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車子繼續在山路上蜿蜒前行,楊帆歎息一聲說:“我們這些做決策的人,真的不能輕易做決定。一定要謹慎再謹慎,山裏的群眾本來基礎就差,經不起無謂的消耗。”

卞偉強微微的泛起苦澀的表情說:“當初頂著伊達友的壓力,不種沙梨種水蜜桃,我可是立下軍令狀的。水蜜桃種不成,我就主動辭職。”

楊帆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一個故事在其中,由此可見卞偉強此人性格之堅定果敢。

“送溫暖這種活動,其實不過是一種形式,從某種角度來講,還是要把經濟搞上去。老百姓有錢了,這種形式主義就完全不需要了。抓形式而忘根本,這是一種失職的表現啊。”楊帆這話說的有點難聽,卞偉強臉上一陣發紅,楊帆見了連忙解釋說:“我不是針對這個活動,這是一種大的環境逼出來的。西方發達國家,雖然是資本主義,但是他們的社會福利體係,從製度上保證了教育的普及,想到這個我多少有點感慨。”

“是啊,我們的國家路落後的時間太長了,要趕上西方發達國家,需要兩代人或者三代人努力。我喜歡等到我老的不能動的時候,再也不會有這種官方組織的形式出現。”卞偉強接了一句,前方的道路轉了個彎,一片開闊地出現在麵前,一所2層的教學樓遠遠的就能看見。樓頂上一麵國旗,顯得格外的醒目。

車子停下,學校的校長已經組織學生,教學樓前的操場上列隊歡迎。這種場麵,楊帆以前看了心裏並不舒服,現在多少有點麻木了。大家都這樣做,這是一種形式。似乎不這樣做,就無法表達孩子們內心的激動,無法表達對領導的尊重。

“讓孩子們到課堂裏坐著,一會下麵分組到各教師去送東西。歡迎儀式就免了吧。”楊帆交代了一聲,卞偉強愣了一下,立刻搶先下車去招呼了一聲。

山裏的孩子對新鮮事物的渴望,從那一雙雙期盼的目光中可以感受到,這一點楊帆覺得這一次沒有白來。楊帆沒有把負責工程的鄉幹部叫來,而是背著手在樓上樓下的一陣溜達,四處走走看看,似乎想從教學樓的質量裏找到有點啥破綻似的。

看了一圈之後,楊帆默默的走早外麵的操場上,卞偉強跟上之後,楊帆陰沉著臉問:“這個工程是誰負責的?一共花了多少錢修的學校?”

卞偉強飛快的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本子,看了看之後說:“這所學校耗資28萬,修了一座教學樓,一排磚瓦結構的職工宿舍。”

楊帆冷笑了兩聲說:“也就是將近三十萬了?樓上樓下一共是六間教室,外帶兩間辦公室,每個班級我看了看,大概能容納三十個學生。可是,你看見上麵的裂痕沒有,他們居然用預製板來修教室。你自己說說,修這所學校的時候,你到現場看過沒有?”

卞偉強的臉色變了變,低聲說:“奠基的時候我來過一次,一再囑咐下麵的人,要抓好質量關。”楊帆沒有說話,而是走到教學樓的走廊上,站在一麵牆跟前,拿手使勁一搓牆麵,一陣細沙被輕鬆的搓了下來。

卞偉強的臉色瞬間變的煞白,黑臉漲的通紅,看著楊帆一句話也不說。

楊帆背著手慢慢的來回走,走了兩圈後停住,死死的盯著卞偉強說:“查,給我查。全麵清查這一批希望小學的建築質量。這個事情是你負責的,是你來查還是我來?”

卞偉強咬咬牙,惡狠狠的說:“我來,馬勒戈壁的。”

楊帆冷笑兩聲說:“還記得你交上來的報告上是怎麽寫的麽?什麽群眾聽說是修學校,情緒高漲,出工出力幫助平整地坪,為工程節省了大量的開銷。假如你說的是真的,這幫子王八蛋就這麽回報群眾的熱情?連希望工程的錢都敢伸手,他們還有什麽不敢伸手的?”

