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周航其實處境跟趙柯也差不多,本市的舊人,表麵上看起來馴服配合,也不給領導添麻煩。可是周航真的要動一些核心位置的人選時,該跳出來的還是要跳出來的。

周航也很吃驚,不過思考了一下後對趙柯說:“這個,可能性不大。楊帆沒必要那麽做,我覺得他要是想收拾鴻發集團,大可以用別的手段,比如經濟領域的。”

趙柯被這個話提醒了,心說天美集團可是楊帆一手拉來的,手裏有這麽硬的經濟手段,沒必要政府的能裏來搞鴻發集團,那樣說出去也不好聽。

趙柯給董肇書把電話打回去,分析了一番之後說:“問題你沒想的那麽嚴重,你家那孩子也真是的,受點苦對他有好處。鴻發集團的業務,我不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趙柯也有自己底線,不能動鴻發的買賣,這就是他的底線。有了這個話墊底,董肇書算是安心了許多,回過頭來想方設法的去打聽楊帆的住所,親自上門去賠禮,很有必要。

楊帆吃罷曹妮妮留下的早餐,給曹妮妮發了個短信:“我回去了”,之後便出門下樓。曹妮妮很快回了短信稱:“啥時候再見麵?”

楊帆想了想,回了條“有空。”這是一個很空泛的話,但是楊帆確實是個忙人,這一點曹妮妮很清楚,她在乎的是楊帆的承諾。楊帆說話,一貫都算數,說是有空見麵一定能做到。至於有多少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車子剛到別墅門口,楊帆便看見一對中年夫妻,手裏拎著禮物正可憐兮兮的站在門口等候。想來是因為自己不在家,這兩位張思齊和周穎都不認識,估計給吃了閉門羹了。

聽見汽車聲,周穎出來了,看見楊帆的車子把門打開,笑著對董家夫妻說:“你們要找的人回來了。”說罷周穎對搖下車窗的楊帆說:“這兩位是來找你的,我請他們進去吧,他們還不肯,非要站在門口等,說表示誠意。”

楊帆笑著下車,讓周穎開去停好,這才回頭對一直在邊上陪著笑臉的董家夫妻說:“怎麽?找我有事麽?怎麽見著麵生!”

楊帆和顏悅色的樣子,董肇書還以為自己看錯人了。不過宛陵市沒幾個人敢冒充楊帆還上門來的,實際見麵和想象的差距大了點。隻是被車差點撞到就把人給抓起來的主,怎麽著也該表現的飛揚跋扈一點不是?

“楊……”董肇書一時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才好,楊帆曉得他的難處,便笑著說:“叫我楊帆就行,實在覺得不夠尊敬,就叫我楊書記吧,宛陵人都這麽叫。”

“誒,楊書記,我是董方國的爸爸,鴻發集團的董肇書,昨天那個事情,是我家小子不對。我親自上門來給您賠禮了,希望您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馬。”董肇書小心的解釋著來意,拿眼神仔細的觀察楊帆的表情變化。

楊帆微微露出驚訝的樣子說:“怎麽這麽說?我沒讓警察把他怎麽樣啊。正常的調查一下,頂多四十八小時就放人。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他那麽開車威脅到我的安全,還好我當時沒帶著安保人員,不然最差都是斷條手或者腳。”話有點難聽,但確實是實話。

董肇書心裏越發的不安了,但凡這種人說的冠冕堂皇的時候,絕對是磨刀霍霍的前兆。於是董肇書撲通一下給楊帆跪下,還好楊帆反應及時,連忙伸手拉住他說:“別,千萬別這樣,有什麽事情進屋去說,門口站著不好看。”董肇書還要堅持下跪,楊帆臉色一變說:“你這個樣子,別怪我翻臉啊。這麽歲數了,我受你的跪拜要折壽的。”

說著楊帆先進屋了,在樓下客廳裏坐下,董家夫妻進來,楊帆指著對麵說:“坐吧,你都發現什麽不正常的地方了?”

