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拽著阿九,一口氣跑到焚燒間和骨灰倉中間的過道,這是最後一個“丁”字路口,把狼毫雞血草木灰等物放在路中央。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長舒一口氣,趕在大難臨頭之前,總算把所有路口都給封死了。

阿九還是像丟了魂一樣,抬頭看著天空,日月流轉天地輪回,在阿九心中,北鬥七星就是“我的太陽”。

我說:“已經沒事了,你爺爺說那東西是今晚零點整生日,一定會出現在殯儀館中的一個丁字路口,放上這些東西,至少能困住它一個晚上……”

“沒用的,沒用的,做什麽都沒用的。”阿九也不哭不鬧,呆呆的說:“你不要總以為邪不勝正,不要以為妖魔邪祟總有辦法壓製。我告訴你,有些東西真的是無解的。”

“鎮定!”本來我很安心,看見阿九這樣特別難受。

我現在才明白,身邊有個能通靈的人,未必是件好事。如果沒有阿九,鬼要殺我,從背後噶比來一刀算了,有了阿九,我還要承擔那東西到來之前的恐懼。

才坐下不到半分鍾,我有些不放心,萬一起風把東西紙包吹走怎麽辦,又拽上阿九,挨個路口把紙包壓上一塊磚頭。

白黢黢的殯儀館,隻有暗影的地方比較黑。

我和阿九遊**在幾個丁字路口之間,心跳的鼓點在等待零點整的到來。

這個丁字路沒人,下一個沒人,沒人……

這時,阿九的手向我傳遞一個緊張的信號。

沒人,沒人,沒人!

我知道阿九肯定感覺到了。

轉頭,回頭,還是沒人。

後院走到前院,繞一圈,又走回後院。

那根滲人的大煙囪,在月光下拖著一條筆直筆直的影子,隨著月亮直射角度偏移。

我們繞一圈回來才十幾分鍾,這段影子已經平鋪到大門。

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烈,一步跨進後院,我腦袋嗡的一聲。

大煙囪的影子,和後牆的影子,不偏不倚,行程一個巨大的“丁”字。而丁字路口,顯然指的就是煙囪底下的掏灰口。

在黑影中最黑暗的部分,我似乎能清晰的感覺到那裏站著一個人。

我心說完了,張皇上和大頭那邊沒有果然沒有製服這個東西。

世事難料,我把所有的丁字路都設防了,可它居然出現在這種天文和物理光學意義上的丁字路口。

很多年前的現在這個時間點,它降生,七十多年的今天,他又偏偏慘死在這裏。我覺得阿九說得對,它是無敵的,也是無所不在的。

阿九已經半傻半呆,牽著她連壯膽的作用都沒有,聊勝於無的存在。

我克製著恐懼心裏,朝著大煙囪走去,要把剩下的兩包鎮邪東西放在最後這個丁字路口。

靠近了幾步,煙囪裏傳出了聲音。

噠、嗒、噠、噠……節奏很輕緩,不像是走路,更像是鍾擺。

月光完全被煙囪擋住,看不清煙囪洞裏的情況,這種敲擊聲怎麽聽都是鬼氣逼人。

我心裏默念一句百無禁忌,硬著頭皮走進去。

阿九終於能說話了,“不要進去了。”

“你在這兒等我,我必須得把東西放進去,不然

它出來更麻煩。”

“裏麵,裏麵肯定死過人,這聲音太不吉利了。”

我說:“妹子都這時候就別挑揀了,不要說不吉利,就算進去就出不來,也比這麽煎熬著好受。”

煙囪底下這個洞,有一扇拱形的月牙門,是檢修煙囪的。

人不到逼急了沒指望的時候,是激發不出來鬥誌的,白天張皇上我們四個不敢進去,晚上剩我自己了,還是得進去一趟。

張皇上說煙囪這個位置,恰好又是個養屍地的脈眼,火葬場燒的死人的冤魂,滋養了這片“聖土”。

嘎啦啦!我推開鏽跡斑斑的鐵門,阿九抓著我胳肢窩緊張的險些擰下一塊肉來。

煙囪能有多大?火葬場的煙囪還真的很大,尤其是底座,底麵積相當於一間地下室,一進去撲鼻而來一股燒烤串煙子的味道。

我拿手電往頭上一晃,沒有異常。

之所以說沒有異常現象,是相對於我們心理底線給出的反應。

在牆上正中央,確確實實有吊著一具屍體,乍一看就是個吊死鬼。如果此時連吊死鬼我們都當做稀鬆平常,連一聲尖叫都沒奉獻給它,就知道囚困我們的恐懼有多濃烈了。

吊死鬼的脖子上勒著一根繩子,應該是從大煙囪頂上垂下來的,像一塊熏臘肉,不過更像是釘在牆上的耶穌。

我在它腳底下放一包東西,打算在門口再放一包。

“我看不到它的臉!”阿九說。

“你要看到它的臉,肯定嚇得滋哇亂叫,趕緊離開這兒。這逼地方呆著怪滲人的。”

“外麵才滲人。”

我一愣。

阿九鎖著眉頭說:“海哥哥,我跟你實說喔,從白天來到殯儀館到現在,我的眼前無時無刻沒有人走來走去,掉腦袋的缺胳膊少腿的。我也不明白,為什麽這裏這麽幹淨,真的什麽都看不見。”

我突然想到一句電影裏最惡心人的台詞,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想起阿九以前戰戰兢兢的樣子,我就覺得頭皮發炸,原來在我們的周邊一直有冤魂走來走去,這樣看來,阿九一直被這些東西煎熬著。

阿九很想把牆上的屍體摘下來,可是沒有梯子根本夠不著,屍體好像永動機似的,擺到左邊撞到牆,又擺到右邊,又撞回來。

“阿九你真確定煙囪裏沒東西?”

