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嬸擺上來的飯菜小而精,最後推來兩盅湯。鹿霜說了聲謝謝,她對兩人點點頭,便出去了。

菜肴色相極佳,不過口味清淡。鹿霜嚐了兩口花膠乳鴿湯,聽到沈侓川手機震動聲。

他看了眼,眉峰一揚,將手機放在鹿霜手邊。

鹿霜:“我?”

屏幕上是顯示的兩個字她可太熟了,財經新聞裏的常客,蘇月曾說那人在北城是可以橫著走的主兒。

沈侓川悠閑凝視她,“讓他消停一晚就行。”

鹿霜放下瓷勺,滑開接通鍵。聽筒裏急切的男聲傳來,不給鹿霜開口的機會。

“侓川,今天是叔叔說話冒失了些,你別放在心上,叔叔也是急的沒辦法。你提的要求,我全都同意。這豐行的投資,你看看,是不是還有回旋的餘地?”

“不好意思,”鹿霜掀眸撞上沈侓川的視線,臉頰發熱,說,“沈先生正在洗澡,我會幫你轉告他的。”

“啊?”對方很快反應過來,“好好好,謝謝,謝謝。”

掛斷電話,她掌心一片濕熱。沈侓川拿起手機,機身留下的餘溫十分熨帖。

鹿霜垂首繼續喝湯,半分鍾後,她一瞬不瞬凝視沈侓川,輕聲問:“我做得好嗎?”

沈侓川一愣,有些意外她的直白,隨即淺笑一聲,“很好。”

鹿霜點頭,將他的反應記在心裏。

吃完飯,司機把兩人送到德晟世家。鹿霜換上拖鞋,問他:“要喝水嗎?”

沈侓川說不用。

鹿霜在直飲機下接了半杯水,一口一口慢慢喝下去。沈侓川側對著她坐在客廳,衣袖堆在肘彎,指尖夾了支煙,但沒點。

兩人間隔著中島台,沈侓川眼皮一撩,鹿霜走過去,拿起打火機壓出冷豔豔的藍色火苗。

沈侓川看了眼指尖的煙,“不了,正在戒煙。”

鹿霜捏了下打火機,有點不知接下來該怎麽做。她見過男人急色求欲的眼神,沒人像沈侓川這樣,仿佛一點也不打算主動。

鹿霜抿直唇,從他指尖抽出長煙,和打火機一起放到茶幾上。沈侓川自然配合著她,眉宇間全然鬆散。

鹿霜看看沙發,而後目光旁移,人也跟著橫坐到他腿上。他喉骨緩緩滑動一下,目光仍舊平靜。

氣氛有些怪異,鹿霜想著,柔弱小白花大概到這兒就演不下去了吧。便拿雙怯羞的眼睛,盯著他頸下解開的衣扣。

頭頂傳來淡淡的嗤笑聲,沈侓川給了反應,“繼續。”

鹿霜鼓起勇氣,一歪身,手撐住他硬實的胸口,漸漸湊到他臉前。垂眼覷著沈侓川的嘴唇,緩緩吻了上去。

兩人目光相交,鹿霜腦內一片空白,無措地虛虛揪住他的襯衣。隨即,淺淺退開半厘。

沈侓川眸光漸暗,不過一息,又恢複冷寂。

鹿霜心生忐忑,他像是要故意拉低,“小白花鹿霜”的羞恥程度,破掉“她”的倔強。

鹿霜蹙眉注視著他的表情,再次吻過去,生澀蹭了下他的唇皮。舌尖探過,稚嫩地企圖抵開他的齒關。

房裏恍如一鍋煮沸的水,燙得人血液都在汩汩冒泡。鹿霜給這熱氣籠得難受,一時閃神手臂失力,唇瓣撞到了他的牙齒,登時疼得嗯了聲。

沈侓川瞧著她嫣紅的唇皮,呼吸都未變。

“抱歉。”鹿霜被盯得渾不自在,局促撇過臉。

沈侓川低笑了聲,一隻大手穩住她的後頸,將她往旁一拎。

鹿霜來不及反應,臀下騰空,便被他放到沙發上。支起腦袋看人時,眼睛裏還帶著迷茫。

她感覺那一瞬間自己是個剛生下的動物幼崽,被天敵咬住後頸,丟回了洞裏。

沈侓川波瀾不驚的神色,迅速將熱氣騰騰的房間冷卻下來。他起身,手指指腹在鹿霜臉頰上摩挲一瞬,旋即垂落,“別拿那套來應付我。”

鹿霜臉色忽僵。

“好好休息。”他說完,拿起外套。

鹿霜手指揪住他的袖口,難堪跪立起來,連脖頸都紅了一圈,“我不會那個。”

沈侓川抬手,掌心在她頭頂輕壓一下,“嗯,知道了。”

鹿霜鬆開手指,目送他關門離開後,坐回沙發。她環視一圈空曠的屋子,也不再留。

第二日清晨,鹿霜刷到一條財經新聞。藍信科技原董事長被踢出公司,一夜之間從身價上億的老板,成了負債千萬的老賴。目前據說人聯係不上,估計是躲起來了。

鹿霜把名字又看一次,確認是昨晚借她之口,被沈侓川打發的男人。

她關掉手機,走到孫教授辦公室門口。

孫傳言在櫃子裏抽了個文件袋,順勢問她:“筆試感覺怎麽樣?”

“十拿九穩。”

“那就行。”孫傳言對她抱有極大信心,拉出袋裏的個人檔案,說:“正好,你學姐這周回國辦畫展。”

鹿霜看到資料,“夏喬瀾?她也是藝術學院的?”

享譽全球的華人女畫家,暫居巴黎。習畫生涯中,一共僅出過十六幅作品。每一幅作品都被拍賣出天價,已到了有市無價的地步。

鹿霜少年時因與其相同敏銳的色彩感知力和極強的表現力,也被人稱作“小夏喬瀾”。

“對,”孫傳言不苟言笑的臉上露出些許溫情,“我帶她時,她不是藝術學院的學生。這次她回來辦展,雖是慈善性質,但嘉賓都不容小覷。所以,我想將你的作品也送去。”

鹿霜沉吟了會。

孫傳言見狀,說:“我知道你合同在身,所以一直以來,也不大好說些什麽。隻是,老師現在從你的畫裏,看到的隻有利益和激進。”

孫傳言一邊說,一邊擰眉,“前天,藝術館拍賣了你的新畫。你看看自己畫了的是什麽?鹿霜,你要不是還有的救,我現在就想把你罵得狗血淋頭!別讀什麽研究生,出去更別說是我的學生!”

油畫係孫傳言教授,出了名的刁鑽刻薄,對藝術的追求到了瘋狂的地步。不管你多厲害多有名氣,不達他的要求,一準會被他指著鼻子痛罵一頓。

鹿霜成為唯一一個受他另眼相待的學生,靠的是夾縫中求生的意誌,和不斷在專業上突破自我。

鹿霜此時心生愧疚,她確實辜負了孫教授的愛護和栽培。

孫傳言叫她來,鞭打她隻是其次,當下擺手不提,隻說:“還有半個月時間辦展,你準備準備。鹿霜,好好回去想想自己想要什麽。記住,名利固然重要,但你要為名利活著,早晚有一天什麽也留不住。”

鹿霜深深望著他,輕聲說:“我明白,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