董肇書見楊帆這個態度,心說沒準真的不是楊帆的意思,是下麵的人在拍馬屁。於是董肇書把兒子被弄回大號的事情提了一下,說到最後顯得有點緊張的摸出一個信封來放在桌子上,口中低聲哀求:“楊書記,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請您寬寬手!”

楊帆看著信封,一陣苦笑搖頭說:“收起來吧,不然我趕你們出去。這個事情,我真不知道。中午的時候接到一個長輩的電話,讓我別太較真,我已經交代下麵按照規矩來辦,查一下沒事就放人。這樣吧,我打電話再問一下。”

楊帆擋著夫妻倆的麵拿出電話撥給閔建,開口笑著問:“閔建,公安局那個孫副局長是怎麽搞的?你問問他想幹啥。”

語氣平淡,但是話裏頭帶著一股強烈的不滿,領導的意思,什麽時候輪到你們來曲解了?閔建聽了這個話,心裏頭也有點奇怪,連忙表示:“我這就去問一下,您稍等!”

閔建打電話給孫副局長,開口就不快的說:“老孫你幹啥呢?董家少爺沒事就放人吧,怎麽把人弄回大號去了,差點沒把老董嚇出毛病來。你這樣做,傳出去有人說老領導仗勢欺人,那多不好?”

其實在打這個電話前,閔建心裏已經想清楚孫副局長為啥這麽做了,這是一種姿態,做給自己看的。有這個姿態墊底,閔建心情還是很愉快的。所以說到最後,不快的語氣消失了,反而帶著一種取笑的味道。

孫副局長聽出其中味道來了,所以中氣十足的大聲說:“我不能讓領導在公安局沒威信,您沒威信,我們這些跟著您的自然也沒威信。”

閔建聽了笑著罵:“少給我來這套,老領導的意思我現在明確的轉達給你,查一下,沒問題就放人。老董也算神通廣大了,居然說動了老領導的一個長輩出麵調解,算他運氣。”

交代完孫副局長,閔建給楊帆這邊匯報,語氣完全又不一樣了,從骨子裏往外透著一股尊敬。“老領導,是下麵的人理解錯誤了,主要是我沒解釋清楚,不怪他們。”

閔建這麽一說,楊帆大致也能猜到是什麽一回事。其中有些牽扯,楊帆現在不在宛陵市,自然不可能往裏摻和,隻是平靜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說:“我知道了,讓他們以後注意。”

放下電話,楊帆稍微想了想,對董肇書說:“你直接去公安局吧,就說我是我說的,放人!”

董肇書萬萬沒想到,楊帆這麽好說話。之前的種種猜測,全都沒應驗。楊帆似乎跟尋常的官員不太一樣,年輕有為,為人謙和,舉手投足之間透著一股儒雅。董肇書心裏又是慚愧,又是一陣暗暗讚歎,拉著老婆千恩萬謝的。楊帆親自把兩人送出門去,回到家裏才想起來,怎麽沒看見張思齊。

“思齊呢?”楊帆問正在看電視的周穎,這丫頭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蜷縮在沙發上,像隻小貓。聽見楊帆的話頭也不回的說:“去超市了,家裏需要一些日用品。”

……

徐亞蘭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裏,坐在輪椅上的丈夫婁剛帶著眼睛正在一粒一粒的串珠子。看見丈夫這個樣子,徐亞蘭不管再累,還是露出笑臉來。改變這個家庭的起因是一年前,婁剛的見義勇為換來了下半身癱瘓的結局。開始的時候市政府還挺關照的,宣傳了一下。後來就沒人管了,婁剛的身體癱瘓,隻能做輪椅,家裏的支柱就這樣倒下了。關鍵問題還是,當初做的手術已經過去了一年了,身體裏的鋼板需要再做手術取出來,可是家裏沒錢啊。

