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現在絕大部分時間,都住在縣疾病預防中心。

因為大頭把車開走了,我騎自行車去縣裏,四十多裏地的路,腳丫子都磨起泡了,天擦黑時,來到預防中心。

名義上叫疾病預防中心,實際上更像一個監獄,精神病、傳染病、還有娜娜的狂犬病,都是他們研究的對象。

這種中心機構,一般城市都沒有,這還是上世紀五十年代蘇聯援建的老建築構造,當時戰後懷疑這座縣城曾經被鬼子使用過病毒武器,所以成立了這麽一個點。

蘇聯的建築都是防炮彈防雷達的,牆壁特別厚,進去手機信號瞬間消失。站在樓下往上看去,像中世紀歐洲的古堡,更像一座家廟。

我進屋的時候,娜娜病房裏還有那個齊專家,以及縣電視台的記者。

“林小姐,那麽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縣裏傳言的南窪地靈異事件,其實隻是一種類似於狂犬病的傳染病呢?”我剛進去,記者就來了這麽一句。

娜娜一抬頭看見我來了,讓我沙發上坐一會兒,她和記者談完話再說。

記者說:“林小姐,你見過的鬼,到底是不是幻覺呢。我的意思是說,有沒有現實意義上的觸感。”

“肉感。我摸過。”

娜娜的這句話,我快憋不住樂了,雖然知道是真的,但一本正經的跟一個記者說這些荒唐的事,特別有喜感。

記者:“摸過?你確定自己摸的不是人?”

娜娜:“不是。”

記者:“呃,我是說,你摸到的會不會是人。也許他也得了傳染病,也許隻是你的主觀臆想,也許是他在嚇唬你?”

齊專家看了看手表,他拖著行李箱,似乎是要回北京了,跟娜娜打了個招呼,便離開這個地方。

房間裏隻剩下,一個記者,一個攝影,娜娜,我。

記者和娜娜在攝像機前。

攝影小哥在中間。

我再最後靠牆沙發的地方。

我忽然聽見“砰”的一下,轉頭看了一眼,以為是什麽東西掉了。

攝影小哥以為是我發出的聲音,示意我別出聲。

記者:“你能說說在南窪地殯儀館,影響最深刻的靈異事件嗎?”

娜娜:“印象最深?其實我經曆的很多,不過我給你說一見解釋起來最簡單的事情。”

記者:“請講!”

娜娜:“中元節的零點鍾,我的兩個朋友讓我去給我的一個同事守靈。”

我知道,娜娜還在怪我和阿九出賣了她。

娜娜冥思道:“我獨自在帳篷裏呆著,我的男朋友從帳篷外看著我,衝我笑,然後我追出去,他卻失蹤了。”

記者:“失蹤?”

娜娜:“失蹤不準確,他變成了一隻野狸子,從靈棚上麵蹦了過去。”

記者哈哈大笑:“看到自己的男朋友,然後他故意跟你躲貓貓,你出門恰好就看到一隻貓?林小姐,這些都很正常,你的神經太緊張了。”

娜娜:“確實,看到男朋友有什麽奇怪的!可是,這天晚上其實他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而且從未分離過。”

記者一愣:“你男朋友呢?”

娜娜伸手指著我,我點了點頭,當時,我確實和阿九在煙囪底下尋找出路。

記者:“你懷疑那隻貓成仙了,

變成你男朋友的模樣?”

娜娜:“不,我懷疑我男朋友變成了貓。”

我聳聳肩,無所謂,不要說貓,就算變成一根幾把都在情理之中。

記者失去了興趣,她覺得我和娜娜故意炒作。

娜娜卻想讓人們相信她,相信南窪地發生的事情。

“我沒撒謊,相信我。那不是一隻普通的貓,它有一雙人類的眼睛,那雙眼睛我一看就知道是我的男朋友。人的眼睛是心靈的窗口,看人的眼神是不同的,不信你看!”

娜娜忽然激動的站起來,女記者也站起來,攝影小哥也站起來。

三人,三雙眼睛,怔怔的看著我。

我有些不自然,目光突然放在攝像機的小窗口,隱隱約約中看到,一隻黑糊糊的東西,正從天花板上爬下來,森森獠牙幽幽的目光,赫然就是一隻野狸子。它下垂的長尾巴,幾乎要貼到我的頭頂。

“啊!”

“後麵!海子!”

記者和攝像驚聲尖叫,奪門跑出房間,一邊跑一邊大聲的呼喊。

“有鬼!真有鬼!”

“醫生醫生呢?”

“快報警!”

“沒信號!”

“報警不需要信號!”

“手機……”

疾病預防中心的病房像監獄,門開了,樓道裏空空****,隻有頂棚的孤燈隨風擺動,它不是為了照明而發光,發光是為了襯托黑夜的暗。

我和娜娜畢竟是大風大浪過來的,跑出去幾步,就停了下來,跑個屁,野狸子群我都見過,還怕一隻落單的。

“走!”

