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這一段我在省城養病,區委區政府的工作,在洪成鋼同誌的主持下,取得了相當大的成果,尤其是新調來的楊區長,能力出眾,為我區帶來了好項目的同時,還引回了大批的資金。作為區委書記,我為此感到欣慰。今天的會議,就是一個例行的了解情況的通氣會,同誌們有什麽意見,大可暢所欲言。”

盧名堂的一通開場白結束後,財政局長魏晉笑著第一個站起來發言:“楊區長和我雖然不熟悉,但是他來到之後的工作幹的確實漂亮。”這個開局貌似在讚美楊帆,可是頓了一下後魏晉話鋒一轉說:“不過,在市裏撥款搞藥材基地的資金問題上,我個人認為,這個資金的實用,是不是應該走正常程序呢?”

什麽是正常程序?當然是上麵撥款到財政局,過一手錢在出去,這叫正常程序。魏晉真是不動則已,一動就是奔著楊帆這邊的要害部位招呼過來。隻要錢到了財政局的手上,具體該怎麽用?什麽時候給你走程序,那就不是楊帆所能掌握的了。不錯,這是專款,應該專用,但是我可以拖你啊。我拖的你如同在沼澤裏行走,給你來個擠牙膏似的打款。到時候,你想事事順利,就得看財政局的臉色了。這一招,可謂毒辣至極。誠然,也是楊帆他們預料之中的。

作為藥材基地的負責人,楊帆在這個問題上是最有發言權的,不過洪成鋼同樣的有發言權,不等楊帆表態,洪成鋼已經先說:“魏晉同誌的意見,我看不可取。”一句話先否定了魏晉的意思,然後再慢慢的說:“藥材基地的建設,關乎永泰集團在我市投資速度和規模,這一點市委領導已經多次強調,並且在資金上給以相關的優惠政策,更是一再強調要專款專用,楊帆同誌在資金的實用上有一票否決權。說著不好聽的,我想動這個錢,都沒有權利。這麽一筆專款,居然還有通過財政局過一手,的對魏晉同誌的思維方式,不敢苟同了。假如藥材基地等著用錢的時候,你們財政局的人忙不過來怎麽辦?這不是耽誤市委領導指示的執行麽?”

洪成鋼倒是沒有明說財政局要卡脖子的話,隻是說財政局忙起來,不過這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你們要在這筆錢上動腦筋,那就是跟市委領導對著幹。大帽子先給你扣下來,讓你無話可說。

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如果被洪成鋼一番話就堵死的話,對麵這幾位老油條也白混這些年了。

魏晉不陰不陽的頂了回來說:“市委領導的指示當然要執行,洪區長是懷疑我們財政局會耽誤市委領導重視的工程?懷疑一切的態度是好的,但是懷疑自己的同誌,就不是一個正確的態度了。”

早有準備的賀小平這個時候接過話說:“魏晉同誌,注意你說話的態度。洪區長是懷疑你麽?洪區長是本著盡量簡化不必要的程序,提供工作效率的原則來說那番話的。不是別有用心的話,不會產生歧義的。”

紀委書記陳強這個時候說:“這麽大一筆資金,不走正常程序,脫離了區委監督怎麽辦?出了事情誰來負責?”

楊帆聽到這裏,冷冷的笑了笑說:“誰說要脫離區委的監督了,紀委方麵完全可以隨時派人去監督嘛。我們不但要做到不脫離區委監督,還要做到全區群眾一起來監督。關於這個事情,我這裏有一個詳細的計劃,同誌們都看一看。”楊帆說著站了起來,一人發了一份打印材料。

這是楊帆準備好對應的武器之一,這次藥材基地資金的使用流程,將全部在政府的網站上對外公開,接受監督,輕輕楚楚的說明每一筆資金的流向。

楊帆這一招,對於這些習慣了在項目資金上動手腳的人而言,確實有點出乎預料。在他們的思維方式內,人過留聲,雁過拔毛啊,這麽大一筆錢不動點手腳,能對得起自己麽?可楊帆偏偏就這麽幹了,非但不打算動,別人想動還沒門。

發完資料後,楊帆接著笑了笑說:“由於這筆資金內有永泰集團投入的兩千萬,根據市委領導的指示精神,永泰集團的監督小組將進駐藥材基地工作組,協助地方上對資金使用的監督。”

楊帆說完之後,慢慢的坐下,目光轉了一圈,笑眯眯的等著對手的後招。說起來賬目公開這個把戲不新鮮,很多人也都這麽幹,不過都是表麵上的過場罷了。楊帆最厲害的招數是永泰集團的介入監督,這才是堵死對方口舌的大殺器。

眾人都拿著材料看了起來,其實都在裝模作樣,一邊在想著如何推翻這個東西,另一邊在想對方還能有啥招數。

沉默大約持續了兩分鍾,一直端坐在正位上的盧名堂輕輕的咳嗽一聲,一直低垂的眉毛豎了起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對撞

