仰起長頸, 避開他滾熱的呼吸,渾身都透著反感,“現在隻要我叫人,所有人都會知道沈氏的繼承人, 是個手段卑劣的混蛋。”

“混蛋?我?”沈侓川啞聲冷嗤了聲, “何止是混蛋,你不是也知道, 我這個人, 為了目的向來不擇手段。”

他說話間, 抽手順著鹿霜的手肘,滑到她掌心。鹿霜手指一空, 隨即聽到一聲清脆的哐當聲。

這混蛋把她的戒指扔掉了!

鹿霜蹙眉斥聲, “你是不是瘋了, 給我滾出去!”

沈侓川懨懨笑了聲, 又聽到她這張可愛的嘴裏,吐出些不好的東西了。

這聲音在他的世界裏,不斷回旋,莫名聽地頭痛。

“別生氣,”他低笑著像是在哄她,“這種東西不適合你。”

鹿霜聽到他的笑,怒意直衝頭頂,扭動了下腳腕,提膝就想直接給他一下。但沈侓川極為機警,沒給她任何機會。

“沈侓川,我說得很清楚了,你,唔!”

鹿霜唇上一軟,被沈侓川趁勢而入。他舌尖靈活地在鹿霜齒間遊弋,火熱而熾烈的氣息將鹿霜逼得節節敗退。

鹿霜滿腦子都閃現著危險的信號,眼前的沈侓川完全失去理智,隻知對著掌下的人攻城略地。

她唇皮麻痛,下巴遭粗硬的胡茬刮得生疼,無法騰不出空隙用來叫人。混亂中,尖利的齒一下咬中男人的舌尖。鹹澀的味道瞬間在兩人舌麵上蔓延開來。

沈侓川不過愣了一息,隨即變本加厲地吮吸她的舌尖。鹿霜受不住他的猛烈掠奪,眼皮輕耷,放棄掙紮。

懷裏的人乖順柔和下來,好似又成了當年滿心滿眼都看著他的小狐狸。沈侓川的唇徐徐向下,在她頸側落吻。

倏爾,小狐狸平靜出聲:“沈侓川,你現在在我眼裏,和程慕沈士杭沒有任何區別。

他驀然僵住。

鹿霜聲音平淡得讓他發慌。沈侓川喉結一滾,嘴角扯出一抹諷刺的弧度,“沒所謂,我本就是爛泥裏爬上來的人,隻會比他們更卑劣,更不擇手段。”

鹿霜壓下濃長的睫毛,慢慢搖頭,“阿七,你將我從天台上救下時,在我眼裏,你就是最好的人。”

熟悉的稱呼,熟悉的往事,聽得沈侓川心也跟著顫動。他不由自主地鬆了手上的力道,同鹿霜額頭相抵。

鹿霜悄聲抽手,撫上他的臉頰,“你和他們不一樣,從來都不一樣。”

沈侓川反手裹住她的手背,周身透著無奈,“鹿霜,這招對我沒用。”

他怎會不明白鹿霜態度,突然柔和的原因呢。

可是這麽點偽裝的柔情,怎夠他貧瘠的世界。

他聲音哽了下,嗓音低沉,“不過沒關係,隻要你回來,用什麽招數都可以。”

他是真瘋了麽?

鹿霜抿了抿腫麻的唇皮,看著矜貴的沈侓川低下他高貴的頭顱,心下突然有一絲憐憫,柔聲說:“我很喜歡現在不用猜忌的生活,阿七,和你在一起時,快樂雖然是真的,可心累也是真的。你對我,不過是占有欲作祟。總有一天,你會找到適合你的人,你愛的人。”

沈侓川失笑一聲,茫然無措打斷她的話,“你別再這樣和我說話。”

他怕自己明知道鹿霜是為離開他,才這樣流露些許真情,他會忍不住一把火燒光這間屋子,讓她再也逃不掉。

鹿霜敏感嗅到他危險的氣息,輕聲歎了下,“我阻止不了你做任何事,但如果你傷害裴傾,我不會放過你。現在,你想做什麽,就做吧。”

她悲戚笑了聲,“反正,我一直都是你腳底下的螻蟻。”

“不是!”沈侓川下意識反駁。

鹿霜眸中沁出顆顆晶瑩的淚珠,在月色下動人心魄。她抓著沈侓川的手,放在自己身前起伏的柔軟上,縱是眼中含淚,臉上卻帶著笑。

“比起我的心,你好像更愛我的身體。那就都給你,你喜歡什麽姿勢,後麵,用嘴?需要綁起來嗎?還是我自己來脫衣服?抱歉,今天忘了提前吃藥,可不可以別弄在裏麵?懷孕了你要。”

“夠了!”沈侓川低喝一聲,恍如被火舌燙到,猛地甩開手後退幾步。

“你不滿意?”鹿霜卻抬腳走向他,“阿七,那你教教我,我什麽都可以學。你知道的,我這種人,為了活下去,沒有尊嚴,什麽都能放棄。”

“鹿霜,閉嘴!”