“去哪兒?”娜娜問。

“房間啊,看看它想幹什麽,可以的話,順便滅了它。”

娜娜膽子比一般男人都肥,點頭說:“好,先去消防通道拿消防斧,不然被它抓傷,弄不好還得感染。”

我和娜娜下樓拿了兩把消防斧和手電,她在前我在後,一起進了房間。

把房間的燈打開門關上,這麽封閉狹窄的空間,一切坦**無語,根本沒有什麽貓。

電視台的攝像機還亮著燈,我讓娜娜檢查房間裏是否有窗戶開著,把攝像機倒退,準備重新看這一塊。

攝像機中,娜娜和記者正在采訪,記者有些煩躁,娜娜說:貓的眼睛和我男朋友的眼神一樣,不信你看!

說到這一句時,記者娜娜和攝影同時轉頭。而此時攝像機對準了我,在昏暗交替處,一團黑影從黑暗中下降,露出一顆貓頭,然後大家逃離現場。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我們逃出去的這段時間。

畫麵靜了幾秒鍾,還夾雜著記者越來越遠的求救聲。

終於,那隻野狸子跳下來了,它比一般貓要大兩三倍,體型向一隻狗。

野狸子走到鏡頭前,張開嘴,黑森森的舌頭伸得很長,一口舔向了攝像機鏡頭,我下意識的被這條舌頭嚇了一跳後退一步。

娜娜卻按住鏡頭,“倒回去一點。”

我在攝像機上按了一下倒退,然後再播放。

娜娜鎖著眉頭說:“它說了一句話,你聽到沒?”

“說什麽?”

“好像說……”娜娜木訥的看著我,把攝像機聲音調到最大。

我終於聽見一個滄桑低沉的男人聲音:“誰也別想

死。”

我打了個寒顫,野貓開口說話,我沒覺得什麽,蕊蕊死前就聽見了,何況這些玩意根本就是人變的。

但是,如果它說“誰也別想活”作為威脅,我反而不那麽怕了。

它居然說“誰也別想死!”

活如屍,死如生。這又讓我想到張皇上說的那個陰人。

娜娜把設備整理一下,讓我背著,先離開這個地方。

這個房間我們徹底檢查過一遍,窗子緊閉,我們采訪時門也鎖著,這隻野狸子從哪裏來?我們找到了一個地方,在沙發背麵的牆壁,有一個老鼠洞。

我們猜它就是從老鼠洞裏爬進來的,老鼠洞直徑不過幾厘米,但這也是唯一的可能性。

到了酒店,兩人一頭紮在**,長舒了一口氣。

我問娜娜:“你把我叫來到底要看什麽?”

“等一下。”

娜娜拿出一塊布包裹的盒子。

我認得這個盒子,就是大頭給啞婆準備的骨灰盒。那晚我想打開盒子看看,阿九卻攔著我。後來我們倆一起做了同一個夢,夢見我真的打開了盒子,裏麵是一張我和阿九並排躺著的照片。

盒子打開,並沒有我夢裏麵出現的解連環裝置。

但是確實有一張真實存在的照片。

慶幸的是照片裏不是我和阿九。這張照片我看過無數次,不過是電子版的,正是大頭最開始給我發的電子郵件。

娜娜把照片拿起來,指了指煙囪下穿軍大衣的人影,低聲說:“我懷疑這個就是你。”

“你不用這麽委婉,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我,他就是我。”

我把照片遞給娜娜,躺在**說:“跟你說實話吧,知道我為什麽因為一張照片,不遠千裏來到這個地方嗎。”

“為什麽?”

“因為收到照片之前,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我在一片樹林中醒來,穿著的就是這件軍大衣。”

“啊?你怎麽不早說!”

我苦笑道:“說出來怕嚇死你,剛才你對記者說的話,你說看見一隻野狸子卻擁有我的眼神,實話告訴你,我前幾天晚上做夢就夢見自己變成一隻貓,第二天村裏就死了一個無辜的孩子。”

娜娜皺了一下眉頭。

我繼續說:“阿九,做過類似的夢。她夢見自己被一隻野狸子剝皮做成人蛹,我真怕那還是我。”

“你振作點,你看我,我連自己得狂犬病的事實都能接受,總會找到解決辦法的。”

我自嘲的點了點頭。

娜娜把照片翻過來,“咦?這裏有字。”

“什麽?”

“死者QQ:1920……”

我突然來了興趣,讓娜娜加一下這個號。

我也掏出手機,連上酒店的無線網。

這時娜娜已經加上這個號。

我剛聯網,手機“叮咚!”一聲。

我和娜娜一愣,不約而同的看向我的手機。

我木訥的說:“這個號……是我的。這……其實我早猜到自己死了,真的,這個答案我們剛才不是已經證實了嗎,雖然心裏很不舒服。草,你幹嘛還這麽看著我!”

娜娜驚訝的搖了搖頭,“海子,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但是……,你看你自己的手機QQ,是不是和正常的不一樣啊?”

(本章完)