“沒有,如果有的話,我會第一時間感覺到,你放心好了。”

“可能是我心理作用,你有沒有感覺到,有人在暗處盯著我們看。”

“那我們先出去吧。”

人都是犯賤,沒事找事,我一直防備著這個難熬的夜晚,可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反而讓人心裏很別扭。

阿九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看那具搖擺吊屍。

我說:“你快點,我真心覺得這玩意不是那麽簡單。”

我一推,阿九的身材太小了,往前踉蹌了幾步,就闖出了拱門。

我正要跟出去。

阿九轉身就往裏麵跑,聲音都變成了高八度,“快回去,快回去!”

“怎麽了?”

我讓阿九從胳肢窩進來,往外麵一瞅,外麵的往裏麵也一瞅。

一雙黑漆漆的三角

眼等著我,我下意識的往回一縮,就這一眼望過去,渾身的汗毛刷的全豎了起來。

鋪天蓋地全部都是眼睛,在煙囪的黑影部分還分不清是什麽,可是看月亮地底下,有密集恐懼症的人能抽過去。

密密麻麻的聚集了無數隻“貓鼬”,森白的獠牙和怨毒的眼睛,看得人腦袋發漲。這東西我也叫不上名來,形體比黃鼠狼壯碩,貓臉人眼,耳朵支棱著,弓著腰就等著我們出去,要撕碎我們一樣。

一愣神的功夫,前麵的幾隻已經撲上來,後麵窸窸窣窣,以驚人的數量向前擁擠推搡著。

阿九趕緊去關門,就這功夫,已經闖進煙囪裏好幾隻,吱吱的呲著牙叫喚。

還好我拿著大頭的槍,先不管屋裏的,衝著門口放了開了一槍,砰!我哪真開過槍,真的胳膊麻沙沙的疼,也不知道打沒打著,但巨大的槍聲把這些畜生震了一下。

吱呀!阿九終於把門給關上,拿著手電不停地尖叫,“啊,快打快打!”

槍我是不敢開了,生怕走火斃了她,何況這些畜生靈敏程度,根本不是我這個二半吊子能打到的。

在手電光束下,這幾隻鑽進來的貓鼬個頭比猴子不次,前肢短粗,後肢強壯,爪子很尖,我一嚇唬,它都能躥上牆,還能保持在牆壁上不掉下來。

我和阿九靠著牆,不敢輕易動彈,別再打不死,反而把它們激怒,這地方連躲都沒地方躲。

雙方就這麽對峙著,我想到我們在靈棚曾經宰了一隻,這些玩意肯定是來報複我們的。

阿九小聲說:“它們應該不吃人吧?”

話音剛落,它們慢慢的向我們靠攏。

我說:“難說。你看這玩意的眼睛跟禿鷲似的,肯定是聞著人味兒來的。”

“我……”

“咋了?”

“我有點害怕。”

我一咧嘴,被這玩意撓一爪子咬一口,誰不害怕。慶幸的是我們隨身還有兩把武器,這還是韓老板買的那種小款的登山包,包外麵有折疊鏟。

我把鏟子輕輕扯出來,掰開柄塞給阿九,拍拍她的手,一會兒打起來你保命吧。我自己拿出一把順手的尖刀防身。

我突然發現阿九的眼神不對,猛然間意識到她說害怕的真正含義。

仔細看這幾隻東西的眼睛也會發現,那眼神隻有人類才有,動物再凶也沒有這種鬼氣森森的目光。

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它們逼近一步,我和阿九就要退兩步,不退不行啊,她像根尾巴似的長在我身上。

阿九的手忽然一抖,折疊鏟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這一聲動靜拉響了戰鬥警報,一團毛茸茸的黑影,“蹭”地躥了上來,一跳一米多高,沒等我反應過來,就撲在我臉上。

隨著阿九的一聲尖叫,我抱著這隻貓鼬在地上滾了個來回,臉上被它撓了一爪子,腥甜血當時就流進了嘴裏。

我雙手一通亂抓,終於摸著見到自,順手抄起來,奔著騎著我的貓鼬一刀子下去,直接穿透,就剩下刀柄在外麵。

我把身上這隻踹下去,一回頭,阿九跟個瘋子似的,閉著眼睛到處亂拍。

我剛要過去解圍,卻聽見煙囪裏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笑聲:“咯咯咯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