沈侓川惱怒喝止她。

兩人間隻隔著半米來遠,沈侓川卻覺得中間猶如有千萬丈溝壑。若是要奔赴對岸,一個閃失,便會萬劫不複。

鹿霜說得沒錯,他和程慕沈士杭沒有區別。

他曾把小狐狸從水裏救起來。

現在,他卻即將親手把小狐狸丟回低賤的爛泥裏。

砰一聲響動,沈侓川奪門而去。

鹿霜站在原地,低下頭,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攥緊。

啪嗒。

淚珠砸到地板。

她緩緩蹲下身,一點點收緊雙臂。

十分鍾後,鹿霜收拾好心情,找到角落裏的戒指,起身走出化妝間。返身的一刹那,她看見走廊對麵的裴傾。

她想也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令人遐想,紅腫的唇皮,潮紅的眼尾,淩亂的發絲,淚痕斑駁的妝麵。裴傾一定能猜到誰來過了吧。

鹿霜虛張張嘴,擠出一個詞,“對不起。”

裴傾眼底劃過疼惜,隨即一步上前憐惜抱住她。

“裴傾哥哥,”她的腦袋在裴傾懷裏揉了揉,“你真好。”

那天之後,鹿霜接到了袁宇的電話。他將鹿霜之前存放在藝術館的作品,全部送到工作室。所有作品保存完好,有一部分,連鹿霜都沒有印象。

袁宇把東西送到後,客氣對鹿霜說:“如果鹿小姐以後有意向和我館合作,隨時歡迎。”

鹿霜笑了笑,禮貌道謝。這些早期的作品麥洛歐很感興趣,最近有位國際大導正在籌拍一部奇幻電影,鹿霜的作品有好些適合電影的整體畫風。

她對此自然沒什麽意見,臨近新年,工作室也愈發繁忙起來。裴傾來時,她一雙滿是顏料的手,無處安放。最後用手腕夾著裴傾的臉頰,在他臉側親了一口。

助理一副牙齒酸到的表情,機靈地閃人。

鹿霜望望窗外的天色,興味索然,“說好今天下雪,現在竟然什麽都沒有。氣人,還想今天去湖邊采風呢。”

裴傾撓撓她的頭發。

【別急,這幾天肯定會下雪。】

鹿霜彎眼笑起來,記得雲夢鎮這時候已是大雪壓山了,裴傾說不準看多了,可以猜出天氣變化。

想到雲夢鎮,她倏爾聯想到,裴傾來北城後,似乎很少提雲夢鎮的事。可能是怕她回憶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所以盡量沒在她麵前提過。

鹿霜覷裴傾一眼,當年她離開雲夢鎮時,有人往車上砸石頭,叫嚷著讓她替爸爸還債。作為工廠合夥人之一的裴傾家,也是這種境遇。

對他們兩人而言,這段記憶似乎都不太好。

鹿霜想到這裏,考慮了一下。

反正當年的債務,基本都結清了,回去也不會有人指著她鼻子罵。裴傾因為她才來北城,總是因工作回不了老家,今年不如偷偷去把裴傾的嬸嬸一家接來過年。

說幹就幹,鹿霜悄悄定下機票,晚上和裴傾一塊吃飯時,裝作自然的模樣,透露出自己接下來要去外出差幾天。

裴傾沒發現不對,還叮囑她要注意別感冒,塞了一堆藥讓她帶著。鹿霜不想帶,裴傾又好好哄了一通。她沒辦法,妥協任他放到行李箱裏。

北城先飛到省會,而後她還得買高鐵票到臨江市,再從市裏打車到雲夢鎮。

現在的雲夢鎮,和記憶裏落敗清幽的小鎮大為不同。鹿霜在車上放眼收盡小鎮的變化,眼睛一眨不眨。

司機見她一臉稀奇,驕傲說:“小妹是來我們這兒工作的吧?你好眼光啊,我們雲夢有三大機械製造廠,製造出的零件,全世界都在用。裏頭員工福利待遇可比他們大城市的人都還要好!”

司機對家鄉充滿熱愛,鹿霜心頭一暖,說:“我是在雲夢出生的,說起來,雲夢也是我的老家。”

“這可不就巧了,”司機笑說,“我們鎮上馬上就有燈會,廣場上可多年輕人了。小妹要是沒男朋友,裏頭隨便挑。以後留在我們雲夢,就別走了!”

司機侃大山的功夫實在太強,下車後還不忘讓鹿霜去燈會多逛逛。鹿霜看著鎮上唯一一間五星級酒店,不由訝然。

網上說得沒錯,能在個不知名小鎮上,開五星級酒店的老板,不是傻子,就是瘋子。

她在這兒定了房,拿了房卡,推著行李箱往電梯口走。

一個小身影忽然直直衝過來,撞到她腿上。

“啊喲!”小男孩捂住屁股,咧開嘴就要哭。

還沒嚎出來,一個女人走過來,一把扯起他,“你趕哭出來試試!”

男孩嘴巴癟回去,委屈巴巴瞪著女人。女人反是一瞪,“還不給姐姐道歉!”

“姐姐對不起。”

鹿霜:“沒關係,你,沒事吧?”

女人大喇喇說:“沒事沒事,他皮糙肉厚,多摔摔沒事。”

看著母子倆走遠,鹿霜回頭笑了笑,刷開電梯門,走了進去。

“叮。”另一側專屬電梯門隨即打開。

袁宇神色嚴肅地掛斷電話,對一側的沈侓川說:“機器故障檢查出來了,是有人故意瞞報了信息。”

沈侓川沒說話,而是忽然凝滯腳步,茫然環顧一圈。

“您,找什麽?”袁宇問。

四周是白茫茫的雪,一個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小人,零疏的車輛。沈侓川淺下神色,“走吧。”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