顧及卞偉強的麵子,楊帆沒有當場發作,而是麵不改色的帶著團委的人離開了。回到城區已經過了午飯時間,楊帆拒絕了團委的邀請,直接回住所去了。卞偉強則急匆匆的離開,調查希望小學工程質量。

楊帆叫上林頓和小王一起吃午飯,三人來到一家小館子,剛剛下車就看見一陣人仰馬翻的場麵。四五個壯漢,正在猛打一個男子,一個女子在邊上苦苦哀求不要打了。

楊帆飛快的下車時,看見了一幕讓他怒不可遏的場麵,那個女子伸手去扶起被打的倒在地上的男子時,被一個穿著白襯衫背著一個包的男子一腳從後麵踹翻,女子掙紮著爬起來,去攔著兩個繼續毆打地上躺著的男子時,被一個男子迎麵就是一拳,直接打的仰麵而倒。

楊帆鐵青著臉,上午心中淤積的憤怒,這在一刻完全爆發了。不等楊帆招呼,林頓已經飛快的衝上去,大聲喊:“住手。”

喊了一聲後,林頓伸手去扶地麵上的那個女子時,一個喝的滿臉通紅的漢子,一腳把林頓也踹翻了,口中還在罵罵咧咧的說:“龍你個媽媽,我叫你多管閑事。”

“你們是幹什麽的?”楊帆往這五個人麵前一站,身後的小王手裏拎著一把扳手已經靠了過來,想要擋在揚帆的麵前。

楊帆一抬手攔住小王說:“打電話報警,我倒要看看,這些都是什麽人,幹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毆打他人。”

其實這個時候,楊帆已經認出其中一人,這個人就是剛才一腳從後麵踹翻女人的男子,好像是吳家橋鎮的一個副鎮長。吳家橋鎮距離城區十公裏,因為是宛陵到緯縣的必經之路,經濟還算不錯。

果然,那個副鎮長一眼就認出了楊帆,連忙嗬斥兩個還在打人的漢子,一臉慌張的看著臉色鐵青的楊帆。林頓這個時候爬起來了,問題不是很大,就是大腿上挨了一腳。

楊帆走到那個被打的男子麵前,蹲下一看這個男子已經被打的很慘,鼻青臉腫的,滿臉的鮮血,**在外麵的肌膚上清晰可見紅腫處處。

那個副鎮長這時候跟下麵的人一陣低聲說話,可能是告訴他們楊帆的身份了,這群剛才還是氣焰囂張的人,立刻都變了臉色。楊帆根本就不看他們,而是對林頓說:“打電話叫120,先把傷者送醫院去。”

打人的五個男子,這時候站在邊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個一個的麵色慌張的,那個副鎮長更是酒都嚇醒了,一頭的冷汗往外冒。

沒到五分鍾,一輛警車出現了,帶頭從車上下來的居然是雅易安。

“怎麽回事?誰報的警?”雅易安帽子都沒帶,頭發上抹了啫哩水,整理的非常服帖。背著手,一副告訴別人“我就是領導”的派頭,下車後威嚴的大聲問了一句。

楊帆正好背對著他,扶著那個男子慢慢的站起來說:“我報的警。”

“哎喲,怎麽您在這啊?楊書記!”雅易安滿臉的威嚴立刻消失了,猥瑣的五官擠在一起,臉上堆滿了笑容。

楊帆不理他,走到那個副鎮長的麵前,冷笑了兩聲說:“我看你打人打的很嗨啊,吳家橋鎮是政府部門還是土匪窩?”