盧名堂的架勢就好像一個大型樂隊的指揮,剛剛舉起指揮棒的一瞬間。眼看指揮棒落下,音樂就要響起的刹那,一直低著頭胡寫亂畫的蘇妙蛾,突然舉起手來。這個動作,讓盧名堂有一個極度難受的感覺,就好比張嘴要說話的瞬間,一隻蒼蠅飛到嗓子眼裏去了。比如鯁在喉還要難受的感覺,可是盧名堂卻一點辦法也沒有,蘇妙蛾是常委,她有發言權。本著我黨民主集中製的原則,蘇妙蛾要說話,誰也沒權力攔著。

盧名堂非常不滿的顯得有點淩厲的掃了蘇妙蛾一眼,可是這個一貫悶聲不吭氣的女人,居然麵不改色的低聲說:“我有兩句話要說。”

這個時候最佩服蘇妙蛾的,就是楊帆了,這個團夥裏頭的三個男人,都在想著怎麽對付盧名堂他們準備的後招呢,蘇妙蛾這個說話的時間,掐的太毒辣了,這就好比強奸犯把女人扒光了,按倒了,正準備嗨的時候,突然有人過來旁觀。也許這個比喻不準確,但是真的不能小看女人啊!

蘇妙蛾無視盧名堂陰森的眼神,淡淡的笑了笑,看著魏晉說:“魏晉同誌列席常委會,盧書記倒是有這個權利的。不過,我想請問,魏晉同誌在常委會上,有發言權麽?如果沒有,那麽之前魏晉同誌說話,是不是一種無視組織紀律性的做法呢?”

蘇妙蛾這番話,可謂一語點醒夢中人!楊帆沒有這方麵的經驗還算了,賀小平和洪成鋼幾乎想抽自己的耳光了,怎麽把這個事情給忘記了呢?兩人不由的回想去過去的常委會來,以前伊達友在的時候,他和盧名堂顯得非常的默契,一些偶爾列席常委會的非常委,有時候跳出來打頭炮,有這兩位的壓陣也沒人說啥。現在不一樣了,洪成鋼是區長,賀小平是副書記,還有楊帆這個常務副區長。

大家突然發現,雖然現在盧名堂還是一把手,但是這個臨時團夥中間,在常委排名上已經不遑多讓了。

盧名堂是習慣了這一套了,以前伊達友在的時候,每每要搞到某一個人,總是讓一些非常委的局領導列席會議,然後跳出來說話,其他人跟著一窩蜂發上去。貌似以前也沒人抓住這個毛病不放,蘇妙蛾以前也沒有對這個問題提出異議嘛,今天這個女人吃了興奮劑了?這個時候跳出來?

盧名堂的心猛的揪了起來,總覺得今天這個常委會要出點啥事情。即便是感覺不妙,盧名堂還是搶在前麵接過話說:“魏晉同誌向常委們提了一個意見嘛,大家還是要虛心接受的。”

另外一個長期當觀眾的人,武裝部長沈科,這時候舉手了,咳嗽一聲說:“會議通知是常委會吧?無關人員還是請自覺離席!”

“嗡!”盧名堂的腦子一下就炸,沒想到的時間接二連三的來了。按照盧名堂之前的想法,蘇妙蛾每次開會,隻是來舉手的,盧書記向著哪邊,她就舉手讚成哪邊的。武裝部的沈科,從來都是三個字“我棄權”,大家已經習慣了沈科這個觀眾空氣一樣的存在了。三對三,但是盧名堂是書記,是一把手,這邊還是有優勢的。問題是,盧名堂一直習慣了把蘇妙蛾這一票,也算到自己的頭上了。

盧名堂瞬間就察覺到,這個會議已經不受控製了!一個習慣左右一切的人,發現一切都不受控製的時候,心裏的肯定會發生劇烈的波動。現在的盧名堂正是如此,目光中已經閃現了一些遊離了。

痛打落水狗的事情,誰都會幹。賀小平這個時候異常嚴肅的說:“既然魏晉同誌隻是列席旁聽,那麽我認為,他的提議不能列為今天討論的目標。”賀小平一說話,立刻等於是吹起了反攻的號角。

早有準備的洪成鋼站了起來,捧著一份材料大聲說:“我這裏倒是有點材料,盧書記不在的期間,由我主持工作,發現了很多問題啊。現在我一條一條的念給大家聽,第一條……”洪成鋼念的時候,宣傳部長蘇妙蛾非常配合的站了起來,幫著洪成鋼把打印好的材料分發給眾人。

