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董中華還是決定拿起電話,撥通一個號碼之後低聲恭敬的說:“老領導,關於那個案子,您覺得市委應該保持什麽態度?”

何少華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才說:“要相信省公安廳的同誌,態度要公正,秉公執法!”

案子雖然不算特別大,但是真相一旦查清楚,肯定是性質惡劣,影響極壞。這一點元振早就想到了,問題是他現在的位置很尷尬!雖然表麵上看起來有楊帆在前麵衝,但是這終究是政府方麵主管的事情。

“少說,少做,多看,多聽。”元振在宣紙上寫下這些字後,總算是情緒回複了正常。

夫妻看見楊帆和張思齊聯袂而至,臉上先是一陣驚愕,隨即露出悲苦加感激的神情,拘謹的站了起來,想表示一下又不知道該怎麽做,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這對夫妻一輩子見過最大的官就是鄉長一級的,聽說楊帆比鄉長大的不知道多少,他們可謂是又驚又喜。

“我代表市委來看望二位!”楊帆開口就是這麽一句,就這麽一句說的夫妻倆又是一起下跪。楊帆這一次早有準備,連忙伸手扶住說:“千萬不要這樣,讓你們覺得受了冤屈,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好造成的。我來這就是想告訴你們,省公安廳已經派人下來,市委的態度也很明確,一定要把這個案子查的水落石出。”

張思齊過來扶婦人坐下,夫妻倆隻是不停的嘟囔著:“感謝黨,感謝政府。”

楊帆聽著心裏極不是滋味,感覺有一支無形的手,在不斷的抽打自己的臉。就在今天上午,自己還在考慮著怎麽在這個案子中間盡量的避免被牽連,甚至還一度為自己施展的手段暗暗的得意。其實這個案子,要是自己下決心,不怕方方麵麵的壓力,以目前對市委的掌控,完全可以由市委領導強製介入,重新組織人手進行查案。可是自己沒這麽做,想起來真的很慚愧啊。

看看這對夫妻臉上的悲苦和茫然無助,楊帆的心裏也下來最後的決心。不管後果如何,良心和責任已經不允許自己退卻。

“生活上有什麽需要的,你們隻管跟招待所提,他們會安排好的。”楊帆正在說話的時候,一個市委招待所的人員快步的走到楊帆身邊,一陣低聲說:“董書記打電話過來,說是正在路上,要過來看望這對夫妻。”

楊帆聽著微微一愣,隨即在心裏苦澀的一笑。

“思齊,陪叔叔阿姨說話,我去去就來。”楊帆交代一聲,匆匆出門。

張思齊從小是跟爺爺一起長大的,說到正義感,她比楊帆那要強烈的多了。見這對夫妻的苦楚,心裏那個酸就別提了,剛才就陪著老婦掉了幾滴眼淚。這會更是溫言細語的安慰著,不停的給夫人遞上紙巾,偶爾也擦擦眼角的淚。

剛剛走到招待所的門口,楊帆看見的是兩輛車子一前一後的進來。接著董中華和元振商量好似的下車。

“楊書記先來了,在家裏我是寢食難安啊,所以決定過來看看。”元振搶上一步,語氣沉重的解釋了一句。董中華目光中閃過一道異樣,上前和楊帆握手說:“他們的情緒還穩定吧?招待所這邊我已經讓秘書來看過了,再三強調一定要招呼好了。”

這三人說話的次序有點混亂,搞的好象楊帆才是市委書記。外人看著必然覺得怪異,但這就是宛陵市委的現狀。

楊帆露出沉痛之色說:“這個案子必須徹底的查清楚,我覺得市委還是要給省公安廳施加一點壓力。”

董中華立刻接過話,好象怕楊帆要反悔似的說:“那就這麽辦,下午公安廳的人到了之後,楊書記代表市委表明一下態度。”

元振心裏暗暗罵了一句:“這是應該我來做吧?你當我空氣啊!”不過元振很快就理解了董中華的迫切之情,有個人衝在前麵,這是好事啊。所以,心裏不滿歸不滿,元振還是點點頭說:“我同意董書記的意見,不過最還下午召開一個常委會,拿出一個集體決議比較有說服力。”

董中華的小心思,元振換著花樣的示好,楊帆微微一想就領會了。元振這個提議等於是在提醒楊帆說:“楊書記,別說我沒提醒你啊,我可是很夠意思的。”既然是市委常委會的決定,那麽楊帆下午在省公安廳那裏的表態,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常委會的決議,和三位書記商量的結果,從權利的本質上說區別不大,但是字麵上區別就大了。順便,元振還擺了董中華一道,等於把董中華的小心思也揭穿了。

董中華咳嗽了幾聲,不安的瞄了楊帆一眼後,低聲補救說:“我也是這個意思。”

楊帆現在根本就沒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個人的得失上,剛才一瞬間已經做了決斷,這一次絕對不能放過真正的凶手。問題的關鍵,在於那個幾次指點那對夫婦的女人。