副鎮長頓時滿頭大汗都顧不上擦了,結結巴巴的說:“楊書記,我、我、我……”

楊帆陰森森的看了他一眼說:“你也別我了,有什麽事情對警察去解釋吧。”

說著,楊帆回頭對跟上來的雅易安嚴厲的說:“我給你20分鍾,搞清楚他們為什麽當街打人。”雅易安啪的一個力爭說:“是,堅決完成任務。”

走到路邊的館子門口一站,楊帆冷冷的看著對麵,這時候那個被打的女人捂著後腦勺走了過來,撲通一下往楊帆的麵前一跪,頓時號啕大哭。楊帆趕緊伸手把這個女子扶起來,連聲說:“這位大嫂,別這樣。”

眼前的這位婦人,個子瘦小,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似的。楊帆伸手扶她是,這個看似柔弱無助的婦人,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那麽大力氣,死活不肯起來,口中口喊著:“領導,您要給我們做主啊。”

楊帆趕緊叫上林頓,兩人一起把婦人扶起來,楊帆堅決的說:“大嫂,請放心。這個事情我不給你一個交代,這個官我也不當了。”

這時候兩個警察攙扶著被打的男子過來了,夫妻倆相互依靠著坐下,這個男子也是一個精瘦的身材,個子最多一米六五的樣子,鼻子裏還在往下流血,神色說不出的淒苦。

一個警察過來飛快的用手機拍照後,拿來一卷紙給被打的男子,讓他把臉擦一擦。雅易安也跑了過來,朝楊帆笑了笑後問男子說:“你好,你情況怎麽樣?能說一下詳細的經過麽?”說著雅易安看了楊帆一眼,加了一句說:“你放心,這是區委副書記楊帆,有他在,天大的冤屈都能給你做主。”

被打男子原本一臉的驚恐,聽到這一句立刻眼前一亮,撲通一下拉著老婆一起跪下了,周圍的幾個人連忙伸手,總算是沒讓這對無助的夫妻倆跪下。

重新坐好之後的男子,說起了被打的經過。其實事情一點都不複雜,就因為40塊錢的一瓶酒,這些人喝了這瓶酒以後,說是假酒。然後以此為借口,不付這40塊錢,然後要走人。這個夫妻來的買賣不大,屬於小本經營的,見狀男子立刻追了出去,苦苦說著好話,希望他們把錢付完。

就為這個,雙方拉扯了一下,接結果這群人立刻動手打人,五個人圍毆一個就算了,居然連過去扶丈夫的婦人也都一起打了。從這對夫妻悲切的臉上,楊帆感受到這兩人說的都是事實。這個時候,有警察盤問完後過來匯報,這五個打人者,都是吳家橋鎮政府的工作人員。領頭的是一個副鎮長,打人的時候還叫囂:“打,打死算我的。”

楊帆聽完匯報後,冷冷的說:“敗類!政府形象就是毀在這種人的手裏的。”說著楊帆扭頭對雅易安說:“人帶回去,依法處理。”看看120的車還沒來,楊帆心頭的怒火又一次燃燒起來,不滿的厲聲問:“打電話去120再問一問,怎麽車還沒到?”

雅易安一看表現的機會來了,臉上上前說:“楊書記,還是我去攔出租,派人先手醫院去吧,這個傷的可不輕啊。”

楊帆哼了一聲,看了看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了,120的車還沒出現。不由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大聲說:“林頓,你陪著傷著去醫院,問一問120的車子到底幹什麽去了?難道醫院的領導不知道人民關天的道理麽?”

一頓中午飯吃出了一肚子的火氣,楊帆還不能太過分的發作,圍觀的群眾都看著呢。夫妻倆交代活計看好店門,跟著警察去醫院了。一幹政府的人員被帶上警察,送回局裏去了,楊帆強壓著心頭的怒火打車回到雲嶺賓館。

正在大堂上的曉雲,看見楊帆臉色鐵青的進來了,急忙過來笑著問:“怎麽了?看把你氣的?”楊帆冷冷的哼了一聲,點上一支煙坐在大堂上說:“去給我下碗麵條來。”

曉雲笑著說:“別老是這樣啊,我讓人炒兩個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