“亞蘭回來了。”隔壁張大媽微笑著打招呼,徐亞蘭笑著點點頭說:“回來了。”窗子裏的婁剛聽見聲音,放下手裏的活笑著說:“飯我都做好了,你等著我去端。”說罷驅動輪椅去了。

“婁剛的事情,政府那邊還沒有給個交代?當初就發了個獎狀出了點醫藥費就算了?這日子怎麽過嘛?家裏就靠一個女人,你在超市了上班一個月才幾個錢?”張大媽也是直性子,說話聲音也大。

“您輕點聲,別讓婁剛聽見了。市政府和民政局我都去過了,這邊推那邊,那邊推這邊,我找過趙市長幾次,他忙的沒時間見我。”徐亞蘭歎息一聲,手裏不停的拿起笤帚,收拾地上。

張大媽的兒子出租車司機張大路這個時候來了,聽見這兩人說話的聲音,立刻不滿的接過話說:“亞蘭,你還指望政府呢?他們拿你當皮球踢呢?就這個水平,都趕上巴西隊了。”

徐亞蘭疲憊的笑了笑,繼續忙活手裏的活,張大路突然一拍腦門說:“我想起來了,亞蘭你去找楊書記吧,我聽人說他回來了。還記得吧,當年我們能買的起這種經濟型住房,都是楊書記在的時候辦的事情。如今這官場,隻有兩種官,幹事的貪官和不幹事的貪官,楊書記這種官貪不貪不好說,不過我聽人說。隻要是上訪的人見到了楊書記,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大路你說的是不是真的?真的是楊書記回來了?”屋子裏的婁剛突然出現,大聲的問,顯得有點急迫的樣子。

張大路連忙笑著說:“當然是真的,有人在街上看見楊書記了。就是不知道怎麽才能找到他。”

婁剛想了想說:“我有個朋友在市政府的,我可以去問問他,問問楊書記住哪裏,我要去找他,讓他為我主持公道。”

徐亞蘭有點擔心的問:“找到楊書記又能怎麽樣?他現在不是宛陵市的領導了,還能管這些?我倒是擔心,找了他以後下麵那些人給我們小鞋穿。”

張大路說:“亞蘭,話不能這麽說,你家現在這個樣子,還有什麽好在乎的?我覺得婁剛說的對,去找楊書記,他一定會給你們主持公道的。拿著見義勇為的獎狀去,讓楊書記看看,市政府承認的見義勇為的英雄,現在過的什麽日子。”

夫妻倆相互看了看,一起使勁的點點頭,張大路立刻笑著說:“婁剛趕緊打電話聯係,吃完飯我正好用空,我送你們去。”

這對生活艱難的福氣,互相用眼神相互鼓勵了一下,兩人的目光同時亮了起來,仿佛在黑暗中看見了一盞指路的明燈。但是希望這種東西,總是很渺茫的,被踢皮球習慣的徐亞蘭,猶自在心裏默默的想,楊書記真的能管用麽?

陰雨天總是那麽讓人討厭,尤其是江南冬季的雨,夾帶在冷冷的風裏頭往骨子裏鑽。沒有人來打擾,楊帆決定看周明道留下的東西。滿滿的兩箱子,大致的先掃一下題目,進行分類都用了半天的時間。

兩個女人在樓下的客廳裏坐著,也不知道在談些什麽,聲音不大,不過看起來她們很享受這種輕鬆。

門鈴聲打斷了樓下的閑談,張思齊出來看了看,一對三十來歲的夫妻,女的推著男的坐在輪椅,站在門口的淒風冷雨中哆嗦。他們的臉上都帶著卑微的笑容,生活重壓下三十出頭的徐亞蘭,看起來似乎都快四十了。輪椅上的婁剛,幹瘦的一陣風就能吹起來。

“請問,這裏是楊書記家麽?”徐亞蘭鼓足勇氣,露出討好的微笑,低聲相問時微微的勾著腰。輪椅上的婁剛,表情顯得有點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