街角處,戴著墨鏡的胡藍藍,看見三位市委領導站在招待所門口說話,臉上帶著淡淡的冷笑。隻有看見楊帆那張鐵青的正麵時,胡藍藍才會微微露出慚愧的表情,慢慢的地下頭。

市委招待所對麵有個茶座,胡藍藍在那裏已經坐了一下上午了。富豪娛樂城屬於侯大勇的股份,實際上是掛在胡藍藍的名下。胡藍藍在那裏還掛著一個副總經理的職務。

那天發生的事情,胡藍藍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但是她聽見了包間裏女孩的哭叫聲,就站在外麵聽著那女孩子漸漸的停止叫喊。當時的胡藍藍憤怒驚恐,想報警又沒有勇氣。一個人見識到太多的黑暗麵之後,想要對抗是缺乏足夠的勇氣的。胡藍藍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經曆了一場女兒斷絕關係的風波後,胡藍藍的內心世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昔日那個心裏隻有自己的女人,隨著額頭被自己磕的流血滿麵足足半個月才好,心態也發生了根本的變化。親情,良知,重新回到了這個女人的內心,並且占據了主要地位。

胡藍藍沒有把兩位老人指向市政府,而是指向市委是有原因的。因為市委大院裏有一個在胡藍藍看來完全可以信任的楊帆的存在。他連我都原諒了,可見他的為人。胡藍藍的理由很簡單,甚至有點簡單盲目的相信楊帆。

胡藍藍的口袋裏的手機裏有一段足以致顧同和高天定罪的錄音,她想交給楊帆,但是她不敢明著靠上去。所以她隻能等一個合適的機會。胡藍藍覺得楊帆一定會來看望這對夫妻,所以就在這裏等,剛才本來已經打算過來了,可是想到有人會監視,她又猶豫了。最後良心戰勝理智,決定不顧一切的時候,董中華和元振出現了。

這些天胡藍藍一直背負著良心的譴責,當時隻要自己膽子大一點,稍微喊一聲:“誰!”那個豆蔻年華的小女孩就不會死,可是當時自己沒有喊。因為害怕,因為她知道這個娛樂城裏麵幹的是什麽勾當。

打算繼續等下去的時候,胡藍藍的手機響了。

“藍藍,我和朋友到你那裏商量一點事情,你方便麽?”侯大勇的聲音有點頹喪,透著一股濃濃的沉悶。

“我知道了,我這就回去。要準備一點酒菜麽?冰箱裏東西不多了。”胡藍藍細致的加了一句,侯大勇聽著心裏倒是微微的一暖說:“好吧,辛苦了。”

一陣千恩萬謝之中,三位市委領導離開了招待所。有了市委領導的保證,那對夫妻倆的情緒確實穩定多了。

“市委領導高度重視?狗屁!你要不來,他們能出現?”張思齊在車上狠狠的罵了一句之後,氣呼呼的拍了一下座椅。

張思齊的怒火楊帆完全可以理解,不過楊帆已經過了衝動的歲月,淡淡的笑著安慰說:“別較真,他們能來就不錯了。好歹沒有給我使絆子!”

“他們是怕擔責任,是怕得罪人。”張思齊一眼就看穿了事情的本質,說的也絲毫不客氣,臉上的紛紛之色顯而易見。

“古話說官官相護,其實並不全麵。應該加一條官官相忌,相互忌憚,導致了一個利益群體內的人,在不自覺的有意或者無意的維護一些東西。當然了,假如這個案子不是牽涉到顧同,而是一般的沒有一個強力老爹的人,估計他們會搶上前去爭著幹這個事情。”楊帆的話說的更透徹,張思齊見多識廣,自然明白這話裏麵的含義。

“老公,你會妥協麽?”張思齊寄望的看著楊帆。

楊帆淡淡的搖搖頭,堅定的說:“我現在需要證據,隻要有證據,我管他凶手是誰,必將之繩之於法!”說完之後,楊帆不禁捫心自問一句,假如向過去的戲文裏唱的那種皇親國戚類的案子,自己能做到七品芝麻官那樣的無畏麽?楊帆突然發現,自己不敢深想。

侯大勇要招待的客人,正是顧同和高天,還有一個匆匆從省城趕來的簡明。

胡藍藍從外麵回來的時候,提前準備了一番,找到以前經常用的一些玩意,安放後之後才電話通知侯大勇可以過來了。

四人進來的時候,高天看見圍著圍裙出現的胡藍藍,甚至還輕鬆的打趣了一句說:“老侯,豔福不淺啊,金屋藏嬌嘛。”

侯大勇沒有把人帶到寧雨那裏去,是因為覺得胡藍藍更靠的住一點。寧雨跟侯大勇,純粹是一種利益交易,而胡藍藍則是在最慘的時候,侯大勇算是拉了一把,情況有區別。可惜侯大勇沒想到,胡藍藍看的很清楚,能從臨看裏走出來,完全是因為女兒的心軟去求了楊帆。

這一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楊帆坐在陽台的沙發上,望著遠處的蜿蜒的水陽江,感受著夜風拂麵,心裏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奈。

省公安廳的人是介入了,工作也接手過去,但是究竟能找到多少有用的證據,實在是不好說。動員會議上,楊帆的講話不多,隻是表明了市委的態度。省公安廳派下來一行八人,似乎顯得有點疲憊,或者說是鬥誌不高。

張思齊洗完衣服後,一邊擦著護手霜,一邊走到楊帆的身後。感覺到丈夫身上似乎背著沉重的壓力,張思齊輕輕的在太陽穴上一下一下的揉著。

楊帆輕輕把頭往後一靠,淡淡的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