估計洪成鋼到底念了一些啥,大家都沒聽清楚。尤其是對麵的三位,更是沒心思聽洪成鋼的鬼念經了。楊帆一直在笑著,目光挨個的來回的掃過,列席會議的魏晉,臉色如同豬肝;紀委書記陳強,臉上一陣黑一陣白;組織部長張弓,則是一直陰沉的黑臉;最後以為掌舵者盧名堂,臉上還是挺平靜的,不過嘴角在一下一下的跳,眼睛微微的閉著,鼻孔微微的起伏劇烈的喘息。

洪成鋼的發言列舉了一係列的問題,中心思想就是要好好的整頓一下緯縣各部門的工作態度和作風。財政局,在這次洪成鋼撥款補發教師工資的過程中,無視洪區長要求立火速辦理的批字,拖延了一個下午錢沒有到賬;教育局,在教師上訪的時候,沒有及時向市政府匯報,反而鼓動教師到政府來鬧,嚴重印象了政府的正常工作,摸黑政府形象;公安局,110出警慢如蝸牛,小小的一個緯縣,接到報警20分鍾都沒到,時候查知,執勤的同誌正在喝酒,這是典型的玩忽職守;城管局,……

總是問題很多,都需要進行整頓,洪成鋼建議由賀小平副書記牽頭,好好的糾正一下各部門工作上的懈怠之風。

提名之後,洪成鋼的長篇大論算是結束了。盧名堂**的嘴角,這個時候已經平靜了下來,臉色恢複了正常。不過楊帆還是察覺到他在努力的克製,因為他的眼睛是紅的。

“洪區長的建議,大家舉手表決吧。”盧名堂非常無奈的說,因為這個建議他無法行駛一把手的權利進行否決。洪成鋼列舉的這些問題,都是證據確鑿,點名道姓的,沒有真憑實據誰敢拿到常委會來說?

表決的結果很明顯,五票同意,三票反對,洪成鋼的提議被通過。

這個會再開下去明顯沒有意義了,盧名堂及時的在表決之後說:“今天的會議,就開到這吧,散會。”

這次常委會本來是打算對政府這邊搞回來的錢下手的,沒曾想事情完全倒了過來,魏晉說的話,連記錄在案的資格都沒有,提議也就自然無效。最要命的還是被洪成鋼反攻倒算了一把,達成了由賀小平主持的整頓不正之風的決定。

離開會議室之前,武裝部沈部長,特意走到楊帆的麵前,伸手握了握說:“代我向啟德老弟問好。”說完他轉身就先出去了,楊帆望著他的背影,才發現他走路的時候,右腳微微的有點瘸,這也許就是他來這裏當武裝部長的原因吧。

走出氣氛顯得異常壓抑的會議室,楊帆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對於楊帆而言,這樣的經曆是第一次。雖然今後還會有很多次類似的經曆,但是第一次是尤其具有紀念意義,楊帆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今天的常委會。

作為勝利者,楊帆總算是能暫時的擺脫來自盧名堂名正言順的壓力,接下來的鬥爭還是會繼續的,不過戰場已經發生了變化。從打擊政敵的角度上來說,今後楊帆在很多事情上,都會遭遇這樣那樣的障礙。全區這麽多鄉鎮,以盧名堂經營多年的做派來看,下麵那些地頭蛇,絕大多數都是他的人,這一點是肯定的。

回到政府大樓,楊帆沒有直接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直接來到洪成鋼辦公室的門口。一臉笑容的洪成鋼出現的時候,楊帆臉上同樣帶著笑容,伸手和洪成鋼握了握說:“有點事情要請教一下洪區長。”

洪成鋼顯然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因為對手是經營多年,老謀深算的盧名堂。楊帆這個時候出現,自然是為了下一步該如何做商量來的。

二人落座後,洪成鋼顯得有點急迫的說:“楊區長,你看下一步是不是能開始削減政府方麵的開支了。我已經和各方麵的債主都打談妥了,他們不來鬧,我盡力找錢來還債。我打算先把政府方麵用車壓縮一下,然後搞一次拍賣,把多餘的車輛賣掉,還一點算一點。這一炮要是打響了,今後的工作就容易展開了。”

楊帆笑著說:“這些事情,是區長職權範圍內的,就算有人要拿到常委會上討論,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洪區長大膽放手幹就是了。”楊帆說的輕鬆,心在常委會上占據了優勢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洪成鋼毫不掩飾的長歎說:“總算是揚眉吐氣一回了。”

楊帆完全能夠理解洪成鋼的心情,在過去的歲月裏,此君在盧名堂和伊達友的壓製下,那種夾著尾巴做人的心態,一旦釋放出來的情緒。

楊帆笑著說:“洪區長,過幾天工作組的培訓就結束了,我想不等分組考察徹底結束,提前挑選兩個鄉,把藥材基地的事情先操辦起來。現在我看好的是黑溝鄉,另外一個鄉的選擇,我想聽聽你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